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哪怕在脑海中想过无数遍, 但是等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紧张不已。
点亮的煤油灯放在了平时看书的桌子上,祝安安整个人坐在床上,屁股底下是今天早上才铺上的喜被。
昨天晚上跟两个小孩一起睡就没有拿出来, 今天早上她起来了以后才现弄的。
很厚,哪怕还没有盖上,她就已经能预感到很暖和了。
床头, 她以往放东西的箱子旁多了一个,是秦岙拿过来的, 里面装了一些他日常要用到的东西和衣服。
两个木箱子紧紧挨在一起, 自己的私人领域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结婚了的真实感又增加了几分。
窗户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一切氛围都刚刚好。
结果秦岙把门关严实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从他的箱子里掏出来了一叠钱票递给了祝安安。
祝安安下意识接过, 然后疑惑地看着人,“干嘛?上交工资啊?”
秦岙点头:“嗯,全部的都在这儿了, 还有一个存折没带回来。”
祝安安又递了过去, 笑道:“不是已经交过了, 这些你自己留着吧。”
秦岙没接, “用不了那么多。”
他这么一说, 祝安安直接把手缩回来数了数,十元的大团结加起来居然有六百五十块,还有一些五块一块五毛的, 一共有六百八十三块九毛。
票里面包含了布票、肥皂票、肉票之类的, 最多的就是粮票了, 还基本都是全国粮票。
祝安安数得咋舌, 秦岙之前交给她的存折上有一千五,光这些加起来就有两千多了。
祝安安捏着这一叠钱,看着坐在床边的人问,“你那另外一张存了多少钱?”
秦岙:“三千。”
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
当事人很淡定,祝安安却淡定不下来,她倒吸了一口气,“多少?”
秦岙被自己媳妇瞪大眼睛的模样逗笑了,“这么惊讶?我以为你多少能猜到一点。”
祝安安确实猜了,但以为跟那张一千五的差不多。
这所有的加一起都有五千块了,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很大一笔钱了。
祝安安用很惊奇的眼神看了秦岙好几眼,像是在看什么金光闪闪的福娃娃,她好像一不小心给自己找了一个有钱有颜的丈夫。
这表情实在是有点喜人,秦岙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人脸,触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还没等祝安安抬胳膊把人手拍下去,秦岙先松手了,解释道:“我一个人能用到钱的地方不多。”
平时最大的开销也就是寄给家里了。
祝安安也就是刚开始被冲击了一下,这会儿在心里算了算,好像确实差不多,秦岙高中毕业就入伍了,升副团长也两年多了,出任务还有补贴。
下面虽然有弟弟妹妹,但是亲妈也是个能干的,家里人少,开销就少。
祝安安莫名的就想起了后世,网上那扎心的话,说你没房没车还单身应该存了不少钱吧?
这话在繁华的二十一世纪不适用,放在现在却很合适,毕竟有钱有时候也买不到东西。
祝安安短暂的震惊过后,接受了家里有大好几千块钱的事情,好歹也是有十几块大黄鱼在身的人,这场面完全稳得住。
哪怕知道秦岙的存款,祝安安也还是把手里的钱递了过去,“你手里不拿点钱怎么行。”
秦岙接了过来,数了五百给祝安安,“剩下的够用了。”
一百多其实很多了。
祝安安这次没推了,把五百先揣在了兜里,结果一抬头,看见秦岙又在箱子里找东西,祝安安脱口而出,“还有啊?”
秦岙笑道:“钱是没有了。”
祝安安侧过身去看,“那你在拿……”
话没说完,她已经看见了。
秦岙手里拿了一个木质的东西,四周正正方方,中间被人雕刻过。
雕刻出来的地方很是熟悉,哪怕灯光不是很亮,她也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老房子客厅的构造。
祝安安愣了好几秒后,才喃喃开口,“你……”
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岙把东西放在两人中间,说道:“时间有点赶,只能做成这样了。”
“婚礼要交换戒指的仪式,我没办法给你,所以闲暇时就弄了个这个,还有点粗糙,以后我再磨一下。”
祝安安视线从人的脸上移到二人中间,她伸手小心地摸了摸。
没有很粗糙,已经很还原了。
她一直都知道秦岙的手是很巧的,没想到能巧成这样,这跟给小石头的木制枪难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她也没想到秦岙会做一个这个给她,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聊过很多后世的话题。
他问过以后的婚礼是什么样,她以为他就是单纯问问,没想到一直记着。
老房子对秦岙而言是一次匪夷所思的奇遇,对她而言,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所代表的意义是别的东西完全没有办法取代的,因为他能理解能明白,所以才想给她留个念想吗?
