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二队所有成员一起围在罪案板前,罪案板上已经贴满了不少信息。
孟思期仔细观察,死者一家三口, 男性死者朱工友, 三十八岁,乾坤钢材公司的财务经理;女性死者游美华,家庭主妇, 三十七岁;女儿朱心婷,是今阳二中的学生, 只有十四岁。
看着朱心婷那张可爱美丽的照片, 孟思期的心底有一阵难言的唏嘘。
唐小川依旧介绍了下目前调查的基本情况。
根据创口情况, 法医鉴定出凶器大约是刃长13厘米、刃宽3厘米的单边利刃,但是现场并没有找到凶器。
男性死者朱工友的致命伤在胸口, 脏器破裂导致大量出血身亡;女性死者游美华喉部气管被割开, 血液吸入支气管和肺内,因吸入性窒息而死亡;死者朱心婷颈动脉被刺, 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根据痕检检查,凶手应该是在客厅杀死朱工友后, 又潜入主卧杀害游美华, 然后冲进浴室杀害朱心婷。
唐小川补充说,根据现场痕迹, 那天晚上电视机应该是打开的, 凶手离开时关掉,电视机电源键上遗留有血迹。
结合冯哥的走访调查,晚上八点左右附近有人家装修, 电视机和装修声音都很大,因此凶手行凶过程没人察觉。
“等一下, ”韩长林一边对着尸检报告一边说,“男性死者的颅骨顶部插进一颗钉子?”
唐小川回答:“对,法医检查结果是一颗约五厘米长的铁钉。但是是在死后被钉入的。”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解,不过确实会有些凶手有那种奇怪的嗜好,譬如对受害者存在仇恨导致的心理扭曲。
韩长林问:“这颗钉子有没有可能是线索?”
唐小川回答:“韩队,是一颗很普通的家具钉,有一定锈蚀,估计很难从五金店找到线索。”
韩长林疑问:“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他不单指男性死者头颅钉入铁钉,而且还指女性死者被割舌,女孩被割下皮肤组织油炸。
所有人都在思考,沉默了会儿,唐小川说:“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仇恨,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是想折磨受害者,即便受害者已经死了。”
“也不全对,”赵雷霆摇头说,“我看一些国外电影,有人会用一些特殊的杀人手法来宣扬点什么。譬如开膛手杰克,88年还拍过电影。”他阐述问题时瞳孔微亮,又会看向大家寻求认可。
其实孟思期并没有看这类电影的爱好,因此赵雷霆看向她时,她就抿唇回应了下。
赵雷霆的说法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每个人又进入了新的思考。
“其实,我倾向于你们两个观点的结合。”冯少民突然说。
像是被认同了般,赵雷霆舔了舔唇,目不转睛看向冯少民。
冯少民说:“凶手杀人有可能是仇恨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如钱财、利益等等。但在杀人后他却故布谜团,利用一些奇怪的行为来迷惑警方。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凶手享受一些非于常人的乐趣,心理呈现一定扭曲。”
冯少民说罢,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分析好像是比较完整的答案了,至少现在大家还没有新的线索来佐证凶手行为的意义。
韩长林示意继续讲解。
唐小川展出一副图形,上面有三组简化的小人,分别对应三次行凶的现场。
他说,模拟凶手和男性死者搏斗的痕迹,以及凶手对三人构成的创口位置推断,凶手确定是一人,男性,身高大约在170到175厘米之间。
韩长林问:“在现场没有发现指纹,凶手应该特意进行了规避。但是为什么没有足迹?大家想过这个问题没?”
孟思期想起,她和赵雷霆那天去现场,在门口玄关处特意观察过,有的家庭会放一个鞋套柜,客人进屋换上鞋套,这样就不会留下足迹,但是这家人明显没有这个习惯。
赵雷霆见她没有回应,就主动提出了这个发现。
冯少民紧接着说:“凶手可能进屋前对鞋子做了处理,或者离开后对地面做了处理,但是现场血迹斑斑,我相信事后的处理会比较麻烦,所以我更倾向凶手事先做了准备。如果是事先准备的话,结合门窗完整无破坏这种情况,那么凶手可能是特殊职业,譬如送煤气工、送水工,进屋前戴上鞋套。”
这好像是很重要的线索,一般来说,如果凶手借助这种身份,那么很容易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真实身份。
“可惜的是,”冯少民补充说,“死者家煤气罐和饮用水都不是新换的,现场没有发现煤气更换和家用水更换的线索。不过我们还是有必要调查凶手借助类似职业隐蔽身份的可能。当然,不排除凶手是死者熟悉的人。”
大家都点了点头,目前来看,冯少民的分析基本能涵盖现场的细节问题,这对调查方向有重要作用。
韩长林也颔首说:“老冯的观察很仔细。对了,小川,把你们今天走访的情况说一下吧。”
现在很明显的线索方向是朱工友的公司“乾坤钢材”,因为三个月前,朱工友所在的财务室失火,这很可能和这起灭门案有很大的关联。
唐小川忙捧起笔记本说:“今年上半年,乾坤钢材的露天仓库里有一批钢材丢失,价值至少七八万,到现在一直没有下落。而一个月后,财务室就失火了,我和冯哥都怀疑这之间有某种联系。”
韩长林问:“这批钢材丢失为什么没人报案?”
