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了, 顺着屋顶垂脊落下,断了线的大珠小珠汇成片片水洼地。
屋内的胤祕比着镜子瞧了又瞧,捂住嘴不让自个儿发出尖叫。
怎么, 怎么肥四?
真的长了两片绿绿的小叶子!
小团子颤抖着,伸出小肉手拨弄了一下头顶的小嫩芽, 试图把它压下去,但是很快, 这两个顽固分子又重新翘了起来。
胤小祕气得扯了扯,好嘛,揪也揪不下来。
嫩绿的叶片随着小团子摇晃脑袋,一抖一抖,就像石缝里好不容易钻出的小草, 耀武扬威的。
胤祕习惯了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去问二筒,这回几乎带了些求救意味。
小团子扁着嘴,带着糯糯的鼻音问:“二筒,我是不是生病惹?”
二筒一言难尽脸:【你就没想起点什么?】
胤小祕不明所以,索性把自己刚做的梦讲给二筒听,末了, 疑惑地问为什么那人要把自己从土里挖出来,他当时可害怕了。
二筒答:【因为想吃了你,延年益寿呗。】
小团子大惊:“延年益寿?佟额娘常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原来、原来我是根萝卜, 我最讨厌吃萝卜啦!”
二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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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萝卜和人参有微妙的相似点,但是萝卜精才没人稀罕要好嘛!!二筒郁闷之极, 简直搞不懂这小家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么难沟通。
它只好给小团子主动点破。
【不是萝卜, 是人参!人参有回阳救逆之用, 萝卜吃多了你只会放屁。一般来说, 人参要成熟需要经过五到六年生长期,刚好,你今年也六岁了,马马虎虎算是个晚熟的小人参精了。】
胤祕乌溜溜的小鹿眼瞪圆了,不可置信的摸摸脑袋顶上的小叶子。
人、人参精?
“汗阿玛最喜欢泡人参片喝了,这小叶子给阿玛是不是也能喝?”小团子双手撑着脸颊,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这个。
二筒冷淡否认,叫他别作妖妄想。
胤祕或许已经忘了,他三岁时赶上人参开花期,就是二筒违反了万界美食系统规则,帮他遮掩掉的。
这一回,不管小团子怎么求助,它也是爱莫能助了。
即便如此,二筒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这个样子可不能被别人发现。】
胤祕扁扁嘴:“我总不能一辈子戴着小帽。”
【……倒也不必那么久。这叶子后面还会开花,得五六个月结了果子,就能摘掉。】
胤小祕完全偏离重点:“果子?能吃吗?”
【……能。】
这东西不仅能吃,怕都算得上世间最顶级的调节血压,增强心脏功能,促进内分泌循环的圣药了。
可惜二筒不能说,只能得小家伙自己觉醒。
小团子毫无所觉,吸溜了口水道:“那我勉强忍忍吧。”
一听这话,二筒反而不放心了。它再三琢磨,真诚建议道:【要不去找你四哥吧,就说……是仙家赐给你们爱新觉罗氏的,他会帮你的。】
也对,四哥反正对二筒有点误会,就推到二筒身上好啦!胤祕连忙戴上一顶嵌了猫眼帽正的小帽,往外跑着喊银翘和五花。
新年的天,才朦朦有一丝亮色。
数九寒冬的,五花就在外头缩着个脑袋,只管把手拢进袖筒里。听见阿哥喊着要去找雍亲王,忙躬身进来劝道:“我的爷,今个是正月初一,万岁爷要在太和殿举行元旦大朝会,接受百官朝贺,还要进行赐宴。您这会儿可不能乱跑坏了规矩呀。”
胤小祕双手捂紧小帽,犯愁道:“那怎么办啊?我有急事要找四哥呢。”
银翘这时掀了帘子带来几丝凉风,掸尽脚底沾上的的雪尘,才从廊下进来。
她边把托盘里盛着的饺子端上桌,边笑道:“朝会礼毕,众阿哥都得去乾清宫行三跪九拜大礼,到时候,万岁爷会赏下‘馈岁’,讨个吉利。小阿哥若是有什么话,不妨过了这轮拜礼,再跟四阿哥说也不迟。”
胤小祕一听,他汗阿玛又要发好东西了,顿时把脑袋上的小叶子忘得一干二净。
满清元旦这日,讲究吃个“煮饽饽”。
银翘刚端来的便是。
小团子爬上墩子,掀开用来保温的火碗,里头是一碟子馅多皮薄的素水饺,配了蘸料,另有两碟热菜,一盅汤品,几样点心。
胤祕喜欢美食,可是对粮食却很爱惜,呈上来了便都会吃完,啊呜啊呜一口一个吃着饺子,跟银翘他们分享着——
“这个是花生馅~”
“唔,这个里面有马齿笕呢。”
“哎呀,什么东西这么咯!”
