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那个红衣黑靴的男子好像他。
可一转眼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中,一身红衣像是在雪地里怒放的花,妖艳刺眼。
薛雁出了仙凤楼,匆匆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看那面具之下是否是那张熟悉的脸。
可仙凤楼门前挤满了人,有报名选婿之人,也有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那些人将仙凤楼围得水泄不通,薛雁急忙追出去,却被人群挤了回来,而那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只差一点就能见到他了。只差一点便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霍钰。但若真是他,他又怎会将滚落脚边的绣球交到了了他人的手上。
心中燃起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薛雁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那红衣男子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她怔怔地望向远处,泪水湿了眼眶。
许远舟抢到了绣球高兴极了,生怕被人夺走,将绣球紧紧抱在怀中。
见薛雁像是追着什么人,他赶紧抱着绣球追了出去,他想提醒薛雁是他抢到了绣球,提醒薛雁他终于能娶她为妻了。
他欣喜道:“雁儿妹妹。”
可还未碰到薛雁的一片衣角,薛况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低声警告,“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二妹妹不喜欢,也不会嫁给你,我劝你死了一条心。”
许远舟急忙辩驳,“她既然不想成婚,那她为什么要选婿,又为什么要抛绣球。她既然选中了我,那我便是她的夫君。”
见许远舟强词狡辩,薛况怒道:“总之你休要自作多情,二妹妹是有苦衷,迫不得已才抛绣球选婿,以你这副德行,雁儿又怎会看上你,卢州城里多的是才貌双如全的男子。许远舟,我奉劝你有点自知之明,早点知难而退。”
“这门婚事,你们薛家赖不掉的。”许远舟低声说道,说完便将绣球抱在怀里,失望极了,可他却不敢与薛况起冲突,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薛雁,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薛况皱眉道:“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还甩脸色。”
薛籍一把将薛况拉了出来,“我知你不愿二妹妹嫁给他,但也要好好说,毕竟他是二妹妹的义兄,即便婚事不能成,也不可闹得太难看。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走,咱们仙凤楼喝一杯。”
“我就不去了,今天晚上是我当值,喝酒误事,不能影响差事。”
薛籍轻拍在薛况的背上,“三弟提醒了我,今晚我还要给张员外家的公子讲学,你我就此告别。”
许远舟出了仙凤楼便打算去绸缎庄,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许公子,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许远舟四下回顾无人,与那人来到仙凤楼隔壁茶肆的雅间。
对对面的人躬身行礼,恭敬道:“参见大人。”
那人手捧茶盏,轻抬眼皮看了一眼许远舟,“你既已抢到了绣球,便尽快迎娶薛二小姐吧!”
许远舟愤愤不平道:“可他们反悔了,还打算赖掉婚事,请大人明鉴。”
那人冷冷一笑,“难道你就不会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吗?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本官的事,倘若办不成此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许远舟脸色一白,握紧了手里的绣球,出了茶肆,他差点跌倒在雪地里,在雪里痴痴的站了许久,直到浑身冰冷,顶着一头雪回到了许家。
*
见薛雁回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薛况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要嫁给许远舟一事,于是他宽慰薛雁道:“妹妹别担心,你若不想嫁,有三哥在没人敢强迫了你。”
薛雁似并未听到他的话,而是紧紧抓住薛况的手,急切地道:“放才三哥哥看到了那身穿红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了吗?”
薛况点了点头,“那人雪中一袭红衣实在显眼,虽看不清那人的相貌模样,但那人实是狂放不羁,但却不似宁王从战场上磨练出的杀伐决断。”
“三哥哥觉得那红衣男子真的不是他吗!”
可那人的背影实在太熟悉,自从她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的背影实在太像他了。
“三哥哥能替我查一查那个人吗?卢州突然出现了那一号人,那便不会毫无痕迹可寻,那人实在太像他了,若不去查,我实在不甘心。”
而这时,薛燃回了许宅,在屋外听到妹妹要查什么人,便问道:“二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况将今日仙凤楼选婿发生的事告知薛燃,又将那红衣男子的模样特征告知薛燃,道:“二妹妹怀疑那人便是宁王。”
薛燃却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三弟说的那人便是卫凌,便是我此番参军要投靠之人。”
薛况欣喜道:“如此说来,大哥已经成了卫凌麾下的将士?”
