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学期期末, 学校举行艺术联合晚会,是警大和政大的联合晚会。实际上梁燃是政法大学的学生,但当时两所大学紧挨着, 是兄弟院校, 条件所限,还有不少公共设备共用。
沈巷鸣当时就坐在观众席上,他对这些歌舞类节目没什么兴趣, 但作为学生会主席和班长,他必须起到带头的作用, 在他精神不济时, 舞台上有人抬上了古筝, 播报员播报,接下来由梁燃带来一曲《梁祝》。
当梁燃穿着一身白衣长裙走上来的时候, 沈巷鸣的双眼顿时入了神, 困倦和疲惫好像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在沈巷鸣的眼里,梁燃的美貌在全高校首屈一指, 而且她仪态万方,气质典雅, 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沈巷鸣对身边追求他的女孩子几乎是冷漠, 但是在这一刻他对梁燃一见钟情。
当梁燃的一首《梁祝》弹罢,琴声在会堂里余音绕梁, 萦绕在沈巷鸣的内心久久不能散去。
梁燃的演出完美谢幕, 沈巷鸣已经下定决心追求她,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他也要得到她, 这是沈巷鸣的性格,为了想要的东西他通常会“不择手段”。
那天晚上八点多, 梁燃在后台卸完妆换完衣服后离开了会堂,沈巷鸣假装在会堂门口的报栏那读报,直到梁燃穿着一身白裙子提着一个纸袋子走进夜色。
沈巷鸣远远地跟了过去,他必须确认梁燃住在哪栋女生楼,因为他不想普普通通地认识她,而是制造一场奇遇,只属于他们俩的。
然而梁燃走向的方向并不是女生宿舍,她走向了篮球场,在沈巷鸣的视野刚刚能够看清篮球场上的情景时,他看到梁燃走向一个正在孤身打球的男孩,那男孩在篮球场的灯光下,身材高大健硕,五官比例极好,连沈巷鸣这样非常直男的性格也对他产生了几分吸引。
然而梁燃也正是走向他,夜莺般的声音喊那个男孩:“路鹤,你怎么还在打球,吃了没?”
叫路鹤的男孩抱住篮球,望向梁燃,“表演怎么样?”
“你又不去看,能好嘛?”
“看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很完美。”
“这一次不见得,”梁燃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晚会的蛋糕,给你带了一块。”
路鹤接过,“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晚上随便吃点就行。”
两人聊了几句,并肩走向了宿舍方向,沈巷鸣一向自信满满,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产生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他认为梁燃和路鹤十分般配,但是他又不想轻言放弃。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巷鸣开始了解梁燃,自然,他也在了解路鹤,他从一些同学口中得知,梁燃和路鹤两人的关系的确比较好,然而他们的关系只是走得很近,并不是常人眼中的恋人。
沈巷鸣也逐渐发现,路鹤这个男生很孤僻,他经常独来独往,很少有朋友,也从来不接近女孩子,即便沈巷鸣很多次遇见有漂亮的女学生向路鹤搭讪,但路鹤都是果断回绝。
路鹤的性格孤僻冷漠,他好像唯一不会拒绝的人是梁燃,一个对任何事物都很冷淡的人,却对梁燃态度不一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让沈巷鸣觉得,路鹤是在乎梁燃的,而梁燃在乎路鹤就更加不言而喻。
但是沈巷鸣是一个执着的人,在已经得知他们并非男女朋友的情况下,他决定用尽一切法子追求梁燃,他的第一个计划是认识路鹤。
沈巷鸣是学生会主席,也分管刑侦社,刑侦社是学生会里最大的社团,也是警察大学里任何一个学生都想进去的社团,通常加入这个社团的学生必须很优秀,不但是功课,而且本身也具有刑侦天赋。
沈巷鸣第一次“礼贤下士”般,将邀请函送到路鹤手上。路鹤本就是他所在的年级第一,只不过他孤僻的性格使得他并未曾参加任何社团。
沈巷鸣在篮球场上把邀请函交给路鹤的时候,用了些激将法。他说,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但这不代表你会成为一个好警察,你可以加入刑侦社,向“侦探们”挑战,向我挑战,证明你很优秀。
“挑战?”路鹤看向他,眼神很冷淡,“你?”
