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霓坊并未营业,薛雁关了门,带着福宝和华裳出门采买,她逛了京城有最有名的想容胭脂铺,那胭脂铺的冯掌柜见薛雁上门,喜得赶紧相迎。
如今谁人不知这云霓坊的季掌柜是京城商人圈子里的红人,据说她会一种特别的妆容,一双神来妙手,能为那些脸上有疤痕和胎记的女子恢复容貌,若是他这铺子里的胭脂能被季掌柜选中,借云霓坊的名气,他铺子里的胭脂被那些前来云霓坊的姑娘们使用,便能为他的胭脂铺子带来更多的生意。
薛雁不过在铺子里随便逛逛,那冯掌柜便送了十几盒胭脂和香粉,最后薛雁离开之时,他还亲自将薛雁送上了马车。
接下来薛雁逛的成衣铺和首饰铺子都是如此,掌柜非但分文不收,还上赶着送东西,出门的这一趟,她收到各大掌柜送出的东西竟然比她曾在云霓坊送给前来找她易容装扮的女子的还要多。
见薛雁还有闲情逸致去逛铺子,丝毫不担心筹粮的事,华裳却心急如焚,“薛娘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关了铺子,倘若今日北狄公主真的上门了怎么办?”
薛雁笑道:“我便是猜想她今日一定会来,我才关了铺子,打算先将她晾一晾,她越是心急,我的这桩生意才越好谈成,才好提条件,昨夜王爷打了胜仗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带一万将士出城,对战北狄的十万将士,此战虽然赢了,是王爷不顾性命换来的胜利,我更应该让这场胜仗换来更大的价值。你别着急,如今是我们掌握了主动权,自是那北狄公主上门找我谈条件。咱们慢慢逛,等到天黑了再回去。”
待到天黑了,薛雁的满载而归,人还未到云霓坊,便远远地发现那位北狄公主牵着马,焦急地等在门前。见到福宝搀扶着薛雁下了马车,她怒得取出缠绕在腰上的鞭子,一鞭子抽下来。
福宝吓得赶紧挡在薛雁的前面。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抽打在福宝的身上,薛雁大惊失色,赶紧阻止,“请公主手下留情。”
好在关键时刻挞拔长忆收了力道,那鞭子只轻轻落在福宝的身上,可福宝却吃痛直皱眉头。薛雁着急道:“福宝,你可有受伤?”她赶紧替福宝检查手臂上是否留下伤痕,尽管那鞭子落下之时收了力道,但福宝的手臂之上还是留下了伤痕。
“公主这是何意,竟然在我的云霓坊打伤我的人。”薛雁心中不悦,说话便带了几分怒气。
“不就是一点小伤嘛,擦了药油就会好。”她一把将手中治伤的药扔给薛雁,“这是最好的伤药,拿给你的婢女治伤,谁叫她不知死活地挡在你前面,不然本公主会及时收了鞭子,也不会真的打到你的婢女。”
“你!”
福宝拉住了薛雁,笑道:“娘子,我真的不疼了。”
薛雁强压下火气,道:“不知此番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挞拔长忆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昨夜本公主飞鸽传书将季掌柜想开商贸之事告知了皇兄,皇兄说此事需等待负责商贸的使臣进京后,再和季掌柜商议具体合作。”
今日挞拔长忆的态度有所缓和,应该是得知了北狄骑兵打了败仗的消息。但北狄还是不想放过此次和中山王合作,共同吞并大燕的机会。
可若等那北狄使臣入京,至少得十日后了,到时候四万义军没了粮草,北狄铁骑和陆枭再联合发起进攻,义军必败。
薛雁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便没什么可谈的。公主请回吧!”说完,她便礼貌客气地将挞拔长忆请出去。
华裳担忧道:“娘子,真的不成了吗?”
