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碧华仙君已经近千岁的高龄,但外表看起来跟镜沉也差不了几岁。

两人都是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非常年轻。

他一身淡蓝色常服,如传言所说,目光温柔。

长相虽然英俊却没有镜沉的清冷和锋利,面部轮廓也更显柔和。

他手里拈着一颗白子把玩着,嘴角扬起笑意。

“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原还想让你替我参谋参谋这盘残局,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镜沉神色淡淡,“你和昭颜下了两日都解不出来的棋局,还指望我给你们解开?”

“直呼帝君名讳,也不怕被他感应到。”碧华满脸无奈。

镜沉性格沉静,不喜交际,却偏还挺投他的缘。

加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了这偏僻地方,当起了邻居,所以既是前后辈,也是好友。

但面对镜沉时不时的口无遮拦,他还是常觉得哭笑不得。

镜沉捡起掉落的黑子,不以为意道:

“哪儿有那么神?那小露水精在无尽崖底下骂了你们灵山人这么多年,肯定没少带你,你感应到了吗?”

“……”

碧华仙君被怼得哑口无言,失笑摇头,“算了,我说不过你。”

他也帮着挪动棋子,复原了棋局,然后把棋盘收了起来。

“总觉得你今日有些心思浮动,就是在惦记着你那个小徒弟吧?”

碧华说着顿了一下。

“她的事儿我听蓝儿说了一些,外表虽然是个柔弱的,但性子颇有意思。听闻你收了她为徒,连我都有些吃惊了。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竟还挺合你的眼缘。”

他语气虽然依然平和,但言语间显然透露出一些不喜。

镜沉不语,没有反驳他,也没有承认,连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今日确实有些心情不定,不太适合进行下棋这种专注的活动。

那小灵露精吃了药一直有些蔫蔫的,让他忍不住总有些惦记。

原本他知道这药初始不会有什么事儿,但如今时间越久,他反而越有些担心起来,觉得把露盼儿扔给锦瑟的行为不太妥当。

碧华看不出他的喜恶情绪,也只能开玩笑一样地说道:

“我就说,若不是带着她过来采买,你这贵人恐怕还难得踏进灵山一步。只管放心吧,她那性格吃不了什么亏。再说,灵山上还能有人欺负了她去不成?”

他说得不乏道理,镜沉却不是轻易受别人言语影响的人,心里起了念头,便决定去走一趟。

“我去看看她。”

他说罢起身,却有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进来了。

迎面撞上镜沉,那名弟子很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看了碧华仙君一眼。

碧华笑容一敛,“怎么了?有事就说。”

弟子呈上一枚留影球,不敢看镜沉,低头说道:

“镜沉仙君带来的那位小师妹,在灯市那边,被……被人打了……”

他说着指尖微动,留影球闪出微光,播放出露盼儿被两个少年用灵力索抽打欺负的场面。

细听还能听到她可怜兮兮地小声呼唤着师父。

这留影球是一个看不惯那两个少年的外门师妹送来的。

她当时在那街口的摊位上买留影球,刚好目睹了这一幕,就用手里的留影球记录下了一段画面。

她不知找谁帮忙,想起之前听到锦瑟师姐说露盼儿是镜沉仙君带来的,就急忙跑来了主峰。

幸好她的灵根是风属性,速度极快,所以消息也算是比较及时。

因为时间匆忙,留影球记录下来的画面其实很短,镜沉看了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如风雨欲来。

那弟子颇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看镜沉的表情,还未待看清,就见他的身影已经转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大殿中。

弟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碧华,“仙君,这……”

碧华从矮榻上起身,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他刚刚才跟镜沉说灵山安全得很,不会有人欺负那个小露水精,这下脸都要被打肿了。

方才听着留影球里传出来的那声软绵绵的“师父”,别说镜沉这个真师父了,他听了都觉得怪心疼的。

看来这小东西确实有几分手段,难怪能让镜沉如此上心。

真是造孽。

不过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也不可能作壁上观,只能赶紧追着过去了。

上仙的身法速度,这一座山峰的距离也不过咫尺而已,眨眼间两人就先后到了现场。

此时这场单方面的殴打已经结束了。

这里虽然相对偏僻,但毕竟是集市之中,没多久就引来了一些人围观,但因为露盼儿一化形就名声不好,所以也没什么人出手阻止。

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偶尔有不是灵山的人出言询问,听周围人说了原委以后也忍不住道一句“该!”

直到露盼儿倒在地上不动了,众人才觉出不妥来,连忙叫停了那两个少年。

这时锦瑟也处理完另一边的冲突,掐着点赶回来了,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少年其实也伤得不轻,两只手的骨头都快要被震碎了。

其中一个还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一嘴的血腥味儿。

他们现在满脑子困惑,就想不通了。

明明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好歹的小妖精,明明一下下是打在她的身上,怎么把自己搞得浑身都痛?

那个露水精倒是好,打了半天她叫都不叫一声,看起来也不咋疼的样子。

怎么说倒就倒下去了?

他们下手也很注意分寸,除了一开始按捺不住愤怒往她后背拍了一掌,其他招式都是往疼痛却不伤根本的地方招呼。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昏过去人事不省才对。

怕不是来碰瓷的吧?