银翘弯唇笑了:“阿哥这是吃到了通宝,预示一年吉利呢。”
胤祕捂着嘴,蹙眉鼓捣了半晌,才含含糊糊吐出口中的通宝,给银翘和五花展示:“可是,这通宝绊掉了我的上门牙……”
银翘连忙凑上去,果真,小团子手里正躺着一颗小乳牙。再抬头一瞧,胤祕正冲着她笑,豁了牙的地方露着个黑漆漆的洞,叫人忍俊不禁。
银翘一边告罪,一边憋着笑去把这事汇报给佟佳贵妃。
年前,小阿哥已经萌出了六龄牙。那会子太医就说该换牙了,叫宫人们注意着些,谁能想到,这第一颗牙竟然是元旦吃饺子给绊掉的。
佟佳贵妃这边已经准备妥帖,闻言笑道:“也就是他了,换个牙都得闹出点幺蛾子来。等会去乾清宫行礼,万岁爷和阿哥们怕是要笑话他。”
这话一语成谶。
等到了乾清宫,后妃们行完六肃三跪大礼,便轮到门帘外头的皇子们给康熙行礼了,礼成之后,康熙穿着玄狐端罩,侧身咳了几声,才踱步在一众儿子面前,一边赏“馈岁”,一边评点上一年度每位阿哥的综合表现,大有领导年终盘点的意思。
胤祕坚持着没有打哈欠,也没犯多动症,总算轮到了他。
老皇帝瞧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二十四生性顽皮,听贵妃说,今晨食用饽饽,咬到通宝绊掉了门牙,也算是这宫里的独一遭。可愿给朕与众阿哥开开眼?”
话是这么说,老皇帝递给幺子的荷包却比哪个阿哥手里的都要厚实,鼓鼓囊囊的,一瞧就没少装东西。
胤祕捏着手里的荷包,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打算看在汗阿玛这么大方的份上,给大家见识一下他的豁牙。
于是,小团子扬起脑袋,一咧嘴笑了;
康熙没忍住,跟着大笑出声。
众阿哥们好奇地望去一眼,被小幺缺了颗牙的蠢萌样子逗到,十七阿哥和十阿哥率先跟着耸动双肩笑起来,没大一会儿,乾清宫前的丹陛上父子畅笑作一团。
胤祕对此还挺骄傲:“新年伊始,我就能让哥哥们如此开怀,难道不值得一份大红包?”
康熙负手立在一边,大有“朕没听到你们自己看着办”的架势,阿哥们对对眼,只好“心甘情愿”地放了一把血。十四阿哥被套走了最喜欢的鼻烟壶,整个人手都在抖。
康熙对儿子们的表演非常满意。
鉴于接下来他还要出宫祭拜,挥挥手打发众人:“行了,都回吧。”
老皇帝今个行程排满了。
出宫祭拜完,他还得马不停蹄赶回宫里,准备宗亲大宴。
好在,这回不像除夕夜在太和殿那般的国宴阵仗,只需要他钦点几个近支的王公、贝勒、皇子皇孙参加,更自在一些。
胤祕和胤禛都被点了名,其余的像三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等,加上一些来京的额驸台吉,亲王镇国公,也算是塞满了。
胤小祕拽着他四哥,借口“不懂宗亲大宴的规矩”,一溜烟跑没影了。
*
胤禛一点也没反抗。
他被幺弟拖着,一路过了自鸣钟处,进日精门,走在内庭东路上才算放缓了步子。
景阳宫早先便被开辟成了存放图书的地方,附近没什么宫人活动的迹象。
胤祕像个小贼一样左右探看半天,然后当着他四哥的面,摘下自己脑袋顶的瓜皮小帽。
两片叶子弹了弹,跃然出现在四阿哥面前。
胤禛这张老冰块脸都难得呆滞了。
皇家兄弟之间,难得有片刻的沉默。
胤禛反应过来后,难免上手揪了一把。很快,他发现这小玩意生命力极其旺盛,且十分显眼,便毫不犹豫抓起幺弟手里的小帽重新给按回脑袋上,还不放心的往下压了压。
胤小祕任由他四哥折腾着,露出豁牙又笑得很开心。
看这个反应,四哥肯定不会不管他哒!
