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他擦掉痣上的香粉,薛雁猛的推开霍钰,“王爷,不要。”
霍钰冷不丁被她猛地往外推,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焦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着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薛雁也不知眼下的痣是否被他看到,赶紧将脸侧过去,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罗大哥是否已经将长兄和秦娘子平安送上岸,希望他们不要遇到危险就好。”
又趁着霍钰不注意,偷偷从随身戴的荷包中拿了一盒胭脂,以指尖轻点在那颗痣上。
只要不沾水,这胭脂便会牢牢遮盖那颗痣,便不会露馅。
薛雁遮了痣,便暗暗观察着霍钰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霍钰察觉危险,抱着薛雁侧身躲过,却没想到那支箭从他们身侧而过,一箭将武文才穿喉而过。
武文才没法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暗箭,当场毙命,身体跌进海里,很快便沉入海底。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船尾突然被击中,顿时破了一个大窟窿,海水不停地往里灌。
就在离他们的所在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艘大船。
那大船上装有火炮,火炮漆黑的洞口正对准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船身被火炮击中,发出剧烈的摇晃,薛雁身子不稳,差点跌了出去,幸得霍钰牢牢抓住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子,将她护在怀中,可船摇晃得实在太过剧烈,根本就站不稳,甚至能感觉船正在不断地往下沉。
薛雁发现那驱使着大船正在追踪他们的便是阿猛。
但阿猛断了一条手臂,伤得不轻,更何况他独臂断然难以射出方才那一箭。
随着那只大船越靠越近,薛雁看到从船舱中走出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男子的手中握着一张弓,应该这男子将武文才一箭射杀。只是那斗笠半遮着脸,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见他举手投足间颇显贵气。
眼看着那大船越来越近,只需再次点燃火炮,再来一轮炮火的攻击,他们的船便会被直接击沉,船毁人亡。
即便船未被火炮击中,这船漏水,很快就会沉了。
风雨欲来,霍钰将薛雁紧紧搂入怀中,“别怕,有本王在。”
薛雁却道:“王爷,跳海吧。”
只剩这唯一的出路了。
但她不会水,跳进海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但霍钰却有生的机会。
“王爷先走,不用管我。”
霍钰却不想听她说下去,解开她腰间的绸带,将她外衫褪下,等到了水里,她身上本就宽大的男子衣袍泡了海水之后,衣袍的重量便会加倍,甚至还会拖着她的身子往下坠。
他又将自己的袍角和薛雁里衣打了个结,为的是不让她不会被海水冲走。
最后,他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
薛雁心中大为惊讶,着急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霍钰这向幽深黑沉的海底,“海底看似平静,但在这深海中却不知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
薛雁问道:“王爷是想将鲨鱼都吸引至王爷的身边,让我能免于葬身鲨鱼鱼腹。”
霍钰竟如此待她,几次三番愿意为她付出性命,可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替了姐姐王妃的身份?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船没了,他们被迫跳海,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薛雁撕开自己里衣的衣摆,替他裹好伤口,“难道王爷若出事,妾身还能独活吗?就当是为了护住妾身,王爷也要平安无恙。”
他将自己当成他的王妃,当成姐姐薛凝,对她尊重疼爱有加,但倘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欺骗了他,估计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薛雁又觉得自己这般的念头实在可笑,即使他们都能活下去,等到再次回到京城,她便早已和姐姐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
届时她逃离京城,远遁卢州,他便再也不会知道曾经与他相处的是她而非姐姐。
