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神级舞台,世界一流。◎

季知桢停下脚步, 有些困惑地扭头,看向从昨天祠堂回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呦呦。

身后的原野衬得男孩越发眉目清秀,他犹豫两秒, “在祠堂……发生什么了吗?”

沈呦呦摇摇头, 今早沈年特意给她编了个发型,发尾还特意卷了一下,搭上米白色的衬衫裙,整个人显得又乖又甜。

于是季知桢就看到小姑娘纠结地扯了扯裙摆,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鼓了鼓腮帮子, 仰起脑袋坚定地直视他, “知桢哥哥,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季知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皱起眉, 难得露出几分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神态,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你在祠堂认识了别的朋友?不想跟我当朋友了?”

他说到最后还有点委屈,低头对上沈呦呦的眼睛,又很快挽回道:“如果你有了更好的朋友, 我只当哥哥也可以的。”

这么漂亮的以退为进,沈呦呦哪里见过呀?

她只能慌忙挥了挥手,“不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将手背到身后,风将裙摆吹起, 她仰起脑袋, “知桢哥哥, 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风似乎一阵一阵的,吹过树梢,将落叶送给大地做礼物。

一个简易的舞台被迅速搭起,收到邀请的乡亲们,兴致勃勃地将从各个地方捡到的石头上交,充当门票。

这些“门票”被妥善地摆放在舞台前,让这“以天为被”的舞台又多添了几分洒脱。

观众都领到一张厚实的毯子,他们三五成群,将黑底金边的毯子铺到地上,让整个场面更显得恢宏壮观。

然而热闹的氛围,随性的场地,又让这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看起来更像是一次全民野炊,不断有观众带着竹篮从镇上赶过来,他们互相交谈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像是回到了七八十年代。

【第一次看到一场演唱会竟然能聚集每个年龄段的人,而且大家都好开心啊,像是回到了那时候集体看电影。】

【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现在还可以赶去晋城吗?!年哥怎么说开演唱会就开啊呜呜呜!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你年哥现在可是有工作室的人了,而且这场演唱会又不需要卖门票,也不需要核实身份,甚至场地都直接找老李租一下就好,效率当然高啦!话不多说,我刚好在隔壁市,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嘿嘿。】

后头跟了一大堆【柠檬】,还有人发出质疑,【其他的不说了,这么多毯子,怎么两天之内买齐的?而且看起来还像定制版?】

【这毯子有点眼熟啊,好像是‘呦呦杂货铺’放出的新品图?只是还没上架。而且好像季家在晋城有许多分厂吧?】

观众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杂货铺出品’五个字上,纷纷开始好奇,谁都知道,‘呦呦杂货铺’里贩卖的都是一些黑科技产品,难道是呦呦又研发出什么新品了?

想想网传小姑娘繁重的学业,再想想《天才》紧迫的赛程,他们不由又感慨万千,这些天才聪明就算了,怎么精力还能那么充沛?

普通人的时间是海绵里的水,他们倒好,海绵里藏着一片汪洋大海!

不过反正新品很快就会揭开神秘的面纱,观众也不太着急,于是顺其自然的,讨论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

——沈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办这场演唱会的?

很快有福尔摩斯惊愕地发现,似乎就在前天下午。

那时几人刚讨论完县令的事,正打算继续往前走,沈呦呦忽然扯了扯爸爸的裤子。

沈年默契地蹲下来,就听到女儿在自己耳边用气声小小声道:“爸爸,你不是一直想办一场演唱会吗?”

“你觉得,在这里办怎么样?”

沈年顺着女儿视线,直起身,回头看。

他站得高望得远,看到的原野也更加震撼人心。

“我们还可以一路走,一路唱,”小姑娘又道:“虽然这次只能走三四个城市,但也算是一场小型的巡回演唱会啦!”

沈呦呦看到爸爸的眼中又亮起了那抹光,他傻乎乎地咧开嘴角,一把将她抱起来。

要是别的明星,让他们在这样草莽的地方,免费为这些他们眼中没有经济价值的“乡下人”唱歌,不扭头就走都算是有涵养了。

但沈年不一样,他一开始也只是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流浪歌手而已呀。

只不过很快,悲观的理想主义者发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有人会好奇他的经历,有人会怜悯他的过往,有人会惋惜他的才华……但没有人会认真倾听他的歌。

或许只有穷困潦倒的流浪歌手本人,认为自己不需要同情。

于是沈年决定参加选秀。

他想站上更高的舞台,让歌声回荡于江川河海之间,让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音乐。

然后在灯火最璀璨处,用死亡唱出最盛大的挽歌。

是的,原本的沈年,是决定去死的。

这是他对呦呦都不敢说的心事。

一个被父母双双抛弃的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积极与勇敢。

早在他刚刚爆火的时候,就不得不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微笑,好让自己笑起来不像在哭。

那时候所有人都夸沈年是个好队长,他开朗、阳光、待人和善,几乎没有脾气。

但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默默地承受着发小的侮辱、队友的背叛、观众的指责。

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将他与世间万物隔离开来,直到那个弱小的生命被交付到他的手上,直到那个叫陆卓的前队友突然找上门来。

他坐在客厅里,眼前人虚情假意的道歉入耳即过。

几分钟没看到呦呦了?

