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穆志泉羁押归案,摆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对碧绿色耳坠。
韩长林和赵雷霆一起参与审讯,孟思期仍旧做笔录。
面对周婕丽照片上的耳坠证据,穆志泉承认说:“对,这副耳钉是我拿的,但我没有杀人,是昨天傍晚趁周老师去食堂那会,我从她桌上拿走了。”
没想到,穆志泉狡辩起来。
“砰!”韩长林猛地拍桌子,审讯室里犹如一道惊雷,穆志泉吓得缩了缩脖子。
孟思期的笔尖也被震得在纸上歪了一条线,她抚住胸口。
“穆志泉,”韩长林的语气严厉又暴躁,手指着他,“你要再不老实,别怪我不客气。”
“韩队,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有杀人啊!”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空气十分沉闷,穆志泉虽然被吓得额头上冷汗淋漓,但仍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实际上,孟思期心里明白,如果穆志泉咬死说耳坠是他偷的,还真没有法子让他就范,也许韩队是故意恼羞成怒的。
韩长林火气压了压,“昨天晚上偷耳钉?你觉得我会信?”
“韩队,我承认我有点小偷小摸,但我真的是冤枉的,你可以说我品德不好,但我怎么可能杀人,还是我最尊敬的周老师!”穆志泉满脸委屈,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些哽咽。
“抽屉里的现金,为什么不拿?”
韩长林直中要害,穆志泉喉咙咕咚了一下,眼球转动,“我,我坦白……”
孟思期心里一顿,穆志泉要招了?
然而穆志泉却颇为无辜地说:“像周老师那样的女人,学校的男人谁不喜欢?我平时看见她,就想亲亲她耳朵,所以我才偷偷拿了耳钉。”
孟思期手指僵住,笔头陡然停在那,白纸上洇出钢笔戛然而止的墨花。
韩长林喝道:“所以你强奸不成,将她杀害!”
穆志泉委屈巴巴地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孟思期一直在观察他,虽然他眼泪随时要掉下来似的,可眼神却透着机灵,她甚至怀疑,穆志泉之前的供词没几句真实的,他说在昨晚看到肇光辉,完全有可能是摆脱自己的嫌疑。
接下来,审讯进入僵持,面对韩长林的咆哮,穆志泉挤着眼泪连称冤枉,还真拿他一点辙都没有。
韩长林猛地站起,拿起审讯桌上的本子朝桌上拍去,他没有砸人,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然而这本子啪地飞起,正好跌在孟思期的面前,本子摊开,正是周婕丽的痕检报告,孟思期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而报告上的一行字映入她的眼帘,“现场没有搜查到凶手指纹”。
她恍然想到什么。
也许韩队估摸有一套自己的审讯手段,穆志泉总会开口说实话,但是孟思期还是想协助他做一次尝试。
在韩长林双手叉腰瞪着穆志泉时。
孟思期开口说:“韩队,和您说件事。”
韩长林虽在恼怒的情绪中,但是也适时地收住了狂躁的语气,“说。”
“陈法医这会应该快比对完指纹了。”
韩长林坚实的脸颊往她这边侧了侧,赵雷霆却转过头微讶看向了她。到现在,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指纹”两字一出,穆志泉的眼睛也蓦地转到孟思期脸上,孟思期能看出他产生了警惕。
孟思期故作轻松地看向穆志泉,“昨天晚上,你试着去摘周婕丽耳朵上的耳坠,但是由于手一直在颤抖,你不得不脱下手套……”
孟思期描述得极其自然,就像是亲眼看到的一般,不过这几句话确实是她编撰的,但后面的一句话就是记忆画面告诉她的。
她能感觉出穆志泉的神情发生了明显变化,如果说之前是死犟还带有反抗,那么这会他瞳孔明显出现了慌乱,面色也紧绷起来。
“脱下手套后,你仍然花了一些气力,才从周婕丽身上取下耳坠,但,你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因此你右手食指的指纹还是留了下来……”
“不可能……”穆志泉的声音突然激动,“我根本就没有碰到!”
