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眼看着陆枭竟要放箭将薛凝射杀,情急之下,薛况赶紧上前扑倒薛凝,护着她躲过那支利箭。
那支箭擦过薛凝的手臂,牢牢钉在她身后的马车上,倘若方才慢得片刻,那支箭怕是要将薛凝当场射杀。
薛凝吓得呆住了。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枭。
她不敢相信,这便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夫君,更不敢相信陆枭要杀她。
难道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并无半点真心?
手臂上的伤还在,一阵阵剧痛袭来,伤口鲜血淋漓,由不得她不承认,由不得她不认清现实,陆枭方才那一箭对她下了死手。他想要她的命!
她感觉浑身冰凉,像是身处冰窖之中,只是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夫君要杀我?”
她并非是傻子,她和陆枭成婚后的半年,陆枭很疼爱她,包容她,从未与她拌嘴,他们彼此相爱。可如今她的枕边人竟然要杀她。
薛凝觉得心寒至极,也觉得心痛至极。
她感觉天都要塌了,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陆枭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不停的流泪。
而陆枭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那陌生的冷漠眼神从她的身上移开。
此刻的薛凝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颗废弃了的棋子,既然已经废了,那便弃得彻底。
既然已经挑明了,那便没什么好伪装了。手自半空挥下,陆枭对下属吩咐道:“来人,点火!”
便勒马掉头,转身离开。
薛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酸胀无比,若说她方才还不死心,仍然对陆枭有所期待。而此刻陆枭已经下令要将他们一起炸死在这里。
薛凝浑浑噩噩地看着薛雁,怔怔的道:“现在你高兴了?也满意了?为什么你总要夺走我的一切!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薛凝用力地掐住薛雁的手臂,发泄着心里的怨恨。
薛雁一把推开薛凝,怒道:“薛凝,你振作一点!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吗!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算晚!总好过将来被他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见薛凝撒泼发疯,薛况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脸上,“薛凝,你清醒一点,从小到大,你轻易便拥有了旁人羡慕不来的一切,稍微不顺心,遇到一点挫折便觉得天都要塌了。我告诉你,你的性子不改,你永远都不配得到他人的尊重,不配得到他人的爱。”
薛凝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抽干了。
薛雁低声道:“眼下咱们都被困在这里,倘若姐姐不想死,便乖乖配合,我有办法带三哥哥和姐姐出去。还有,姐姐虽一再行差踏错,但此事错不在姐姐,难道姐姐要用他人的过错一直里来惩罚自己吗?竟要选择逆来顺受,忍耐那些真正伤害你的人?”
“可他要将我们都炸死在这里,你又有什么办法?”薛凝紧握成拳,不知是薛雁的哪句话触动了她,还是觉得不该在那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眼泪。
哭过闹过之后,她也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待会你听我的便是。”
见霍钰被两个少年缠住,薛雁便对华裳道:“华裳娘子,请你前去相助卫将军。娘子的银针若是能射中那放弩箭的少年,以卫将军的武艺,不必防备有人暗中偷袭,那持剑的少年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华裳便观察那名叫苏越的少年,少年的左右手腕上帮着小弩,每个小弩齐发三支箭,两个小弩发完箭时,苏越便会在苏衡的掩护下换箭。
她唯一的机会便是在苏越的弩箭用完之时动手。
六只弩射出,华裳趁着苏衡掩护苏越之时,失展轻功飞身而至,同时,她十指间绣花针也急速射出。
苏越没了弩箭,而苏衡和宁王缠斗无法脱身,华裳的毒针射中了苏越的双手手腕,他瞬间无法动弹,苏衡心急去救弟弟,剑法露出了破绽,霍钰挺剑一刺。
苏衡臂上一痛,他手中的剑落地。
“你们输了,不必再打了。”谢玄惜才,怕苏氏兄弟折在霍钰的手上,赶紧阻止。
苏衡落了剑,觉得从未输得这样惨过,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打算当场自刎。
而谢玄却急切阻止道:“苏衡,想想你的弟弟,再想想你的家人。”
苏氏兄弟负责保护谢玄的安危,谢玄的性命都交到他们兄弟的手里。自然他们兄弟的软肋也掌握在谢玄的手中。
苏越抹了抹眼泪,虚弱地睁开眼睛,“哥哥,不要啊!”
