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苗苗◎
过去一直活在父母温室底下的高永新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脑袋被砸了那一下后直接就吓得痛哭流涕:“爸妈救我,求求你别碰我了,好痛……”
可不管他怎么求饶,愣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帮他, 唯一的父母还被保镖拦着。
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成这样, 而压在他身上的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像真的会杀人, 余燕吓坏了, 高声对着私宅里喊:“洛卿!洛卿你快来看, 这里有人杀人了!”
因为环境原因,周围基本没有住客, 一般情况白天家里大门都不会关,尤其是今天的特殊情况。
所以坐在一楼会客厅沙发上的洛卿几乎瞬间就听到了门口的声音。
每一个都很耳熟。
她才缓和下去的神经顿时又紧绷起来。
【来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我又要死了。】
她双手颤抖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将这个当做是自己的幻听, 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听到了。
可外面的声音还是一直传进来。
“洛卿!有人把高苗苗的骨灰给打碎了,救命,你救救我儿子!!”
才跟医生将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的洛予齐一回来就看到小萝卜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浑身发抖像是害怕极了,而门口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进来。
他眸色骤沉:“齐昀, 让他们闭嘴。”
齐昀立刻动身:“好。”
看了眼害怕的小洛总, 又迟疑地问:“现在要把人带进来吗?”
姜悦已经将安神汤熬好了, 洛予齐亲自接过去:“带。”
说完后走到小萝卜身边坐下, 轻轻抬起她的头:“是我。”
“哥…”洛卿满眼都是惶恐,听到声音就躲进了哥哥的怀里开始胡言乱语,“我不要死。”
“不死。”洛予齐端着安神汤, 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都过去了, 哥哥不会让你死,那些欺负你的人,你看着他们死。”
不是自己的幻听吗?
洛卿呆滞将安神汤一点一点喝下,而门口的声音好像在这一瞬间又消失了。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紧紧捏住了哥哥的衣角,喃喃重复:“哥哥,我叫洛卿。”
“嗯?”
“我不叫高苗苗。”洛卿仿佛着魔了一般给他强调,“我叫洛卿,已经写进家谱里的洛卿。”
洛予齐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般:“嗯,你只是洛卿。”
原本这件事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到时候不管小萝卜什么时候想起过去的事情都无所谓,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她了。
没想到高家人会直接越过所有人找到了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许医生想让她直接面对,不然以后还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洛予齐只好将人留在这里了。
“听着小萝卜。”趁着齐昀还没把人带回来,洛予齐一边喂她喝汤一边温声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见到谁,你只要记住现在你是洛卿,没有任何人能在我勉强伤害你,哥哥是要给你把过去的都要回来,知道吗?”
洛卿扒着碗,空洞地眨了下眼,像是没能理解。
见状洛予齐闭了闭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一切有我。”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洛卿又紧绷起来,牢牢躲在哥哥的身后不敢抬头。
先进来的是家里的几个人,看到洛卿现在的状态后几人脸色都十分阴沉。
临时被带过来的许医生见状愣了一下,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似乎就没有一个精神稳定的。
看到来者洛予齐也不觉得意外,淡声说:“坐。”
文禾嘉最先走到小孩身边,将她散开的头发轻轻整理好,眼眶顿时红了:“小孩,看我。”
听到姐姐的声音,洛卿才大着胆子抬头。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她鼻子忽然一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明明早就有了预感,可她不敢回想不敢去深思,本以为可以这样躲过去的。
“小百灵。”纪童也凑了过去,“今天我们都在这儿,你别怕,我们会让这些人自讨苦吃的。”
【这些人。】
洛卿张了张嘴,却依旧无声缩在那里。
而被带进来的高家三人看到这个情况后,忽然觉得洛卿似乎也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高永新捂着自己头破血流的脑袋,嘴巴里塞了一大把猫狗的骨灰,可因为那些保镖不让他叫出声,所以此时还是被人捂住嘴的。
“唔唔!!”