“不错,不仅如此,卫将军还很赏识我,前几日已经提拔我为军中校尉。”
薛况由衷的为兄长感到高兴,便感叹道:“真好。定是卫将军看中了大哥有将帅之才,日后大哥跟着卫将军上阵杀敌,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定能当上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是啊,那卫将军攻下扬州后,却不似中山王那般的强盗行径,他下了军令,不许将士们扰民,更不许将士们拿百姓一物,取消在扬州征重税,真是一位为国为民贤明之主,依我看,当今天下便缺少像卫将军这般的贤明之君。”
薛况惊得一把捂住了薛燃的嘴,“大哥,你小点声,这是在卢州,若是被人听去,你不要命了?”
薛雁仔细听着薛燃说着卫凌的事迹,突然问了一句,“大哥在卫将军麾下,见过卫将军的真正模样吗?”
薛燃摇了摇头,“从未见他取下那张银色面具。卫将军虽看上去狂放不羁,但只有与他接触过那的人才知他性子极冷,只让华裳一人近身伺候,从不许旁人近他的身。”
“华裳?”
薛雁想到在宁王府中,霍钰只许周全近身伺候,府中下人也多为男子,传言霍钰不近女色。她也从未见过他的身边出现过什么女子。
薛燃点头道:“是啊,卫将军只信任华裳一人,也只让华裳一人伺候。恐怕也只有华裳姑娘才知道卫将军到底生得是何模样,我们曾私下议论过,只怕是因为卫将军实在生得太过俊美,这才总是用面具遮住面容。免得在战场上被人轻视,被当成了小白脸。”
“如此看来那名叫华裳的女子应该对卫凌很重要了?”
薛雁觉得心中酸楚难耐,虽然她还确定卫凌就是霍钰,但她总觉得看到那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一阵叩门声传来。
“雁儿妹妹,我给你带了信丰斋的糖心酥,刘师傅亲手所做,是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薛雁低声嘱咐道:“大哥哥,你在卫将军麾下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如今这卢州是中山王的地盘,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大哥哥还是要低调行事,小心方为上策啊。”
薛况听到许远舟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他还敢来妹妹的房间,我让他赶紧走。”
薛雁却拦住了薛况,“不管怎样,远舟哥哥也是我的义兄,是义父的亲人,三哥哥也待他客气些,不要让义父难做。”
“好,那我便看在妹妹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便是。不过看到他我便心烦,我便先走了。妹妹也早点将他打发了。”
薛雁点了点头,赶紧去给许远舟开门,“这么晚了,还劳烦远舟哥哥替我买点心。”
许远舟将食盒放下,对薛况和薛燃打招呼,“这么巧,两位薛兄都在啊!”
薛况见到许远舟不禁皱了皱眉头,“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倘若你敢动那不还有的心思,我定饶不了你。”
他搀扶着薛燃出去了屋子。
见薛燃脚步踉跄,许远舟疑惑地看了薛燃一眼,“薛大哥这是?”
薛雁笑道:“让远舟哥哥看笑话了,大哥哥和三哥哥多喝了几杯,醉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又对薛况使眼色,薛况故意高声道:“大哥,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薛雁对许远舟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远舟哥哥,请坐。”
“好。”许远舟将食盒中的糕点放在桌上,“雁儿妹妹尝一块试试。”
薛雁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的确不错。还是当年熟悉的那个味道。”
许远舟笑道:“我听义父说起雁儿妹妹喜欢信丰斋刘师傅做的点心,可刘师傅已经回乡多年,不再做点心了,好在上个月,我听说刘师傅携孙女来探亲,我便想去碰碰运气,好在刘师傅终于肯答应再做一盒糖心酥。”
“远舟哥哥有心了。”
许远舟一把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雁儿妹妹,义父临走时嘱咐让我照顾你,他老人家是想让我们成婚。我仰慕雁儿妹妹已久,如今又接了绣球,是否有资格娶雁儿妹妹为妻?”