原来苏衡落败又以为弟弟死了,如今见弟弟还活着。苏衡搀扶着苏越飞身来到谢玄的跟前,跪下恳求,“苏衡违背先生的命令,罪该万死,但请先生救弟弟性命。”
谢玄将苏衡扶了起来,道:“扶你弟弟下去休息吧!这一次你们兄弟失利,谢某不会追究!”
“多谢谢先生。”
谢玄仍是坐在棋盘前和自己对弈,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不知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是暗暗观察着如今的局面。
只听霍钰高声道:“中山王罔顾百姓,视人命如同草芥,每攻占一座城池,便肆意掠夺,屠杀百姓,你们这些人真的愿意替这种人效力吗?他草菅人命,加重赋税,导致卢州青州和朔州的百姓没了活路。百姓饿死冤死的不计其数。这种人连妻子都会杀害,难道你们觉得这种人会在你们死后善待你们的家人和妻儿?”
身逢乱世,那些跟着陆枭卖命的将士们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和家人寻求一个活命的机会,谁会愿意点燃了炸药,落得个尸骨无存,长埋此处的下场呢?
那些将士们听了霍钰的话,有些人已经开始犹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那些将士们不是不怕死,而是看为什么而死,他们会为了自己的信仰,为国捐躯,舍生取义,也会为了自己的家人,拼死一搏。
但为陆枭那种人卖命,实在不值得。
陆枭见手下的人被霍钰煽动蛊惑,已是面色铁青,愤怒不已,“若有不遵本王命令者,死!”
横竖都是死,一样没有活路,倘若去点燃炸药,立了功,或许可为家人赢得一条生路。
甚至陆枭弯弓射箭,射杀了几个正在打退堂鼓,想要逃走的兵士。
要见着那些将士就要震慑住了,薛雁高声道:“中山王,你不顾惜你的王妃,难道你连自己孩子也不顾了吗?”
陆枭震惊不已,赶紧让手下的住手,在山上居高临下看向薛凝,道:“凝儿,你当真有了身孕?”
这些年他一直想要个孩子,可却总不能如愿,前任夫人身体病弱,不能怀有身孕,但姐姐死了,陆家只剩他一人,他需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他又摆出往常的深情面孔,软语哄道:“你可不许骗我,凝儿,你如实回答我,是否怀有身孕。”
他越是如此说,前后态度反差越大,薛凝的心里便越凉。她刚要否认,却被薛雁一把抓握住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中山王,倘若你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顾,还配当人吗?”
陆枭手握成拳,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也极有可能是薛雁的阴谋,薛凝被他们控制,为了活命,自是不敢说出真相的。
他在心里几番权衡,心想要成大业,有些事必须舍弃,他不是宁王的对手,他日兵锋相对,他也没有把握能取胜。故他在心念流转之间,也很快做了决定。
孩子还会再有,但诛杀宁王的机会只有这一个。
于是,他高声道:“这不过是你的诡计,根本就不可信。凝儿是我中山王的王妃。她并非是为了苟且偷生的贪生怕死之辈。”
言外之意,倘若薛凝为了求生而背叛他,便是贪生怕死,他便可亲手杀了她。
薛雁低声对薛凝道:“姐姐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迟,一个舍得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手的人,心还有多狠啊!”
这一次薛凝没有哭。而是捏紧了拳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薛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她的话,薛凝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到底能不能劝说薛凝放下陆枭,早些醒悟。
薛雁高声道:“中山王想知道妻子是否怀孕,不应该去找郎中为妻子诊治吗?竟然连请郎中都不愿,便要迫不及待杀人灭口,中山王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能掩盖你杀妻杀子的禽兽行径吗?”
