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言》周五上映的时候, 电影院前大排长龙,作为一部小成本,题材剧情也不算很吸引人的电影,能引发这样的动静, 只能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那大排长龙的队列里, 随处可以听见正在聊最近秦尤公布恋情的八卦的,还有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子八卦秦尤与顾天白的剧本抢夺战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很少有期待电影本身的,这是一部典型的,靠与电影无关的宣传引来了远超于它本身应该承受的观众量的电影。
那么就要看, 它能不能留下这些因为别的原因而来的观众了。
如果它是一部烂片,之后的票房曲线大概率会是一个悬崖式下跌的样子,观众虽然爱看热闹, 但是为了看热闹坐两个小时牢还是有些太难为自己了, 如果它是一部好片, 那么这些因为其他原因而来的观众, 就会忘记自己最初只是来看热闹的目的,而沉浸到电影本身中去。
而《谶言》这部电影, 虽然制作算不上精细,但确实拥有让人沉浸的魔力。
嘻嘻哈哈着走进影厅的观众并未停下自己和同行者的聊天, 因为影厅塞的人太多,他们的话也太多, 所以其实现在这个环境有点像吵闹的菜市场,不过当荧幕上的贴片广告结束的时候, 本应再吵闹一会儿的影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无端响起的音乐太诡异了。
这些电影受众们已经很久没在电影院看过恐怖片了,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音响条件下,如此环绕地听过这样诡异的音乐了。
而“无端响起”的意思是,这段音乐像是没头没尾地切入了进来,所以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随着它一起出现的,是荧幕上的画面——黑蓝的天空,空荡荡没有枝叶的老树,老树上挂着的破布,漫起的白烟,还有那不知道从何吹来的一阵阵妖风,再加上那从上至下倾斜着切入的一股子不稳定感的镜头,一股子上世纪鬼片的味就出来了。
原本有些吵闹的影厅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得有些冷了。
然后那镜头摇晃着晃进了那间很像是危房的茅草屋,从上至下拍着那书生模样的人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镜头一闪,荧幕上的茅草屋突然变得空无一人了,空荡荡的,就连那诡异的音乐都停滞了一瞬,但就像是这只是观众的错觉一般,这真的只是一闪而已,书生很快就又回到了镜头中来,继续写着他的话本。
墨色的毛笔字慢慢浮现在了镜头中,配合着这些墨字出现的,还有一道苍老但抑扬顿挫的旁白声。
坐在这里的观众,有不少看过上一版的《谶言》——倒也不一定是真的在电影院里坐着看过,有不少是在各种社媒平台上看了个大概或者剪辑,毕竟这电影的画面还是很好看,所以他们多多少少知道《谶言》的剧情,而此时此刻,他们听着那道苍老的旁白声音念出话本中书生的结局,然后看着那墨字越来越多,一直从画面边缘蔓延到了画面正中,将书生整个人都覆盖了起来,他们心中毫无来由地升起了一阵胆寒。
他们罕见地感受到了,原来知道剧情走向不一定会使观看过程变得无聊,反而会让他们有种无比胆寒的感受,那些剧透,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真正的“谶言”一般,他们已经知道了谶,现在就要看着这些一无所觉的人们去应谶。
不是鬼片,胜似鬼片。
接下来的所有剧情也是如此,其实李香没有将镜头玩出特别多的花样,他就是朴素地按自己以前拍鬼片的方式把这个故事讲了一遍,然后间歇性地在几人的故事中最热闹或最得意或最天真的时候,插入一些“空白”的镜头,一遍一遍提醒观众他们的结局,一遍一遍地提醒观众,这里再热闹,最后都将变成一片无人的废墟。
极致的绝望配上极致的惊惧,彻底攫住了观众的心。
荧幕暗下的时候,影厅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陆陆续续发出声音,陆陆续续离开,离开的人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难过与兴奋的神情,难过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让人悲伤,兴奋则是因为……好久没见过这么地道的“恐怖片”了。
“好看的,这该怎么形容呢……就是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好像变动也不算特别多,但是就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导演的作用哈哈,我以前都觉得电影好不好看完全取决于剧本故事讲得好不好的”
“看过的也可以放心大胆去看!亲测!我是看过上一版《谶言》的,而且我应该算是对剧情记得比较清的那批人,完全不影响体验!不如说,就是看过上一版,大致还记得剧情,才让这一版的观影体验拉到了极致”
“狠狠赞同楼上的发言,剧透完全不影响观看,而且就是怎么说呢……这部点头一次让我觉得被剧透也是一件好事,我其实看上一版《谶言》的时候,没觉得《谶言》这个名字取得有多好,但是看完这一版,就觉得,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其实我能说我之前都不知道谶言这俩字是什么意思吗?我是文盲对不起,之前也懒得查,但是看完这一版的电影的时候,我真的就懂了——原来这就是谶言”
“好像都在夸主题,我来夸一下画面吧,虽然看着真的有点寒酸,但是氛围感拉满了,好上世纪老电影那口的一定要去看,好恐怖片的也可以去看,虽然没什么吓人的镜头,但是那种阴气森森的鬼片感简直太对味了”
“真的吗真的吗?这下不得不去看了,谁懂我又爱看恐怖片但又不喜欢日式恐怖和欧美恐怖的痛啊……”
“我懂你!!我就是因为看不来日式恐怖和欧美恐怖,然后看见预告片之后,我就光速买了票!信我!绝对物超所值!虽然都没有任何恐怖片元素,没有鬼怪,没有恐怖习俗,也没有任何残忍镜头,但是我要单方面将它封为十年里最好的恐怖片!”
