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员介绍说:“有些花挺漂亮, 但我们一般不会送人,荼靡花,寓意很悲凉, 有句诗你们可能听过, 叫‘开到荼靡花事了’,意思呢就是荼蘼花开完,春天就没了。像是彼岸花, 它的寓意是悲伤回忆,也有黄泉路上的花一说, 没人送人的。有种花你们肯定都知道, 昙花, 刹那芳华,虽然很美, 但是送人太悲了。”
孟思期仔细听完, 觉得在花的领域她真是入门的,女店员娓娓道来, 给了她很大帮助。
谢过女店员,走出花店, 孟思期和赵雷霆几乎同时对上目光, 异口同声:“殡葬花店!”
是啊,白荼靡花出现在殡葬花店就没那么意外了。也许正好有家殡葬花店出售这种花, 嫌疑人又正好买到了。
这种巧合或许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其实孟思期后来特意了解过白荼靡花, 花语都是人赋予的,通常没有明确的界限。因为白荼靡纯白无暇,因此有人也会送给喜欢的女孩。同样有“爱到荼靡”这句话, 意味着对刻骨铭心的爱情的惋惜,因此也会有人用这种花留念或者送给分手的人。
很快两人找到了一家殡葬花店, 这家殡葬花店靠近火葬场,进门一眼的白,人对死亡的感觉是很可怕的,与死亡联系起来的殡葬也让很多人排斥,实际上当走进这片雪白的世界,会让人有种宁静、沉淀的感觉。
除了花圈,殡葬店也卖很多散装花,譬如白菊花、康乃馨、白百合,甚至还有白玫瑰,这些白色的花让亲朋或爱人的思念更加纯洁真挚。
在一片花朵中,孟思期很快就发现了白荼靡花,白色花瓣,黄色花蕊,花瓣看起来皱皱叠叠的,一眼像是纸扎花,花瓣像是被手指捏出的那种皱皱的感觉。
在博物馆方圆十公里内,殡葬花店并不多,如果嫌疑人果真出现在这,那么势必缩小了范围,或许老板认识此人呢。
孟思期很肯定地朝赵雷霆使了个眼色,赵雷霆轻快地拿出警官证,“老板,我们是市局的,和你来了解一件事。”
老板四十多岁,地中海,忙回答:“您说您说?”
赵雷霆将嫌疑人信息描绘了一遍,老板若有所思,不一会回答:“你说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有个男人和你描述的差不多,就买了白荼靡和白玫瑰……”
孟思期几乎断定,这花店里除了白玫瑰和白荼靡,没有名单上的第三种花,那也就是说嫌疑人是在这家店买了白玫瑰和白荼靡,在其他店购买了其他花。
其他花基本上什么花店都有,而且普通花店人流量大,就算嫌疑人去过,花店老板也未必在意。
这就解释了嫌疑人不可能从一家花店买大量花的可能,那样的确会引起别人注意,虽然不一定查到其他花店的记录,但是嫌疑人一定来过这家殡葬花店。
嫌疑人处心积虑从不同地方买不同花确实让人有些意外,但现在还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
赵雷霆问老板:“老板对那人还有印象吗?他在附近住吗?”
老板像是想了想说:“这个,我还真没什么印象,我就记得年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吧,他戴着一个黑色鸭舌帽,还有黑色口罩,偶尔咳嗽两声,可能感冒了,因为来我这买花的吗都是状态比较差,所以我没那么在意。”
“衣服呢?”孟思期追问。
“不太记得了。”老板又想了想,摇头说,“买花的人来人往,没有特别注意他的穿着。”
“那他具体什么时候来过这,当时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老板若有所思,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账本,手指在上面划拉着,不一会,他手指定住,“找到了,三月二十四号傍晚。”
赵雷霆拿起了本子,两人一起看去,账本上的字迹应该是老板写的,确实写明了二十四号傍晚白玫瑰和白荼蘼花的购买记录。
博物馆命案发生在三月二十六号,三月二十四号这个时间确实太敏感了。
“他说了什么话?”孟思期又问。
“他声音有点嘶哑,像是感冒了,就说要两盆花,我打好包后,他直接付了钱,没说什么别的话。”
没有问出更多的细节,赵雷霆记了个电话,两人一起出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这片地方因为离火葬场近,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除了殡葬花店,只要随意一看,一定会看到纸扎人,有的店面为了促销,还把纸扎人放在门口摆着,白色的身体,黑色的眼珠,冷不丁一看,挺骇人的。
远处,绿色的火苗张牙舞爪地上下跳动,孟思期咽了咽:“赵雷霆,那不会是鬼吧。”
赵雷霆也咽了咽:“你别吓我,咱人民警察可不能迷信啊。”
“它为什么还跳动呢?”
