实际上路鹤曾经通过前两次案情推测出过凶手很可能是在死者生前被化妆, 但是没有证据佐证。
因为口红这种颜料敷着在皮肤上,和人体皮肤上的勒痕不一样,勒痕的形成和血液有关, 可以判断生前和死后, 但是这种外着的颜料不一样,或者说现在还没有什么科技手段严格判断口红是在生前还是死后涂画的。
因此曾经他询问陈杰蓉时,对方给出的回答也不确定, 凶手有可能在死者生前涂画,也可能在死者身后涂画, 还可能生前死后都实施过, 可能凶手觉得不完美在死后补妆。
他曾经在阮梦樱案子里推测出凶手有种变态心理, 喜欢在人活着的时候涂抹口红,但是后来证实那并不是红妆案的凶手, 所以这个推断他自动作废了。
他根本没想到孟思期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判定死者是生前被化妆, 实际上他一直很看好孟思期的刑侦能力,在以前的一起起案子里, 他都发现她与众不同,这也就是刘局要把她借调给他的原因, 因为只有孟思期才能真正帮助他。
“你看, ”孟思期伸出手,指向死者的大胯右侧说, “看那个地方, 路鹤。”
路鹤微微偏头朝那处看去,在死者苍白的大胯右侧,有一抹淡淡的红印, 其实路鹤在刚才就关注过那儿,死者身上有红妆本来就不是稀奇的事, 他并没有多想,然而孟思期的话似乎提醒了他,他又往死者大胯左侧处探视,那边没有红印,路鹤终于明白孟思期话里的含义。
忍不住他就想当场夸赞她。
孟思期大概知道他看出来原因,她说:“因为凶手是极其完美的人,她一定受不了这个被她认为的艺术品身上是不完美的,你看连她的衣服都是工工整整被切开的,所以她一定不允许尸体上留下不对称的地方。但恰恰胯部就有不对称的红印,可能当时光线暗,凶手没有发觉。”
“在凶手化完妆,杀死死者的时候,昏迷的死者可能有过短暂的苏醒和挣扎,她的右手手指碰到了大胯外侧皮肤,但应该就是那么一下,留下了那道淡淡的红色划痕。”
路鹤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面容,诉说案情的孟思期不苟言笑,她很认真,眼睛里明亮不含任何杂质,淳美得让人心动。
路鹤弯了弯唇:“思期,你分析得非常好,这个推断能够让我们推近和凶手的距离。”
孟思期从工作状态抽离了几分,以略显轻松的状态说:“谢谢路队,就是偶然发现。”
路鹤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我们还是要等法医和痕检来检查,思期,红妆案不能再发生第四次了,我们联手一定要破获此案。”
路鹤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孟思期也郑重点头说:“路鹤,我一定尽我全力,这也是我最盼望早日侦破的案子。”
这也是她的心病,是她横跨三十年要探寻的真相,她一定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心血,配合路鹤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嗯。”路鹤叮嘱,“但是无论何时,都要注意安全,明白吗?”
“明白,你也是。”孟思期也给了他叮嘱。
“呼呼……”外面几辆汽车驶停,不一会,大程在外面喊,“路队,法医们来了。”
“思期,我们去接接他们吧,把现场先留给他们。”
“好。”
两人沿着原来的路走回了脚手架处,孟思期先跨过去,在跨越的时候,路鹤依旧扶了一把她的手臂。
外面,停了三辆车,洁白法医制服的陈杰蓉已经走下了车,还有三五个法医人员,她基本上都认识,其中还有个小女生,叫佟青青,是和孟思期同年进的警局,他们手里提着法医勘测箱,一起走向她。
还有痕检科同事,她也基本上认识,汪维率先开口:“路队,小孟,你们是不是查看过现场?”
路鹤刚从脚手架里跨出来,“简单看了下,我走的这条路,报警的小孩进出过,应该不是凶手进去的路,你们等一下注意下脚印。”
“路队,放心。”
孟思期记得上次见陈杰蓉,她还沉浸在项杰的牺牲当中,但此时,她已经换上了十分职业的面容,但在走向她时,红唇噙上了淡淡的笑容:“思期,你们来了。”
“蓉姐,我和路队简单看了下现场,目前没有找到特别多的信息,等你们检查了。”
“好。”陈杰蓉点头,又转向汪维,“汪维,我们不宜进入太多的人,以免对现场进行新的破坏,我们各出两个人,等你们把现场的脚印探测完,我们再多进些人进行勘测。”
“没问题。”汪维应答,“就这么定。”
孟思期看着陈杰蓉和汪维各带着一个人进入脚手架,陈杰蓉差点摔了,汪维也帮了她一把,抱住了她胳膊,他们都需要带上装备,因此其他人将装备递了进去。
等他们进去后,路鹤问大程:“大程,现在局里有接到年轻女性失踪报案吗?”