洛予齐都都没动一下,手上轻轻抚摸着小萝卜的脑袋,语气剪短冷然:“关门。”
跟在最后的两个保镖将门轰的一声关上,还上了锁,整个家里的佣人也早被清空,一时之间整个空间落针可闻。
这一刻,像死狗一样被摔在地上的高家人已经感知到了危险,有种已经踏入了阎王殿的预感,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似的。
声音都被捂住,只有惊恐的呜咽声。
这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被打得不成人样,可没有一个人会给他们分去一点同情或是要帮助的目光。
洛予齐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三个人,每一个人的照片他都见过,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可远远没有比看到真人来得让他气血上涌。
小萝卜就是死在他们手上,就算肇事司机不是他们,那也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那些桩桩件件他都会清算。
“我妹妹听不得人大声喧哗。”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三个人的样子,收回视线淡声说,“你们选一个能说话的。”
说着又微微抬眸,一旁的保镖手里顿时多了一把小刀:“听不懂话的,舌头割了。”
三个高家人冷汗直冒,常年在小城里耀武扬威没有什么见识的人,在看到这样的画面后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在座的每一个人,伸伸手就能把他们捏死,而且悄无声息。
可就算知道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就真的任人宰割,这会儿哪里还敢要什么钱什么房,就巴望着这些人能看在高苗苗的面子上,让他们活着回去。
主意都是高永新出的,就算他现在被打得面目全非,至少还有脑子,生怕自己没见识的爸妈招来麻烦,高永新马上举起手:“唔!”
洛予齐抬了下手,保镖就将捂着高永新的手移开了。
得以喘息,高永新大大呼吸了好几口,终于能看清主人公。
洛卿坐在洛予齐的后面一直没抬头,可就算是这样也让他头皮发麻。
她远远比视频看着还要像高苗苗,虽然气色比起一起啊弄好了很多,可神韵简直是像极了。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高苗苗趴在雪地里要死的那一幕,高永新下意识抖了抖,结结巴巴开口:“不、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可我们是怀着好心来的。”
听到这话,洛卿又缩了缩。
可她左右都是朋友,文禾嘉接过了哥哥的安神汤,还在一口一口地喂着,她身前还有哥哥在挡,身体里的彻骨寒意似乎也在慢慢消散,将她从未知的恐惧里缓缓拉回现实。
她轻轻抬起头,看到了姐姐,看到了童童,看到了孟老师,还有宋淮时……
那是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就从没有见过的宋淮时,满身都是戾气,孤冷偏执。
头发乱了,脸上似乎沾着些血渍。
熟悉又陌生。
虚拟和现实在眼前不停交错,把她带到了另一个维度。
她指尖动了动,终于出声:“小树哥哥。”
闻言宋淮时猛然抬眸。
其余几人也怔住。
可洛卿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声了,而是看向他的手,手背好像被什么划出了伤口,血滴在地板上,格外刺眼。
【他还要做冠军啊。】
宋淮时眸子颤了颤,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扯住一张纸来,胡乱将自己的手被包裹住,像是止血。
一旁的许医生看不过去了,拿出自己的药箱:“我给你消毒包一下。”
宋淮时声音有点哑:“嗯。”
见状洛卿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和思路才清明一些,从哥哥身后一点点转过头,也看到了地上满脸都是血,狼狈破碎的高永新。
她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此时此刻又活生生在她面前出现,口口声声说带给她好意。
那对也曾被她喊做父母的男女,跪在那里惶恐又不安,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可处境不一样。
这会儿趴在地上求生的,是他们。
这个念头一出,洛卿身体几乎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洛予齐抬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嫌脏就不看。”
洛卿心里重重撞了几下,片刻后她轻轻拉下了哥哥的手,深吸一口气,哑声问:“你们见我,要说什么?”