薛雁冷笑道:“看来这北狄公主和北狄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华裳娘子不必担心,既然王爷冒死为我们备下了这份大礼,那咱们便不可辜负了他。放心吧!这一次北狄王除了和我们合作,他没有别的选择。”
挞拔长忆见华裳的态度如此坚决。便也只能作罢,打算离去。却没想到刚出云霓坊,手下便接到消息,前来禀告,“回禀公主殿下,中山王麾下的天、地、玄三个营的将士叛变连夜投奔宁王,加上义军,宁王殿下麾下共计十五万将士。”
那三大营的将士本就是宁王旧部,如今竟然再次投到宁王麾下,宁王如虎添翼,平白多了几十万将士,这中山王必败了。
挞拔长忆怒道:“皇兄竟然与陆枭那个废物合作。”
属下问道:“那公主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挞拔长忆揉捏眉头,“北狄出兵和陆枭合作,他日宁王剿灭叛军,恐怕第一个便会对北狄出兵,以北狄如今的情况,如何还能再与大燕一战,当年雁门关一战的代价太沉重了。如今咱们便只能答应开商贸,然后撤兵。通知皇兄王早做准备,准备应对他日宁王带兵攻来。”
她再次折返云霓坊,对薛雁道:“季掌柜,你的这桩生意本公主接了。”
薛雁却是悠然地坐着喝茶,不急不忙道,“公主想好了?不反悔吗?”
挞拔长忆坚定地道:“绝不后悔。”
薛雁却道:“只不过现在的条件和半个时辰前的条件已经不一样了,因是第一次合作,恐生变故,此番公主需先付一半的定金,按原本我们原本商量的那个数,云霓坊三个月后交货。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北狄铁骑需在今夜退出幽州,星夜回到北狄。”
“你不觉得自己这条件未免太过苛刻了吗?”货物未到却先要钱,挞拔长忆从来没听说过这般苛刻的条件,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季掌柜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
薛雁对福宝道:“去给公主沏盏菊花茶来降降火。若是公主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会给出最大的诚意,我能给公主,给北狄最需要的东西。”
挞拔长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不发作,昨夜宁王带一万将士出城冲杀,竟然能与北狄十万骑兵交手,在斩杀五千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宁王是战神,是大燕不败的神话,除此之外,更是因为三年前在雁门关的那一战,宁王一战成名,提起宁王的名字,北狄人出自本能的觉得害怕,他们早已被宁王吓破了胆子,如何能取胜。
如今宁王手中有十万将士,正如季掌柜若说,当年在雁门关一战北狄遭受巨大打击,如今的北狄的国力甚至还不及当年,北狄不能陪中山王赌,也赌不起。所以即便薛雁不说退兵之事,她也会下令退兵。
“季掌柜能给本公主什么?”
薛雁笑道:“请公主转告北狄王,他日宁王殿下获胜,会和北狄签下永远停战的协议。而大燕的丝绸茶叶,金银玉器流入北狄,而北狄的皮革香料,战马牛乳也会出现在大燕,大燕和北狄会永远停战,两国子民和平共处,大燕和北狄永世交好,两国再无战争。”
“原来季掌柜是宁王殿下的人啊!”
薛雁笑道:“我也是大燕的子民。”
挞拔长忆笑道:“好,我答应季掌柜的条件,你们大燕皇帝的话我们不信,但我们北狄人信宁王。”
薛雁和挞拔长忆谈好了第一次交货的细节,临走时,她让福宝从箱子中取出一幅字画,赠与挞拔长忆,“我见公主来了京城买了不少那些瓷器和字画,其实是了赠与挞拔王吧?”
“你怎么知道?”
薛雁笑道:“听说公主从小习武,不喜读书,便知公主并不喜欢那些字画。但听说挞拔王极宠爱公主,想必你们兄妹的关系一定很好,便猜想公主和我一样,应该很爱很爱自己的哥哥。便猜测是挞拔王喜欢中原文化吧,喜欢中原的字画和瓷器,对吗?”