好像三分钟了。不对,是三分三十一秒。

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呦呦会不会突然惊醒?醒来没看到他不会哭吧?是不是快到喂奶时间了?……那么小一只,哭起来都没声音,不会被口水呛住了吧?

哪怕知道有李妈在里面照料着,但沈年还是感受到焦躁不安。

他只觉得一股火“腾”地从心底冒了出来,以至于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卓的话。

“都过去了,”褐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青年语气冰冷,“再说就送你去看海。”

——那是沈年时隔多年后,又一次感受到猛烈的情绪。

那层毛玻璃似乎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碎了。

直到今日,网上依旧有许多粉丝惋惜他那被浪费掉的五年。

沈年每次看到都一笑而过,其实他心里知道,幸好,他成名的足够晚。

也幸好,这场足以满足他所有愿景的演唱会,来得恰如其分。

纷飞的思绪收拢,沈年将头整个埋进女儿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这就是我全部的梦想了。”

甚至哪怕在他最狂妄的幻想中,也没敢想过能这么完满。

“两父女在打什么哑谜呢?”一旁跟着停下脚步的季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沈呦呦弯起眼睫,神秘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伸出手,摸了摸爸爸的发顶,极轻、极轻地说道:“爸爸,我已经长大啦。”

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定、有力量。

所以比起一直待在保护伞下、眼看着亲友为自己牺牲,她更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冲锋陷阵,休戚与共。

在看到了那个世界‘沈呦呦’的经历后,沈呦呦更坚定了这样的信念。

“知桢哥哥,”小姑娘见季知桢久久没想出答案,轻快地回答道:“我觉得真正的朋友,是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那样。”

演唱会倒计时两小时,后台的人员渐渐变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沈年幸运地邀请到了偶像季兰雪当特邀嘉宾。

要不是考虑到季兰雪年纪大了,他甚至想直接让偶像主场。

他此时正兴奋地跟季兰雪老师确认待会合唱的细节,注意到角落的小姑娘,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呦呦,等会别忘了上台。”

在这样噪杂的背景下,小姑娘的眉眼依旧清晰可见。

她朝爸爸做个鬼脸,才又看向季知桢,继续未说完的话,郑重其事,“意气相投,生死与共。”

“共”字被加了重音,季知桢不知为何,感到灵魂战栗了一下,以至于他没能马上做出反应。

“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他看到小姑娘的眼底璀璨如星,“我希望能跟我的朋友牵着手,一起走。”

“就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从来都是结伴抓水母的。”

*

演唱会倒计时半小时。

沈呦呦被抓过去换了身礼服,又匆忙核对了下流程。

好在她记忆足够好,心态也足够稳,哪怕在这种忙乱的情景下,依旧保持着镇定。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率先上台,她望着这漫山遍野的观众,眼睫弯弯,酒窝深深。

“坐稳啦,”小姑娘双手握住话筒,清甜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我们一起——”

“穿越时空!”

最震撼人心的演唱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说,之前船上那短暂的舞台是废墟中开出的花。

那么此时此刻,半透明的光幕在舞台背后倏忽展开,成千上万张毯子在惊呼声中缓缓飘起,亮起柔和的金光,应和着山间的枫叶和天际的星空,组合成一卷绵延不绝的画……

此情此景,连叹其绚烂如夏花,都显得太过轻浮了。

而当光幕亮起,失声的众人才恍然回神,意识到所谓的穿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连绵的黑毯竟然不仅能飞、能亮光,还是个小型的输出设备,结合半透明的光幕,汇聚成最惊艳的全息影像。

一条逼真的时空隧道骤然显现,毯上的观众全都惊呼一声,只觉得整个人一沉。

随后一首悠扬的小调传来,他们下意识抬头,只见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河、一块巨石和一个人。

沈年靠在巨石上,他一条腿支起,另一条随意地垂进河水里,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被他穿得放浪形骸,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

众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见青年手里拿着半个葫芦,随性地朝河里舀了一瓢。

一条银色的小鱼被舀了上来,风流浪子戳了戳,“唱首歌来听听。”

于是,在众人的目不转睛中,小鱼化成了穿着银白色古装的沈呦呦,惊叹声此起彼伏,却很快湮灭于小姑娘的歌声中。

——无他,沈呦呦的童声很甜,这首歌提前看过谱,也不至于走音,但……

听着歌声的沈年忍不住露出痛苦面具,直接打断,“你这根本不是在唱歌,是在念词!”

