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镜沉有些后怕,微拢着露盼儿的肩,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着。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想急着要她的命。

露盼儿回过神,听着镜沉急促的心跳,意识到师父在为她担心,顿时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安全感爆棚。

有师父真好。

张彧和李晁吓得不轻,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连忙向镜沉道歉,表示他们并不是故意的。

镜沉自然比谁都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脸色还是极其地难看。

因为他意识到,他又一次对露盼儿心软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在保护她。

这算怎么回事?

虽然这小灵露精的确有几分乖巧可爱,但他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明确,也从来没有真正拿她当徒弟过。

为什么会心软?

难道他真该早一些动手吗?

镜沉黑着脸陷入了沉思。

露盼儿惊魂稍定,回过神来也不好意思再抱着镜沉,慢慢松了手,见他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他在怪罪张彧他们。

她倒是觉得这次张三李四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于是拉了拉师父的袖子。

“师父,算了吧,只是个意外而已。”

张彧和李晁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替他们求情,一时间有些情绪复杂,感激也不是,埋怨也不是。怎么遇见这臭丫头他们就那么倒霉,回回都栽在她的手里?

镜沉的脸色是字面意思上的难看,自我怀疑加上魂魄的震荡不稳,让他面色冷白如霜,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骇人的冷酷,吓得两个心虚的少年不敢吭声。

镜沉沉默了挺久,才说了一句话。

“罢了,也是我太急于求成。”

他说罢就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子,倒把露盼儿和张彧李晁弄得有点奇怪。

三人面面相觑,露盼儿琢磨了一会儿,把那两人赶去继续除草翻地,然后去小厨房用剩下的莲子做了碗简单的莲子羹,端去敲镜沉的房门。

“进。”镜沉的声音冷冷沉沉的,让露盼儿颇觉忐忑。

她端着莲子羹进去,就看到师父在吃药。

那药丸子黢黑,看起来像她上次吃的那种一样难吃。

她感同身受地觉得非常忧心,却不知从何关心起,只能道:“师父,我做了点莲子汤。”

“放着吧。”镜沉头也未回。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太舒服呀。”

露盼儿对他苍白的脸色印象深刻。

镜沉不急不缓地吃完了药。

“我身上的伤确实需要调养,所以准备去灵池闭关一段时日。”

露盼儿愣住了,“你要闭关?”

“嗯。”他说着顿了一下,“你在听竹苑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可以去找碧华。”

他说罢也没有要喝莲子羹的意思,随手收起桌上的几个盒子和一些瓶瓶罐罐,竟然就要出门了。

“等一下!”

露盼儿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忐忑地小心询问:“师父,灵池在哪里啊?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镜沉对她的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

以前他虽然也不算热情,但至少能看出来在乎和用心。

怎么突然就要扔下她去闭关了,是因为她刚才练剑表现得太笨了吗?

让师父失望了?

露盼儿有点沮丧,微低下了头,“我想跟你一起去。”

镜沉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了语气:“灵池就在清净峰顶,但是上面终年积雪,环境恶劣,不适合居住。你就在这儿待着,好好练习功课。”

他这么说,露盼儿也不好再要求跟上去了,显得自己太过粘人,只能亦步亦趋地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御剑而上,青色的光华一闪,转眼间就消失了。

露盼儿爬到院门外的一片光秃秃的巨石上,眺望着云雾缭绕的峰顶,猜想着师父会在哪里闭关修炼。

过了一会儿,峰顶的云海中突然出现一缕隐约的彩虹。

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张彧和李晁看到了,惊讶道:“镜沉仙君去闭关了?怎么这么突然?”

附近的人都知道,镜沉仙君低调而且身体似乎不太好,经常在灵池闭关。

当清净峰顶有彩虹若隐若现时,就表示镜沉仙君已经闭关,清净峰封山谢客。

露盼儿哪里知道为什么,干脆不回答,情绪低落地回到屋里。

她去把那碗莲子羹端出来自己吃了,然后就陷入了茫然中。

她突然觉得院子里空荡荡的,过于安静了些,明明镜沉在的时候也很少发出什么声响。

连去无忧斋看书学习的兴致都没有,她想了想,干脆跑出去和张三李四拔草去了。

张彧最是记仇,仍不忘嘲笑她,“笑死人了,是不是镜沉仙君看你太笨,被你气得不想要你了?”