“我和皇兄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
薛雁又道:“这幅字是我父亲珍藏多年的宝贝,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连多看一眼他都舍不得,他愿意将这幅字送给贵国的王上,感谢王上愿意促成两国的和平,促成两国的贸易往来。另外我为公主准备了几本游记,希望公主会喜欢。”
挞拔长忆自是十分满意,对薛雁送的礼更是爱不释手,将那幅珍稀字画抱在怀中,“皇兄若见到这幅字画定会很欢喜。你们中原人狡诈多端,如今我算是领教了你们中原人的厉害。不过,我很喜欢你。”
薛雁道:“我就当是公主在夸奖我了。”
“哈哈哈…”
薛雁将挞拔长忆送出了云霓坊,送上回北狄的马车,“公主也并未如传言那般胸无点墨,刁蛮任性,实际上公主见识广博,有勇有谋。”
挞拔长忆一怔,而后拱手对薛雁行北狄的礼,笑道:“季留步,不必再相送了。若有机会欢迎季掌柜和季掌柜的兄长来北狄做客。”她看向站在薛雁身边薛籍,红了脸,笑道:“谢谢你。”
见那北狄公主的马车走远,众人见公主对薛籍的态度,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薛雁狡黠笑道:“看来二哥哥和北狄公主有故事啊?”
薛籍赶紧摇头否认,却红了脸,“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次偶遇,有机会同她说了几句话。”
“二哥害羞了,那肯定是风流韵事!”
薛籍红着脸说道:“真的不是,只是我见这几日妹妹的胃口不好,便去西市的信丰斋为妹妹买她最喜欢的杏仁素和栗子酥,那天恰巧碰到了那位北狄公主,她也来买点心,没带随从,心情看上去也很好,可天色突变,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洗去了她脸上的妆容,露出了眼下那块胎记,围观的路人见她原本光洁的脸颊上竟然突然出现了块青色的胎记,都骂她是妖怪,口出恶言。她便要抽出鞭子打人,可不知为何,她看了那些围观众人脸上的神色惧怕和厌恶的神色,她却扔了鞭子便跑进了大雨中。”
薛籍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便一直跟着她,发现她躲在桥洞下哭。”
薛况接过话头,“二哥安慰了她,所以她很感激二哥?”
“也算不上安慰。”
薛籍只是将伞留给她,说,“你越是在乎这块胎记,它便成了旁人拿捏你的软肋,人人都可因为此事伤害你。但倘若你自己都不在乎,便是无坚可摧。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在我们在出生前,天神会挑他们喜欢的孩子,在孩子的身上做一个记号,而带着记号出身的孩子便是上天、是神眷顾的孩子。公主不必为此感到自卑,而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薛况追问道:“二哥说的是真的?”
薛籍轻敲三弟的脑袋,“当然是假的。从前我给我的那些学生授课之时,他们总是嫌书上文字晦涩难懂,我便琢磨着怎样才能将书上的内容讲得生动有趣一些,好叫他们记住,便为他们讲一些历史故事和典籍,有时候也随口编几个。”
薛雁笑道:“二哥哥比举实在高明,说北狄公主是受到神眷顾的孩子,北狄人信奉天神,从此以后,那位北狄公主哪怕不遮挡脸上的胎记,她也能自信又美丽的活着。再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愿她能真正放下旁人的看法。”
薛雁笑道:“谈成了这桩生意,两位兄长,华裳娘子,还有福宝都立下了大功,咱们开庆功宴。”
众人其声欢呼,“开庆功宴庆祝!”