薛雁挣脱了许远舟的手掌,“远舟哥哥,实在抱歉,张榜选婿是权宜之计,只为拖延时间,我其实并没有成婚的打算,而我对远舟哥哥并没有男女之情,只将你当成兄长对待,此番是我对不住远舟哥哥,小妹这就给远舟哥哥赔罪。”
“可我爱你入骨。你怎会如此不知好歹。”许远舟变了脸色,起身去将门关上,“若你肯乖乖服从,肯与我成婚,你我本可相敬如宾。可你偏偏不知好歹,竟看不上我,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绣球,你竟然想要赖掉这门婚事,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用些手段让你服从于我。”
“义兄,你……”
薛雁见许远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怒道:“你到底替何人做事?你背后之人是卢州刺史卢裕还是中山王?”
放才薛况来告知她,说是有人混进了选婿的人群中,浑水摸鱼的,而这绣球最终落到了许远舟的手里,恐怕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暗中促成她和许远舟的婚事。
许远舟道:“你果然聪慧,不过现在明白也已经晚了,让你成婚你不愿,便休怪我不客气,只要今夜你从了我,明日卢州城所有人都会知道薛二小姐失身于我许远舟,到那时你不想嫁也只能乖乖嫁给我。”
“义父对你那么好,许远舟你这样做对得起义父吗?”
许远舟冷笑道:“世人谁不爱权势地位,我不过是想娶了你,顺利接管许家的生意罢了。义父原本已经说好了要将许家的所有铺子都交给我,可自从你们薛家来了卢州之后,义父就变了,他说要将最大的许氏绸缎庄留给你,还说让我娶你,我只有娶了你才能接管许家的生意。我不过是按义父的吩咐娶你为妻,这些年是我在他身边,替他料理生意,我费尽心思助许家度过每一次难关,我才是他嫡的侄儿,可义父他老糊涂了,竟然只想着你这个外人。”
许远舟面色狰狞,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疯狂而贪婪,步步紧逼。他每进一步,薛雁便往后退一步,她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大喊道:“大哥哥,三哥哥,快来救我!”
“哈哈哈......”许远舟大笑着逼近,“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便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他们自己喝的乱醉,被下人抬回了屋子,我让人在屋子里下了迷香,没有我的解药,两位会安然睡上一整夜。”
原来许远舟早就控制了许家,已经暗中将许家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为夺家业,只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原来义父已经看错了,养在身边十多年的养子竟然恩将仇报,想要独吞许家。
“绸缎庄出事,是不是你所为?”倘若许氏绸缎庄出事是许远舟所为,那只怕义父在扬州会有危险。
许远舟笑道:“平日义父总是夸你,你的确聪慧,都被你猜对了。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当今天下大乱,许家的这些铺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只有将金银握在手里才最重要。不跟你废话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这屋子本就不大,薛雁已经无路可退,见许远舟就要朝自己扑过来,薛雁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指向许远舟,道:“你别过来。”
许远舟却丝毫不惧怕薛雁手里的匕首,唇角勾着冷笑,“杀我?你敢吗?倘若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我让你杀!来啊!”
薛雁没杀过人,见许远舟不退反进,她反而紧张起来。握着匕首的手心已经满满都是汗水,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动手了!”
“哈哈哈……我让你动手!”
“啊!”薛雁握紧那匕首用力刺向许远舟,却被他握住了手腕,用力一捏,一阵剧痛袭来,薛雁被迫松了手,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
疼得紧紧蹙着眉头。
原来这许远舟习过武艺,为了得到许怀山的信任,他故意隐藏得很深,他一把拉住薛雁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将她压在墙上,便去撕扯她的衣裳。
薛雁不停地挣扎,“你放手,你放开我!”