胤禛如今看不得幺弟笑,他怕自个绷不住也乐了,这般场合可得要严肃对待,索性伸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颊,让他的嘴巴嘟起来。
“这两片叶子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乱搞什么事情了?”
胤小祕受到来自四哥的怀疑,奶凶反驳:“我才没有!”
胤禛显然不信:“那怎么会头顶长草?”
胤祕:“就是……之前教了爆米花机、玻璃窗、四阶魔方的那个糟老头子,他给我头顶种的。他说啦,这是人参叶子,是他赐给我们爱新觉罗氏的保命符。”
糟老头子二筒:“……”
四阿哥听完这话,陷入沉思,半晌得出结论:“你是不是梦中捉弄仙家了?”
胤小祕摇头:“怎么可能,我可尊老爱幼啦!”
这话一出口,胤禛越发怀疑是幺弟办了错事,才会被“仙家”戏弄惩罚。
头顶上两片叶子就能成为爱新觉罗的保命符?胤禛向来是个现实派,不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如果只是小惩大诫,倒还好说,他帮着遮掩一番也能不叫其他人发觉。
想到这里,胤禛沉声问:“仙家可有告知你期限?”
胤祕想起二筒说的那一大堆话,省略了核心部分,只精简出个时间:“五个月!”
四阿哥长吁一口气。
果然,什么人参,分明就是开罪仙家被罚了。
四阿哥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小团子,后者被看得一脸懵懵然,只好挠着头问:“四哥,我还能摘帽子吗?能拆辫子吗?能洗头吗?”
幺弟的三连问让胤禛头大。
五个月不摘帽子不洗头,怕是还没长虱子,人就被汗阿玛踢出紫禁城了;
可若是一切照常,不多时满宫都会知道“小阿哥身上有异于常人之处”。
正逢多事之秋,若叫各方猜忌,到时候“仙家”也会被打上“妖邪”的旗号,叫幺弟也受牵连。
四阿哥揉了揉眉心,跟胤祕嘱咐道:“你先别慌,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四哥会想法子谎称你头上长草的地方磕到了阶前,到时候安排相熟的太医给包起来,等这草消失了,再给你拆开纱布。”
胤小祕被他四哥打开了思路,自己有了点主意。
他才不傻呢。
那么多人看着他跟四哥出来,回去头上就包成粽子,汗阿玛多半会怪罪到四哥头上。而且又是大年初一,滔天怒火绝不能让四哥担着。
小团子小鸡啄米点头,觉得自己思维缜密极了。
他扯着四阿哥的衣袖,故意岔开话题,惊喜道:“四哥四哥,你看前面,是不是你额娘和十四哥呀!”
胤禛默然,他其实早就瞧见了。
只是垂眸望到幺弟一脸焦急的样子,他原本抗拒去看的内心也平静下来。于是淡然道:“是额娘和十四弟。”
小团子迫不及待拉着四阿哥的袖口,往前拖动:“那我们快过去吧。我早上只吃了十个饺子牙齿就被崩掉了,现在好饿呀,我们……就,就看一眼德妃娘娘都给十四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只看一眼!”