见大家的注意力终于移到自己这里了,高永新心思百转,决定还是保守一点,捂着脑袋说:“关于苗苗。”
他笑比哭还难看:“听说你们在找她的骨灰,所以我们给你们带来了,想着清明你们一定会很想她的吧,关于当初的事,我们也很难过,可条件有限找不到当年的肇事司机,明明是那么乖的妹妹。”
像是不认识这个字似的,洛卿重复了一遍:“乖?”
“是啊,特别乖。”高永新把自己能想到的词全用上了,“听话又懂事,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她,把她当做亲生孩子在养着呢。”
既然洛卿开口,其他人便没有再插话,都想让小孩自己勇敢面对,来亲手解决当初对她不好的人。
洛卿像是不理解似的,也跟着重复:“亲生孩子?”
“当然是亲生孩子。”高永新说,“那时候好多人都想要从我们家把她领走,我爸妈都没同意,都是一家人了怎么可能再把她送走呢。”
见洛卿没说话,高永新又继续道:“当初给她办葬礼办得仓促,还遇到了一群不讲理的小混混,我们担心她受到伤害泉下部安宁,就把她的骨灰悄悄藏了起来,最近听说你们在找,这就趁着清明给你们送来了,毕竟思念亲人的滋味,我们已经承受了好多年,不想你们也跟我们一样。”
如果不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洛卿过的是什么日子,知道洛卿就是高苗苗,或许还真就会被他这冠冕堂皇的话给糊弄过去。
谁也没想到高家人会这么不要脸,为了那点利益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当初的人血馒头还没吃够。
“你……”
纪童要说什么,却被孟裴拦住:“的确是上赶着来给自己过清明,清明就是忌日,挺吉利的。”
高永新没听懂孟裴的话是什么意思,接着又说:“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才来那骨灰就被人打碎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这个阴影了。
他掩着嘴:“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也希望你们能将心比心,考虑一下我们失去亲人的伤痛,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勉强算是一家人吧。”
听到这个一家人,洛卿神经顿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疼得厉害。
“一家人?”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像是变成了复读机,可高永新还是怯怯点头:“我们不是要跟你们攀关系的意思,只是这么提一提,毕竟以前苗苗也喊过我一声哥。”
“你胡说!”洛卿猛然激动起来,紧紧拽住哥哥的手,“你不配!你不配做我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这一句出来,高永新顿时呆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配做她哥哥?高苗苗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苗苗……”
“我不叫高苗苗!”洛卿踉跄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叫洛卿,你们连名字都没给我取凭什么说是我的家人,只因为那个姓吗?”
因为他们懒得取名字,所以当初带孩子回来听她说自己以前叫苗苗就干脆直接叫高苗苗了。
高永新彻底懵住,为什么她连这件事都知道,这不是只有他们一家人才知道的事吗?
“洛、洛卿……”高永新笑容彻底僵住,“你在说什么?这是谁告诉你的,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洛卿走到他面前,颤着声问:“如果觉得我乖,如果把我当做亲生孩子,为什么不救我?”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这下就连旁边挣扎的余燕和高金业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而后面一直在等着小孩去惩罚这些人的几个人听到这话脸色也顿时变了。
洛予齐缓缓抬头:“小萝卜,你说什么?”
洛卿这会儿顾不上哥哥了,过去那么多年的积怨,无处宣泄的愤怒和无助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低头看着高永新,又看向高金业:“你们听不到我在叫你们吗?为什么不救我?”
“我已经在勤工俭学了,甚至一两百的生活费我都可以不要,为什么不救我?我为你们做的连那两百块钱都比不上是不是?”
“我从来不在其他人面前说你们的不好,可你们为什么不能疼疼我,是你们把我带走,说要做我爸爸妈妈做我的家人的,我那么相信你们。”
“就算是这样,只要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够了。”她看着高永新,“你不喜欢我,所以可以骂我打我,就算这样也让我出去给你买零食买烟,我去了。”
“可你们就离我五步远,伸一伸手就能把我拉起来。”她哭着质问,“我那么努力地爬到你们身边了,就想你们拉我一把,为什么要转身离开,为什么不要我!”