祝安安把东西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手指一点一点划过,她摩挲地很小心。
房间里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安静极了。
祝安安指尖划过被雕刻过的地方,透过小细节,看到的却是无比真挚的心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岙问:“喜欢吗?”
祝安安点点头,“嗯,很喜欢,非常喜欢。”
祝安安抬头看着那双初次见面时就觉得颇有压力的双眼,“谢谢。”
秦岙轻笑了一声,“这么客气?”
祝安安视线下移看着秦岙的双手,“没受伤吧?”
秦岙抬手揉了揉祝安安脑袋,“小看我?”
这东西看着难而已,他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雕点东西,已经很熟练了。
祝安安大大的眼睛里有点点水光,她抬起胳膊握住了秦岙准备收回去的手,看着人双眼表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语气严肃认真,喊了一声:“秦岙。”
秦岙以为自己媳妇儿要说什么真心话,也很认真地回了一声。
“嗯,在呢。”
结果,下一秒他听到自己媳妇儿说,“我试试,带你去个地方吧。”
秦岙下意识看了看窗户外面,漆黑一片,“要带我去哪?”
心里的猜测马上就要得到验证,祝安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点,有一种考试前夕的紧张与兴奋感。
她一手紧紧地抓着腿上秦岙送的礼物,另一只手也用力地握着秦岙的手指。
祝安安深吸了一口气,“不一定能成功。”
她之前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老房子的事情告诉秦岙,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就刚刚好。
秦岙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媳妇大晚上的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才愣了一下。
这会儿感受着手上的力度,还有以前那些细枝末节的破绽,瞬间有点明白了。
秦岙回握着掌心的纤细手指,指尖摩挲,无声安抚。
这床不像后世市面上常见的床那么矮,但也不是特别高,哪怕祝安安坐得很上面,一只脚也是着地的。
祝安安屁股往前挪了挪,两只脚在地面踩实,侧身抬眼看着秦岙。
四目相对,祝安安缓缓开口,“如果、如果没成功,一会儿我原地消失了的话,别害怕。”
祝安安两句话几乎是刚落下,后面还有话没说完呢,秦岙就给了反应,“还回来吗?”
就是重点有点偏,语气也有点紧绷跟急切。
感受到手上忽然加大的力道,祝安安愣了一下,“啊??”
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担心什么。
这重点歪得,让祝安安紧张与兴奋的情绪都散了不少,笑道:“想什么呢?不回来我去哪?”
两只手还在床边紧握着,秦岙紧紧盯着人,幽深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深邃,“要带我一起去?”
祝安安把刚刚被打断没说完的话补上,“试试,不一定能成,其他活物我都没带进去过,你比较特殊一点,但我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特殊。”
几乎是在秦岙刚刚猜到的那一瞬间,祝安安意念起,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手里的触感没有消失,祝安安快速侧身看上了身边的人,喃喃细语,“居然真的可以。”
果然她想的没有错,秦岙在她还没有带着老房子来之前,就在里面出现过,跟这个时空别的事物不一样。
祝安安的细语没有得到回应,秦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年多之前亲眼看见过的地方,之后的两年多内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地方,现在居然又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有些地方跟记忆里一样,有些又不一样。
秦岙低头看着带自己进来的媳妇,“这里……”
祝安安如实交代,“几个月前,我醒来的时候就跟着我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来,可能因为你曾经出现过,所以它成了一个……纽带?”