沈巷鸣觉得路鹤在挑衅他,甚至轻视他。
实际上沈巷鸣确实小看了他,他没想到,路鹤不但去了刑侦社,而且将一干老社员全都挑战赢了。但他也为此感到欣慰,要不是因为路鹤走进刑侦社,也绝不会成就后来“警大双璧”的美誉。
那次路鹤单挑刑侦社十二“元老”,在刑侦各项模拟极限难关中取得了完胜,一时传为警校佳话。
那也是沈巷鸣真正认识路鹤的开始,他觉得在整个警察大学,路鹤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
沈巷鸣开始对路鹤“好”,这不单单是因为路鹤过于优秀,他需要接近他。更重要的是自从和路鹤走近以后,他也和梁燃相识了。
从优秀的人身边认识优秀的人,让沈巷鸣意识到,他还要走的路还很远。
那个时候,他成为了路鹤的朋友,也成为了梁燃的朋友,他也了解到,梁燃是梁程昊教授的女儿,而梁教授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即便再不灵光的人,也知道,结识她,前途将是多么的坦途。
在认识梁燃以后,沈巷鸣展开了攻势,他开始用各种鲜花设计的美好仪式追求她。
而实际上,最初梁燃对他是无视的,即便沈巷鸣很优秀,但梁燃似乎并不在意。梁燃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后来沈巷鸣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改变。
沈巷鸣开始有意模仿路鹤,这是他人生路上第一次违心做一件事,他尝试模仿路鹤的言行方式。
那年沈巷鸣辞去了学校全部职务,只留下学生会主席一职,经常出入在梁燃身边,沉浸图书馆,沉湎学习,他学习成绩优秀,谈吐不凡,又加上模仿路鹤相同的气质,这也让梁燃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
而真正改变梁燃态度的一件事是,那一年学生会换届选举,按理说最终的结局一定在沈巷鸣和路鹤两人之间产生,路鹤的性格独来独往,不善交际,但能力非凡,沈巷鸣人缘极好,善于交际,如果论综合实力,两人都有获胜的可能。
但偏偏在选举前,路鹤以刑侦社社长的身份登了一次重要法制报道,他在学校的人气节节高升。在那届选举会上,沈巷鸣打算避开锋芒,发表了一篇极为慷慨的演讲,他博得了掌声一遍,最后他弃权了选举,说是将最好的机会留给最优秀的人。
在很多人看来,沈巷鸣成全了路鹤,那一年路鹤顺利成为学生会主席,而沈巷鸣也留下了好名声。
路鹤从刑侦社社长成为学生会主席,也在沈巷鸣的激流勇退下转瞬之间完成了。
不久后,“无官一身轻”的沈巷鸣再次发起了攻势,这一次沈巷鸣变得极其聪明,他组织了一场高校篮球赛,携手路鹤成功登顶冠军,在夺冠后的那天晚上,他向梁燃表白了,梁燃答应了他。
沈巷鸣认识梁燃后,也在了解她和路鹤真正的关系,原本他以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彼此心存爱护。
而那天他从梁燃的口中得知,路鹤和她是姐弟的关系,沈巷鸣开始也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同姓。
梁燃便告诉了他一个故事,路鹤五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先后去世了,她的父亲梁程昊当时还在今阳市工作时,从一家福利院带走了路鹤,路鹤比梁燃小一岁,因此成为了姐弟。
路鹤在梁家生活了十年,读高中时他离开了梁家,在外面租了房,但和梁家的关系一直很亲密。路鹤之所以离开梁家,梁燃也告诉过他,路鹤可能觉得彼此都大了,他不想外人对他们的关系误解。
实际上梁燃一直把路鹤当成亲弟弟,特别是考入大学后,她通常会去照顾他。当然路鹤很优秀,梁燃至始至终都把他当成梁家的骄傲。
沈巷鸣和孟思期道出了这段往事,孟思期一直用心聆听,直到沈巷鸣说今天讲得差不多了,孟思期才回过神来。
她对沈巷鸣提到的模仿路鹤这件事,很是好奇,也许他认识到路鹤和梁燃是一路人,他要想融入其中,必须去做改变,显然他成功了。
但是沈巷鸣还是和梁燃离婚了,正如赵雷霆所言,当年他那么疯狂,想必许多追求梁燃的事迹都留在了高校。而现在又是多么讽刺。
