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年嬷嬷的来历,前面也说过了,不过这年嬷嬷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只想给自己找一个舒适的活儿度过晚年,宫里的晚年哪是这么好过的,她已经蹉跎过年华了,现在出去也是没人要的地步,哪怕她伺候过皇太后也不足以让自己舒舒服服度过晚年。
饶是皇太后再念旧,这些年伺候皇太后的奴才不知多少,年嬷嬷要是三番四次出现在皇太后身边,这情分也就一拍两散了。
因此年嬷嬷只打算在内务府选秀时选一个有出息的主子,选中了便一心一意跟着主子走,但这些年下来,她借用教养嬷嬷的身份看过一些秀女,觉得有些人美则美矣,但不够灵动,在深宫中极容易被淹没。
用老生常谈的一句话来说,便是那些人光有美色,没有做主子的面相,这样的人在宫里能一时得宠,但不能走得太远。
年嬷嬷眼睛利,就喜欢透过人的骨相、性情看人,不过也因为她眼光高,这些年下来挑挑拣拣,实在没法真正下定决心,本来在康熙十四年遇到的那个内务府秀女觉禅氏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年嬷嬷仍是没法下决定,觉得觉禅氏性子过于怯懦,于是一眨眼那觉禅氏就有了跟随的奴才,不容年嬷嬷再三犹豫了。
年嬷嬷也只得安慰自己有缘无份,如今遇上这小郭络罗氏,年嬷嬷心里的遗憾一扫而空,心里叹道,这才是自己要找的主子啊。
既然选定了主子,年嬷嬷便如实道来自己的身份,李沐听了若有所思,一副完全相信年嬷嬷的模样给了她十足的信心。
过后李沐在翊坤宫歇下,昨晚累了一天,今天搬家也累,她没有多想便沉沉睡去了,等醒来时,年嬷嬷已经在房间里掌着灯了。
见她醒来,便将膳食端过来,在李沐用膳时一一跟李沐说起这宫里的详细情况。
如今宫里值得提点的人也就那么多——即将要成为继后的钮祜禄妃,处在庶妃位但享妃位待遇的皇上表妹佟格格,以及生下皇上长子胤禔的庶妃乌拉那拉氏和生下三阿哥胤祉的庶妃马佳氏。
还有些家世不错的妃子,像是庶妃李氏等等。
李沐在原身记忆里知悉这些人的存在,如今也不在意从年嬷嬷口中再得知一遍,年嬷嬷在宫里资历深,有些事从她这个角度说出来,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年嬷嬷道:“主子,今儿皇上打算大封后宫,咱们不求那一宫主位,但一个贵人身份总能盼来的。”
李沐笑了笑,“嬷嬷,这贵人位份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啊,进一步就是嫔位,我不过是刚侍寝过的妃子,想得到这个位置,难如登天。”
年嬷嬷却好像想到了法子般笑道,“主子啊,您忘了奴才曾伺候过皇太后吗,您这些时日不能争来皇上恩宠,但您一颗孝顺的心让皇上看见了,皇上怎能不惦记您。”
李沐明白年嬷嬷的意思,如今想要争夺皇上宠爱的妃子不知多少,她根基不稳,不如剑走偏锋,走孝敬皇太后这条路,有年嬷嬷的牵线搭桥,这事不难。
是不难,李沐心道。
只是这样做,到头来也只是得一个贵人位份,她要的是嫔位,原身本来在这次大封中就得了嫔位,她要是只得一个贵人位份,岂不丢光原身的脸面。
她认真道:“年嬷嬷,你且放心,我有我自个儿的法子,你信我一回。”
年嬷嬷这下就目露惊异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跟随的这个主子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主子在这方面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没有怀疑,只问道:“主子,您可有把握?”
李沐温声道:“没有把握也得上,富贵险中求。”
年嬷嬷心里一阵撼动,她不知该怎么说她这位主子,总感觉她跟了一位了不得的主子,看在主子的这份魄力上,哪怕是刀山火海,她好似都有了勇气跟上去。
“那就听主子的吧。”
……
几天后,李沐已经熟悉了翊坤宫的生活,而这几天,皇上仍旧没有进出后宫,也没有传召宫妃前去乾清宫。
李沐想的办法并不多,皇上如今一心在朝廷政事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无心后宫之事,而当皇上有意踏进后宫时,环绕在皇帝身边的是三千佳丽,李沐自觉自己是争不过那些宫妃的。
而原身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惹得皇上注意的?
李沐回想了一眼原身的际遇,原身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恰是在皇帝被后宫妃子烦的没法时出现在皇帝面前,皇帝才稍稍对原身起了兴致,但是这一招想要复刻在她身上怕是得看运气,毕竟在原身记忆中,皇上是突然想起原身的,才出现在原身身边。
所以她这几天反复将皇帝突然找上原身的原因都想了一遍,最终才将答案落在红颜知己这个词上。
皇上如今有元后所出的嫡子为储君,不愁江山传承,而皇上早些年子嗣夭折之事再也没有发生过,那些夭折的阿哥都不列入序齿了,也就是说那些事早就抛在皇上脑后了。
而且在后宫里,皇上表妹进宫了,钮祜禄妃即将为继后,后宫即将迎来大封奠定后宫局势,一切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朝中一切安好,哪怕出现一个三藩动乱,皇帝也最终彻底解决了吴三桂等人。
她心里反复说了一个词,意气风发。
在旁人眼中,皇帝便是如同英雄般的人物,而据她上次接触皇帝,皇帝表现出来的性情也是一样。
所以,英雄总是伴随这美人的,皇上最需要的便是理解他心意的红颜知己了,就跟她之前猜测的皇上需要‘不规矩’的妃子一样。
因此,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出现在皇上面前就行了。
一个完全合乎皇上心意的美人,不正是原身的这副身子吗?