锦瑟一脸无奈,“你们也太胡来了,看你们怎么向仙君解释。”

她说罢赶紧去尝试把露盼儿扶起来,却发现她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声,担心会不会出了大问题。

那两个闯祸的师弟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兀自龇牙咧嘴地揉着疼痛不已的胳膊。

怎么停了手之后还越来越疼了呢?用劲最多的右手都快不能动了。

少年心里有点心慌,但仍不服气地嘟囔:“我们不就是想找她切磋一下嘛,明明是她碰瓷……”

他话说到一半就消了声,吓得后退了一步。

锦瑟疑惑抬头,才发现两位仙君都到了。

围观的众人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惊动了两位仙君,吓得大气不敢喘,深怕被牵连了。

看到镜沉顶着冷若冰霜的脸走过来,连锦瑟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放开了怀里的露盼儿。

在那软绵绵的身体落地之前,镜沉已经先一步把她横抱了起来。

锦瑟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起身,满脸愧疚的神色。

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然后又对镜沉道:

“锦瑟辜负了仙君的嘱托,没照顾好盼儿师妹,实在是心中有愧,还请师尊和仙君责罚。”

她说完长长地行了个礼,但镜沉却没有理她,兀自看了看怀中露盼儿苍白的脸色,心情很是糟糕。

碧华仙君也很尴尬,他虽然不喜这灵露精,但当着镜沉的面,也不能让人家的徒弟白白被打一顿。

“是谁动的手?”他也难得地冷了脸色,显出几分真实的战神的威严来。

很多人这才想起,灵山这位仙君虽然平日里温和,战斗力可是整个仙界前五以内有一席之地的。

那两个嚣张的少年这时也不禁有些怂了,他们平日里想见仙君一面都不容易,没想到今日只是想小施惩戒,竟然把两位仙君都招了来。

一时间没人敢吭声。

其实不用问也能看出来哪两个是始作俑者。

因为他们虽然是找茬的那波,但看起来比露盼儿还要狼狈一些。

头上的发有些散了,右手不太自然地耷拉着,一看就虚软无力。

受了内伤的那个脸上还有点青白,状态着实算不上好。

而露盼儿身上虽然没有伤口,但是她晕倒了,就显得格外严重一些。

镜沉没工夫搭理他们,冷冷道:“灵山弟子的管教问题本君就不参与了,劣徒伤势不轻,我们先走一步。”

碧华想上前拦住他,“等等,我略懂些医术,随身也带了不少药物,不如先让我看看她。”

镜沉心里顾虑颇多,自然不会让他过度接触露盼儿,更何况是治伤这种需要探查全身经脉的事情。

万一被他察觉出什么端倪,不管是发现自己给露盼儿灌药,还是发现她本体的异常,都不是一件小事。

他闪过碧华的手,冷漠道:“不劳烦大驾了,你管教好弟子比较要紧。我想这个交代也不用等上太久,是吧?”

他说罢也不等碧华仙君回应,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狼狈缩在旁边不敢出声的两个少年。

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但好歹还记得自己的马甲现在还不能崩,于是强自忍耐了下来,兀自御剑离开了。

离开了灵山,镜沉的脸色便露出带着些狠辣的冷酷来。

他方才给露盼儿吃了药,现在又被这些人毒打一顿,万一真的连今晚都熬不过,那他这番布置岂不白费了?

思及此他心中更是杀意翻涌,目光沉得吓人。

若此时有人看到,定会被这平日里冷淡低调的仙君吓了一跳。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清净峰,镜沉三步并作两步把露盼儿抱进房间放在床榻上,面色凝重地握住她的手腕。

庞大的灵力化成一道温和的涓涓细流,缓缓流入露盼儿的身体中,顺着体内经脉游走了一圈。

片刻之后,镜沉脸上竟然浮现起一丝困惑之色来。

经他探查,露盼儿身体里竟然没有任何损伤,健康得很,经脉也很通畅。

他略微思考了片刻,犹豫着掀起了露盼儿的袖子,看了看手臂。

白嫩嫩的,跟下午看到的小腿一个颜色,稍微有点红印子,连个算得上青紫的伤都没有。

看了留影球中露盼儿被一顿狠抽的镜沉:“……”

他不信邪地又把露盼儿翻了过去,松了松她的领子,查看了一下肩膀后背。

他分明看到有一道灵力狠狠抽在了露盼儿的右肩背处。

然而现在那处肩胛骨处却只泛着淡淡的粉红,不仅不像是伤痕,反而还莫名带着点旖旎春色。

镜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色一黑,飞快地把她的衣服拢了回去,颇为无语。

这个状况他也不知该不该给露盼儿用一些药,或者用什么药。

用灵力给她治伤也无处下手。

但这小姑娘的状态看上去又确实不太好。

皮肤温度稍微有点高,脸色也非常苍白,唯独面颊上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整个人一丝气力也无,显然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镜沉不太放心。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便干脆拿了张矮凳坐在露盼儿床边,点燃一支烛火,坐着看书,时不时地偏头看看这丫头是醒了还是死了。

露盼儿知道自己可能是昏迷了,感觉自己在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偶尔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心里更觉得烦躁。

好不容易周围清净了下来,身边靠着一个稳定的物体。

微凉的体温让她觉得很舒服,心里这才渐渐安定下来,很快陷入了更深的沉睡之中。

待再醒来时,她首先看到的是黑暗中轻轻摇晃的昏黄灯光,然后就看到了床前坐着的一个高挑的人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醒了?”一只大手落在她额头上,干燥而温暖。

露盼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喃喃喊了一声:“师父……”

黑夜之中,她竟然觉得一直冷冷淡淡的镜沉有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