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期根本不曾想江盛私下是什么样的人, 她办完了事情,想着早些回去述职。但若果真如路鹤所说,她非常希望路鹤能调查顺利, 早日将嫌疑人绳之以法。
江盛脸色晦暗, 大声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种谣言你也可以信?这是对我们企业的侮辱。你知道这种谣言会对我们企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我可以告你们诽谤!”
路鹤面不改色,语气铿锵有力:“江盛, 我们只是循例调查,请你配合!”
江盛有些气急败坏, 摇摆了几下脑袋, 目光在孟思期脸上划过, 他高昂着头对路鹤说:“可以,可以调查, 在此之前, 能不能让我送这位女士出门。”
路鹤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孟思期,包括一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孟思期有些微微尴尬,她并不想成为此刻的焦点。
“请吧。”路鹤发话了。
一队成员让开一条路, 孟思期刚想出门, 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臂膀,传来江盛温柔的声音:“思期, 走吧!”
这一行为让孟思期顿时产生反感, 她立即往前多走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掌心。
外面凉风吹来,她刚踏入第一层台阶, 江盛紧跟身后,语气依旧温柔:“思期, 不好意思,本来要送你回去的。”
她冷笑道:“不用,请诚实配合警方调查!”
江盛的脸微微僵硬,他能感觉孟思期话里的别意,是在讽刺他。
“思期,等一等。”江盛上前半步,几乎是俯首在她耳边说,“不要误会,我们企业名下酒店多,鱼龙混杂的人混进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企业会做这样的事,至少我江盛是坦荡荡的……”
要她说什么呢?她对江盛的私事毫无兴趣,然而就在这当儿,她却清楚听到门口的一队成员在小声谈论她。
“那是二队那个小警察吧。”
“好像是,叫孟思期。”
“她怎么和这小子混一起了。”
“据说她家也挺有钱的。”
“都闭嘴!”路鹤突然冷冷地低喝一声,整个一队顿时噤若寒蝉。
然而,江盛依旧在她耳边说:“思期,你家尚银商场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可以适当做些投资……”
孟思期冷冷说了声“再会”,快速走下阶梯,留下江盛失意不甘望向她背影的眼神。
在路边打车时,孟思期总感觉内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庭哲的商场生意不好做,想找人投资,因此百般给她介绍投资商,用联姻的方式来获取利益,这一切其实她早就看透了,因此家里安排的相亲她并没有一点兴趣,甚至很反感。
然而,她心里的空落并非如此,而是路鹤和警队同事看她的眼神,他们或许认为她和江盛的关系非同寻常吧。
一辆警车忽地停下,打破了她的情绪,车窗里露出赵雷霆的笑脸,“我说,你办事挺麻利,搞定了?”
“嗯,你车修好了。”
坐上副驾,她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她把问到的信息和赵雷霆分享了一下,赵雷霆感叹:“看来,现在就差游胜华落网了,你放心,韩队已经布控,人肯定是跑不了,就看躲在哪儿了。”
路上,赵雷霆提醒:“今天是我的问题,下次你别一个人问询了,我担心笔录无效。”
孟思期瞬间明白了,这不单涉及到笔录问题,也不符合规矩,她今天就是太急了,没想那么多。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警局都投入了对游胜华的搜捕当中,除了二队,还增加了很多侦查员,在今阳市进行了全方面排查。
目前确认的消息游胜华并没有出市,但也并不能排除出市的可能,因此警局还和周边市打了招呼。至于县里和周边的派出所都在协助排查。
路鹤的一队也有人员抽调过来帮忙,孟思期也感觉到在破案面前,其实没有一队和二队之分。
大家都进入紧张工作的状态,孟思期也形成了紧张心理,这几天没像往常那样展露笑颜,直到这天中午回来,她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的相框也特别漂亮,是那种古朴木制的。
照片里的人就是她本人,黑色长发披肩,蓝色牛仔外套,白村衫,脸蛋小巧玲珑,又带着几分雅致。
照片里的她正好坐在窗户旁,神情认真,表露知性优雅的微笑。拍摄角度刚刚好,外面的阳光很温馨,将她的秀发一圈映上漂亮的光晕。
她一眼就记起来,是那次假扮记者采访滕飞,赵雷霆拍下的。
她宛然一笑,最近的不安、焦虑和紧张好像因为一阵风,说走就走,原来很多时候,人只需要一些精神上小小的慰藉就可以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赵雷霆走进办公室,今天两人是临时回办公室取物品,因此她不曾想到还有如此的惊喜,她马上感激道:“谢了啊,雷霆。”
“客气客气,早就想给你洗出来,一直没时间,这不,你还满意吗?”赵雷霆说着就走到她身旁,一起看向相框。
“技术相当强,以前小看你了!”孟思期使劲夸了起来。
赵雷霆抓了抓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就怕你不喜欢,这是我千挑万选的一张。”
孟思期心里很甜,但还佯装是专业选手指点了一下:“你看这个地方,光把我的耳朵快亮没了。”
赵雷霆认真起来:“你不知道这是摄影技术?我特意通过阳光透过来的光给你照出漂亮的光斑……”
孟思期当然明白这样很有氛围感,她抿唇微笑,不作评价。这时后面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摄影技术不错,而人呢,也很有知性美!”
