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晚上必然是比平时要热闹一些。
外面虽然漆黑一片, 但也还时不时响起几声鞭炮声。
一听就知道,不晓得又是谁家小孩子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面闲逛放炮, 仗着年三十不打孩子,就可劲儿地造作。
屋里电灯亮着,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老父亲又开启了逗狗模式, 可惜小崽子这次不是很给面子。
任由秦岙把备选名字都念完了,也没给个反应。
祝安安半眯着眼, 看着耳朵贴在她肚皮上一脸新奇的人。
莫名就想起了还在清塘大队那会儿, 她画老房子结构图试探的时候, 这人打水回来,不淡定到水缸满了都没发现,一点也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淡定。
秦岙直起上半身,看自己媳妇儿半眯的眼, 问道,“困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祝安安就打了个哈欠, 本来刚刚就是快睡着了的, 小崽子一动, 才清醒了一点。
一个哈欠使得祝安安眼睛里都含了一点泪水,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 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秦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
说着手伸进去给自己媳妇儿揉了揉腰, 祝安安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这会儿其实还早, 天才刚黑没多久。
秦岙没有睡意, 等媳妇儿睡着后, 关上卧室的灯轻手轻脚地又出去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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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祝安安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家属院跟以前在大队的时候不一样,这边房子挨得近,那炮声就跟在自家门前响一样。
噼里啪啦一阵接一阵,都在比着谁家更早迎接新年的到来。
祝安安睁眼的时候天蒙蒙亮,她刚一动,身后就有一双大手扶了过来,“还早,再睡会儿吧。”
祝安安抱着肚子翻了个身面对着秦岙,“太吵了,睡不着。”
秦岙胳膊肘支起半边身体,“那再躺十分钟,我先去把火烧上。”
说完把被子掖紧,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祝安安起来的时候,锅里水已经烧热了。
秦岙洗漱完在那里揉面团,过年哪有不吃饺子的,昨天没包,今天自然要包上。
祝安安从暖水壶里倒了一点开水在茶缸子里晾着,现在还喝不成。
旁边桌子上的陶瓷盆儿里泡着昨天晚上拿出来的香菇,祝安安伸手捏了一下,已经泡软了。
肉馅要用的肉也是新鲜的,就是还没切。
秦岙揉面团的功夫,祝安安把香菇洗出来切成了丁,跺肉馅的工作秦岙揉完面接了过去。
准备工作还没弄好,俩小孩也起来了。
小然棉袄批在身上,头发炸成了鸡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祝安安瞥了一眼,“衣服怎么不穿好?”
小丫头一个动作一个指令,迷迷瞪瞪地把胳膊往袖子里伸,这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小丫头脑袋往外扭了扭,鞭炮声停后才问,“我们家的放了吗?”
一副没放的话她可以代劳的样子。
祝安安笑,“等你们起来放,黄花菜都凉了。”
祝然然把额前的小碎发一扒拉,“我去看看有没有没炸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跑了出去。
没几分钟的时间,小石头也起来了,俩小孩自从八月底开学以后,祝安安就让他们分开睡了。
都收拾好,准备包饺子前,祝安安一人给了一个红包,拿红纸包着,里面放了六毛六分,主要就是图一个吉利。
去年也是这个钱,在这个一分钱能买一颗糖的年代,其实不少了。
小然接过来欢喜地看了看,“谢谢姐!”
小石头紧跟其后,“谢谢姐姐~”
俩小孩挨在一起,兴致冲冲地拆着红包。
小石头数着钱,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拿了一半递给祝安安。
祝安安不明所以,“给我干啥?”
小石头仰着小脸,“我是小舅舅,要给外甥压岁钱。”
迫不及待拿着钱,准备进屋收起来的祝然然脚步一停:“…………”
小弟这样,显得她很呆啊!