就像被电触一般,赵雷霆猛地直了直身子,韩长林的肩膀也不易察觉地耸动了下。
孟思期没有想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穆志泉,竟然因她编造的一句话交代了自己的罪证。
当穆志泉说完那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整个脸色都是死灰色的,大颗的汗水从额头上往下坠。
整个审讯室都是封闭的,没有窗户,门锁紧闭,只有一个可以出风的小型通风口,墙壁上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极其醒目,这儿就像一座无法挣脱的大网,笼罩着面如土色的穆志泉。
几分钟的沉默后,穆志泉终于交代了一切。
“我很喜欢周老师……”
在整个描述中,穆志泉从来没有直接声称“周婕丽”的名字,始终以“周老师”相称,足以说明他对周婕丽的感情带着某一种仰视。
两人身份确实有些悬殊,周婕丽人很漂亮,是出了名的美女教师,而且工作优秀,多次被评为校优秀教师,而穆志泉好逸恶劳,老婆跟人跑了以后,单身了很多年,没有正式工作。
在亲戚介绍下,他到了高中当了一名保安,第一次看见周婕丽的时候,他就对她动心了,但因骨子里的自卑,他从来没敢正视她一眼。
周婕丽成为了他的性幻想对象,在学校的每一天,他的所有关注全是周婕丽,时间长了,他对周婕丽丈夫肇光辉也了解甚多。
肇光辉有一次在学校对周婕丽施暴,唤醒了他对周婕丽的同情,他认为周婕丽不应该有这样的男人,他也产生一种感受,周婕丽并非高高在上,因此他开始有意接近她。
给周婕丽送吃的,是穆志泉对周婕丽的唯一接近手段,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起来,实际上穆志泉心里也明白,周婕丽和他根本就不可能。
春节,一个堂兄从广东回来,送给他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的就是迷药,堂兄告诉他,只要让女人闻一闻,她就什么都听你的。
实际上,穆志泉从来没有产生这个念头,事情的转折,是周婕丽在校住宿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堂兄说药会过期的嘱咐又一次次在提醒他,穆志泉终于按耐不住骨子里的欲望,他买了橘子,特意在两个橘子里注射了半瓶药,这是剂量比较大的。
那天晚上,他怀着巨大的忐忑敲开了周婕丽的房门,由于两人熟悉,穆志泉又是负责学校安全,周婕丽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穆志泉主动将橘子送到桌上,并且还给她剥起橘子,声称这是老家寄过来的,让她一定要尝尝。
周婕丽一边拒绝,一边拿起刚刚正在批改的作业,转过了身,大概是希望用工作很忙委婉地请他离开。
被周婕丽冷落的穆志泉有些心灰意冷,他觉得自己长时间的好意并没有得到周婕丽的认可。
屋子里昏黄的暖光,将女人的身体拓印出完美的光晕,凹凸有致的身材使得穆志泉紧张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他捏着橘子皮的手颤个不停,如果能碰碰她……
从口袋里掏出小玻璃瓶,他快速将液体倒入了手掌里,猛地冲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女人力气很小,只是挣扎了几下,加上药物的作用,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躺在地上的女人,静谧无声,就是一个标准的睡美人。她呼吸均匀,身体散发出成熟女人迷人的气味。
然而怕她苏醒,他又将瓶子里所剩不多的药液倒入她的口中,当他戴着手套的手指碰到她柔软的舌头时,他浑身一颤。
穆志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终于原形毕露,伸出手爪,在对方脸上和身上抚摸,由于职业需要,他始终都是戴着手套的,为了追求更强的刺激,他颤颤抖抖剥脱了对方的衣物。
但是巨大的紧张和对她突然苏醒的担心,他始终没有成功。
在他不断努力的尝试遭受失败后,他将一只手套脱了下来,准备用手来刺激下自己,然而就在此时,周婕丽俏丽的睫毛颤了颤,微弱的眼皮打开了。
那时,穆志泉几乎浑身如被冷水浇灌,是邪恶、畏惧还有逃避,复杂的情绪让她猛地用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周婕丽没有太大的力气反抗,她的眼睛就那样死死地看着他。
在确信周婕丽已经死了以后,他向后猛地跌倒,大口喘着粗气。
明明他只是想碰碰周婕丽,没想到把她杀死了,他喜欢周婕丽,他从来没有想过害她……
一声巨雷响起,将穆志泉的神经击断了般,他再也无法实施他的预谋,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
半夜,他冷静了许多,又回去了一趟,收拾了房间,擦去了她脖子上的指纹,还取走了她的耳坠,说是留念。
“如果她吃完我剥的橘子,她根本就不会死……”
这个故事经由穆志泉描述,苍白冷血,孟思期从他的描述当中,全部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幻想,对女人身子的冲动和幻想,而这一切被他自以为是对周婕丽的喜欢。
本来周婕丽有大好前程,但是因为一个恶魔的贪欲葬送了她的生命。
最后,韩长林提出一个疑点:“穆志泉,你解释下,你曾说昨天晚上看到过肇光辉的身影,你是不是诬陷他?”
