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明了想法, 得到了冯少民的支持,但冯少民还是命令她把面先吃完。
孟思期吃得特别急,她想快点印证自己的猜测, 以至于吃到后面, 面条将她呛住了,她拼命用手掌掩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我说,你吃慢点, 物证又跑不掉。”赵雷霆取了餐纸巾给她。
孟思期抚了抚胸口,把剩下的面汤喝了一半。
擦了擦嘴巴, 赵雷霆率先上车启动。下午四点左右, 许亮将被释放, 再次传唤许亮不得少于十二小时,但孟思期不想夜长梦多, 她想在今天下午将许亮伏法。
在民宿搜集到物证后, 紧急送到了技术科检查,冯少民特意叮嘱汪维, 这是最紧要的任务,汪维也满口答应。
转眼时间到了三点, 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孟思期始终盯着时钟,等待汪维的答复。
赵雷霆再次回到办公室, 特意来安慰她:“你别急啊, 汪维那边说,就快了,他比较谨慎, 也想证据完整对吧。”
孟思期微笑着点了点头,上午唐小川再次走访了许亮的室友郝春来, 但从郝春来的口中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她把郝春来的口供全部誊抄在自己笔记本上,方便等下对许亮进行审讯。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思期心跳越来越快,她看到冯少民也多次去茶水间换水,他一定也是紧张的。
这还不仅仅是因为许亮的拘传时间快要结束,就算结束了,找到证据,许亮仍旧可以伏法,她担心的是自己的猜测终将落空,那么许亮就会逃脱法网。
嘀嗒,嘀嗒……时间只剩下最后半小时,孟思期用手抚着额头,一种心神不安将她的心紧紧揪着。
时间在流逝,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冯少民为了节省流程,叫唐小川将许亮提前带到审讯室,只待技术科结果出来。
唐小川打开审讯室的门,开灯,他将许亮带到座位上,这是封闭的空间,墙上书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然而他面前的许亮却是一脸的从容,他似乎早就意识到,二十多分钟后,他就可以安然无恙走出审讯室。
唐小川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三点四十,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如果孟思期他们再不来,恐怕今天审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按照流程,他们没办法将许亮强制拘留在这里。
“怎么了,警官,”许亮嘴角勾起,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他的表情格外的犯贱,唐小川本来性格稳重,也被他惹到了,“你给我放老实点,没到最后一分钟,你得意什么!”
“行,那我等到最后一分钟。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货色?”
唐小川咬了咬后牙槽,真想上前一拳揍紧他,可是身为警务人员,他必须隐忍着,保持着公正的心态。
在许亮贱兮兮的笑容中,他心里窝着火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唐小川心里一顿,他们总算是来了,但是这个点,唐小川担心,他们证据不足,只是做最后的尝试,如果只是尝试,以许亮这样的态度,必不会轻易认罪,他离开审讯室估计还要冷嘲热讽几句。
赵雷霆走在最前面,首先进门,他和唐小川眼神对视了下。
孟思期走在中间,她刚进门,就和许亮的目光对上了。
许亮身材瘦小,头发很短,五官紧紧的,似乎没有完全长开,皮肤粗糙暗黄,可能是工作压力和营养不良导致,眉宇间形成一团皱纹,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她发现,许亮的神情和当天在民宿问询时截然不同,那天在民宿,冯少民先后问询郝春来和许亮,彼时的许亮和郝春来一样,很腼腆,而且说话时轻声细语,在郝春来眼里,他也是这样性格温和的人。
可此刻的许亮,却坐姿歪斜,满脸的恣意不屑,嘴角甚至挂上嘲讽的笑意。
她理解这样的许亮,他有着过山车式的童年,十岁前,他可能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和民宿给人的印象一样;但十岁以后,他开始慢慢变化,那可能是被迫的,但他的确变得很复杂,他对继父的态度和手段就说明了他的心理产生了扭曲。
坐姿笔挺坐在许亮的对面,孟思期打开了本子,她的旁边,三个人挨着坐下,审讯室的门紧闭,封闭的空间瞬间变得空气不流通,气氛开始肃穆。
许亮却仍旧摆出一副玩世不羁的态度。
孟思期只有十五分钟,她必须在十五分钟内让许亮认罪。
因此她几乎没有铺垫的话,直接问:“许亮,你本名叫孔阳,阳光的阳,你是孔曲山的儿子。孔曲山,曾经辉煌的蒲公英纺织厂的优秀厂工。”
“哼,”许亮鼻音透出不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才查到这些消息,快说吧,我等不及了。”他摊开一只手掌,以无赖期盼的姿态告诉对方,他迫不及待听到后面的内容。
孟思期有自己的思路,她绝不会被许亮的几句话带偏,她冷静地说:“八年前,你父亲孔曲山名义上为了替厂工讨薪,实际上他却卷走了厂子为厂工准备好的二十多万,他带着钱逃港了,这么多年他依旧音讯全无。你想他了吧?”