“要不去看看?”赵雷霆也好奇。
也许是刑侦工作做久了,两个人势必有种探到真相的决心,赵雷霆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把孟思期吓了一跳,“你干嘛?”
赵雷霆打起退堂鼓:“算了吧,咱还是回去吧,明天一早还得和路队汇报这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说,你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觉得知道真相又怎么样呢?我不相信迷信,我相信科学。”
“得了吧,你就是害怕。”
被戳穿了谎言的赵雷霆舔了舔嘴唇,“我承认,我小时候挺怕黑,挺怕走夜路,但是为了你,我愿意走这一遭。”
孟思期处于害怕和好奇之间,也许真相对她更有意义。
赵雷霆刚跨出步时,突然,孟思期的身后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们好。”
孟思期屏着呼吸,慢慢回过头来,黑夜里,一张冷凄凄的脸,青面獠牙,披头散发,她吓得往后一退,直接撞到了赵雷霆身上。
赵雷霆缩了缩脖子,扶住她的臂膀,小心地问:“你是谁啊?”
那人回答:“我这里有香烛纸钱,最后几份卖你们便宜点。”
孟思期本来吓得脚软的身子顿时支棱了起来,她真想上去骂人,这大晚上出来吓人干嘛啊。
定睛一看,他手里果真拿着香烛纸钱,头发略长,但也不算披头散发,在昏暗的夜色里,脸面确实显得有些青,再加上夜光通过枝桠在他五官上照出的阴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青面獠牙。
这里本来就是殡葬地带,这么一想,反而一切都很正常,是她不正常。
赵雷霆说:“我们不买,倒是想问一件事,那个火苗是什么?”他指了指远处,青色迷雾中的火苗。
“这里有墓地,有鬼火不挺正常。”
孟思期觉得自己有点没意思了,一个人民警察,竟然害怕鬼火,没有科学精神,她一定要好好反省反省。
回程路上的汽车里,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就好像今天“鬼火”这件事,暴露了两个人的“弱点”。
半晌,赵雷霆一本正经地说:“人体主要由碳氢氧三种元素组成,但也有磷硫铁少量元素,人的骨头里含有丰富磷化钙,尸体腐烂后经过变化,会生成磷化氢,磷化氢的燃点很低,可以自燃。如果人或动物经过,脚底的空气流速快压强小,磷火就会跟着游走,仔细一看,还以为是鬼在飞。”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害怕。”
赵雷霆舔了舔唇,“我说了,我没有害怕,我都给你科普了……我是刑警,我怕,我怕吗?我相信科学……”
在赵雷霆的嘀咕声中,孟思期无奈地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困了,“赵雷霆,把我送到家门口,叫一声。”
“你睡吧,今天挺累了,又是九点多,但今天这件事,我希望你别说出去,毕竟当下还有不少妹子追求我……”
“话真密,不知道哪个妹子会看上你……”
“……”
第二天早上,孟思期上了公交车,和平常的宁静不一样,今天公交车后排有两个乘客正在讨论博物馆命案,虽然两人声音不大,但在沉闷的公交车里却格外刺耳。
特别是其中一个男人说:“听说凶手写信给报社,说是正在物色第二个人,赤裸裸挑衅社媒和市……”
“你听谁乱说的!”车上也有头脑清醒者,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乱说?”那个男人理直气壮地说,“我朋友就在报社,我敢乱说……”
“哪个报社?我就是记者,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男人反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种级别记者也未必能收到凶手的信……”
这下公交车里顿时吵了起来,要不是因为人多,两人相距有段距离,只能隔空对话。
孟思期并不知道这些消息,如果有的话,警局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但是也不否认凶手接触过报社,发出过这种言论,毕竟凶手已经两次挑衅警局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报社为了博流量,制造各种虚假新闻。
不过在形形色色真假新闻裹挟的情况下,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普通市民,孟思期明显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种隐约的担忧和惶恐。
她能想象大家都生活在这样的城市,听到无头分尸案,凶手的身份很神秘,他们一定担心自己的身边会不会暗藏危险,最怕的就是那句话,“凶手就在你身边”。