胤禛好笑的瞧着小萝卜丁的脑袋顶,银纹小帽在阳光下折射出弧光。
他禁不住想,这帽子底下,压住的两片叶子若是翘起来,该有多威风得意,就像眼前的小人儿一般。
*
这一头。
德妃乌雅氏跟小儿子胤禵一路说说笑笑,刚迈进永和宫的大门,身后胤祕就追上来了。
永和宫往西便是承乾宫,两宫之间常有往来。因而德妃瞧见胤祕不惊讶,反倒是看到胤祕牵着四阿哥的袖子,露出微微怔楞的表情。
在她印象里,她这个做额娘的,也未曾这么亲密接触过胤禛。
这孩子总是冷着一张脸,从不说叫她暖心的话,性子又冷又执拗,和老十四一对比下来,高下立现。
明明从前小时候,听说在大佟佳氏那里是个小话痨呢。
德妃因为四阿哥养在孝懿皇后那里的事,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即便此后孩子重回她身边,母子俩也并不亲密。
对此,乌雅氏给自己洗了脑——
不能怪她这个当额娘的偏心,而是这孩子已经认了贼母,跟她不亲。
胤小祕见四哥不愿意进永和宫,便亲自拽着人进来。一进门就喜笑颜开,跟德妃和十四阿哥见礼:“小二十四给德妃娘娘和十四哥拜年啦!”
德妃收回思绪,做出一副温和的笑脸道:“小阿哥怎么过来了,听佟佳贵妃说你这开始换牙啦,真是长大了。快进来,本宫早就给你备好了新春荷包呢。”
小团子一点也不见外,厚脸皮道:“我跟四哥老远就瞧见德妃娘娘跟十四哥,便想着大家一起才热闹呢。不过,我其实还有一点点想念娘娘这里的五香糕,还有酥儿印和煮沙团,可好吃啦!”
德妃被这俏皮话逗笑了,吩咐大宫女怜儿去小厨房多要些新做好的糕点,又把人往屋里带。
“有有有,本宫刚好给老十四准备了他爱吃的羊肉锅子,还有许多小阿哥爱吃的凉拌菜,便一块用如何?”
德妃原本是个不爱热闹节日的性子,因着十四阿哥难得回京,也破天荒的讲究起了新年新气象。早在年关前,就命永和宫宫人把库房里的好瓷器碗碟都拿出来,重新布陈一番。
如今殿中桌上放着的,是一套五彩瓷花蝶纹攒盘。统共有十二件,内四件外八件,被拼成一朵葵花的样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茶点。
小团子被满目琳琅吸引到了,搓着小手咽了半晌口水。
不过,他很快就回神问:“那四哥呢?没有他喜欢吃的?”
德妃脸上的笑容一僵,讪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老四向来不挑食,也没个喜好,我这个做额娘的竟也摸不准他爱什么不爱什么。老四啊,你若有想吃的,额娘叫怜儿一块去小厨房吩咐了。”
胤禛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摇摇头:“就按额娘弄得来,儿子都可以。”
德妃目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意味,再看向胤祕,不自觉带了几分底气和“慈母”的无可奈何:“你瞧,我就说吧,这孩子……”
胤小祕好像不搞点事情就浑身不舒服,截断德妃的话开口道:“四哥喜欢吃雕菰饭,就是菰米(茭白种子)蒸煮成的饭,他能用好大一碗呢。唔……还有一种山栗和橄榄薄切以后制成的梅花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啦,毕竟我才六岁呢。”
德妃:“……”
本宫年龄都是你的十倍了,连一个都说不上来。
德妃娘娘面色不好看,十四阿哥率先发现了。
额娘与四哥之间,说实话让他也有些头疼。但他从小处在额娘全心全意的关怀中,对四哥的种种想法很难感同身受,插起嘴来,便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比方说,当下,胤禵便皱眉吩咐怜儿的时候,顺便刺了一句:“去准备四阿哥喜欢的雕菰饭和梅花脯,没有的就下回备上。有些人就是喜欢绕弯子让人猜心意,要是早点明说,也不至于叫人猜的心累。”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的说胤禛心思重了。
四阿哥垂着眸,望见桌上有一碟子胤祕刚点名要吃的五香糕,便伸手给他取过来,还贴心的给他要了小只空碗盛着。
从头到尾,胤禛都没打算搭理十四。
小团子眨巴着眼,看看他四哥,然后骤然笑开了花。
这笑得大家伙儿都莫名其妙的,胤禛问:“笑什么,吃个五香糕这么开心?”
