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不禁大惊失色,问道:“二小姐可知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可信吗?”
“此人像是很了解中山王的一举一动,应该是中山王身边的人。”薛雁想到了一个人,“倘若真是那个人的话,她能彻底醒悟,我为她感到高兴。对了,你是如何拿到这封信的?”
福宝道:“是驿站的人送来的。”
“驿站送信虽然慢,在途中需耽搁好几日,但却不会惹人怀疑,想必送信之人是以寄家书的名义来掩人耳目吧?”
福宝问道:“看来二小姐已经知道送信的到底是何人了?那二小姐要回信吗?”
薛雁摇头:“不必。不回信才是保护她最好的办法。你去叫辛将军进来。”
辛荣轻叩房门而入,恭敬道:“薛娘子可是有何吩咐?”,薛雁问道:“请问辛将军,如意坊已经多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辛荣道:“说起来也奇怪的很,如意坊中是柴明和红烟负责传递消息,可十五日前,属下如论如何都无法取得联系。”
薛雁面色凝重,“那便对了,如意坊出事了。不仅如此言观被抓,王爷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在一夜之间关门歇业,陆枭已经出手了。”
这封密信应是从洛阳送出,送信之人每到一站便会换人送信至下一站,因路途遥远,便在途中耽搁了十日左右,算时间也对得上。
“若我猜的没错,宁王手中义军的粮草便是由言观负责购买并运送那吧?”
辛荣听了不禁心灰意冷,不禁一拳捶在桌案上,“言观虽然爱财,但他对王爷很忠心,他一定不会背叛王爷的。”
薛雁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扬州的锦绣坊没出事。陆枭定然早就派人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言观要购粮运粮,需要组织大量的车队出城,动静可不小,想要完全隐藏行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和如意坊是早就盯上了。不仅如此,辛将军可知北狄公主挞拔长忆已经带十万铁骑入关,前往幽州。中山王的四十万大军若是与北狄人联手,宁王殿下必定会腹背受敌,如此可就更危险了。”
“薛二小姐说带兵之人是谁?”辛荣惊讶问道。
“挞拔长忆。难道辛将军认识这位北狄的公主?”
辛荣道:“怎么不认识!王爷与北狄人打了近十年的仗,他曾潜伏在北狄半年,自是是见过这位北狄公主。听说她刁蛮任性,胸无点墨,只好玩乐,又被北狄的王给宠坏了,混世魔王一个,这样的人又怎能领兵入关。
薛雁提醒道:“辛将军别忘了,咱们大燕国嫁还有一位北狄的暗探萧世子。不过派她前来总好过派一个精明能干之人,那恐怕对王爷更为不利。”
“王妃所言极是。”
薛雁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一切,认真的道:“辛将军,我已经决定了,今夜,我们便前往京城。”
辛荣道:“可王爷临走前嘱咐过,大燕的天下半数都已经落入了中山王之手,您的身份特殊,王爷更是将您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他让您就留在扬州城。”
“那敢问王爷此行去幽州共带了多少粮草?”
提起大军的粮草问题,辛荣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不足半个月。”
薛雁道:“王爷数次救我于危险,我怎可在王爷有难之时便袖手旁观,我不想只做依附王爷的菟丝花,我更站在王爷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王爷答应要娶我,是因为我真正配的上他,而不遇事只知依附他。辛将军,你愿意帮王爷,愿意帮我吗?”
辛荣终于点头,“好。”
为了防止身份泄露出去,防止被中山王的人盯上,薛雁为薛况和辛荣自乔装易容了一翻,辛荣见到镜中从头到脚改头换面的自己,没想到薛雁竟还有如此本事,她竟能让一个少年郎变成了中年大叔,他不禁大为震惊,“薛二娘子竟有如此神技,现在就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薛雁用螺黛在脸上画了不少雀斑,遮住了那颗痣,还添上了几颗红点,整张脸就像是过敏长了红疹,薛况看到她脸,顿时吓了一跳,“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雁抿嘴偷笑,“三哥哥,你说旁人还能认出我来吗?”
“这般模样,旁人怕是连看一眼都不愿,必定不会知道你是薛二小姐,妹妹实在太机智了!”