孟思期也知道,对于这些真真假假的言论并不能有效制止,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破获案子,她走下公交车的那一刻,心情特别沉重。
刚踏进警局的第一步,她的心就紧张了起来,早上她看到了路鹤,路鹤的表情很严肃,看得出来他和她一样,对这件案子一直绷着一根弦。
十分钟后,路鹤召开紧急会议,刑警一队二队队员火速赶往会议室。
会议室顿时集合了九个人,一时把罪案板团团围住。
梁云峰按照要求将大家调查到的线索全部写到了新的罪案板上。
罪案板的边上挂了一个城市局部地图,中心偏上有个颜色很深的红圈,红笔标注了清晰的名称,正是博物馆的地址。
蔡双玺和林滔首先汇报他们调查手推车和手提箱的情况。
林滔说:“手提箱应该购买的时间比较长,我们找了很多家箱包店,也确实找到了类似的箱包,但并没有找到购买记录。”
蔡双玺补充:“路队,这种手提箱不是什么大牌子,也不贵,所以大大小小的箱包店都能找到类似的,再加上手提箱使用时间长,所以根本找不到购买记录。”
“手推车呢?”路鹤问。
“有消息。”林滔拿起本子说,“这种手推车比较常见,但是不好买,但我们在一家小超市找到了一条线索,说是二十三号晚上超市收工前门口丢了一辆手提车,不过成本不高,所以没人在意。”
罗肖国说:“对,林滔昨天把信息告诉了我,路队当时你不在啊,我马上带着照片去了那家超市核对,超市老板认定这个手推车跟他们超市很像,虽然没有百分百确认,但是我们认为大概率会是。”
“嗯。”路鹤点头,微抿的薄唇线条优美,目光中透露对三人工作的肯定,那种目光在孟思期看来,的确能在紧张的工作中给人以振奋的力量。
也许路鹤天生就有这样的气质,一个眼神就会传到出一种力量,这应该是他本人长年奋力追凶、追求卓越所沉淀出的力量。
路鹤说:“很好,这家名叫小天超市的位置离博物馆不算太远。”
梁云峰在罪案板上画出了超市的位置,他一边对着地图一边说:“大概十公里距离。”
“嗯。”路鹤又扫了大家一眼,“还有其他情况吗?”
他的目光落在罗肖国脸上,罗肖国迫不及待地说:“有,一个重要发现,我和严春……老冯,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家动漫风格的服装店,那里就有嫌疑人相似的小丑服,经过调查,嫌疑人很可能就是从那里购买的衣服。严春,把地址给小梁。”
严春马上将一张纸递给梁云峰,梁云峰对着地图上某处画了一个圈。
“好。”路鹤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又问,“人头搜查的情况如何?”
罗肖国舔了舔唇,微微撇头望向别处。罗肖国和冯少民一起查找人头的线索,其实这条线是最重要的,只要找到人头,很快就能确认死者身份,当然也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条线索。
从罗肖国的表情来看,大概率没有发现。冯少民主动说:“路队,我和老罗严春对博物馆周边七八公里的大小废品站、垃圾场、垃圾桶都进行了搜寻,而且还和各社区管理地下水道的工人进行了问询,至今没有找到人头。”
“好,老冯你们也辛苦了。”路鹤语气磁性又带着一丝嘶哑,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人头是至关重要的线索,搜寻工作一定很困难,如果找到了也绝不会在这次会议上才探讨,路鹤应该早就预想到这个,所以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眼神中透着几许对冯少民的安慰。
冯少民说:“路队,你放心,接下来我们再想想办法。”
路鹤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孟思期这边,昨晚孟思期和赵雷霆商量好,今天线索由他来汇报。
赵雷霆拿起本子,正跃跃欲试要说话时,门口,一阵劲风,走进一个人。
蔡双玺第一个转头,“刘局?”
听到刘局,大家都朝门口望了过去,刘局面色严肃,步子很快,走到大家的跟前,大家连忙散开了一个口子。
刘茂平直面正对罪案板和路鹤,他语气严肃:“本来不该打扰你们开会,但是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昨天晚上我收到了省里省厅两通电话,这个案子已经不单纯是一起命案,现在不但今阳市,连海江省都在案子的阴影下,老百姓当中充斥着很多惶恐的言论,有很多大型展会集会都被暂时关停……”
刘茂平突然提高了音量:“原定的十天破案计划要作废了,我要求你们在两天内把案子破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茂平的语气斩钉截铁,无人敢质疑,所有人都脸上都是那种不安,这是他的命令,也是军令。
然而,路鹤表情如铁,眼神如炬,在所有人都感觉不安的时刻,只有他一个人仍然正气凛然面不改色。
孟思期心里的那份沉重,因为路鹤的冷静慢慢地减轻了几分,在致暗的时刻,她相信路鹤,相信他一定可以带领他们破获悬案。
下一秒,她亲耳听见路鹤说:“刘局,给我一天时间!”
不但她震惊,现场所有人都被震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