观众连连点头,那机械般毫无波动的歌声实在让人痛苦面具。

但道理是这样,看到懵懵懂懂小姑娘委屈地抿唇,众人又忍不住有点责怪沈年说话声音太大、语气太重。

小银鱼刚刚化形,不会唱歌怎么了!

沈年可听不到观众的腹诽,他袖口一挥,“听好,这才是歌!”

仙乐是怎么样的?

靠在巨石上的仙人,懒洋洋地半阖眸,以清风朗月作饵,引来了鸟雀,奏响了山河。

他先从自己唱起。

他唱自己是一块玉石,从天上下来,想找跟他一样的亘古不变之物。

于是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主人。

那位主人很有钱,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每天的生活朴实无华,就是花钱。

他喜欢享受,喜欢美女,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世间万物,唯有钱最长久。”

所有人仿佛都跟着走进了历史长河,随之进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宅院里,见到了那位风流浪荡的富家子。

这影像太过逼真,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摸,意外地发现那些东西竟然能摸到!

这竟然不是纯粹的3D影像,而是一场全息盛宴!

底下发出一阵小范围的哗然,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无他,只因仙人顿了顿,歌声又起。

玉石信了,于是它决定留下来。

然而还没等到下一代,豪富一时的宅子骤然被封查。

——苍老的戏曲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为画面增添了数分悲凉。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切,看到有官兵悄悄昧下首饰,看到富家子狼狈地摔倒在地,看到后院里女眷被肆意羞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太恶心了吧!查封就查封,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我看到好几个小厮贼眉鼠眼地跟官兵汇报着什么,亏富家子之前对他们那么好,一群白眼狼!”

很多人开始期待玉石出手挽回,毕竟哪怕能救下一个女眷也是一桩功德。

然而草木无情,玉石无心,泠泠的歌声虽动听,却清冷,毫不留情地结束了第一首歌。

众人怅然,还没等回过神来,下一首歌不间歇地响起。

玉石意识到财富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于是他离开了江南,辗转多地,终于被这方世界权势最高的人收入囊中。

这一次,他待了一瞬息。

影像随着时间的流转不断变幻,精妙的画面甚至超越了大部分影视剧,后台处,终于有员工忍不住询问,“这影像,是找人去拍的吗?”

可是一天时间,怎么可能拍出这样的影片?

有‘呦呦杂货铺’的技术人员站在旁边,他看着这宏大的场面,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当然不是拍的!这是创世纪的发明!”

他语气夸张,“AI绘图你用过吧?这是直接输入歌词,由‘一一’生成的全息影像!”

也不怪他如此激动,这么大范围这么精美的全息影像,哪怕在世界范围内都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就是元宇宙的雏形!

“沈呦呦简直是个天才,不,天才都不足以形容她!”

技术人员语无伦次,双眼紧紧地盯着外面,“她一个人在这方面做出的贡献,就足以让我们领先其他国家五十年,包括灯塔国!”

如果沈呦呦在这里,听到这番话,肯定要忍不住脸红。

事实上,她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推动进度,还多亏了系统。

在她有意无意地软磨硬泡下,再加上“一一”的能力,系统的技术壁垒多少被他们攻破了些,这才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果。

如果有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在这里,恐怕会惊讶地发现,同样拥有沈呦呦,甚至他们时空的沈呦呦还更加拼命,元宇宙雏形的出现却比这个时空慢了近十年!

回到演唱会现场,此时山河变幻,对于玉石是一瞬息,对于世间人,却已经过去了好几代了。

那位末代皇帝很喜欢玉石,他将它刚刚奉起,每天都要细细擦拭,称‘玉石有灵,可保江山万代’。

玉石有灵,但它不愿保江山万代。

又是戏曲声,这次的女声苍凉却有分量,为新君的兵马吹响了号角,事实证明,权势的至高者也逃不过消亡。

第二首曲终,第三首歌启。

一代又一代、一任又一任……

戏曲声一直未停,它看见爱人背信弃义,知己反目成仇,理想死于铁骑之下,信义抵不过一纸诏书……

心灰意冷的玉石灰扑扑地躺在栈道旁的石堆里,被一位书生捡了起来。

书生擦了擦,露出璞玉,“咦”了一声。

然后兴高采烈地道:“刚好,你就跟我一起进京赶考吧。”