祝然然从门口又退了回来,也开始数钱。
祝安安看着小丫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笑了,“他还是个小豆丁呢,不用压岁钱,你们自己留着吧。”
说着捏了捏小孩儿脸,“还怪会借花献佛的。”
这一波属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煮饺子的功夫,俩小孩在外面跑了跑,祝安安依稀好像听到了两人在说些‘曹叔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压岁钱回来。
在这一声声的新年好中,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间隔壁林嫂子她们也回来了,祝安安收到了好些对方带回来的老家特产。
等正月十五一过,吃完元宵,年味儿彻底淡去。
山上重新绿起来的时候,厚棉袄已经可以脱下来了,寒假结束,俩小孩也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地进入了学校。
等到公历四月下旬,俩小孩期中考完,祝安安的肚子也八个月了。
比起过年那会儿更加不方便了,属于低头快看不见脚尖的那种,脚水肿那些反应倒是比较少,就是经常腰疼。
唐小夏月份比她大一个月,肚子却比她大不少,这人前期吐得昏天暗地,后来不吐了就吃得多了点。
现在整天时不时地就在外面走走,怕胎儿太大,生的时候不好生。
这天,是个礼拜四。
下午五点钟,祝安安跟唐小夏一起从卫生所往家里走去,同行的还有唐小夏老娘,这人脚肿得厉害,就让候大夫给看了一下。
唐小夏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自己老娘,嘴里嘟囔,“生完这个我再也不生了。”
祝安安没接这话,因为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这人一难受就会这么说。
唐小夏老娘顺着说道,“不想生就不生,生那么多有什么好,除了你其他没一个贴心的。”
祝安安扭头看了一眼,懂了,这是跟家里其他孩子闹矛盾了。
唐小夏显然很认同这一点,“要不说还是丫头贴心呢,朵朵现在就知道给我倒水喝了。”
三岁多的小姑娘端着个大茶缸子说‘妈妈喝水’的场景是能把人心萌化。
唐小夏老娘:“你这肚子尖得,多半是个小子,小安那估计也是。”
祝安安目视着前方,发现前面几个小身影好像是自家小孩儿,刚想挥手呢,听到母女俩话题扯到自己,笑着接道,“我倒是想要个女儿。”
不过生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肚子尖多半是男孩,肚子圆是女孩这种话,其实也没什么科学依据。
唐小夏嘿嘿一笑,“我儿子丫头都有了,生个啥都行。”
说完话题一转,“不过你这坐月子咋弄啊?”
祝安安最近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再看吧,估计到时候会找胡婶儿帮忙。”
话落,前方几个小孩儿一路跑了过来。
小石头还没走近就开始喊,“姐姐!”
唐小夏老娘感慨道,“你这弟弟妹妹教得好。”
天天来接自己姐姐下班,可真懂事。
祝安安还没谦虚两句呢,小孩儿已经跑跟前来了。
前段时间,隔壁旅有个孕妇摔了一跤,留了老多的血,当时在外面玩的俩小孩看到给吓坏了,以至于这段时间天天下班都来接。
祝然然伸出手,“姐我牵着你。”
小石头走在另外一边,“姐姐你怎么没等我们来?”
祝安安笑了一声,“这路我都走大半年了,不用天天来。”
舒光耀几个小孩儿也跟来了,这一看就是放学后在外面跟小伙伴玩了一会儿,玩着玩着想起来她要下班了。
祝安安手勾着小石头肩膀,“你们卷子今天是不是发下来了?”
昨天刚期中考完,今天应该是发了。
祝然然开开心心的模样,“发了,我是我们班第二!!”
小石头有点不开心。
祝安安新奇脸,“咋了?你没考好啊?”
不应该啊,小石头三年级的题都会做,二年级的考试能差到哪里去。
小石头嘟嘴,“数学是一百分,可是语文才九十九分。”
他有一个拼音写错了,检查的时候都没发现。
祝安安:“…………”
她家这是要出一个小学神了么?
不接受自己除了满分之外的分数。
走在她们前面的舒光耀几个小孩听到这话,也是一脸震惊地回头,仿佛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九十九分前面要用‘才’这个字。
祝安安咳了一声,“九十九分也很棒啊。”
嗯?等等……
她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九十九分本来就挺棒的。
小石头一脸并没有被安慰到的表情。
唐小夏感慨的语气,“等我家虎头上学,能考及格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可是见到过安安在家里辅导小孩学习的样子,那些题她自己做起来都困难,辅导是不可能辅导的。
一分的题而已,到底不如自己姐姐重要,祝安安打个三两句的岔,小石头注意力就不在考试上面了。
回到家,菜才切出来,秦岙就回来了。
一进屋就直奔祝安安,大手扶上后腰,“今天还疼吗?”