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来,那一刻,孟思期怔住了。她的面前是一张和蔼的面庞,但又带着几许威严。这人不是别人,是刘局。
孟思期认识他,但还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一时之间竟不知换作什么表情。
赵雷霆应该也是愣住了,脸上一片尴尬,忙说:“刘局,我们刚才就是讨论讨论照片……”
刘局笑容可掬,“个人有些爱好挺好的,哎,你们韩队呢?”
“韩队这会在外面搜捕,我和思期也是刚刚回来拿点东西。”
“哦,最近工作挺累吧,要注意劳逸结合。”
刘局完全就没有架子,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嘱咐二人。
孟思期微笑着点头,也近距离打量了他,刘局大概五十左右,身材不算高,但很敦实,头发掺杂几丝斑白,脸上有小凹坑,皮肤不算很好,但却很慈祥,又带着若隐若无震慑人的威严。
刘局又看向孟思期,“小孟?”
“是我,刘局。”她认真点头回应。
“女孩子做刑警不容易,好好干!”
孟思期在这一刻有些微微的热泪盈眶,她从未想过,刘局会特意对她说这番话。
“嗯,记住了,谢谢刘局。”
“那你们忙,我先走了。”刘局依旧保持笑容,转身走向门口,步伐矫健,完全看不出是五十岁的人。
刘局走远,两人才像回过神来,面对面展露“逃过一劫”的笑来。
赵雷霆说:“其实刘局很强的,以后有机会跟你说说。”
孟思期心里想,不强才怪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将路鹤和韩队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狮虎镇压住。
两人从办公室离开,下午又匆匆和冯少民汇合,又汇入了紧张摸排的大队伍中。
好在终于有了进展,有人提供了游胜华的踪迹线索,说他在不同地点出现过,甚至还有买烟、买泡面之类的行为。
直到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提供了最新线索,那位律师说,昨天下午有个长相类似游胜华的三十多岁男子,来事务所和他咨询业务,业务的内容是如果姐姐一家身亡,弟弟能否继承到全部遗产。
这天中午,冯少民带孟思期赵雷霆走访的时候,对讲机里响起了韩长林的声音:“我是韩长林,发现嫌疑人踪迹,在阳光小区内的小宾馆……”
冯少民马上回应前往集合,赵雷霆启动警车,拉响了警笛。
听到急促的警笛声,孟思期的内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参与抓捕,她没有经验,但是却充满了期待。
警笛对犯罪嫌疑人是震慑,对行人是警惕,对警察来说,好像期待更多,期待第一时间逮捕凶手,顺利完成出警工作。
警车呜呜呜飞向阳光小区附近,很快就在小区侧门口集合了,警车一下子集合了五辆,韩长林快步下车,手上已经握上了手枪,唐小川则是身负武装,同是持枪。
孟思期第一次面对这样紧张的抓捕,心口咚咚跳,在车上,她穿防弹背心时手指竟然都微微不听使唤。
冯少民比较麻利,先下了车。
她对这些装备的穿戴还不是很熟练,赵雷霆等了她一会,提醒她防弹服带子没系好,然后一起下了车。
在一辆警车旁,以韩长林为中心已经围了七八名刑警,在这群身影中,她甚至看到一队成员罗肖国。
韩长林严肃命令:“都给我听好了,安全第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行。”众人都响应起来。
“小孟,”冯少民突然看向孟思期,“你留在小区门口,配合民警疏散下群众。”
“啊?”孟思期怔了一下,防弹服都穿上了可是。
但是没人再为她说上一句话,这个时候谁都在关注抓捕的情况。
望着韩长林一行人从小门进入小区,孟思期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她也没闲着,连忙去小区门口帮助民警对前来围观的群众进行疏散。
二十多分钟后,就听见有人在喊:“抓到了,抓到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中等头发散乱的男子正被唐小川和赵雷霆押解着往小区门口走来。
看来这次行动非常顺利。
下午,孟思期带着记录本跟着韩长林和唐小川进入审讯室,她依旧坐在一旁做笔录。
游胜华三十多岁,但是看上去有些显老,古铜色脸上有几处横肉,表情甚至有些凶。
被戴上镣铐的他在审讯室里好像并不安分,胳膊一直在微微抖动,面色灰暗,嘴唇一直在咬着,像是心有不甘的样子。
在问完基本信息后,唐小川义正辞严地说:“嫌疑人游胜华,现在证据确凿,请你仔细回忆杀害朱工友、游美华和朱心婷一家三口的全部过程。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审讯室里的气氛很压抑,游胜华额头上已经染上了细细的冷汗,他嘴唇发白,哆嗦了一句:“我……我没有杀人!”