胤祕摇头:“我是笑十四哥。”
胤禵回来这些日子,没少被幺弟耍弄,乍一听到自己被提起,炸毛道:“我又怎么了?你可不能老欺负十四哥!”
小团子嫌弃的看他一眼:“你人高马大的,我还是个萝卜丁呢,怎么欺负你?”
老十四:“话是这么说,可你……”先前在南海子不就是欺负我?
小团子没给他十四哥说完话的机会,继续道:“我是笑十四哥在外面做大将军做上瘾啦,回到家里面也想耍将军威风,可惜,四哥可不是你的兵。”
这话说得胤禵有些挂不住面子。
老十四来了火气,也是个混不吝的,起身就要与胤祕理论理论。
胤小祕呢,一反常态没往他四哥身后寻求护佑,反而捏着两块五香糕冲老十四做鬼脸道:“略略略,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啦,人家四哥刚才被你说都没生气呢,你不行呀,十四弟~”
这就是活脱脱的挑衅了。
连德妃都察觉到两个阿哥之间如今很不对劲,站起身让老十四冷静,还想让老四先把小阿哥带回去,结果话没出口呢,事情已经发酵完了。
老十四冲过去对幺弟伸出手,本想扯住他后脖颈,拎着小人儿理论清楚。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幺弟顺着墩子向后一倒,“嘭——”的一声巨响,小团子整个人都翻倒在地上。
十四阿哥:???
等,等一下,他的手还距离小幺有那么远呢!
怎么会摔倒的?!
一时间,永和宫兵荒马乱。
胤小祕干嚎不掉眼泪,控诉他十四哥“谋害全大清最聪明的脑瓜仁”;
十四阿哥委屈大喊冤枉,抱头让幺弟别再搞他了;
德妃坐卧不宁,一会想着叫太医,一会又忙着派人去承乾宫跑一趟,最后想了想,咬牙让人把这事报去了乾清宫。
四阿哥这边就冷静得多了。
他当时距离胤祕最近,因而看得很清楚,十四弟的手根本离幺弟还有八丈远。
联系到方才叮嘱幺弟假意摔坏脑袋的事情,胤禛很快就明白了。
幺弟这是在坑十四弟。
小团子想要借着老十四脱出险境,顺便也是替他这个四哥出了一口气。
四阿哥神色复杂的看着胤祕。
小团子已经演上瘾了,如入无人之境,自个儿鬼哭狼嚎起来。德妃慌神,想要摘了帽子看个究竟,也被拒绝了。
胤禛暗自叹气,不敢再由着幺弟胡闹,生怕局面控制不住,露馅了可就全完了。
“额娘,太医院的王太医善于此道,我这就派人请他过来,放心交给儿子处理吧。”
德妃连连点头:“诶,好,好。”
她又看一眼震惊且咆哮的十四阿哥:“这件事是咱们有错,你送小阿哥回承乾宫,替你弟弟,给佟佳贵妃赔个不是。”
这话说得有趣。
不说老十四有错,而是用了“咱们有错”,这就是把胤禛也算在里头了。
四阿哥生性敏锐谨慎,当下就了然于心。又长又密的睫毛抖了抖,只跟德妃点点头:“儿子明白。”
他说完,扭头抱起胤祕就往永和宫殿门外大步离去。
被四阿哥架在怀里的胤祕还不服气,梗着脖子,捂住自己撞得生疼的脑袋道:“明明是十四哥推了我,凭什么让四哥道歉,我不接受!我……”
余下的话,都被四阿哥捂住嘴,消逝在风中。
等走得远了,到了承乾宫地界,胤禛才把人放下来,沉声道:“你一早就想拉胤禵下水?”
小团子被他四哥丢在地上,脑瓜子嗡嗡响,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四阿哥紧了紧手心,忍着没去扶他。
胤小祕晃了晃脑袋,坐在原地死鸭子嘴硬:“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老十四的手根本没碰到你,你是自己摔倒的!为何对四哥说谎?”
胤禛不明白,他如今怎么就像个操心孩子德行的老父亲一般教训起来。明明在王府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管着亲儿子们。
看到小团子张嘴要反驳,胤禛抢先道:“别用佟佳贵妃说过的话压我!”