“吵死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声音隐爱着慵懒和不耐烦。
薛雁抬头往上看,只见房梁上垂下一片红色的衣摆,那熟悉的红衣黑靴让薛雁想到了那个名字卫凌。
“卫将军。”
那人轻盈跃下,银色面具之下的薄唇缓缓勾起,那双冷眸看向薛雁,却没有半分温度。“你认识本将军?”
“听过将军的威名,小女子十分敬佩将军为人。”
平白无故屋里藏着一个人,许远舟吓了一跳,他停了手上的动作。
薛雁则赶紧拢紧衣裳,将自己紧紧裹住,只是身子仍在不停抖动。
许远舟觉得心中忐忑不安。那男子一直藏身房梁上,他竟然毫无察觉,可见那人武艺高强,远在他之上,他不是这人的对手。
但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原本是打算夺了薛雁的清白,让她不得不嫁给自己。可无缘无故出现了这个姓卫的,竟然还是什么将军,眼见着自己的好事被人破坏,许远舟恼怒不已,赶紧掐住薛雁的脖子,怒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掐死她。”
卫凌冷看了许远舟一眼,冷笑道:“你们吵着我睡觉了,我没兴趣管你们的事。我换个地方睡觉。你们继续便是。”
他看了薛雁一眼,嘴角的弧度渐渐压了下来。周身似笼罩着一抹冷意,大步转身离开。
“卫将军,等一下。”
卫凌笑道:“怎么?薛二小姐想要本将军救你吗?”
薛雁急切地道:“听说卫将军治军甚严,约束手下的将士,吩咐他们善待百姓,救济灾民,不拿百姓一物,卫将军贤名在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卫凌走向薛雁,那黑沉的冷眸绽出冷厉的光,薄唇微张,缓缓说道:“求我!”
薛雁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睛,似要透过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看清他的面容。
“怎么,不愿意吗?不要以为你说两句恭维的话,本将军便会救你,我诸事繁忙,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实在不值当,再说我不喜多管闲事。若我记得没错,薛二小姐满城张榜招婿,是这位许公子接到了薛二小姐所抛的绣球,如此看来,你和许公子已有婚约。这事早晚要成,你们的事我不想管。”
见薛雁红了眼圈,卫凌似被什么烫了一下,赶紧避开与她直视。
薛雁却道:“你吃醋了吗?”
半截面具之下露出的薄唇微微抿着,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看他那双黑沉如寒潭的眼睛。
卫凌冷冷一笑,“吃醋?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与薛二小姐仅一面之缘,薛二小姐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有如此魅力能让我吃醋吧?不,如此倒显得我说话过于刻薄了些。或许我该问问二小姐我们关系?薛二小姐是否值得我救。”
薛雁不理会他的嘲讽,仍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
卫凌挑了挑眉,忽而笑了,“薛二小姐还真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许远舟不可思议的看着薛雁,显然也被她那夫君两个字震惊不已。
卫凌却是冷冷道:“这是随便一个人都可当薛二小姐的夫君吗?薛二小姐故计重施,是觉得本将军很好骗,会上薛二小姐的当吗?”
听了卫凌的话,薛雁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已是泪流满面,是他,他就是霍钰。
她们曾经第一次见面,在兰桂坊被歹人抓为人质时,她为了激霍钰想救,她便假意唤他夫君。
他说自己故技重施,便是承认自己层唤他为夫君了吗?
她早该想到的,他化名为卫凌,他名叫霍钰,字子凌,霍钰便是卫凌。
一颗泪直脸侧坠下,她红了眼圈,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夫君,求你,救我。”
卫凌突然上前,许远舟正要出手,却被随手一掌劈倒在地。
他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颌,“薛二小姐,你以为对本将军说几句假话,哄骗本将军几句,本将军便会上你的当吗?”
他用指腹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惹我的代价,你偿还不起。”
薛雁直视他的眼睛,“将军想要什么?”
“那你的身体来偿还。”
偿还她对自己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