“我不是你们的累赘,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真的很痛很冷,没有力气了,我爬不动了。”
她执着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伸手去拉高永新的衣服:“为什么啊?我是个人,不是任由谁都可以随便丢弃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肯要我?”
手伸到一半却被人握住了手腕,宋淮时只包扎了一半的手将她往后带去,将她脑袋按在怀里,低声安抚:“要啊,我们要,我一直在跟你说,我多喜欢你啊,怎么会不要你。”
他缓声道:“别碰脏东西,他们不配。”
洛卿这么多年来,包括重生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这一刻忽然断掉。
她是很笨,可不是笨到无可救药察觉不到别人对自己的好,也不是一点都察觉不到周围人的异常,陪着自己那么多年的人不会一点都不记得。
姐姐也好,小树哥哥也好。
就算他们有意隐瞒不说,可他们的情感不会骗人,她是能感知到自己的重要性的。
能看到他们眼里的自己,能看到自己过去一直都在看着的眼睛,毕竟那是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给她勇气的家人。
所以才会在哥哥送的庄园里留下他们的房间,可她不敢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回想。
这个念头出现后也一直胆怯不敢去试探,生怕自己真的生活在一场虚幻的梦境里。
可现在有人来把她的梦境打碎了,是将她亲手推向深渊的人。
明明那么可怕残忍,却要在她的勉强装作亲密的一家人,甚至还妄想成为自己的家人。
凭什么?
他们才是该下地狱的人。
仿佛要在这一天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面对自己过去夕夕相伴的哥哥,洛卿哭得声嘶力竭:“小树哥哥,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们了,那你们要怎么办。”
宋淮时心揪成一团:“我就在你面前。”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阻止怀里人的哭声。
她心里藏着太多事了,不管是笑也好哭也好,总该要有这么发泄的一场。
须臾,他抬头跟已经站起来的洛予齐对上了实现,看到了后者眼中的寒意,可他却没出声,而是将怀里的人脑袋微微使了力气按住。
当年是意外死亡还是人为故意,两种意义完全不同。
洛予齐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激动的样子,他平静地走到了高永新面前。
此时此刻的高家人思维彻底乱了。
这些事情洛卿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明明当初他们是亲眼看到她被推进焚化炉的,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可当晚的事情天知地知,只有一家人知道,洛卿为什么事无巨细都能说出来。
她的情绪做不得假。
如果她真是当年的高苗苗,为什么要现在才把事情说出来!
可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们都没有任何理由反驳那些事实,那层被他们披上的皇帝的新衣早就被扒了下来、,□□展现在所有人眼里。
高永新眼前几乎全黑,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洛予齐离自己越来越近。
“洛总,您、您听我解释……”
洛予齐一句话没说,而是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高永新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后背汗毛瞬间立起来:“洛总我错了,我给你们磕头!我给苗……给洛卿磕头,求求你们饶了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们一家畜生!我们去自首行吗?”