露盼儿被戳中了心事,头垂得更低了,没精打采地蹲在篱笆下面,用小铲子扒出小土坑种向日葵,也不理那两人。

难得她居然不回嘴互怼了,张彧还有点不太适应,颇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和李晁对视了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晁意会,继续激她:“嗐,独苗苗就是娇气,你看咱们灵山上下三千弟子,连仙君面都见不着的大有人在。”

“就是,多大点破事儿,你是三岁小朋友吗,离不开大人。”

露盼儿心里不好受,又没有人可说,只好小声道:“我是觉得师父好像不喜欢我了。”

张彧嗤笑一声,“嗤,你可真能胡思乱想的,哪有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

露盼儿眨了眨眼,一想也是啊!

师父或许只是受了伤,身体不舒服,所以难免敷衍一些。

这样一找补,她心里就好受了许多,也有心情想其他的了。

她没想到张三李四这么讨厌的人居然也会出言安慰她,觉得或许应该对他们好一点。

想了想她进小厨房做了点糖水。

荷塘里摘下来的莲子肯定不能便宜了那两人,好在之前让他们去找了些绿豆种子,倒可以匀一些出来。

张彧李晁见她说着说着突然跑了,摸不着头脑,还是决定不和小姑娘计较,继续埋头干活。

过了一段时间,露盼儿突然在院子里叫他们进去,然后就见她放了两个小碗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李晁一向比较嘴馋,闻到香味忍不住问道。

露盼儿撑着下巴让他们都坐下,“绿豆糖水,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以前挺喜欢研究这些,今天就当是犒劳两个免费劳工了。

李晁已经从善如流地坐下了,张彧还面露嫌弃,“仙界怎么有你这样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小厨房里鼓捣,还折腾着要种什么菜。那不是只有靠进食获取能量的凡间百姓才干的事情?”

露盼儿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尝尝味道,对于张彧的挑衅不为所动。

“废话这么多,你就说你喝不喝?”

张彧动了动鼻子,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看你做得辛苦的份上,我尝一尝。”

露盼儿闻言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把碗给他递了过去。

片刻之后,两人均露出惊艳的表情,李晁虽然知道仙界崇尚戒除口腹之欲,但因为嘴馋,所以经常弄各种东西吃。

他以前只吃过绿豆饼绿豆糕,倒不知道还能这样做,既新奇又好吃。

他忍不住道:“这做法真是新奇,你怎么想到的?”

露盼儿想说这是自己家乡的做法,但思及现在的出身,却不好说了,只含糊道:“随便尝试的。”

张彧也别扭着说:“哼,那你倒是有几分厨艺天赋,以后若是被赶出仙界,还能去人间混个厨子当当。”

露盼儿只当做是夸奖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入夜,张彧两人回灵山去了,听竹苑只剩下了露盼儿一人。

她点燃了屋里的烛火,第一次独自一人住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听着外面偶尔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虫鸣声,有点害怕。

她仔细关好门窗,想起之前受伤醒来,看到师父坐在床边看书的感觉,心里觉得踏实了一些。

她没敢熄灭烛火,只把它小心地放在安全处,然后便躺在床上。

原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境中。

梦里的画面凌乱不堪。

露盼儿时而听到许多惨叫声,时而看到一片鲜艳的红色,眼皮不安地颤动着,似乎努力想从梦中醒来,却无济于事。

到了后半段,混乱的梦境突然变得平静,也清晰了许多。

露盼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她好像走在一处灯火辉煌的热闹集市中。

与灵山灯市不同,这里的灯火更加明艳,带着暧昧而颓废的红色。

人们穿着大胆,姿态热情,集市上贩卖的东西也花式各样,很是奇妙。

她好奇地想凑近看看,却发现这具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这个人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穿过烟火盛放的街道,或许是因为这一原因,连那热闹的喧嚣声传到露盼儿的耳朵里也像是隔着一层膜,听得不太真切,犹如梦幻之中。

她像是魂魄附体一般,跟随着这个奇怪的人,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一个巨大而冷清的宫殿。

一个穿着大胆妖艳的美人迎了上来,目光热烈,但似乎又惧怕着什么,所以言行还算克制。

她规矩地行了个奇怪的礼仪,然后朱唇轻启。

“魔尊,您回来了。”

镜沉猝然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周围是缭绕的冷雾,与往常一般无异。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明明是正常的入定,怎么会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魔城长夜天的画面?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动,似乎想要翻出些什么东西来,让他更加感觉魂魄震荡。

不适感仍在加剧,情绪上的烦躁也有复发的迹象。

镜沉蹙着眉,没有再多想,很快调整状态,重新沉入修炼中。

与此同时,山下听竹苑中,露盼儿眼皮一跳,徒然从梦中惊醒,醒来仍清晰地记得梦中的内容,让她惴惴不安。

她抬头望向旁边,烛火已经燃尽熄灭,窗外隐约现出天光,竟然已经一夜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