在那挥斥方遒但又相对保守的年代,沈巷鸣的做法确实惊为天人。而“巴结”路鹤的行为看似不利,但实际上他也博得了好名声,更加得到了梁燃。
他无疑是工于心计者。但是他又是坦诚者,他告诉了她这些故事,这和打听到的不一样,这是经历者的真实心理,说明沈巷鸣的为人有多面性,他也是坦荡的,真实的。
而这个故事里永远都绕不开的主人公路鹤,孟思期也渐渐揭开了他的一些秘密,他是今阳市人,其实警局的档案里应该就有写明,但是在五岁左右的年纪,父母先后去世。后来他才被人领养。
所以这解释得通他为什么毕业后要回到今阳的原因,他一直坚守在今阳的原因。
“还有想要了解的吗?”沈巷鸣问。
“没有了。”她刚说完,又觉得有件事很想了解一下,“倒是有件事,路鹤的父母……”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沈巷鸣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这件事?”沈巷鸣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年问过梁燃,梁燃也不知道。再加上老头子已经过世,恐怕只能亲口问路鹤本人了。”
“谢谢鸣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关于路鹤,我还听说过一个故事,你想听听吗?”
“想听……”
故事讲完,孟思期发现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忽然想起已经在沈巷鸣家呆了一个多小时,饭也吃过了,关于路鹤的经历她也知晓一二,她刚才一直以为路鹤会回来吃饭,这会她觉得路鹤不会再回来了。
她起身说:“鸣哥,谢谢款待,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沈巷鸣也站起身,他刚要说话,门被敲响了,孟思期第一反应,路鹤回来了,她扭头望向门口。
沈巷鸣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别想了,肯定不是路鹤,他这个人我很了解,除了学习,除了工作,他只会争强好胜,当年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他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不懂什么是生活,更不懂感情代表着什么……”
门刺啦一声打开,露出路鹤的一张冰冷的面孔。
“路鹤。你回来了。”沈巷鸣面色转变很快,笑道,“赶紧进屋,我给你热热剩菜。”
看了一眼路鹤后,他就转身走回桌边,收拾着剩菜,嘴里说:“今天我和思期聊了很多话,我和她很有缘,让我想起来当初和你,和你姐……哦,你进屋坐一会,我把菜热了。”
孟思期始终望着路鹤,她刚才见到那张脸就觉得不对,因为平时的路鹤总是冷静如斯,然而他此刻冰冷、冷漠,甚至有些冰寒刺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路鹤!
他走进屋,在沈巷鸣的唠叨声中,关上了门,把门栓紧。
紧接着他缓缓走到了桌边,走到了她的面前,孟思期第一次觉得很紧张,因为路鹤好像裹挟着冰山,令人胆寒。
然而他又像是控制了自己,站着她面前,嘴角做了一个弯曲的动作,但是在冷漠的反衬下毫不明显。
他伸手进夹克衫口袋,取出了一条黑色领带,孟思期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路鹤双手捂住领带的两头,拉直在她前方,语气试图温柔,但却嘶哑:“思期,听话。”
他将领带慢慢地移向她的双眼,孟思期紧张的心脏顿时停滞般,她根本不知道路鹤想做什么,一时凝神屏息,望着他冰冷的眼。
路鹤慢慢将领带蒙向她的双眼,他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残忍,不要拿掉!”
孟思期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