“没有路队。”
“你打个电话回局里,尽快和周边派出所取得联系,了解最近二十四小时报案情况,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好,路队你放心吧。”
路鹤吩咐完,又看向孟思期,“思期,我们到周边走走。”
“好啊。”孟思期跟着路鹤朝道路西头前方走去,因为路鹤发现前方一千米左右有个大厦,好像是市电视台。
这个地方就是电视台附近,死者会不会和电视台有关,孟思期觉得路鹤可能想带她去看看。
“思期,你认为凶手是随机作案吗?”路鹤和她并排而行,扭头看向她。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死者可能和这一片区域有关,或许和电视台有很大关系。”
“嗯?你为什么这么认为?”路鹤再次看向她,她的五官有着别样的气质,总是会让人想多看一眼。
然而她又总是能够直达他心底的想法,她太与众不同了,在刑侦事业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他可以共同探讨共同进退的人,他一直奢求在生命当中出现这样的同事,他很珍惜她。
被路鹤眼紧密神关注的孟思期,望着远方,捋了捋思路。
那个市电视台象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缩影,在这片并不繁华的地区,是什么样身份的女孩才会被遗弃在建筑工地,从现场她头发的束样,衣服的高贵质地,还有一双摆放在地上精美的高跟鞋,这一切说明她可能是一个与繁华相连的女孩,她很可能就是电视台员工。
在他问话后,孟思期也给出了她的推测:“从死者的衣服和高跟鞋,还有头发的装扮上,我觉得她不像是路过,她可能是电视台员工,也可能是前往电视台办事的人。”
“好。”路鹤颔首,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回望那栋电视台大厦,露出了别意的微笑。
他们并没有走进电视台,而是远远地望着电视台,这是一座八层楼高的大厦,在这一片区域算是比较高大的一座建筑。
这里虽然不是市区,但也绝不是郊区,属于市区边缘,附近居民区不多,但也有新建筑在陆续新建,譬如那座发现死者的建筑工地,应该是建一座新大厦,回头可能需要和开发商再确认下。
路鹤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对她说:“现在死者身份尚未确定,我想还是先不去电视台了,我们回现场,他们应该忙得差不多了。”
孟思期知道,现在去电视台确实问不出什么,因为,不但死者身份未确定,死者任何信息也没有确定,总不能上门问有没有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在这里办公。
而路鹤之所以走这一段路,她看得出来,就是在追寻女孩在被害前有可能出行的路线。
再次回到刑事现场,大程他们已经在清理脚手架,整理出一个出口,方便人员进出,看来里面的工作应该初步结束了。
一个痕检科同事刚好在那,看见路鹤喊了一声:“路队,可以进现场了。”
路鹤点了点头,看向孟思期,“思期,从电视台过来,这南面正是最近的进入口,但是脚手架密了一些,凶手要想背一个人进去不容易。”
其实路鹤刚刚就推测了凶手不是从这条路进入的。孟思期左右望了望,在建筑工地的左边,有树木遮挡,她忙说:“路鹤,南面正对大马路,就算下雨天,也会有车辆驶过吧,西面有几棵树,凶手有可能从那么进入。”
路鹤望过去,“对,我们去那边看看。”
他有意放慢速度,让她走在前面,不一会,两人到达建筑工地西侧,这边外侧有几颗樟树,也许原来这里是一片樟树,因为建筑,砍伐了不少,如今孤零零地站着四五棵,但是仍然对西边的视野有很好的遮挡。
路鹤带着她走近脚手架,他忽地一指,“这里你看。”
孟思期寻眼望去,一个脚手架入口确实要比旁边大一些,但是也不算很大,人必须侧着进去,而地面上是被雨水浇过的,没有任何痕迹,从这里延伸到里面,孟思期发现有一条拖痕,不,严格来说是并行的两条,而且很短,为什么有并行两条的拖痕?