这三日以来,薛雁都将自己关在船舱中,已经熬了整整三个晚上,累了便只是伏案休息一会,苦思买粮运送粮草的事。
薛况见薛雁房中的灯一亮一宿,还总是只用很少的饭食,还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薛况敲门而入,“妹妹再这般熬下去,怕是还未到京城,妹妹自己便已经倒下了,宁王殿下在外征战,倘若他得知妹妹出事,他会有多担心?只怕更无心打仗了,丢下前线的将士们会连夜赶回来找妹妹。”
薛况的一番话将薛雁逗笑了,这真像是霍钰能做出来的事儿,只怕他会直接从战场杀回来,日夜看着她,不许她熬夜,不许她费神。
已经整整三日未见,也不知行军到了何处,可曾遇到了北狄的十万铁骑。
刚抵达京城,辛荣便与如意坊未曾折损的人手取得了联系,探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原来那位那位北狄的公主挞拔长忆果真将那十万铁骑交给了萧炎幽州,自己竟然进了京。
半年后,再次入京城,薛雁感慨良多,途径朱雀街时,原本这条街上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大门都落了锁,门上结满了蛛丝网,看来府里人去楼空,府里空置了许久,甚至门上还留下了不少暗红干涸的血迹。
京城遭遇了两次叛军进攻,那些叛军在攻城之际杀了不少朝廷官员,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那些人满门被杀,就连公主府也不能幸免。
三公主门前有棵大槐树,听说三公主被叛军抓住,被残忍杀害,她死前竟让府中百余府兵都留给了谢玉卿,虽说她看上谢玉卿是为了免于和亲,却也算是对谢玉卿有情有义。
再不远处是薛府,当时父亲辞官,携家带口前往卢州之时,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仆从,薛府早已空无一人。
薛家人也因此幸免于难。
“看什么!我挖了你的眼睛!”
只见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穿着易装的女子拔出弯刀,威胁那玉器铺子的掌柜要挖了那人的眼睛。
薛雁取下帷帽,超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北狄人装扮,态度跋扈,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看上去不过十五岁年纪,看上去稚嫩的脸庞,满脸恶毒。
那掌柜的道:“哪里来的小丑八怪,休敢再次撒野。”
薛雁却见那北狄公主的眼下竟然有一块青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那胎记在那般白皙的脸颊上格外显眼,令人不禁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美人竟被这胎记毁了。
薛雁心想只怕是这掌柜的多看了她眼下的胎记,这北狄的公主便恼羞成怒要挖了那个人的眼睛。
只听得一声惨叫声传来,那人的脸被划破了,那北狄公主见到他脸上血淋淋的一幕,不禁觉得恶心,怒道:“今日本公…小姐便先饶你一命,你若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杀了你。”
只见那北狄公主跑到墙角,不停地干呕。
她身后其中一名随从道:“谁叫他嘲笑公主,如今自己却成了丑八怪。”
挞拔长忆恶狠狠地盯着他,怒道:“给本公主砍了他。”
辛荣见薛雁一直在观察这位北狄公主,“挞拔长忆也真的是能惹祸,她这几日去听了戏,买了瓷器字画,甚至去逛了兰桂坊,还点了小倌做陪,只要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便要扬言要挖人的眼睛。”
薛雁看着挞拔长忆一路逛了路边的摊位,让手下买了许多字画和瓷器,还专挑那种提字的买,薛雁便笑道:“没想到这位北狄公主还是有趣!”
而辛荣却道:“有趣?只因那瓷器铺子的掌柜多看了她两眼,她便让人挖了那人的眼睛,小小年纪却残忍暴戾。”
薛雁也震惊不已,“我想找机会会一会那个北狄公主。”
薛况赶紧阻止,“这公主见人就要挖人眼睛,妹妹该离她远些。”
“她应是不喜有人瞧她脸上的胎记,与她说话时,尽量不与她平视就好。”薛雁笑道:“她不过是因为脸上的这块胎记,心里自卑,反而在人前装作骄傲跋扈的模样,用坚硬的躯壳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怯懦罢了。”
薛雁笑道:“我决定在京城开一间铺子。”
薛况见她这几日愁眉不展,今日总是是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知薛雁已经想到了办法。便问道:“妹妹想开一间什么样的铺子。”
薛雁神秘一笑,“暂时保密,不过开这间铺子,我要向兄长借一个人。”
薛况疑惑问道:“妹妹竟要找我借人?”