“你住口!”陆枭被彻底惹恼了,拉紧弓弦,箭离弦而发,飞速朝薛雁射去。
同时,霍钰挽弓搭箭,利箭破空,直接劈开了陆枭的那支箭,利箭直逼陆枭的脸侧,陆枭为躲避那支箭,狼狈滚落马下。
而原本已经哭得天昏地暗的薛凝,却感到一阵阵反胃,狂吐不已。
而陆枭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咬牙切齿道:“给本王杀了他们!”
而谢玄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罐之中,却开了口,“罢了!既然中山王妃已经怀有身孕,那便不可再造杀孽,你还是快快放人,将中山王妃换回来吧。”
他看到薛凝呕吐的模样,便想到当年长公主怀了他的孩子,也是这般每日吐。
既然谢玄都已经发了话,陆枭自然不敢违背,只得恭敬地道:“是,谨遵先生命令。”
突然,山坳中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一位身穿银甲的将军带兵入山坳,回音响彻山谷,地动山摇。见领头的将领,右腿有轻微的残疾,却丝毫不影响他在马上的飒爽英姿。
见到大哥哥带兵前来支援,薛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激动的握住薛况的手。大哥哥他终于做到了!”
带兵突袭,火烧军营,如今凯旋而来,再带兵前来驰援。虽然那银甲上满是血污,他身上也似受了伤,但薛雁为大哥感到高兴,感到自豪,她高声道:“大哥哥,你真的做到了,你是最棒的!”
为了能争取这次上阵杀敌的机会,薛燃日夜苦练刀法和轻功,苦读兵法,从不敢松懈怠慢。虽然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但真正上了战场之时,他见那些手持刀枪剑戟冲他而来的敌人,好几次生死一线之时,他也觉得紧张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今夜他带兵杀了陆枭将近一万人,此战大捷。
薛燃湿了眼眶,翻身下马,跪在霍钰的面前,热血沸腾,心中激动,久久无法平静,“回禀将军,末将幸不辱命!”
霍钰亲自扶他起身,“你做的很好,自今日起,擢提拔薛校尉为副将。”轻拍在薛燃的肩头,笑道:“往后本王还需多仰仗薛将军。”
薛燃哽咽了:“末将遵命。”
他高举手中的宝剑,将士们高声欢呼:“薛将军,薛将军!”
声音振聋发聩,声声呐喊声响彻山谷,听了让人热血沸腾。
薛雁用力握着薛况的手,将他的手背掐得红肿不堪。薛况龇牙咧嘴的一阵叫唤,心里却为大哥哥感到高兴不已。也很是羡慕大哥哥终于实现了心中所愿。
他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哥这样,实现自己的心中抱负。
薛雁心想大哥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大侠,如今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中的侠义之道。
眼见着宁王的人马已经到了,再也没有获胜的可能。即便陆枭再不甘心便也只能狼狈撤离。
这时,谢玄高声道:“素闻宁王殿下勇猛无敌,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霍钰见那人披一件黑袍,身穿黑色披风,头戴兜帽,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兜帽之下垂下缕缕银发,但声音却听起来并不苍老。
而陆枭对此人颇为敬重,似听命于此人,霍钰心想这京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一个厉害角色。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谢玄笑道:“在下很快便会与宁王殿下见面了。到时候殿下自然就会知道。”
而后,陆枭的人撤出山坳,谢玄也尽快撤离,去为苏越寻郎中。
原本雪已经停了,此刻竟然天色突变,彤云密布,疾风阵阵,飞雪肆虐。
薛燃请求带兵追击,却被霍钰阻止,“此人深不可测,你看这里的地形。”
薛燃仔细看向四周的地形,只见四面环山,荒山上树林茂密,杂草丛生,“殿下的意思是谢玄恐留有后手。”