许亮乖张的表情缓缓收敛,敷上了一层被那个悲惨岁月带来的沉重,他的表情很复杂,他既像玩世不羁,又像沉浸悲痛,不过,他又像是慰藉自己,轻松一笑;“所以呢,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你觉得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许亮忽地直起身子,面带些许忿怒和嘲讽,“你们办案就这水平,这就是人民警察?”
真相一定是重要的,孟思期只是在“纠正”审讯的气氛,如果许亮一直不配合,那么审讯会一直拖延,很明显她的战略起到了奏效。
她侃然正色,口吻犹如剑客拔剑:“所以呢,你知道真相?你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说出口?你是一个懦夫吗?这么多年,你看着父亲被别人口口声声称作是卑鄙小人,你看着母亲被讨债的人追得喘不过气,你看着许孟坤将你母亲欺负成一个出气包,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住口!住口!”许亮情绪突然激动,眼睛红得可怕,他猛地捶桌子,用力地捶,像发了疯一样,捶得桌子闷闷作响。
他本来皱成一团的眉宇因为情绪失常而变得一团拧巴,甚至有几许狰狞。孟思期能想象,他养父许孟坤被他打断大腿时他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给我冷静点!”冯少民猛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
这一幕让整个燥热的审讯室注入了一层冰霜,赵雷霆和唐小川一时屏住呼吸,一口大气都没喘。
许亮终于冷静了,他停住了捶桌的怒吼,但坐在椅子里全身都在不规律地抖动。
冯少民提前收到了孟思期的提议,她想用这种方法快速将许亮带入情绪场景,她的做法是对的,只要激发许亮的情绪“陷阱”,许亮面对证据一定会交代罪证。
孟思期并没有料到许亮的情绪这么激动,这符合她的预期,但又不符合。她原以为许亮设计了密室案,他应该是极其冷静的,但明显此刻的他是情绪的“奴隶”。
因此她觉得许亮应该有两种性格,一个是暗藏地底的死水,一个是火山爆发的火焰。很多人都有两种性格,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打开这个开关。
现在,许亮已经打开了“开关”,所以孟思期觉得时机差不多,该是抛证据的时候。
在许亮浑身抖动的时候,她十分冷静地说:“许亮,你一直耿耿于怀你父亲孔曲山的‘不辞而别’,这件事你认为和龙善文和归向阳有莫大的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善文和归向阳当时应该是交往状态,你觉得你父亲没有卷钱逃跑,而是被他们两人陷害,你想还原当年父亲受冤的真相,所以你才设下迷局,在二月二十四号凌晨,你杀死了龙善文,然而用她的血迹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那就是蒲公英纺织厂的标识……”
说到这儿,许亮的面颊渐渐绷紧,双眼内是惊讶,还有兴奋。
孟思期在想,他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他惊讶在于,他设下的迷局被人化解了,他就是要引导别人调查八年前的真相,他拿着龙善文的手指画下的符号也被破解,而且准确。
但他是激动的,他的父亲或许可以沉冤得雪,只要真相揭开,他也就完成了这次计划,他可能太盼望父亲昭雪的那天。
孟思期没有猜错,面部表情紧绷的许亮再次在嘴角挂上笑容:“了不起啊,美女警官,我小看你了。我请求你,告诉我,那天我是怎么做的,我是如何杀了龙善文?你不会告诉我,这都是你的猜测吧?”
许亮的脸上再次浮现犯贱的神态,以至于唐小川捏了捏拳头,真想上前揍他一顿,但手表里的时间提示他,时间可能只剩下五分钟了。
不能再太拖延了,他和赵雷霆几乎同时看向孟思期,接下来才是本场审讯的关键,孟思期必须提出一击致命的证据,他们为孟思期捏了把汗。
虽然冯少民知道目前已经取得到证据,但是并不能十拿九稳给许亮定罪,他觉得许亮能够设计那么精密的密室杀人案,他同样有缜密的心思面对审讯,不过他依旧盼望孟思期给予最致命的反击。
“所以你想知道证据?”孟思期反而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她冷冷地看着许亮,就像已经透视了他所思的一切,即便许亮此时仍旧如一块顽石,用不屑的目光回应她,但这块顽石在孟思期的眼中却是透明的玻璃。
其中是釉色还是杂质,都将一览无余!
“对不起啊,如果没有我没有猜错,我进入审讯室应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吧。”
许亮笑着说:“你没有证据,那么我就先走了,希望你再好好调查我父亲的事,好吗,美女警官?”
“还有五分钟,你急什么!”冯少民冷冷下了命令。
“好,五分钟,谢谢,谢谢提醒!我太期盼认罪了!”
孟思期说:“许亮,我现在就一件件告诉你……”
五分钟倒计时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