胤小祕骄傲道:“这回是汗阿玛说的~”
胤禛:“……”
小团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哥哥:“汗阿玛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还给我讲过‘何不食肉糜’的小故事,十四哥便是这般高高在上,喜欢指指点点的人,我叫他尝尝四哥的难,有什么不对。”
胤禛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套“歪理”说服了,还是自己内心深处本来就是这般想法。总之,胤禛没有再责备小团子,反而默默伸出一只手递给小团子。
胤小祕这没皮没脸的,立刻就能顺杆爬,扯着他四哥的手重新站起来,还想让人背着他。
四阿哥一指点着他,嘴上还是忍不住发问:“脑袋如何了,小帽摘了我瞧瞧。”
“没事没事,虽然有点疼,但是我倒下去用了巧劲的。”胤祕说着,压低声音悄悄问,“四哥,你说的太医会不会给我包完脑袋,扭头就去告诉汗阿玛呀?”
胤禛意味深长笑道:“不会,是我的人。”
胤祕似乎觉得四阿哥对他交底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点点头便道:“那我就放心啦。”
*
两个时辰后,乾清宫,宗亲大宴上。
祭拜归来的康熙老头儿眼角一抽,瞧见了脑袋裹出朵大蝴蝶结的幺子。
老皇帝咬咬牙,先应付了老亲王额驸们,这才笑容里带着刀子,问老四道:“这脑袋真是被老十四给推倒撞伤的?”
四阿哥淡然:“是儿子跟十四弟的错,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冷哼一声,眼刀子这回丢的全是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张了张口,最终选择憋屈地闭嘴。
汗阿玛觉得他有错,他就得有错。不然,辩解只会罪加一等。
胤小祕顶着脑门上的蝴蝶结大花,实在是有些耀眼,康熙每次都忍不住移开目光,然后五秒之内又被吸引。
一顿饭下来,只有胤祕一个人吃得饱饱的,其余的要不就是热衷解读宫廷最新八卦,要不就是被小团子辣目到没有食欲。
最后,用完碗里的茶果,预示宗亲宴结束,皇帝要赐菜啦。
康熙这时候回神一看,好家伙,比往年剩的多出不少,遂大手一挥,心腹大臣们得到了比往年更为丰盛的赐菜。
这个年过得越发喜气洋洋。
除了老十四。
因为他被汗阿玛私下里叫去漱芳斋,又给通批了一顿。
漱芳斋内,屏退王公贵族的康熙终于能够得空喘口气。老皇帝精力大不如前了,只带着佟佳贵妃和德妃,宜妃几人一道放松来听戏。听着听着,就想起小儿子的蝴蝶结大脑袋,蹙着眉头叫赵昌把老十四喊来。
康熙批人,向来让人不明觉厉。
十四阿哥有苦说不出,只能被他汗阿玛骂的晕头转向。最后,老头儿要胤禵尽早返回青海,务必截断西藏与新疆之间的粮道,若再有什么闪失,新账旧账一起算。
胤禵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收拾包裹,跟刚开心没几日的德妃告别,离京向西北奔去。
对德妃和永和宫而言,这个年节,便在大年初一就结束了。
*
胤小祕的年才刚刚开始呢。
送走了十四哥,包住了自己有些危险的半个小脑瓜,胤祕便觉得做个人参精也没什么差。
一样的吃喝玩乐,一样的满宫乱窜。
他只要欺负欺负弘历,拜拜年,收收红包,顺便蹭两道菜进肚子里。运气好的话,还能撞上二筒颁布任务呢。
不过,这一回胤祕再怎么乱窜,也没进过永和宫的大门了。
德妃娘娘实在是太让他不舒服啦,明明她的玛法是膳房总管,他们应该很有话题聊才对;唉,四哥又打从心底很尊敬她,还不如离远点呢。
怕什么来什么。
就这样一直跟永和宫保持距离到仲春,小团子终于躲不开了。
四阿哥找来,说德妃最近夜里总梦见十四弟不大好,加上永和宫院子里那株最大的古柏又给枯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下去。
胤禛自知不是安慰人的料,便想到幺弟,要带着他一道去永和宫瞧瞧。
小团子看在四哥的份上,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
*
上回来还是寒冬,如今已是春暖花开季节。
一脚踏进永和宫,胤祕便瞧到了那株粗壮的古柏木。冬日里下了厚厚的积雪,辨不清楚,如今方才发现,树是从根上已经枯死了,静静盘在院中,有一种寂静颓美。
小团子仰着头,看日光倾泻在枯木树干上,上面紧紧缠绕着一株紫藤花正在怒放。
仲春时节的紫藤最是好看,花期只有不到半月,但是一簇一簇大丛的紫,缠在绿叶与枯萎的木色之间,生出别样的平衡生态,美得独特。
胤小祕不由感叹一声,笑嘻嘻跟德妃道:“德妃娘娘,这难道不是枯木逢春吗?我听汗阿玛说,这可是好兆头呀,您怎么还担心的睡不着?”
