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全都毁掉。”
霍钰猜出了薛雁的心思,那时皇长兄在杏林中便是想见秦宓最后一面,但秦宓却因为秦府出了怪事,她却不敢赴约。皇长兄苦等心上人不得,皇长兄当初知道了自己会遇难,便将秘密藏在这南珠头面之中。
薛雁笑看着霍钰,知他已经猜到自己的心思,心中感到一阵甜蜜,没想到这一路走来,他们竟然如此默契。
霍钰道:“本王能请来最好的匠人替秦娘子将这南珠首饰恢复原状。”
秦宓满面忧伤,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不舍太子送给她的大婚礼物刚到了她的手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南珠头面最终被损毁,但还是点了点头,将南珠头面交给了薛雁。
薛雁接过首饰,触碰着那颗颗饱满的珠子,像是要在这些南珠上找到什么线索,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霍钰道:“劳烦殿下剪断这串珠子的铜丝。”
“霍钰点了点头,道:“但为了避免破坏了证物,需找一位刀法极快之人将这铜丝切断。”
柔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故弄玄虚,这南珠头面她既然敢交给薛家,自是让人仔细检查过,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放心将这首饰几经辗转,最后交到薛家的手里。
若是那南珠首饰能发现什么,她早就发现了,还能将证据送到他们的手上来拆穿自己。
不过看着霍钰绞尽脑汁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柔妃的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她倒也不心急,等着看他们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
薛燃看着薛雁手里的南珠首饰,便道:“二妹妹,让我来吧!”
薛雁抚掌而笑,“是啊,大哥哥一定能成,大哥哥跟罗大哥学过刀法,罗大哥的刀又快又稳,一定能干净利落切断铜丝,不留下半点痕迹。”
薛雁仔细检查那南珠首饰,确认从一处下手不会损毁一颗珠子,便对薛燃说道:“大哥哥,可从这里切断铜丝。”
霍钰交给薛燃一把匕首,只见他一刀挑断了串珠子的铜丝,手法极快,就连断口处也十分齐整,随着铜丝被割断,那些珠子全都散落在木匣子里。
众人都以为那些珠子有什么玄机,可薛雁却看向那根铜丝,道:“劳烦兄长将那根铜丝给我。”
那串珠子的铜丝极细,可看上去就是匠人们用来制首饰的铜丝,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薛雁那那根铜丝握在手里,一段段仔细触碰着细铜丝,终于让她发现了线索,果然那铜丝上有几次凹凸不平之处,她果然猜得不错,皇太子在这铜丝上刻了字。
皇太子霍启擅雕刻,能在轻薄的叶片和花瓣上刻字,自然也能将字刻在这些细铜丝上。
见薛雁如此聪慧,又能细致入微的观察,霍钰感到既欣喜又骄傲,心想果然他选的王妃果然便是最好的。
“雁儿可真聪明!来人,拿墨来。”
众人只见薛雁摆弄着那根细铜丝,又见霍钰用笔尖沾了墨,再找来了纸张将涂了墨迹的铜丝拓印在纸上,那纸上却出现了几个小字。
霍钰将那张用来拓印的纸张交给吴公公,道:“劳烦吴公公将这张纸上的小字交给陛下。”
众人都很好奇那铜丝上到底刻了什么,而柔妃也见到被霍钰和薛雁找到了证据,也紧张得抓紧了身旁的凝香。
燕帝看了那纸上的字,面色却变了。
薛雁看了一眼柔妃,见她似有些慌乱,缓缓开口,“臣女记得柔妃娘娘的名讳叫林月柔,曾在鹿鸣别院伺候过长公主殿下,之后长公主殿下病故,柔妃娘娘便被送进宫伴驾,但不知在进入鹿鸣别院前,娘娘曾做过什么?可有人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
嫔妃入宫前,宫里会有人专门调查她们的家世背景,以确保她们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薛雁看着柔妃道:“还是说臣女应该唤娘娘为清泱大人。”
柔妃脸色骤变,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被人提及了,久得她好像已经忘记了。
提前“清泱”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当年宁王协助太子掌管刑狱,在京中办如意坊便是为了抓捕藏匿在京城的暗探,那北狄暗探的首领的名字便是清泱,只不过她一直带着半截银色面具,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清泱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样。
宁王让如意坊查了大半年,终于查到了线索,得知清泱会带人前往地下赌饭与朝中的一位重臣见面,他便带了天字营的英武卫去抓捕,让人掘了地道,让英武卫藏身在暗道之中。