“郑重宣布:《谶言》是今年最佳影片,信息来源:哥们,信我”
“……”
当然也不会全是好评,还是看不懂的,觉得拍摄风格实在太陈旧的,自己看惯了4k画质的眼睛实在受不了这个分辨度的,受不了这小家子气布景的,还有觉得看完之后气闷所以投诉举报了的。
但是一部电影,不怕有人讨厌,怕就怕没人讨厌,因为那意味着一点特色都没有,《谶言》的风格特色足够明显,明显到可以快速筛选出受众来,在第一天过于亮眼的票房后,后续的票房开始稳步但幅度不大地下跌——下跌是正常的,这部电影第一天实在因为太多外在因素吸引了过于多的看热闹的观众,这部分票房肯定不会持续,但是它下跌的幅度已经小于了大部分人的预估,说明它已经挣脱了外在宣传获得了自己的核心受众。
上映大约二十多天后,《谶言》的票房逼近了两亿,下映时,刚好两亿出头,这票房其实在这一年不算很高,这时候虽然电影市场还没进入因为票补而开始大膨胀的时间段,但比起前几年的电影市场来说,要取得高票房已经相对来说更轻松了,譬如说同样是由秦尤与齐敛出演的《算是个爱情故事》吧,它的票房是三亿,放到今年来的话,可能就没法叫大爆电影了,但是那时候的三亿和现在的三亿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会真金白银走进电影院的人还是太少了,所以当初的三亿票房与今天的三亿票房造成的影响,覆盖的受众,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谶言》这个两亿的票房其实在这个时间段并不算亮眼,但是,考虑到它的成本——那就非常夸张了。
《谶言》的成本甚至不到五百万,其中还包括了从天白电影手中买下剧本的那两百万,是的,三个主演基本就拿了个几万块意思了一下算是没完全打白工,导演的工资也差不多,李香不缺钱,他就是受不了这剧本被那么糟蹋才重新出山的,然后由于李香本来就是上世纪导演中最会省钱的那一批,所以制作成本也被压到了极限,宣传更是一分没花,全靠秦尤和齐敛的恋情公开吸引眼球,这么精打细算之下,这部电影就成了今年成本最低的电影,不是之一,就是最低。
五百万到两亿,堪称教科书般的以小博大,这两亿票房,其实跟上一版《谶言》基本一致。
两版《谶言》,最终票房的差别居然维持在了两千万以内,不得不说非常巧合,但是上一版《谶言》,光是成本,就已经超过了两亿,所以这一巧合,就显得格外嘲讽了。
而如此亮眼的成绩,当然引来了媒体的纷纷吹捧与分析,这些分析其实都充斥着一股强行找理由的马后炮感,除了一句“《谶言》填补的不是历史片的市场,而是恐怖片的市场”,基本没几个能讲出什么让人觉得不是牵强附会的套话理由的,但是这种无度的吹捧,哪怕没提上一版《谶言》,也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上一版《谶言》的血扑。
而这种实打实的成绩,就太难靠公关扭转局面了。
情感和道德上的事,可以靠公关掰扯甚至颠倒是非,譬如当初秦尤公布自己是弃婴的事情,顾天白可以靠公关把她自己摘出去,那时候全网谁都骂,就是很少有人骂顾天白,因为人云亦云之下大部分就觉得顾天白当初只是真性情想做好事,跟其他跟风黑秦尤的人不一样。
但是,竞技场上,菜是原罪,而成绩就是实打实的数字,怎么公关?
更何况还有秦尤这方推波助澜,所以,哪怕天白电影的公关部已经很努力了,也只能面对网上的好事者的聚众拉踩而无能为力。
“我要笑晕了,两部电影的票房怎么会这么吻合,本来还没觉得多好笑,但是一想到秦尤五百万赚两亿票房,顾天白两亿赚两亿票房,我就笑得停不下来怎么办?”
“我就说二代没一个靠谱的,顾天白也就以前看着挺有样子,没想到也就是花架子,天白电影要是以后不想走下坡路的话最好趁早找一个职业经理人,顾天白和她爸的眼光真是没法比”
“本来秦尤不翻拍其实还好的,那会儿大家都说,《谶言》的剧本和拍摄都很好,就是现在观众口味变了,没人欣赏这种高雅的电影了,那会儿我还真信了,跟风批评了一下当代人的口味,现在好了,秦尤一翻拍,遮羞布都没了,这不能怪观众了吧?谁让天白电影定位不清非要把它搞成大制作的,像秦尤这样拍不就是一段影史佳话了吗?”
“对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没有这后续的五百万变两亿,其实还真凸显不出上一版《谶言》的扑,和顾天白的决策有多烂”
“笑死了,总不能怪秦尤看不得好剧本被埋没,非要拍出来让大家看看这剧本应有的模样吧?”
“……”
还真就是那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人有拉踩的天性,而《谶言》这个例子实在太适合拉踩了,互联网网民最众所周知的弱点就是不善克制,所以,随着这版《谶言》下映,票房盖棺定论,上一版《谶言》被好好拉出来鞭尸了一番,至于看着这些言论的顾天白本人是什么心情,就无人能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