他转头就像给洛卿磕头求饶。
可是下一秒他的嘴却被洛予齐一只手捂住,随即面无表情的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高永新一声闷哼,头上的身体上双重疼痛让他眼冒金星。
“可惜了。”洛予齐轻声说,“明年清明,你们没法给自己过。”
无视地上人惊恐的目光,洛予齐神色依旧很淡,可压抑在平静海面下的是更深的风暴,手上的动作充满了狠劲,像是要奔着把人打死去的。
就算是这样,整个会客厅里的其他人还是冷眼旁观。
只有余燕和高金业已经彻底吓懵,死命挣扎着要去救自己的儿子。
“别急。”宋南和孟裴挽着袖子走上前,“你们也有份。”
洛家私宅,关上门以后,方圆十里都不可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三个人像是没有任何气息似的被拖着出来拉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车身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洛予齐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看向还在宋淮时怀里的小萝卜。
可能是安神汤起了作用,又可能是今天一天的情绪耗得太厉害,这会儿她已经筋疲力竭,也不是是晕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
只要认可了宋淮时,她就可以毫无防备。
洛予齐垂眼看向许医生:“在这儿守着。”
“好的。”
洛予齐这才穿上外套,离开了家里。
文禾嘉皱了皱眉:“洛予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小孩身边不能没有人。”
“知道。”洛予齐淡声道,“一会儿梅姨会过来。”
宋淮时忽然抬头:“我跟你去。”
“我也要去!”宋南这会儿根本就是洛予齐的小迷弟,不管大哥做什么他都要垫后。
洛予齐不置可否,转身先离开了会客厅。
宋淮时将人放在沙发上睡下,这里人多,她醒来也会安心一点。
“宋淮时。”此时只有文禾嘉才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毕竟她爸早就因为这件事被送进了监狱,“你和洛予齐……”
“嗯。”宋淮时垂眸,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洛卿身上,抬手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我有数,你们照顾好她。”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纪童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想起洛予齐冷着一张脸几乎要把三人打死的画面,她心里十分忐忑:“禾嘉姐,那三人死有余辜,可他们不能把自己搭上啊。”
“放心吧。”孟裴说,“先不说宋淮时,洛予齐在这个位置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处理事情一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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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永新是被冻醒的,身上的疼痛在这种寒冷之中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失温,他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缩。
闭着眼睛缩了好一会儿才触碰到了另外一个人,听到对方的□□,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
他爸妈跟他一样,脸上早就被血糊地面目全非,身上就更不用说了。
外套全被人脱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此时脸色十分苍白,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
可现在是四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冷的天气?
高永新搓着自己的手臂,可搓下去的时候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也被搓疼,让他备受折磨,再转头一看,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库,旁边全是比人还厚的大冰块。
而冰库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已经见过了洛予齐那疯劲的高永新此时已经怕到失声了,只能拼命把自己的父母摇醒:“爸!妈!”
很快,余燕和高金业也陆续醒了过来,看到这个情形吓得四处乱爬,想要找到出去的门。
虽然四处都是冰,可还是能看得到门。
三人拖着已经半废的身体跑过去拼命地推,可那道门却是纹丝不动。
他们当然知道是谁把他们关在了这里。
洛予齐不要命了吗?他这是故意杀人!
“洛予齐!”高永新仰着头声嘶力竭地喊,“放我们出去!我们死在这里你也逃不了的!”
冰库外的仓库监控室里,洛予齐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却无动于衷。
他身边,宋淮时和宋南也在这里坐着。
宋南没想到他予齐哥还准备了这么一个地方,这是要让这几人死在这里吗?
虽然一直都是个不服管教的富二代,可宋南却真的没做过这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上一次还是听了他便宜哥哥的话去找郜深闹了那么一回。
听着冰库里三人绝望的叫喊声,就算知道他们死有余辜,可宋南还是后知后觉有点害怕。
转头一看,他的便宜哥哥也盯着监控没有任何反应,看那模样好像也是就要这么等着三人死。
自从宋淮时回到家里,宋南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觉得父亲把他看得比自己厉害和重要,就算是要跟着洛予齐学管理优先考虑的也是宋淮时。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宋淮时差在哪里。
可直到这一瞬间他才明白自己跟宋淮时之间的差距,这个人没有底线,骨子里的冷漠和不择手段是日积月累的,就像他说想要高家人的命那也是真话。
他为了一件事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不顾一切。
如果不是齐昀上来阻止,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要把人打死。
只有他跟洛予齐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相同的气场才会显现出来。
如果放在自己身上,宋南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明明他也只有21岁。
冰库里,高家人还在喊:“洛予齐,求你放我们出去!”
他们疯狂敲打着冰库门,又是跪在里面磕头,体力消耗得越发快,这会儿声音已经大不如之前了,更何况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在被带进去之前,宋淮时将他们的外套都脱了,亲自浇了一盆冷水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都结成了冰晶。
“哥。”宋南捏着手,“真的要把他们冻死吗?”