孟思期一下子想明白了,“路鹤,凶手没办法从这里背着受害者进去,所以是拖进去的,所以里面有两条平行的拖痕,应该是受害者脚尖拖出来的。拖进去以后,凶手就将她抱起了,所以拖痕很快消失。”
“死者穿的是高跟鞋,只要检查下高跟鞋鞋尖有没有灰尘就知道了。”她继续补充。
“对,思期你分析的很好。”路鹤朝里喊了一声,“汪维!”
不一会汪维快步走过来,“路队?”
“凶手从哪儿进来的,找到没?”
“还没,现场没有明显的足迹,凶手应该穿了防止脚印的鞋,或者套了鞋套。”
“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入,”路鹤说,“这里排查一下。”
“好,路队你这一眼就发现了?”
路鹤说:“你没看谁在我身边。”
“不会是小孟发现的,这么厉害。”汪维朝孟思期给出赞扬的眼神。
孟思期忙浅笑说:“维哥,是路队的指引下才发现的。”
“思期,我们从前面进工地再看看。”路鹤后退了两步。
两人折到前面,从开出大口子的脚手架进入,里面法医和痕检员已经陆续在做后续工作。
走向死者停留的地方,她发现陈杰蓉正从俯身状态中直起身子,像是刚刚结束检查,抬头看向他们,“路队。”
“怎么样?杰蓉,死者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
孟思期跟着路鹤到达死者附近,陈杰蓉介绍说:“基本上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钟左右,目前初步确定是窒息而死,我们暂时没有在死者身上找到明显创口,死者应该是在已经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凶手对死者进行了捂鼻口这样的犯罪行为,导致死者机械性窒息死亡。”
“死者面部周围妆容较重,淤血的现象不明显,但仍然可见发绀,眼结膜存在点状出血,我们检查了口腔,牙齿牙龈有一定程度出血,也就是俗称的玫瑰齿。不过我们还是会回去做进一步尸检,确定准确死因。”
“好。”路鹤点头。
陈杰蓉的描述孟思期仔细聆听着,其实从之前的观察,孟思期也大致能推测死者很可能是窒息身亡,在死前四肢可能有过很轻微的反抗,但是极不明显,不过还是引起胯侧的红印,所以这也是她确定死者是在生前化妆的原因。
路鹤问:“死者有没有被性侵犯,这一点可以提前确认吗?”
陈杰蓉说:“刚才检查了下,应该是没有,但还是需要回去进一步确认。”
“那么,”路鹤说,“能不能再确认下有没有猥亵的行为?”
“暂时没有发现精斑、唾液斑、毛发、纤维等微量物证,不过我们仍然会进一步做仔细检查。”陈杰蓉应答。
孟思期记得路鹤曾说,红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没有对死者进行过性侵犯,但是不排除凶手是性功能缺失者,可能对死者进行过猥亵,而猥亵的手段千奇百怪,可能很难以确认,在前两起案子里,就无法做出判断,但是第三起案子或许能做出判断呢。
之所以要确认是否有以上行为,也就是为了更准确地判断凶手的犯罪动机。
因为如果没有明确的犯罪动机,凶手为何要费尽心机、铤而走险俘虏女性,然而花大量时间在她们身上进行化妆,他到底在追求什么样的“乐趣”呢?
陈杰蓉问:“路队,尸体你们还要再检查吗?”