挞拔长忆还未出得京城,便派人送来了十五万两银子。
货品约定在三个月内交货,第一批货物中有许氏绸缎坊提供绸缎和上好的布匹,锦绣坊的绣娘们抓紧赶工绣品,珍宝阁的工匠们用金银玉石制作的新品首饰。
薛雁已经算过利润,她提供给北狄的都是现成的货物,且选的货品的品质不能太差,单凭锦绣坊和珍宝阁还不足以供应这次北狄所需货物,还需从其它的铺子采购。
扣除成本之后,利润只有三层,三十万两银子的利润便是九万两银子,但若是第一批货物送到北狄,能得到北狄王的认可,今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
薛雁留下一部分银子去购买了粮食,让驿站和镖局分批前往幽州送粮食。
第一批粮食送到幽州之后,为了不被中山王盯上,更是为了避免大肆采购粮食导致京城的粮价大涨。
她便让人去青州和冀州购粮食,由当地的镖局押送前往幽州。
三个月期限未到,
薛雁便提前和北狄人交了货,顺道从北狄入京的商人的手上购得皮货和香料。
再将这些卖入大燕,赚取差价。
忙完第一批送货事宜,薛雁便让福宝买了菜,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准备了上好的美酒,办庆功宴。
今夜,薛雁的心情不错,高举手里的酒杯,庆祝谈成了第一次大生意,她此前也从未想过自己能独当一面,自立门户之后,谈成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有三十万两银子。
此番又解决了义军的粮草问题,而北狄退了兵,中山王再无援兵,霍钰再无后顾之忧,剿灭叛军,收复被占领的城池指日可待。
华裳举起酒盏,“我敬薛娘子一杯,多亏了薛娘子智计无双,帮王爷度过了比次难关,他日王爷击退京城,薛娘子当计首功。”
薛雁看着天上的圆月,想到了远在幽州的霍钰,心想那日他冒死出城迎战,当时的情形定是十分危机,可霍钰每一次上战场,都是生死考验,她不禁为他感到担忧,她盼着能早日剿灭叛军,盼着他能早日回京。
想起他,她便觉得眼睛酸酸的,心中怅然若失,不禁又多喝了几杯。
华裳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分明那北狄公主已经决定离开,到底薛娘子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改变了主意。”
“此事我知道。”薛况一直想找机会和华裳说话,华裳却一直不理他。
见华裳看薛雁时那般崇敬的眼神,他也想华裳用这种眼神看她,抓紧时间表现。
“几天前,妹妹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首饰和珍宝全都换成了银子,还找我们借了一些钱,去了京城三个官员的府邸。将凑来的一万五千两银子送给了统领三大营的刘将军、花将军和覃将军的夫人。当初陆枭能用银子收买这三位将军,如今妹妹也能用银子收买他们的夫人。妹妹带这三位夫人去逛街采买,还让桂嬷嬷出面将那三位夫人请去了温泉别院小住。”
薛况又道:“那夜,几位夫人分别给自己的夫君去了书信,并告知三位将军,她们此刻正在宁王的温泉别院小住。”
三大营的三位副将得知自己的夫人在宁王别院,以为她们被扣留,连夜叛变,将麾下将士前往幽州,表明自己投诚的决心。
华裳激动地道:“这种人殿下就不该留。”
薛况笑道:“你放心吧!这种见利忘义之人,宁王殿下又怎会留下这些祸害。”
宁王当场将那三个人捆了,当着将士们的面军法处置,三大营本就是宁王旧部,自然便趁机归顺了宁王。
薛况笑道:“妹妹手中的最大的筹码便是三大营重回宁王殿下的手上,那北狄公主知道了这个消息,便会想到当年雁门关一战,北狄惨败,全军覆没,还不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北狄。哈哈哈!”
华裳对薛雁竖起了拇指,“还好有薛娘子在,宁王殿下才能在前线心无旁骛地打仗。”
这时,辛荣带来了宁王的家书,薛雁迫不及待地将那家书来打开。那信笺上写着:我想你。
薛雁弯着眼眸,红了脸笑了。
她提笔回信:夫君,我想你。
她很满意,要将那信笺折起来,交给辛荣,却见三个脑袋都探了过来,薛雁赶紧捂住信笺,嗔怒道:“不许偷看。”
华裳和薛氏兄弟赶紧转过身去,低声道:“没想到宁王殿下私底下却是那样的人。”
薛氏兄弟道:“没想到妹妹也这样肉麻。”
薛雁怒吼道:“薛籍,薛况!华裳!”
“哎呀,头好晕啊!这酒好生厉害,我好像醉了!”三人异口同声道。
薛雁起身准备回房,今日她心里高兴,不禁喝多了,感到一阵头晕,身子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幸而被人搀扶着,薛雁抬眼看向那白衣男子,头晕的很,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是王爷回来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谢玉卿,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谢玉卿的触碰,“二表哥也回京了?”
谢玉卿点了点头,道:“雁儿,你的身份暴露了,如今的京城很危险,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