再说,他正在查皇太子一案,倘若他心中已经有了复仇的打算,必然也会夺储君之位,而薛家扶持的是薛贵妃所出的八皇子,那便注定了将来宁王和薛家会走向对立面。
海风时而柔和,时而甚急,薛雁也不知怎的觉得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心中悲凉。
眼前的困境还未解决,将来之事,自然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可她总有一种预感,宫里风雨来袭,而薛家正如裹挟在疾风骤雨中的船只,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直到霍钰那带着凉意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闭上眼睛,别害怕,抓紧本王,本王会牢牢抓住你,绝不会将你丢下。”
方才一轮炮火的进攻后,后面的船稍作休整,应该是再次填装炮弹,准备来第二轮的进攻,可霍钰的所在的船已经被火炮击中,船舱已经开始漏水,迅速下沉,等不了多久,船也要沉了。
霍钰抱着薛雁纵身跳入大海。
由于事先霍钰已经将他们的衣裳系在一起,从船上跳下去时,海水带来的冲击并未将他们冲散,霍钰一手揽着薛雁的腰肢,吻着她的唇,为她渡气,指引她呼吸。
薛雁本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如今浑身湿透,衣裳也近乎透明,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被迫与他肌肤相贴,尽管此刻还未脱离危险,但她能感受那浓烈的男子气息和他深重的呼吸,甚至能感受那烈火一般炙热的胸膛。
她被那种浓烈的气息包裹着,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安全感。
薛雁又不禁感到心中懊恼,她和霍钰真是前世冤孽,数次与他肌肤相亲,自从她入了王府,来到苏州,竟几乎与他做了所有夫妻间的亲密之事,她只盼着再次回京,便能和姐姐换回,从此逃的远远的,以免夜长梦多。
终于他们离原来的小船越来越远。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他们方才所在的船只被炸毁,火光滔天,海上漂浮着无数断裂的木头。
船被炸毁后的火光窜上半空,薛雁心想要是方才他们并未跳海,或者有片刻的犹豫,便会同这船一般,被炸得四分五裂。
霍钰顺手抓住一片漂浮在水面的一块木头,托着她的身体,让她浮出水面,让薛雁抓住浮木,得到片刻喘气的机会。
可正在这时,水底似乎传来了一阵动静,像是有人在水底不停的搅动着,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震动,随着那震动越来越强烈,几只鲨鱼正在飞快地游向他们。
薛雁心中骇然,很快他们的周围全都是鲨鱼,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鲨鱼。那些鲨鱼像是嗅着什么东西而来。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她远远见到那只船的甲板上,阿猛正按照头戴斗笠的男子吩咐,将一桶桶弥漫着血腥气的鱼倒进大海中。
那些鱼都被开膛破肚,被倒入海中,海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引得深海里鲨鱼都来争相抢夺。
而那些鲨鱼很快吃完这桶鱼,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和宁王。
那人竟如此恶毒,竟然想出了这种方法将鲨鱼引过来对付他们。
或许那人也早已想到,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跳船是唯一的选择,为了断他们唯一的生机,这些鲨鱼便成了那人的武器。
果然那些鲨鱼吃完了鱼,便将他们当成了攻击目标。
薛雁赶紧提醒水下的霍钰,“王爷,快上来,那些鲨鱼都朝这边游过来了。”
可那木头的承重有限,无法同时容下两个人的重量,霍钰对薛雁道:“别担心,小小鲨鱼,本王还不放在眼里。”
只见一条鲨鱼跳出水面,张嘴要将霍钰吞进腹中。
与此同时,霍钰挥剑至半空中,长剑贯穿鱼腹,鲨鱼被一剑刺死,紧接着霍钰挥剑,横扫一片,周围的鲨鱼无一幸免。
霍钰剑法固然高强,但情况却十分凶险,那些鲨鱼见无法靠近霍钰,便转而攻击薛雁,薛雁只得拿着匕首防守。好不容易刺中一条鲨鱼的腹部,她也累得大口喘息。
而那些被杀死的鲨鱼很快引来周围更多的鲨鱼来分食,深海里的鲨鱼是杀不尽的。
薛雁和霍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看向阿猛所在的那条船,道:“夺那条船。”
霍钰对薛雁道:“王妃先伏低身子,我托着你,游过去。”
薛雁提醒霍钰道:“一般船只的周围都会备有当遇到意外时用来逃生的小船,王爷可先夺小船。”
霍钰静静看着薛雁,这几日在苏州的相处,每一次薛雁都会带给他不同的惊喜,让他觉得他的王妃的见多识广,智计无双,这般的女人又怎会是那久居闺中的女子。
她有着超越了寻常男子的勇气和坚韧,而传闻中的薛家大小姐却是足不出户,温柔守礼的大家闺秀,薛大小姐当真有如此卓越的远见和见识吗?
薛雁着急想助霍钰脱困,却没想到说话又露出了破绽,她深感懊恼,只想搅尽脑汁再为自己找借口。
却听霍钰笑道:“这又是王妃随岳父外出游历的所闻所见吗?”