他话音未落,却见山上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只见那些埋伏在山中的那些弓箭手已经渐渐撤离。
薛燃捏了一把冷汗,倘若他冒然追击,只怕早已被那些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筛子。
霍钰心想此人心思诡谲缜密,决不能轻看了他。
策马道:“回营。”
薛雁也救出了许怀山,将他扶上马车,关切地道:“义父这些天受惊了。”
许怀山此番死里逃生,心中激动不已,紧握着薛雁的手,“雁儿受苦了,是义父对不住你,是我拖累了你。”
薛雁摇了摇头,“若不是当初义父收养了女儿,就不会有女儿的今天。义父这几日肯定没有睡好,您先好好休息,您的那船生丝,赵刺史已经帮您找到了。”
趁着霍钰前来救人之际,薛雁已经让人抓到了那李安,审出了他和卢裕勾结,共同吞了许怀山的银两,而那船生丝也早就被卢裕扣下,另卖了他人。
薛雁拿到了证词和李安与卢裕往来的书信,派人飞鸽传信给赵文轩。
赵文轩已经去卢裕抓人,将卢裕父子抓起来审问,证据确凿,也容不得卢裕抵赖,并在卢家的后院挖出了大量的金银。用刑之后,卢裕就全都招了。
赵文轩也很有魄力,连夜审案,结了案。当场便宣布了卢裕贪污鱼肉百姓的罪名,而卢照则强枪民女,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宣布了父子俩的罪名之后,依照律令,卢裕贪污的银钱高达四十万两,其中还昧下了不少朝廷为了治理水患的银两,克扣百姓的工钱,数罪并罚,判了斩刑。卢照当街强抢民女,判了流放三千里。
薛雁将许远舟的事告诉了许怀山,许怀山痛心疾首,“没想到他竟是那般的心术不正之人,他又怎对得起他死去的父母。”
如今许远舟也为自己的所谓付出了代价,被关在卢州衙门的牢里,等到出来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
薛雁知道许怀山当初收养他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的。此刻定是痛心难过,便宽慰许怀山道:“义父别难过,今后雁儿给义父养老。陪义父在许宅安稳过一辈子。”
许怀山笑道:“虽然张榜选婿这事儿没能成,但义父还是希望雁儿能选一个好夫婿,能有一个好归宿,对了,不知雁儿的可有了心仪之人?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义父可替雁儿做主,替雁儿向那儿郎的父母打听打听。”
薛雁摇了摇头,红着道:“没有。”
只听外面马蹄阵阵,薛雁掀开车帘,正好身骑战马的霍钰经过,却没看她。
方才她说的话,霍钰只怕也已经听到的,薛雁急切地道:“王爷请留步。”
她追着下了马车,对霍钰恭敬行礼,“此番能救出王义父,多亏了王爷。谢王爷!”
霍钰抬眼看了薛雁一眼,“本王与薛娘子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又何必谢,再说本王在二小姐的心里也不算什么重要之人。”他咬牙切齿,特意加重了“重要之人”那几个字。
“王爷!”
霍钰怒道:“二小姐还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吗?既然交易已经完成,那薛二小姐与本王便再无瓜葛。”
说完,霍钰便策马离开。
华裳舍不得薛雁,上前握着薛雁的手道:“我没抓到山鸡,但这个时节,河里的鱼儿最是鲜美,我去给你抓几条鱼炖鱼汤补补身体。”
薛况在旁阴阳怪气道:“你惯常用毒的,你抓的那鱼能吃吗?”
“我看你是找打!”
见华裳亮出毒针,薛况已经反射性开始拔刀。
只听宁王那冷沉的声音传来,“华裳。”
华裳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施展轻功跟上。
突然,远处一人策马而来,拦住了薛雁的马车,见到薛雁欣喜地道:“此番终于找到了二表妹,雁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薛雁也震惊不已,“是二表哥?”
自从她离开京城,谢玉卿也成了三公主的驸马都尉,她便再也没见过谢玉卿了。
没想到竟然能在扬州城外重逢。
“二表哥又怎会在此?”
谢玉卿上前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我是为了雁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