不管为什么跟来,能来她就很开心了,这里是她跟爷爷奶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老房子里面维持着两年多前刚来时候的样子,她来的时候是早上,里面也一直是白天。
哪怕刚刚已经有点猜到了,这会儿正儿八经看到,秦岙还是觉得很奇妙,就跟他两年多前突然眨眼就换个地方一样的感受。
秦岙打量着四周,之前被他看作黑木板子的电视依旧杵在那里,旁边摆了一个相框,都是他很熟悉的,在脑海里闪过无数次的画面。
当然也有不熟悉的,比如……再往里,有一个角落,堆放了好些他不认识的草,应该是药材。
沙发上也多了很多东西,他看到了没处理过的布,前面矮矮的桌子上摆了两罐麦乳精。
感觉人应该缓和过来了,祝安安拉了拉秦岙的手,“我带你看看别处吧。”
秦岙顺着力道跟着走。
客厅最边上那个门就是厨房,祝安安还没意识到什么问题,拉着人就走了进去。
结果,前脚刚迈进去,接着两人便同时看到了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堆野猪肉。
有腌过的,有新鲜的,就那样大大咧咧的放在那里,一百多斤很是壮观。
秦岙瞬间低下头看着自己媳妇。
祝安安:“………………”
祝安安认真脸,“我真的是捡来的!”
看对方一脸不太信的表情,祝安安小嘴叭叭地还原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
完事后听到自己丈夫很平静地说道,“所以你还是去深山里了?”
祝安安:“………………”
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她捡了三头大野猪吗?天上掉钱呀!!
祝安安脸上表情很好懂,秦岙叹气,“钱够用,以后少冒险了。”
祝安安撇嘴,“我有数呢。”
她也怕遇到毒蛇毒虫什么的,要是一个没注意,被咬到再闪进老房子里就晚了,虽然她配了一些解毒的药,但总归是会受罪的。
秦岙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问道:“那天在机械厂附近,就是背野猪肉去换了?”
哪怕是之前隐隐约约已经猜到对方认出来了,但是这会儿真的得到了证实,祝安安还是有点挫败,“你居然真的认出来了?”
秦岙笑出了声,“你要是不跑那么快,我可能还看不出来。”
祝安安:“………………”
还是她的锅喽,那种情况下见到自己对象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呀!
秦岙捏了捏掌心的手,打断了祝安安的小情绪,“这些都是什么?”
里面很多东西他压根就不认识。
祝安安拉着人,一点一点地介绍,从厨房到卫生间,到书房。
祝安安爷爷奶奶的卧室,秦岙没有进去,里面被祝安安保存得很好。
她想爷爷奶奶的时候,偶尔会打开房门看看,透过摆件仿佛能看到两位老人家还活着的痕迹。
最后才是祝安安的卧室,这面积在后世不算大,但胜在温馨。
衣柜门关着,里面摆放着她以前偶尔回来的时候换洗的衣服。
一米五的床靠墙放着,一个人睡可以在上面肆意滚,对角是一个书桌,整整齐齐摆放了很多医书。
秦岙在这个房间打量的时间比任何地方都要长,透过点点痕迹,仿佛是看到了一个小姑娘成长的轨迹。
秦岙站在书桌旁,拿起了上面的一个相框,是一张单人照,小姑娘穿着他熟悉的淡蓝色连衣裙,背景不是高中了,后面是一片月季花。
祝安安凑了过来,说道:“这是那天一起照的。”
秦岙放下了相框,“我送你的那条呢?”
祝安安指了指旁边的衣柜,“我挂起来了。”
那天晚上她拿进来后就没拿出去了,跟以前的衣服挂在了一起。
祝安安打开衣柜,刚想示意人看,她保存得好好的呢,结果好巧不巧,淡蓝色连衣裙旁边挂了一条粉色的真丝吊带睡裙。
睡觉的时候穿着舒服是真的很舒服,但是布料少也是真的少。
祝安安想合上衣柜门的时候已经晚了,秦岙视线落在了那条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裙子上。
稀少的布料,还有那光凭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光滑触感,使得人脑海里的念头瞬间就往别的方向飞去了。
前面一人介绍一人参观的,似乎都忘记了今天晚上可是新婚夜。
一扫前面稀松平常的气氛,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热了起来。
安静的气氛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吞咽的声音。
祝安安先受不了这种氛围,刚想抬头看人,后背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祝安安脑袋晕晕乎乎,以至于都忘了带人出去。
于是,在这个新婚夜。
在祝安安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里,她的新婚丈夫强势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