薛雁狡黠一笑,“是啊,我要向兄长借华裳嫂嫂。”
“你......”薛况顿时羞红了脸,“我和她是朋友。”
见薛况红了脸,薛雁笑道:“兄长害羞了?我知华裳娘子经常来找兄长喝酒,借此机会切磋武艺,而兄长明明已经能赢了华裳娘子,还总是相让,假意中毒,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哄着让着华裳娘子,依我看来,不知是朋友关系那般简单吧?”
薛况的脸更红了,“什么都瞒不过妹妹,不过妹妹别说了,我这便去给华裳飞鸽传书,请她来京城一趟。”
待五日后,华裳到了京城。
而薛雁已经选好了铺子的位置,挂了匾额,提了云霓坊三大字,好生装饰一番,可当花裳走进铺子,却见铺子里只有一面大铜镜,一道木质的雕花屏风,除此之外,她不禁感到好奇,“薛二娘子这铺子是还没想好要卖什么吗?”
薛雁神秘一笑,“待会华裳娘子便知道了。不过我让华裳娘子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华裳点了点头,“你吩咐的事,我又怎能不办。”
五天前,华裳接到薛况的飞鸽传书,信上所写薛雁让她带上自己最得意的绣品,华裳自是将锦绣坊的镇店之宝都带了来。
那是她和师娘一起绣的一方手帕。
华裳将这方帕子拿出来之时,帕子似在发光,随着烛火摇曳,这张帕也透出不同的光泽,在灯影下,熠熠生辉。
薛雁不禁都看得呆了,原来这帕子是用金丝和银丝所绣,上面绣着一条鱼,只是那条鱼看起来却像龙又像蛇,身体腾空跃出水面,那鱼的鳞片是由银丝所绣,鱼尾是金丝和银丝混合绣成,鱼的眼珠若黑色的宝石,好似在发光。
那条鱼栩栩如生,似要跳出绣帕一般。
而那条绣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光泽却是不同,薛雁由衷赞美道:“真是出神入画,天下无双。”
华裳笑道:“不知薛二娘子可还满意。”
薛雁点头如捣蒜。“若是能谈成这桩生意,那宁王殿下麾下的大军三个月的粮草可算是有了保障了。”
华裳却道:“这方帕子是师母当年和我共同完成,虽说的确是难得的珍品,可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银子,我知薛二娘子日夜因为大军粮草之事忧心,可三个月的粮草需至少三十万两银子。这张帕子是远远不够的。”
她将一个小匣子交给薛雁,“这是我名下的和房契,里面还有师傅和师母的一点心意,我都交给薛娘子,如今言观被抓后,便只剩下扬州的这间锦绣坊,将士们的粮草还没有着落,我便想着飞鸽传信给宁王殿下,将那间锦绣坊和铺子里所有的绣品全都卖了,尽量多购得粮食,或许殿下能有办法取胜!”
在华裳看来,薛雁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至于六万将士们的粮草,她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她对王爷有这份心就够了。
薛雁摇头,“还远远不够。王爷在前线杀敌,前有陆枭的四十万大军,后有北狄的十万铁骑,咱们不能心存侥幸,若是粮草不够的消息传到战场,势必会影响士气,王爷不能分心,不过华裳娘子请放心,我有办法。”
云霓坊的门口有几个小娘子正在探头探脑,她们都用帷帽遮挡面容,却站在门口观察,不肯进来。
薛雁见到那些站在门口小声议论,还不停对着屋内指指点点的小娘子,欣喜道:“云霓坊的客人们到了。”
华裳更是一头雾水,那些小娘子要如何湊齐将士们的粮草。
这铺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货物,难道薛雁便凭借一张嘴便能让那些小娘子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吗?
薛雁见华裳那满脸疑惑的神色,神秘一笑,“请华裳娘子拭目以待。”
见那些小娘子都不肯进来,薛雁亲自迎了上去,将那些小娘子都请了进来,“既然来都来了,都不想试试吗?”
人群中,有位穿黄衫的娘子说道:“你如此年轻,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医术高明的郎中,我父亲带我看了不少名医,就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你又有什么办法?”