一天,皇帝好不容易提前将奏折批好,便起了歇息的心思,他谁也没有告知,只带上了梁九功,在冬日妃子们最不想出来的时候出现在御花园的假山假水边,帝踪不能窥视,一时半会,谁也不知皇上过来这里了。
然而,康熙居然在亭子里瞧见一个美人,一个合乎心意的美人,她有着极为灵动的眸子,也有笑靥如花的容貌,就这般直直看向帝王,康熙就不由走过去了。
梁九功瞧见这一幕只管往后退,在一旁隐了身形,康熙一把横抱美人,笑道:“纳兰珠,你怎么出现在御花园这里了?”
纳兰珠任由他抱着,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她娇气道:“婢妾太久没有见到皇上了,便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好运撞上万岁爷,如今看来,婢妾运气是极好的,不然,怎么头一遭出来就遇见了万岁爷,您说是不是?”
“是极了。”康熙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有宫妃特地寻觅他踪影,事实上,刚解决完朝廷一件大事,他还迫不及待想跟人倾诉心中意气,今儿恰好遇上了上次印象极深的美人,康熙心情大好。
“纳兰珠,你随着朕可高兴?”
“高兴,婢妾见到皇上就高兴。”纳兰珠眨了眨眼,皇帝一路抱着她也不觉累,她也好声好气跟皇帝说话,毕竟皇帝一看就是喜欢她的容貌性情的。
都走了有一段路了,康熙不觉得累,他日日练武,身子骨比寻常男子还好,更别说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君王最好的年岁,他光明正大将小郭络罗氏抱回乾清宫,一路有梁九功跟随,也有宫妃看在眼里,无一不面露惊异。
随后纳兰珠在乾清宫被放下了,她还以为皇帝抱她过来要作甚,之后看皇帝将一幅字画拿出来,像是要给她作画一样,她心里猛地一跳,怎么她今儿特地出现在皇帝面前,皇帝会激动到这种程度?
激动到不顾自己皇帝身份,特地给一个庶妃作画?
李沐想不明白这件事。
殊不知皇帝心中豪气无处抒发,见了小郭络罗氏便想画一幅自己心目中的洛神妃子。
李沐仍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不过她看着皇帝如此,便化被动为主动,轻轻推了皇帝坐下,轻笑道:“万岁爷,让婢妾试试如何?婢妾也有一手好丹青啊。”
康熙这下子兴致更是没法收回去了,他问道:“那便随你吧,让朕看看朕在你眼中是何模样?”
“希望不会让万岁爷失望。”李沐执笔,沉吟半响便落笔了。
墨画画的是一个人的神韵,而非形态,皇帝如今执掌大清江山,心里不光有执掌天下的快意,还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柔情。
这种柔情可以对着自己的长辈、宫妃、子嗣,所以她要画就不能只画皇帝的豪情。
而且皇上看过的大清江山,她也一样看过,她有信心画出她眼中的皇帝。
李沐执笔落下,康熙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里蓦然一动,纳兰珠好似挺认真在为他作画,只是纳兰珠当真会作画?据他所查,面前女子应该只会寻常女子会的女红罢了。
康熙此时对面前女子起了极大的好奇,不光是对她相貌身段起的心思,还有对她内在的性情起了探究。
等李沐搁笔,看向皇帝时,皇上不由将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原本的兴味化作沉默。
面前的女子是真真正正了解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这好似上天赐给自己的红颜知己一般,而非寻常美色。
康熙清楚,此画过后,他再也不能将面前女子看作是光有美色的宫妃了,他不能也不会敷衍以待这人了。
他轻声笑道:“可要朕也给你画一幅?”
李沐温声道:“婢妾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一画面在宫妃眼中怕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皇帝不像先帝一样独宠后宫的任何一个宫妃,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宫妃越矩,如今出现一个小郭络罗氏,单是皇上将她抱到乾清宫的动作,就已经在宫里传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毕竟这小郭络罗氏居然让万岁爷犯禁了,这不可饶恕。
好些妃子是彻底怒了,就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也稍稍在意起那小郭络罗氏的存在,但是她更信自己养大的孙子不会像她儿子那般糊涂的。
这天下不会再出一个董鄂氏了。
没过多久,那小郭络罗氏便在乾清宫过夜了,宫妃们敢怒不敢言,而太皇太后也按捺不住了,特地派人过来乾清宫打探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梁九功只恭恭敬敬道:“万岁爷在御花园遇见郭庶妃,一时起了兴致,还望太皇太后不必担心。”
不管是谁来问,他笼统都是这样解释的,太皇太后派去的奴才回了慈宁宫,如实跟太皇太后禀告,太皇太后沉吟半响,“罢了,哀家就当皇上是真的一时来了兴致吧。”
一时半会不用着急,若是那小郭络罗氏真让孙儿不对劲,到时候再慢慢处置也不迟。
太皇太后眼底全是对这事的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孙儿不过是对那小郭络罗氏稍稍看重了一点,等一段时日过去,孙儿的兴致便全散了,如同对那觉禅氏一样。
而宫妃们则是在打探无果后,重新起了对小郭络罗氏的忌惮,之前她们能对这号人物无动于衷,那是她们以为这是第二个觉禅氏,皇上宠幸过就抛在脑后了,结果看来,并非她们想象的那样。
她们最忌惮的便是在大封之前,后宫无端生出点是非。
她们到手的位份可不能出了任何差错,因此,那小郭络罗氏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