“砰!”韩长林猛地拍响桌子,“不老实是吧!凶器都在你屋子里找到了!”
“我,我真没有杀人!”游胜华又在辩解。
“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长林咬着后牙槽说。
唐小川按照流程继续说:“游胜华,在香江大酒店原先的地址,也就是老步行街上,你和死者游美华,也就是你的姐姐,曾共有一间店铺。但是在一年多前,因为酒店开发,店铺拆迁 ,开发商龙城企业赔付你们一共六万元,但是游美华却拿走了四万,你拿走了两万。”
“由于分配不均,你和游美华曾在开发商大厅扭打在一起,后来又多次到龙城企业闹事。游美华为了息事宁人,所以借口赡养老人多要了两万元。”
“但你母亲被游美华接到城里后,才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唐小川说到这儿,游胜华的眼睛已经有些红润,手指在不断微微颤抖。
唐小川继续说:“因此你认为是你姐姐游美华害死了你母亲,而且私吞了那两万元,你在一年多时间多次向游美华讨取这两万元,但是都没有结果。也就是三周前,你在村中向好友高正国借了一把水果刀,进城后,住在大兴宾馆,并且多次联系游美华,甚至在十月十六号下午吵了一架。”
“十月十六号晚上八点钟左右,你约好了时间,到了游美华家中,但这次对方仍没有还钱的打算,因此你恶向胆中生,把你两年来的怨恨全部泼洒了出来!”
说到这儿,游胜华的唇齿在轻轻颤动,发出哒哒的响声,他眼睛通红,情绪失常,突然,他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一异常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怔住,听着一个粗壮汉子的哭声,审讯室里显得很诡异,片刻后,孟思期问:“韩队,我要不要去给他倒杯水。”
韩长林点了点头。
白开水放在桌上后,游胜华仍旧抽泣不已,韩长林拍了拍桌子,水洒落几滴,“游胜华,别装了啊,你这样是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的。”
游胜华终于抬起头,一张本来结实的脸竟然泪流满面,他依旧抱住那句话不放:“我没有杀人,我没杀人……”
韩长林严厉说:“那你说说,十六号晚上你到底干嘛去了?”
游胜华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 ,缓了缓说:“我着实想过拿刀子去吓唬吓唬她!但是我犹豫了,我没有那么做,那天晚上,我带了一把刀子,到小区门口转了一下就回去了……其实我骨子里还是怕她……”
“第二天我听到了美华的死,当时我害怕极了,就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生怕有人怀疑我,但是我没杀人,同志,我没杀人,我连杀鸡都害怕……”
唐小川问:“你为什么要去律师事务所咨询你姐姐一家死后财产继承的事?”
“我……”游胜华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想她家没别的至亲,又有那么多钱,那些钱总得有人继承吧……”
似乎对游胜华的审讯没有找到一击致命的突破口,韩长林沉思了会,他在等那把凶器的检测结果,如果检测到血迹,那么大概率就能给游胜华定罪。
这时,审讯室传来敲门声,韩长林兴奋了几许,示意唐小川继续,他推开门又关上,敲门的是痕检科同事汪维。
汪维将封着凶器的袋子和一份检测报告晾在韩长林面前,“韩队,这把水果刀没有检测出任何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