祝安安摇头,刚想说一下坐月子的事,就只剩两个月了,确实得商量一下。
结果话到嘴边,秦岙先说道,“妈下午打电话来了,给传达室留了话,让我们周六回一个过去。”
祝安安反应了一下,“这会儿打,她是想我坐月子的时候过来啊?”
秦岙点头,“应该是,等周六问问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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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周六上午十点,祝安安在传达室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会儿那边响起了秦双的声音,“安安姐!嫂子!我的亲嫂子,是你吗?”
祝安安轻笑,“你还有别的嫂子不成?”
秦双也嘿嘿笑,“那不能够,我哥找一个就够费劲了,他没那本事。”
秦岙听着这不像话的话,凑过去打断了自己妹子的跳脱,“说正事。”
秦双‘哦’了一声,“正事,正事就是你给我们买四张车票吧,等土蛋豆子考完试我们就过来,妈说来照顾安安姐坐月子。”
“你们去年过年没回来,今年侄子侄女小,估计也回不来,得两三年见不到呢,妈也怕别人照顾不好安安姐。”
秦岙沉声,“四张?你工作呢?”
秦双语气幽幽,“怎么听着你好像不欢迎我的样子,工作找同学代班一下就行了啊。”
秦双说完又嘟囔道,“我不要跟你说,我嫂子呢?”
祝安安在旁边出声,“我听着呢。”
秦双声音欢快了起来,“嫂子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们带的?榛子松果要不要?宜洪那边是不是都没这些东西?”
祝安安过来人的语气,“你们带路上吃的和换洗衣服就行了,三四天的火车呢,可不好熬。”
秦双豪气状,“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呢!”
眼看着话题又要闲扯起来,阮新燕接过电话说了几句,都交代清楚了才挂。
祝安安回到家就跟俩小孩说了秦双她们要来的事情,来了肯定是要跟小然她们睡的。
小石头一脸惊喜的模样,“我床大,睡得下!”
石头那边确实没问题,三个小孩睡在一起也不算挤。
有问题的是小然这边,估计得加一张床。
祝然然站在自己房间比划,“就加这里呗,我跟小双姐睡,阮婶子自己睡。”
小然的房间刚来的时候也是放了两张床的,石头搬过去以后,那一块就空出来了。
秦岙:“我抽空打一张,还早,不用急。”
祝安安没急,等到五月底才开始收拾。
这个月份的天气很凉爽,前两天唐小夏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有点大,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听得祝安安都有点害怕了。
不过这个时节坐月子确实很不错,不冷不热的。
六月初的时候,祝安安把房间都收拾了出来,石头和小然的屋里都是打了衣柜的。
俩小孩的衣服并没有把衣柜装满,都空了一半。
等秦双她们来刚好可以用,满打满算她们最多也就只能待两个月,估计也用不了多少。
等到六月中旬,石头小然考完试,秦双她们也在路上了。
祝安安这时候的肚子大到低头看不见脚尖,预产期也就这一两周,卫生所她已经没去了。
六月十七这天,是个周三。
秦岙给买的火车票是今天上午到,祝安安这个状态显然不可能去接人,秦岙请了一天假自己开车去了。
这一去,到了下午五点还没回来。
按正常时间来算,来回加上等人的时间,最多三个小时就回来了,结果这都两倍了。
祝安安时不时地就去外面看看,可算是理解了她那会儿晚点时,秦岙在火车站等她的焦急心情。
主要是通讯不方便,连具体什么情况也无从知晓,俩小孩也时不时地往哨岗那边跑,都没看到有车过来。
等到五点半的时候,祝安安又一次走到院子门口张望。
胡兰花走了过来,“你这站着不累啊?实在放心不下,搬个椅子来坐着吧。”
祝安安扶着腰,“没事的婶儿,我不累,就看看怎么还没回来。”
曹英毅端着个饭碗也凑了过来,“估计就是火车晚点了,这种长途经常晚点,老秦靠谱着呢,弟妹别担心,估摸着也快到了。”
话落,刚刚还蹲在地上的小石头蹦了起来,指着前方,“我看到了!土蛋哥!豆子哥!”
前方,秦岙估计是去还车了,祝安安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婆婆带着三孩子走了过来。
秦双挥着手,“安安姐!!”
胡兰花跟曹英毅也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同志一路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嘴里‘安安姐,嫂子’喊着。
辫子都跑得飞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