这要是被他们家顽固那老头知道,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家门的。
做生意可以,别做出人命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淮时没什么情绪道。
当初小苗苗怎么在雪地里呆到死,眼睁睁绝望等着自己的体温流失,他们就该这样。
宋南磕磕绊绊,试图拉回两个人的理智:“是、是不是违法了?你们冷静一点啊,这要是真的,以后洛卿怎么办啊?她一定不希望你们这样的。”
宋淮时心想,所以才不会让她看到。
甚至连道歉都不需要她听,她不需要这些人的道歉,这种人会诚心道歉吗?
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就算是现在的道歉也仅仅是为了活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既然坏,那就是坏到了骨子里。
还敢拿骨灰?
想到那个罐子,宋淮时只恨自己没能全部让他吃进去。
这时,洛予齐微微倾身,打开了监控的麦克风:“高金业。”
听到声音,已经精疲力尽的三人顿时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那个角落里的摄像头,连滚带爬地挪过去:“洛总!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我们出去,我们会死的。”
“放?”洛予齐笑了一声,“你们做了什么事是值得我把你们放了的?”
一家人心里有愧,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说:“你不能杀了我们,你会坐牢的。”
“我要想杀了你们,自然是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洛予齐轻描淡写道,“你们以为以你们这几条贱命有谁在意,值几个钱?就算你们现在消失,扔到海里喂鱼也没有人会透露出一点风声,别太看得起自己。”
三人说不出一点反驳的话。
绝望和恐惧将他们紧紧笼罩着,他们不知道洛予齐在哪里,只知道他高高在上冷漠地在看们一点一点死在这里。
两个年纪大的已经接近昏迷了,高永新跪在地上:“洛总,您放过我们吧,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以前是我们一时糊涂,我们给您和洛卿做牛做马。”
“晚了。”洛予齐凉声说,“别太把自己当个东西,现在就算你们消失也无济于事。”
“看着吧。”他缓缓道,“你们互相看着自己的亲人死,等着自己死,那道门就在那里,看看你们能不能打得开。”
真要是打得开,怎么可能还在这儿跪着求他。
高永新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甚至已经跪不住,他承受不了这种精神和□□上的折磨,自暴自弃一般倒在地上:“洛总,您给我一个痛快吧。”
洛予齐淡嗤:“想得美。”
说完后就再也没了声音,下一秒,他抬手关掉了整个冰库的灯。
三个人顿时陷入了黑暗的寒冷里,又是密闭的空间,这种压抑把人逼得已经崩溃,高永新不管不顾地开始大叫起来,伸手去挠那些冰块,试图将冰融化,可又徒劳无功。
就连那道打不开的门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神思渐渐混乱不清。
高永新的疯魔惊醒了已经扛不住的父母,他们朝自己儿子爬过去:“永……”
才触摸到儿子的脚,却被狠狠踩了一脚:“走开啊别碰我!”
崩溃的高永新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洛卿一样绝望,眼前浮现都是洛卿在雪地里看向他们的求救的场景,像是来索命的修罗:“求求你,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别碰我!”
高金业和余燕想要安抚他:“儿子,儿子,是我们啊。”
即便是这样也无济于事,高永新已经没有理智了,缩在门口抱着自己:“我错了,求求你们。”
监控室里,洛予齐透过夜视模式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这三个人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指尖在桌面轻叩。
直到仓库外的人打电话过来,说差不多了。
洛予齐这才点头,对电话那边道:“带到警察局,清理干净点。”
另一头得到消息,守在仓库门口一直听着里面叫喊的人立刻打开了冰库门,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说话,只是将紧紧抱住的三个人拖出来,熟练的清理。
光透进冰库,洛予齐微微抬眸看着这几个人,手缓缓捏紧。
如果要死,这些人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足惜。
他从来不认为死亡会成为这些人的解脱,要让他们活着,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一点点消失,让他们生不如死,此后经年一直活在恐惧里。
“洛总。”齐昀拿着手机走上来,“号码查到了。”
“谁?”