穆志泉表情如一团死水,“没有,我不记得了,我真的看见了人影,因为他经常出现在学校,穿着白色衣服,所以我以为是他。”
韩长林没有再问,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这个疑点虽然不是穆志泉有意编造的,但至少能够说明清楚,可能那天学校确实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但可能是拾荒者或者别的。
审讯后,在走廊里,韩长林吩咐赵雷霆:“赵雷霆,明天你拉着老冯,带穆志泉指认现场,锁定证据链。特别是他使用的迷药类型,要和周婕丽体内的成分做比对,保证证据链完整。”
“你放心吧,韩队,我一定办妥。”
韩长林又对孟思期说:“小孟,有点晚,我让赵雷霆送你回家。”
九点多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还能赶上,孟思期知道他们后面还有一堆事情,晚上肯定是不回家的,她直接表明还是自己坐公交回去。
走到门口,一阵冷风袭来,孟思期掖了掖大衣,向门口缩了缩,今天在审讯时,她提出“指纹”那事儿曾让她高度紧张,她后来才发现衣襟内湿了一大块,这会遇到冷风就像碰到冰。
她决定还是留在警局住一晚。
在警局留宿对于警员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孟思期在洗手间简单清洗了下,忙完后打开躺椅,盖了毛毯就闭目休息了,不过脑海里,穆志泉描述的事实一遍遍在播放,她感觉挺难受的。
办公室的一角点了最微弱的壁灯,韩长林办完事回来准备赶报告,他一眼就看到一摞高高的书籍后面,睡着了的孟思期。
几个月了,他对孟思期确实有很大偏见,但今天似乎让他产生了摇摆,要不是局长上次找他谈话,让他学会展示每个人的长短处,不能按着脾气办事,那时,他才有意让看上去啥都不行的孟思期参与到刑侦工作,譬如记点笔录这种。
今天在刑侦现场检查,可能因为没有钱财丢失,又加上周婕丽手指上的戒指还在,所以并没有人留意周婕丽还有其他物品丢失,也许耳坠这种细节,还真的是来自于一个女人的直觉。
虽然刑侦工作不能靠直觉,但“直觉”却也可以解释为一个人善于观察,她的思维更细腻。
韩长林思索了会,抿嘴微笑,伏案书写起来。
第二天中午,赵雷霆那边追查的证据链全部完整,韩长林将报告完善,呈交到局长办公室。
刘局笑着说:“长林,二十四小时破案,头一遭啊,有进步!还是不小的进步。”
虽然刘局后面还说了不少督促的话,但韩长林始终记得这句“不小的进步”,此时此刻,二十四小时内破获社会影响恶劣的女教师遇害案,一定在局里传开了。
一队听了,会怎么想?路鹤听了,又是什么表情?
*
韩长林走进办公室,站在正中间,拍了拍手,“大家听我说几句……”
孟思期抬头,见大家都站起来了,她马上也站起来听讲,韩长林满脸从容,慷慨说:“这次案子局里很满意,二十小时破案你们都有功劳,你们每个人的表现我都记下了……
在说到每个人的时候,韩长林的目光特意看向孟思期,她内心里瞬间染上难以言喻的骄傲。
“大家再接再厉!年底给你们发奖状!”韩长林响亮结词。
赵雷霆紧接着鼓起了掌,大声说:“韩队说的好。”
由于表现太抢眼,整个办公室都沉了一下。韩长林手指着他,“就你最贫!”
“哈哈……”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
下午,孟思期跟着赵雷霆在社区处理一起盗窃案,后来发现是家里小孩拿了钱,案件快速侦破了,两人心情都很不错,在路边买了零食。
赵雷霆从小贩手里拿过羊肉串递给她,“请你的!”
“请我干嘛?”
“周婕丽的案子你立了大功,在下佩服。”赵雷霆有一些娃娃脸,实际年龄比孟思期要大,但是看上去却偏小。孟思期总结,他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嘴巴比较甜,所以在局里也讨人喜欢。
“谢了,就是碰了次运气而已。”孟思期接过羊肉串,笑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