一句话像是点醒了德妃,她整个人顿时变得鲜活起来,目中带着愉悦和慈爱道:“对啊,明明是枯木逢春,是我想左了,老十四该是这紫藤树才对。”
乌雅氏变得高兴起来,喊了胤禛招呼小阿哥,自己回主殿去给胤禵绣个平安符。
小团子因为她这番双标发言又来火了。
什么叫“老十四该是紫藤树”,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老十四是紫藤,那难道我四哥就是枯木吗?
胤祕是个纯粹的小孩儿。
纯粹的人看问题很容易一针见血,也更容易代入和激起同理心。
于是,小团子原本答应了四阿哥要安抚德妃呢,这会儿全被这一生气抛在脑后。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搜素食谱。
好嘛,你的老十四不是紫藤树嘛?那我就薅光你的紫藤花,给我四哥弄一顿“紫藤花麦饭”。
还想“枯木逢春”?
叫你“枯木逢秃”!
小团子眼中迸发出昂扬亮光,身侧的四阿哥颤了颤睫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胤小祕蹬着小短腿,跑到这株古柏紫藤树下,拍了拍紫藤花的藤条,笑道:“四哥,你尝过紫藤花麦饭吗?”
胤禛翻起眼皮,便知道幺弟存的什么心思,开口道:“不吃。”
“可好吃啦!”
“不过就是花朵,能有多好吃,我不重口腹之欲。”
四阿哥还想说什么,被胤小祕提了一口气打断了:“真的特别好吃,尤其是仲春的紫藤最香啦,可遇不可求!而且我保证不会薅太多的。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德妃娘娘发现不了的。”
看着胤祕一双眸中写满渴望,四阿哥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或许,他本来也是想这么出气的?
胤禛最近发觉,自己已经可以慢慢接纳一些阴暗面的想法出现。
从前他会去压抑自我,不让这种嫉妒或是想要报复的情绪流露出来。现在,幺弟似乎让他明白了这没什么不可以。
小小的捉弄似乎反而更让人变得松弛。
小团子知道四哥这是默认了,低声欢呼着,让五花去承乾宫取大麻袋和枝剪来。
四阿哥站在廊下,胤祕没法狠狠的薅花,索性叫他先去给汗阿玛回复差事,待会儿直接在乾清宫会合。
胤禛虽然有些怀疑,但想着额娘他们都在,便点头离开了。
人前脚刚走,胤祕后脚就原形毕露,跟五花上上下下,把十四阿哥……不是,把紫藤树薅了个精光。
知道德妃娘娘肯定要生气,胤祕不敢停留,带着人就飞奔回了承乾宫,直接找到廖公公。
小阿哥裹着半截纱布脑袋,兴奋道:“廖公公,给我做个紫藤花麦饭,再多配热菜凉菜各几样,我要带去跟汗阿玛和四哥一起用。”
背后五花背着一个大麻袋,“呼哧呼哧”丢在他面前。
胤祕摸摸鼻子:“够吗?”
廖公公翻开一瞧,好家伙:“阿哥爷,这能做七八锅了!”