薛雁垂眸遮挡眼底的慌乱,点头道:“是。”
霍钰却冷笑道:“本王竟然不知薛相非但博学多才,还见识广博,薛相教女有方,实在令本王倾佩。原以为薛相只看重官位,平日里忙得于钻研,更没想到他在子女教育上竟能有如此高明的见解。”
薛雁呵呵一笑,赶紧低头转移话题,“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耽搁越久,那些鲨鱼便会越来越多。
霍钰看着薛雁微垂着的眼眸,若有所思。
他一剑刺向正游向他的鲨鱼,往阿猛所在的那只船游去。
果然见那船的一侧绑着一只小船。
霍钰嘱咐薛雁小心,却以长剑刺进水面上漂浮的木头上,以此为借力,飞身跃至悬挂着的小船。
然后割断绳子,将船轻轻放了下来,让薛雁先上了小船,对薛雁说道:“本王先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
“好,王爷一切小心。”
单单靠这只小船,难以抵达岸边,海上风浪大,随时会有覆灭的危险。
更何况此刻天快要亮了,只待天一亮,这广阔的海面上便再无藏身之所。
船上那人定会发现他们就在小船上。
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再夺大船。
薛雁觉得有件事很奇怪,便将心中的怀疑告知霍钰,“阿猛事先藏了这只船,得知官府来人,应该立刻想着逃生便是。”他又怎会对他们穷追不舍,甚至不惜下狠手追杀他们。
海盗们靠打劫海上的货船,抢夺财物为生,除非,薛雁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道:“除非阿猛和那人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海盗。”
薛雁能想到的事,霍钰早就想到了,冷笑道:“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本王查太子皇兄的案子,更不想让本王再回京城。”
“王爷的意思是宫里的人所为?”薛雁觉得心中忐忑,担心是姑母薛贵妃派出的人手,便问道:“王爷可有怀疑的人选?”
霍钰道:“并无证据。”
薛雁又问道:“那王爷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吗?”
霍钰却并未回答。
他当初暗示母妃请旨赐婚,的确是为了接近薛凝,好以此顺藤摸瓜查薛家和薛贵妃,好找到薛贵妃谋害皇长兄的证据,薛贵妃的人得知他来苏州,为了阻止他查案,必定会下杀手,从一开始那群海盗便是冲他和秦宓来的。
正在这时,甲板上传来说话声。
薛雁听出其中一人是阿猛的声音,只听他说道:“世子爷,您请放心,这火炮的威力无穷,根本无人生还,说不定宁王的船已经被火炮击中,宁王和宁王妃早就船毁人亡了。更可况,您用这开肠破肚的鱼引来了深海里的鲨鱼,即便宁王能侥幸逃脱,大难不死,也必定早已葬身这些鲨鱼的腹中。”
被称为世子爷的男子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了解宁王吗?”
阿猛好似被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那人道:“宁王是最可怕的敌人,也是最不可轻视的敌人。一旦你了解的宁王这个人,知晓此人的手段,便不会觉得他轻易便死了,因为他会让你生不如死!哈哈……”
能说出这种话的,应该是非常熟悉宁王之人,虽说那人言语中充满了对宁王的敌意,也有将他视为对手的惺惺相惜和倾佩。
薛雁小声道:“看来阿猛果然是受人指使,来杀殿下的。可说话的那位世子像是将王爷视为生死仇敌。王爷认识那位世子吗?”