冯少民说:“可能钢材来路不明或者有人并不愿意报案。”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目光又一次在罪案板上逡巡,韩长林思考问题时习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不一会,他抬头,“假定朱工友和这两件事有关,那么就是有人谋财,销毁证据,将朱工友一家杀害,毁尸灭迹。”
冯少民眸光微沉,“韩队,我确实也有这种猜想,不过目前还是很难找到朱工友和这两件事存在的关联,现在人死了,财务室的所有关于朱工友的证据,似乎也烧得一干二净了。”
“不难,”韩长林的眸子里闪出一副老刑警的老练光芒,“知道公司谁负责钢材的保管和出库?”
唐小川边看笔记本边抬头回答:“韩队,今天我们排查过,确有两个人嫌疑比较大。钢材出库这块需由马长贵签字,他是销售部门科长,而保管这批钢材的负责人是胡刚,仓库管理员。他们两人是亲戚关系,胡刚是马长贵的侄子,前年经由马长贵介绍来到公司做仓库管理员。”
好像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些猫腻,大家的思绪都凝结了起来,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思虑案子里的细节。
孟思期今天没有参与这家公司的调查,因此她一直听着,当然她也有种预感,这两个人和朱工友的遇害脱不开联系。
赵雷霆几乎是断定地说:“如果当晚确实是朱工友的同事拜访,朱工友一家一定不会产生任何防备,对吧。”
韩长林拿起粉笔用力在罪案板上将马长贵和胡刚的名字圈了起来,“明天把这两个人请过来,单独询问,我不相信他们的口径能完全保持统一。”
第二天,马长贵和胡刚一并被请到了警局,在他们进审讯室前,孟思期无意瞥了一眼,马长贵四十多岁,头顶有些地中海,身材微胖,身高接近170,脸色很淡定,也有几分领导的气度。
胡刚不到三十岁,至少个头在175这个样子,身体魁梧,眉宇微微挤在一块儿,似乎有些许紧张。
韩长林突然改变了主意:“老冯,换一下,你和小川审马长贵,我看从他口里估计套不出什么,我去审胡刚……”
老冯说:“放心韩队,就算两人口供套的再牢,我们也有办法撬开。”
果如韩长林猜测的那样,马长贵就像一块光溜溜的石头,面对询问的时候就十分圆滑和自信:“我想,钢材丢失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吧,毕竟我们公司也没有报警,就当是丢财消灾吧。”
冯少民冷声说:“马长贵,今天请你来,不单是钢材的事,朱工友遇害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你在哪?”
“朱工友?”马长贵嘴角一撇,“没有搞错吧,朱工友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马长贵果真滴水不漏,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冯少民根本问不出什么破绽,马长贵笑道:“同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等我们队长发话。”冯少民只得采取拖延,等待隔壁的询问结果。
“那好,有烟吗!”马长贵问。
“小川,给马科长递一支。”
隔壁,胡刚的审讯,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韩长林似乎断定胡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孟思期和赵雷霆同时参加审讯,孟思期依旧做笔录。
胡刚坐在桌子对面,神情有些沉重,不过他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像在不断调整,和进门时相比,面色恢复了几分自然。
“胡刚,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过来吗?”赵雷霆严肃地问。
“不就是钢材丢失的事情吗?警察同志,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坦白从宽,现在交待还来得及。”赵雷霆语气强硬了几许。
面对赵雷霆的质问,胡刚一五一十给出了回答:“那批钢材确实是我看管的,但是那批钢材质量一般,公司也没有当回事,再说东西那么重,除非有人用车子来拖,那样就太明目张胆了,何况,这么大量也没有买家敢收,所以根本没担心有人会偷。于是我看管吧,就是做做样子,那天晚上我在外面打牌,有人作证的啊,结果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我再回到仓库时,才发现钢材丢失了。”
虽然看起来紧张,但胡刚仍旧回答得十分熟练,就好像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按照提前准备的流程,赵雷霆问道:“胡刚,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也就是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当晚,你在哪?”
问题刚问完,胡刚就有些情绪激动,嘴唇微微发白,“我没有杀人,朱工友的死和我没关系!”
为什么提到朱工友,胡刚的情绪会有些激动,孟思期有些疑惑,她也看出了韩长林脸上的猜疑。
赵雷霆问:“胡刚,你再想想,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
胡刚眼底终于透出几丝若隐若现的慌乱,头微微不受控制地摇摆,“我真没有杀人,朱工友不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去过他家那儿……我应该,应该在打牌,有人可以作证的……”
他嘴巴死死地,一直坚持那天晚上在打牌,赵雷霆的问询受到了阻碍。
这时,门开了一条缝,冯少民探进头来,“韩队,打扰一下,马长贵那边完事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韩长林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冯少民关上门,审讯室的空气就像顿时失去流通,沉闷而又压抑。孟思期发现冯少民的话让胡刚开始局促不安,他不停地在微微晃动脑袋,双手用力绞在一起。
“胡刚!”韩长林突然厉声呵斥,这般响彻如雷叫胡刚顿时坐不住,他的身子骤然抖了一下。
韩长林趁热打铁,“你和朱工友曾经合谋将公司的一批钢材私下出售,事后你们分完赃,为担心被公司查到,就将销售钢材的发票全部销毁,所以你们故意制造了一场财务室火灾,这才有7·12纵火案。”
“不是,不是……”胡刚拼命摆手,矢口否认。
“但是你更担心朱工友将你合谋的事情败露,因此你痛下杀手,将他一家三口杀害,现在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你大量证据……”
“没有,我没有,”胡刚情绪崩塌,“这都是马长贵指使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