胤祕点点头:“那就给佟额娘,我额娘他们都送点,好吃呢。”
廖公公连连应是,取了一小盆紫藤花沥干水分,和面粉、各类香料混合拌匀,用笼布裹起来蒸一刻钟,紫藤花的香气裹着麦面的香味便丝丝溢出。
等揭锅的过程中,他又用厨房现成的备菜,先弄了一小碟辣拌香椿,凉拌黄瓜和凉拌木耳,又添了茭白肉丝,熊市炒蛋,爆炒腰花等几样热菜。
今个的饭菜简单,等紫藤花麦饭装盘入了食盒,胤祕便带着人又一路冲去乾清宫。
*
康熙最近味觉出了点问题。
老头儿尝不太到什么味,但是碍于储君之位尚未铺陈到位,康熙不敢露出半丝马脚,因而,每日都是强迫自己随便用一点。
今日,幺子送来的紫藤花麦饭软和极了,便于下咽,加上自然清淡的香甜口感,竟让老皇帝久违的寻回一点食欲,趁机用了一整碗麦饭。
而四阿哥对那道辣拌香椿十分钟爱。小厨房掐的是春日的香椿树嫩芽儿,给喜好辣口味又吃不了太辣的四阿哥提供了一个完美选择。
一餐饭用下来,父子三人都十分满意。
老皇帝和四儿子是吃的熨帖,小团子是一想到德妃娘娘的表情就舒坦。
康熙用帕子沾了嘴,才想起问:“这紫藤花从何处来的?又是将哪处宫墙给薅秃了?”
胤祕连忙否认:“才不是呢,是永和宫那里的,汗阿玛记得要赏德妃娘娘呀。”
康熙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捉弄德妃了?上回捉弄老十四还不够?”
这还是汗阿玛头一次点破这件事,胤祕以为他不知道呢,眨巴着眼,惊愕到忘记反驳。
康熙哼笑一声:“果然。”
小团子知道自个又又又被诈了,恼羞成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偏心老十四那个小的,我偏要偏心老四这个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偏你的,我偏我的,一人一个很公平!”
四阿哥:“……”
虽然但是,你这语气仿佛是我老子?
康熙也愣了大半天,又气又笑拍他屁股蛋:“瞎扯!那是你四哥和十四哥,嘴上没个把门的,朕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虽然嘴上教训着,康熙还是很自觉的替幺子擦屁股,赐了一水的好东西去永和宫里。
德妃娘娘这头心情正好,打算出门去御花园走两步。结果出门看见光秃秃的古柏木上缠着光秃秃的藤,还没等算账呢,万岁爷的赏赐又下来了,说是赏“紫藤花麦饭”的,气得她把手里的平安符都揉烂了。
不管怎么样,万岁爷给了赏,这件事她就没办法追究了。
为着这个,德妃小半月都不愿搭理四阿哥。
四阿哥这头也没上赶着去热脸贴冷板凳,因为他意外发现,汗阿玛的身子这回是真的不大好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德妃:本宫的十四是枯木逢春,吉人自有天相……本宫的十四呢!!!
胤祕:名副其实,秃瓢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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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入v预收《我真不想搞基建(汉)》
一朝睁眼,穿成卫青第四子,卫无忧是懵逼的——
卫青哪来的这么个儿子啊(掀桌)!
后来,适应了骑着卫大将军的脖子大放厥词喷口水,刚换乳牙的卫无忧小盆友发现了惊天秘闻。
他,不是卫青的亲生儿子。
对此,卫青擦着汗难得结巴:其实……
他扫了一眼身边的便宜外甥,继续道:其实你是去病的私生子!
霍去病:?
不久,卫无忧气愤拍他爹脑壳:霍去病自己还是个童子鸡!生哪门子小孩!
卫青:……只好死不要脸的卖霍光了。
可怜的霍光遭受了好一阵子卫无忧的鄙视小眼神,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刘彻:咳,咳。
*
为了不让某个爹英年早逝,卫无忧捏着鼻子,在大汉搞起了基建。
柏油路,新良田,钢材玻璃器,橡胶蜂窝煤,横贯东西的陆上海上丝绸路开始建设后,卫无忧披着白大褂,全力投身医疗基建。
刘彻:现在跟儿子认错来得及吗?
卫青:晚了吧。
霍去病:肯定晚了。
霍光:绝对晚了。
卫无忧小盆友嫌弃脸:真不想当你们儿子。
君王社稷路,小鬼生死门。
大汉的疆域,这才开始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