赌坊人多,鱼龙混杂,还潜伏着不少暗探,稍有变故,清泱便会有所察觉,这便是她选择藏在地下赌坊的原因,清泱在附近的铺子和妓院中全都安排了眼线和暗桩,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发现不对经,她便赶紧撤离。
宁王带人埋伏在地道中,只等那官员一出现,便将那人揪出,将埋伏在附近的北狄暗探全都一网打尽。
可不知为何,朝中的那名官员应是察觉了不对,并未前来,而清泱也得到消息,赶紧撤离。
宁王想抓活口,逼出那官员的身份和下落,他带着天字营的将士杀进了地下赌坊,又让辛荣带人堵住了地下赌坊的所有的出口。要将这些北狄暗探一网打尽,眼见着清泱已经插翅难飞,手下的暗探折损了大半,就连她的腰上也中了一箭,眼见着她再难逃脱。
可那时任副使的荣王世子萧炎出动了所有在大燕的暗探,舍了经营了十多年的暗中势力,几乎折了所有的人手,营救清泱。
为了助她逃脱,他最后替清泱挡了一箭,胸口中箭,假死逃脱。
当年的那一战太过惨烈,整个地下赌坊几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英武卫和北狄暗探的尸体,那些北狄的暗探多为女子,都是孤苦无依,从小被当成暗卫训练长大,她们的后腰处都有一道火焰的标记,是被烙铁生生烙印在肌肤之上的,她们也是北狄贵族和皇族的玩物,终身不能嫁人,长期被药物控制,活不过三十岁。
霍钰抓住了那些暗探,审问了三天三夜,最终熬不过刑罚,死在了牢里,却始终没有人透露关于清泱的相貌的半点消息。
从此以后,清泱便销声匿迹了,一直到今日,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清泱不仅身处皇宫,还成了柔妃,这些年在后宫颇得圣宠。
柔妃看向燕帝,只见他垂眸看着桌案之上白纸上拓印的小字,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柔妃轻拍手掌,突然笑了,“宁王和薛娘子共同演的一出好戏实在太精彩了!但仅秦宓的几句话,铜丝上刻的几个字,便认定本宫是北狄暗探吗?”
她突然上前,跪在燕帝的跟前,“求陛下为臣妾做主,臣妾虽然出生低微,但臣妾是伺候陛下的人,容不得他人如此污蔑陷害!陛下,臣妾是柔儿,不是什么卿泱。”
燕帝一把捏住柔妃的下颌,“林月柔,你到底是谁?”
“不仅如此,皇长兄还提到了一个人,东宫书吏石靖。”
霍钰道:“此人官职低微,自皇太子出事后,东宫的大小官员全都被暗杀殆尽。”
石靖趁乱逃出东宫,进了一间茶坊,狠心一双刺瞎了眼睛,装聋作哑,三年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靠在茶坊靠给人写话本、抄书维持生计。
“事关皇长兄一案,儿臣恳求父皇准石靖入宫觐见!”
燕帝松开柔妃,那深邃的眼中绽着冷厉的光,冷声道:“准。”
一盏茶的功夫,辛荣已经将在清风茶馆找到了正在写话本的石靖,将他带入皇宫。
石靖自己刺瞎了眼睛,又装聋作哑躲在清风茶馆中,靠写话本子,抄书挣来的几钱银子艰难度日,日子过得清苦不堪,身上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便是身上的那件破旧布衣已经浆洗了多次,破旧不堪,那衣裳上面打满了补丁,看得出这些年应该是过得穷困潦倒,极其艰难。
辛荣搀扶着石靖,走进大殿,将他引到皇帝的跟前,小声提醒道:“石先生,已经到了。”
石靖赶紧抚平衣裳的褶皱,跪地叩首,“草民石靖叩见陛下。”
“起来吧!”龙椅之上那道凉凉的声音传来。
霍钰上前扶起石靖,恭敬道:“先生这些年辛苦了。”
石靖紧紧抓住霍钰的手,激动不已,“是宁王殿下。草民终于等到了殿下。草民苟且求生,便是等到真相昭雪的这一天,若能还太子殿下清白,草民死而无憾!”
他正要对霍钰下跪,霍钰拖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身来,“石先生受苦了。先生不必下跪,本王感念先生对太子殿下的忠诚。甚至敬重先生,日后先生见到本王可永不下跪。”
提起已故的皇太子,石靖不禁潸然泪下。
“太子殿下是难得的贤名主君。可却不幸遇难。”石靖三年没有开口说话,虽说喉咙有些滞涩,但却口齿清晰,说话铿锵有力。
他回忆着当年的往事,伤感地说道:“当年宁王殿下远征,与北狄人交战,战况紧急,太子殿下担心殿下的安危。更是担心被北狄人窃取了燕国的军情。当年清泱出逃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还有那位萧炎萧世子的尸体却突然失踪,太子殿下忧心北狄的暗探势力仍然在京城,果然不久后,边关便传来了宁王殿下在雁门关遇到伏击的消息,太子殿下更是寝室难安,日夜难眠,一直让如意坊在暗中调查。通过打听当年清泱的身形特征,终于让他锁定了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便有那位曾经在鹿鸣别院伺候长公的柔妃娘娘。太子殿下便让人暗中关注这几个女子的动向,直到太子殿下发现宫里有不少人失踪,便沿着线索一直追查到了摘星楼。”