齐昀顿了顿:“洛宽。”
洛予齐下颚线猛然绷紧。
现在洛宽在集团没有位置,只能成天在老宅吃着老本,私生活混乱,想要联系到他实在是简单。
更尤其,因为之前家谱的事情他沦为家族里的笑柄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洛予齐的动作后,也派了人去宁阳。
看来实在是想让人不痛快。
但他不知道,这件事对洛卿来说意味着什么。
宋淮时也听到这话,他站起身:“你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效劳。”
洛予齐抬眸,冷声道:“不必。”
他也起身,转身两步后回头:“你和小萝卜。”
“放心。”宋淮时轻声说,“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是小树,也是宋淮时。”
闻言洛予齐便不再多说。
走出门各自上了车,齐昀这才问满身郁气的老板:“洛总,洛宽那边……”
洛予齐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道:“看来他觉得活着也不痛快。”
跟洛宽闹翻已经很多年,对于他来说这个人的存在可有可无,或许唯一的一点,可能会给他一点自己存在的证明。
可事实证明,流着同样血的人也不过如此。
他的亲儿子,他的亲女儿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想到之前小萝卜说过的话,洛予齐降下车窗,任由细雨洒在脸上,许久后才道:“既然喜欢嫩模,就给他多送几个,当做给他的清明礼物。”
齐昀心里一紧,意识到老板的言下之意,立刻低下头:“是。”
另外一边,洛卿醒来时看到的还是家里的天花板,周围安安静静。
好像之前做的都是一场梦。
她盯着吊灯看了很久才迟钝地眨了下眼。
“小百灵!”纪童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立刻凑了过去,“你醒啦,饿不饿?”
“童童?”
【真的是场梦吗?】
洛卿坐起来,看着自己周围的一群人:“我哥和……”
【小树哥哥还是宋淮时?】
“他们出去处理一点事,很快回来。”文禾嘉从厨房走出来,“我给你做了点甜品,吃一点心情好。”
洛卿无措地揪了揪身上的毯子,觉得触感有点不对。
低头一看,除了毯子,底下还盖着一件熟悉的衣服,宋淮时穿着的就是这件衣服。
所以不是梦。
她心里紧了紧。
孟裴拿起手机:“那几个人被送到警局了,以前的事会有警察清算的,你现在特别安全,身边有很多人,不用在怕什么。”
洛卿轻声说:“我没有怕。”
只是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算什么,几个世界的相撞让她惶恐不安,被突然剖开的过去也让她不知所措。
哥哥还说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想到这里,洛卿迟钝的思维猛然惊醒。
如果是同一个世界,那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如今还坐在这里?
她轻轻抬手去触摸自己的鼻息。
【我还是人吗?】
“别胡思乱想了。”文禾嘉端着甜品走过来,“来尝尝。”
甜品喂到嘴边,洛卿讷讷张嘴,感受到舌尖的甜味,可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姐姐:“你是……姐姐。“
文禾嘉手颤了颤。
“是姐姐。”洛卿好像在自问自答,“要跟我一起长大的姐姐,你长大了,特别好。”
文禾嘉红着眼:“嗯。”
她轻轻抱了抱洛卿:“你也长大了,特别好。”
门口传来响动,洛卿从姐姐的后背看过去,看到单穿了件衬衫的宋淮时。
他头发似乎被雨打湿,有点乱。
进门后站在那里没有动,而是定定地看着小孩。
洛卿动了动唇,轻声说:“小树哥哥,也长大了。”
文禾嘉闻声松开了她,也回头起身。
宋淮时冷峻深邃的眉眼在那瞬间全都化作了笑意,他走到沙发前,微微俯身将小孩抱住,声音发沉发涩:“我的苗苗。”
白色的头发擦到洛卿的侧脸,她下意识问:“最显眼的那一个。”
“嗯。”宋淮时笑了下,“所以才能被你看到啊。”
作者有话说:
31号出去跨年,更新会在一号的晚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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