霍钰笑道:“原来是他。”
他遇见的,能够算的上是对手的,确实有一位故人,只是那位故人在三年前已经被他当街射杀。
北狄汝阳王世子萧炎。
当时他那一箭分明已经命中了要害,难道已死之人,竟然死而复生了。
还是鬼魂作祟。
正好他手中这满是邪气的嗜血剑,用来斩杀那作祟的鬼魂。
他将嗜血插进船身木板的缝隙中,飞跃至甲板上,朗声道:“本王到要看看平阳王世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平阳王世子名叫萧炎,为北狄暗探之首,长年居住在大燕,只为窃取大雁的军报,在大燕的数十年,他培养了几百名暗探,用金钱珍宝和美人收买朝中官员,获取有用的消息。
当年他的人手遍布整个大燕,大到朝廷官员,小到街头凡夫走卒都藏有北狄暗探。
甚至他的势力竟然延伸到大燕的皇宫内。
那天,如意坊探得消息,北狄细作暗通朝中的一位重要官员,约在一处地下赌坊见面。
那赌坊人多,约在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本来不易察觉,如意坊好不容易打探的消息,霍钰便亲自带人前往揪出藏在宫里的北狄暗探。
但却没想到有人事先泄露了消息,导致北狄暗探提前撤离地下赌坊。
原本那北狄暗探能顺利撤离,只需将事先安排的人手拦截宁王便可,可没想到的是,那天赌坊发生人命案,死的是平安伯的儿子。为了追捕凶手,大理寺和锦衣卫全都出动抓捕犯人。
锦衣卫带人封了地下赌场,防止任何人出入,抓捕凶手。
萧炎被迫出动所有人手,派出全部暗探袭击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助那人和那位朝廷官员暗中撤离。
也因此暴露了萧炎自己和好不容易培养了多年的手下。
宁王早有准备,从天字营中抽调了一千精锐对他的人围追堵截,杀了他的手下所有的人,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霍钰亲眼看着萧炎被一箭射杀,可没想到今日萧炎竟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霍钰一剑刺向阿猛,原本双臂完好的阿猛都不是霍钰的对手,何况他已断一臂。
嗜血剑刺向阿猛的手腕,弯刀脱手飞了出去,霍钰再一剑本可轻易斩下阿猛另外一条手臂。
那剑却从阿猛的肩膀处生生劈下,连肉带骨都被深深劈开。阿猛痛得大声惨叫。
伤口必定痛彻骨髓,可霍钰却并未要他性命。
阿猛疼得浑身抽搐,用尽全身力气爬到萧炎的腿边,“求世子救我……”
萧炎却大笑道:“本世子方才同你说了什么?任何人都不该小瞧了宁王,这是你咎由自取啊。”
阿猛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伤虽不至于当场便要了性命,但却若是伤重不治,便会失血过多而亡,更何况他已经成了残废。
阿猛拼命想要用力去抓萧炎的衣袍,却没想到萧炎从袖中抓了一把匕首,对准阿猛背部猛地刺了进去。
如此反复数刀,直到阿猛彻底断了气,他才扔了匕首,慢悠悠地用巾帕擦拭手上和溅在脸上的鲜血。
直到擦干净了最后一丝血迹,他才扔了帕子。
而霍钰的剑便已经刺向他的咽喉,“三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本王遇人杀人,遇鬼诛鬼。”
萧炎却突然大笑起来,“宁王难道不想知道北狄安插在你们大燕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是谁吗?有她在,我们北狄便永远不会败。”
也难怪当初为了那个人,萧炎不惜出动全部的暗探,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萧炎不惜用命护着的人,那人不只对北狄跟重要,对大燕也同样重要,有那人在,大燕永不得安宁。
“倘若本王猜的没错,那人便是父皇身边的某位妃嫔吧?”
宫里受宠的妃嫔就那么几个,薛贵妃,赵婕妤还是那位风一吹便倒的柔妃娘娘呢?
“她很重要,是因为她深受父皇的宠爱,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左右父皇的旨意,不是吗?萧世子。”
萧炎大声笑了起来,“不愧是宁王,想必这三年来宁王一刻都不曾闲着吧,不如本世子便等着宁王慢慢揭开谜底,挖掘真相的那一刻,本世子再陪宁王玩玩?”
霍钰将手中的剑往前送去,“你没机会了。”
萧炎却道:“宁王这一剑可要慎重,这一剑刺来,可要想好后果啊!难道宁王觉得本世子孤身前来,敢没有任何准备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炎却大笑不止。
霍钰眼神一凛,“你要对她做什么?”
“宁王果然聪慧。”
霍钰没让薛凝上船,便是担心这船上有埋伏,萧炎素来奸诈,诡计多端,这船上必定危机四伏。
可如今的情势看来,将王妃留在小船上也同样被他算计了。
“啧啧啧,果然堂堂宁王殿下有了软肋,有了把柄,便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宁王殿下了。不过只要宁王的剑再往前一寸,你的王妃便会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