薛雁笑道:“我是没办法去除脸上的疤痕和胎记,但我有办法能让人看不出来。”
那黄衫娘子却轻嗤了一声,“你们瞧她到底说的是什么话,莫不是个骗子吧!”
众人都哄笑一场,打算离开,可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却走了前来,“掌柜的,我想试试可以吗?”
薛雁点了点头,真诚说道:“让我先看看你的脸,可以吗?”
那年轻妇人将帷帽揭开,原本貌美的脸上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疤痕极细,看上去年岁已久,观那疤痕的形状,像是被簪子划伤的。
见到这道细长醒目的疤痕,众人不由得惋惜不已,如此美貌竟然如同白璧生了瑕疵,留下这么长的一道疤,实在叫人觉得惋惜不已。
薛雁点了点头,笑道:“娘子请。”
只见那年轻妇人坐在镜前,薛雁拿出了一盒胭脂,一盒口脂,一支细狼毫笔,只见她用极细的笔端沾胭脂,在她的脸侧仔细画着,可涂过胭脂之后,那疤痕的颜色却变得更深了。
那黄衣女子大笑不止,“看来果然是骗人的,大家都散了吧!”
突然,有人指着那妇人光滑完好的脸,惊讶道:“她脸上的疤痕消失了。”
那黄衫女子翻了个白眼,正打算离开,却见所有原本来围观的女子全都挤进了云霓坊。
那年轻妇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地流下了眼泪,薛雁赶紧用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娘子别哭,不然便会将刚刚上好的妆给哭花了。”
那妇人哽咽道:“好好好,我不哭,”她竟然跪在了薛雁的面前,“谢谢季掌柜,谢季掌柜的救命之恩!”
薛雁来到京城是易容改变了妆容的,化名为季蓉,说的一口卢州话,便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薛雁将那妇人扶了起来,说道:“这只是一种易容的手段,只是用调好的胭脂和香粉暂时遮盖住了这道疤痕,若是碰了水,这道疤痕还是会再次显露出来,所以只能让你暂时恢复容貌,却并不长久。
那妇人仍然十分感激,又哭又笑,“若非娘子帮我,我那原本只能陷于泥潭之中的人生早已黯淡无光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完好的脸颊说道:“我原本是百花阁的花魁瑶娘,后来被一富商娶回家,成了那富商的宠妻,可那富商家中有悍妻,我便也仗着美貌,不将那富商之妻放在眼里,有一次,那悍妻趁那富商外出做生意,让人绑了我,还划花了我的脸。”
瑶娘继续说道:“等到那富商回来,见我这副样子,哪里还肯多看我一眼,对我避之不及,犹如见到瘟神一般。我被关进后院的柴房中,过的连下人也不如。后来,那富商又带回了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子,更是连想都不再想起我。”
有人问道:“你是为了恢复容貌,赢得你夫君的宠爱,还是为了找那位夫人报仇。”
瑶娘都摇了摇头,“是夫人将我从柴房放出来的,她说这么多年,她的心气儿早就散了,没了我,还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妾室。她斗累了,也不想再斗了。而我也想要恢复容貌是想给自己看,想找回当初那个美丽自信的自己。”
在场的那些容貌受损,若是天生有了胎记,从小被人嘲笑的女子皆如同瑶娘一样,想让自己再美丽自信的活一次。
“多谢季娘子。”
薛雁为那些女子装扮之后,却并未收一文钱,还将自己调配的胭脂和香粉送给每位姑娘一份。
瑶娘道:“那我们能为季掌柜做什么呢!季掌柜对我们的大恩无以为报。”
“你们只需帮我这云霓坊多多宣传便是。”
不出一日,云霓坊的已经全京城有名,许多容貌有瑕疵的女子慕名前来,除了疤痕颜色太深,被火烧伤的不能恢复容貌,其它的总是遮盖的七七八八,而薛雁忙了三日,那位北狄公主终于找上门来。
她将所有的女子都赶了出去,坐在镜前,“听说季掌柜的神技能遮盖住女子脸上的疤痕,不知本姑娘脸上的这块胎记可遮?”
薛雁仔细看了看她脸上胎记,却摇头道:“不能。”
挞拔长忆拔出缠绕在腰间的小皮鞭,“大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