石靖想起三年前的那天夜里,他随着太子殿下入宫,等到了夜里,太子殿下悄悄前往摘星楼,便见到了那般血腥的一幕。
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有名宫女从高楼坠下,当场便死了,待霍启走近一看,那宫女被人挖去了眼睛,全身都是伤痕,死状极其恐怖。
太子殿下便找来仵作为那宫女验尸,却发现那宫女的那双眼睛是被猛禽所啄,身上的伤痕也是被猛禽啄伤。
石靖想起那般血腥恐怖的场景,至今觉得心有余悸,“太医说那啄伤宫女的猛禽应该是鹰。”
薛雁似想起那日入宫赴琼林宴之时,皇宫的上空便是盘旋着的就是鹰。
难道柔妃竟能掌控鸟兽,这也太可怕了,她曾听义父说过,有人懂兽语,能控鸟兽,利用天空飞行的鸟兽传递消息,若是柔妃真的能控制那些鹰,即便她不出皇宫半步,便也能知道天下之事,她突然想到当初她和宁王前往苏州城,宁王虽然是暗中行事,可还是有人了如指掌,只怕是柔妃让这些i鹰当成她的眼睛,得知了宁王去往苏州的消息,这才联合萧世子安排了那场刺杀宁王的计划。
石靖又道:“不仅如此,宫里经常有太医告病归家,而那些太医都曾经给柔妃看过病。”
那些太医为柔妃看病之后,不久便突染重疾辞官归家了。太子觉得奇怪,便让人追查那些太医的下落,却发现他们家中一切如常,并没有收拾行李的迹象,可家中老小全都失踪了。
太子殿下便让人查找他们的下落,终于在他们宅院的后院的瓦瓮中发现了太医和家人的尸体,全都被剁成了块状装于瓮中。
“他们的死状都是浑身乌黑发紫,在死前被人喂了剧毒。”
石靖想起那些太医的死状,惊骇不已,难以自控,高声道:“柔妃身边有一名来自苗疆的宫女,这名宫女擅毒,太子殿下曾派去去苗疆查探过,这名宫女就叫凝香。那苗疆女子随身带着毒草毒药,只需派人搜查她的周身便可知真相。”
霍钰厉声道:“来人,将凝香拿下。”
突然一阵异香传来,只见凝香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的舞动,指间香雾缭绕,石靖闻到那香气,不禁大惊失色,高声提醒道:“小心有毒。”
霍钰赶紧捂住薛雁的口鼻,高声道:“捉拿凝香。”
而殿中的宫女和守卫闻到那香气,身子绵软无力,守卫手中的刀都纷纷掉落在地。
眼见着凝香要药倒那些守卫逃出去。
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突然出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一手用衣袖挡住袖口,一手持刀逼向凝香。
那凝香不仅擅长使毒,还习过武,她身形轻盈,像一只蝴蝶在半空中飞舞,但她身上带毒,又随身带着不少毒草毒虫,便是韩世昭也不敢轻易靠近她,不免让她占尽了先机。
辛荣上前支援,只见他飞身至半空中,一脚踢中了凝香的后背,而凝香的手飞快的舞动,便要再放香烟之时,霍钰从锦衣卫的手里接过弓箭,将她当场射杀。
之后,辛荣便从凝香随身带着的荷包中搜出了毒药和毒草,随身携带的琉璃瓶中还有不少浑身漆黑的毒虫,在那些药草中发现了一些失魂草,曾被薛凝放在香袋中,差点害了霍钰。
石靖又道:“事到如今,柔妃娘娘还不承认是你当初害了太子殿下吗?”
柔妃咳了几声,看了一眼被当场射杀的凝香,笑道:“凝香是鹿鸣别院的人,她曾随本宫一起进宫,本宫实不知她的底细。”
柔妃看了一眼燕帝,从容说道:“若说她是谁的人,那极有可能是长公主的人,那道长公主也是北狄的细作不成?”
只听“啪”地一声响,燕帝重重地打了柔妃一巴掌,“你不配提她。”
柔妃捂着脸,落下委屈的眼泪。
石靖激动得高声道:“即便柔妃娘娘不承认,柔妃娘娘擅长鸟兽之语,能控制鸟兽为她做事,什么天降异相,百鸟齐聚东宫,主天下异主的流言,根本就是她所为。她便是北狄的暗探卿泱,也是她害死了太子殿下啊!求陛下明鉴!太子殿下忠孝仁厚,他断然不会谋逆!求陛下明鉴啊!”石靖以额触地,重重地磕着地面,那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传遍了大殿,他的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仍在不停的磕着。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撼动容。
柔妃突然笑了起来,看向燕帝,突然脱外裙。
燕帝大怒:“林月柔,你到底要做什么?”
柔妃笑道:“仅凭在铜丝上刻的几个字,和这个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书吏的几句毫无证据的推断,皇上便疑心了臣妾,臣妾也对当年之事有所耳闻,得知当年宁王殿下的那一箭几乎要了清泱的性命。敢问宁王殿下,中了那样深的一箭可会留下伤疤?”
霍钰道:“自是会留下极深的伤疤。”
随着柔妃身上的衣裙被退下,身上只剩一件小衣,她转过身去,只见后腰光洁如玉,别说是伤疤了,整个后背之上连一颗痣也无。
“如今陛下还认为臣妾是北狄暗探清泱吗?”
燕帝对柔妃伸出手,脱下身上的大氅替柔妃披上,“柔儿怕冷,又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