路鹤说:“我和思期再检查一下。你休息会吧。”
孟思期知道路鹤的意思,接下来并不是重点检查尸体,因为尸体陈杰蓉会做检查,而是检查尸体和周围环境的关系,一旦尸体装袋运走,现场的信息可能不完整。
实际上,孟思期也想在刑事现场和尸体旁边多逗留一会,这件案子是一件极大的悬案,横跨三十年,说明其中的缘由一定极其复杂,她回到三十年前,又一次次看到多起案件关键证据的画面,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在这件案子里同样能获得画面,从而顺利破案。
不过今天这是孟思期第二次接触尸体了,但是画面仍旧没有出现,不过这也不会侵扰她的思绪,她打算静下心继续检查现场。
在路鹤仔细观摩的时候,孟思期也左右走了走,两人主要集中在尸体周围,也是因为这里可能凝聚了更多的信息。
死者的一对高跟鞋尖并没有灰尘,但不排除凶手对鞋子做了处理,因为尸体和关于她的一切都非常干净整洁。
孟思期的目光移到了竹堆上,在死者脚掌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堆横七竖八的竹子,但竹堆里面有几根却摆放整齐。
一个非常极具“艺术品”特质的尸体造型,在一个荒芜的工地内,工地内空荡荡的,却有一堆横七竖八的竹堆。
孟思期觉得不对,如果她是凶手,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凶手,她绝不会容忍这样的画面出现。
除非?这时,路鹤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从竹堆中收回,看向她。
“思期,你说吧?”路鹤问。
“路队,”孟思期不知道她的想法会不会与路鹤不谋而合,“这些竹堆可能原来是摆放整齐的。”
“对,被小孩子的足球踢倒了。”
是。孟思期为两人的想法一致感到欣喜,她也看到路鹤眼底的认同。
可以确定,唯一可以改变这些竹堆轨迹的就是足球,她马上又给出了新的推理:“我怀疑,这些竹子最初应该是任意弃置在工地内的,是凶手一只只地捡回,一只只地摆放……”
那一刻,陈杰蓉舔了下厚实的红唇,眉宇间染上一丝淡淡的不安。
汪维正好走到近前,眉头紧锁,“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变态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路鹤语气肯定说,“汪维你马上检查下附近有没有竹子丢弃的痕迹。”
十几分钟后,痕检科的同事检查完毕,工地内确实存在许多摆放竹子的痕迹,也就是说,昨天,凶手把工地里的竹子都捡到了尸体旁边,整齐摆放而且摆放了一定高度。
这些竹子应该都是工地用于做脚手架的,长度差不多,竹子是圆形的,到底摆放成什么样子,对本案有没有帮助,孟思期没有什么思路,她打算回去用火柴搭搭看看。
这边正式收工,回去的路上,孟思期问路鹤:“之前两个死者的现场,有没有搭建类似竹子这样的东西?”
路鹤开车时说:“第一个死者是死在家中的卧室当中,她的卧室很干净,存放了许多贵重物品,女孩家很有钱,但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和钱财丢失。那天父母正好出远门,女孩一个人在家,她家一直很整洁,因此没有特殊的发现。”
路鹤的表情忽地凝住,眉宇深蹙,孟思期感觉不对劲,问:“路鹤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太干净了。”路鹤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是女孩将卧室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你没有问问女孩父母平时她爱做家务吗?”孟思期知道路鹤一定觉得那个家可能是凶手打扫整理的,和工地的现场一样。
“父母的情绪一直不好,他们说孩子爱做家务,很勤劳,也许这是父母的夸奖,这一点我没有怀疑。”
是啊,在父母眼里孩子通常都是勤劳的,在父母出远门后,女儿将自己的卧室打扫干净,做出整理,这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但现在看来,那个卧室可能是凶手事后整理的。
她记得第一名死者名叫杜怜熙,是一名白领,工作第一年,才22岁,和父母住在一起,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公司高管,那段时间父母正好去参加一个外地公司考察,把22岁的杜怜熙留在家里,实际上女儿并不需要他们过分操心,哪知道就出了意外。
女孩是死在自己的床上,非常静谧,状态和工地上的女孩如出一辙,曾经路鹤以为凶手在女孩家逗留的时候约一个小时,因为化妆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如果凶手整理了死者的房间,那么一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的,他一定不是一个急性子,可能做事很优雅,并且非常有时间观念。
“那么第二名死者呢?”孟思期问。
“第二名死者是死在练琴房,女孩那天在琴房练琴,因为下雨和家里打了电话,可能要晚上回家,琴房的东西不多,但很整洁,那家琴房是个私人老板开的,他本人也是钢琴老师,那天他去应酬了,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琴房,应酬完之后,大概七点半他回到琴房的时候,发现女孩躺在钢琴键板上,所以报了警。”
“我们去勘察现场的时候,确实发现现场很干净,老板说女孩勤快,平时会帮他房间收拾,所以没有引起怀疑,不过现在看来,凶手应该也对那间琴房进行了整理。”
孟思期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她正好在路鹤家沐浴,当时路鹤还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衣服就紧急出了警。
第二起案子的照片她也看过,死者名叫殷默,大二学生,现场照片更加诡异,因为女孩是躺在钢琴键盘上的,让人有种奇怪的错觉,她像是为艺术献出自己的生命。
谁能想到一架每天弹奏的钢琴会成为她死亡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