然而玉石已经厌倦了人世生活,它不愿再看书生的转瞬即逝,于是直接陷入了沉睡。

空气安静下来,歌声停了。

所有光芒都缓缓暗了下来,就像真的跟随玉石陷入了沉睡。

第三首歌跨越的时间最长,但曲最短。整首都伴着戏曲,透出一种失魂落魄的绝望。

众人也终于借此窥到一二玉石的孤独。

他们面面相觑,久久地沉入刚刚的那三首歌中,抽泣声渐起,好些人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在无声地落泪了。

连落泪都要静谧,生怕扰了天上人。

这恐怕是最安静的一场演唱会,甚至不需要主持人控场,歌手一曲又一曲,便足以让所有人陷入那份娓娓道来之中。

有人侥幸从歌声的氛围中短暂地逃脱出来,才惊愕地发现,这三首歌,都是新歌。

而沈年到晋城,满打满算,也不过待了三天!

一天一首歌,首首都是精品……这何止是高产啊,简直是天才!

然而惊喜还未结束,小姑娘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消沉,她依旧天真烂漫,“所以,你找到亘古不变的事物了?”

观众忍不住摇了摇头,回想着前面三首歌,叹息一句,人间哪有亘古不变的事物啊。

唯有玉石,天生天长,才能得此殊荣。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沈年竟然没摇头。

他沉默良久,又开始唱第四首歌。

【四首了四首了!都能凑一张专辑了,我年哥牛逼!】

【总说沈年怎么生出的天才女儿,其实他本人也是天才啊,只是惊才绝艳之处并非世俗所好的罢了!】

【在晋城体验了这一遭,又跟季兰雪老师交流了一通,感觉年哥的歌又变得不太一样了,更有厚度了。】

【我只能说年哥的曲是真的牛,跟外国朋友一起看,他们都没看歌词,听个曲就跟着一起哭了。】

【所以玉石真的找到亘古不变的事物了?那个书生难道是个神仙?】

书生自然不是神仙。

事实上,当玉石醒来,早已沧海桑田,书生去世不知多少年了。

他被摆在县衙,成了镇衙之宝,百无聊赖地看着人世变更。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县衙的位置似乎总是更改。

看到这里,大多数看了直播的人已经猜到了那个书生的身份。

——晋县第壹位守路人,郑其重。

只是拥有这般气魄之人,竟然长得如此文弱吗?

众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影像与历史上的人物视为一人,只是继续往下听。

晋城来了位贪官。

他看到玉石晶体通透,便将其视作己物,私吞了。

晋城的每位县令都要入过祠堂才能正式上任,于是玉石得以跟着一起进入了祠堂。

紧接着,一座不知比现代巍峨多少的建筑出现在众人眼前,那片无论看多少次都会震撼的巨石阵缓缓显露。

不,甚至比之前众人看到的实物还令人震撼。

只见那一个个巨石,从最后一块开始亮起微光。

一道粗犷的人影走了出来,他重重地挥舞了翻手中的重锤,喊出自己的名讳,“晋县第伍拾陆位守路人,龚汉!”

随后又化作一束光,回到了石头里。

石破天惊。

别说没见过这种世面的玉石惊了、以为死人复活的贪官吓软了腿,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石头中冒出人影,许多人脑中都不由得浮起一个念头——

这些人,真的好像从历史长河里直接走出来的古人啊!

他们相貌各异,有拿武器的、有捧书的、甚至有拿着惊堂木的。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全都神志坚毅,脸上带着一种与现代人截然不同的神态。

但众人不敢细想,他们凝神静气,不敢有一丝怠慢,更不敢不耐,只敬仰地看着一个个英雄现出,直到最后一个。

熟悉的书生出现在众人眼前,他铿锵有力地报完名后却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低下头,看向已经吓尿的贪官——或者说,贪官戴在脖子上的玉石。

贪官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晕了过去,书生却笑了。

戏曲声起,这回是沈年唱的。

他对戏曲早有研究,再加上季兰雪的指点,此刻一人饰两角,唱起来颇有趣味。

“好久不见。”书生说。

“不久,”玉石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它迫不及待地追问,“你非人非鬼非精怪,为何能存活至今?亘古不灭?”

书生朗然一笑,“你错了,亘古不灭的并非是我。”

“存活至今的,是意志;亘古不灭的,是精神;流传千古的,是文明啊!”

千千万万人的意志,组合成了精神,精神代代传承,又化作了文明。

而文明,比天生天长的玉石更加长久,比天上的仙人更令人向往。

至此,第四首,《守路人》,曲终。

“行了,”世人还未从那片激昂中回过神来,就见玉石开始不耐烦地驱赶银鱼,“这里不是你该久待的地方,快走吧。”

小银鱼歪着头,“去往何处?”

“去人间,去天外,随便你,”

他用葫芦指指远处,“走就对了。”

于是小银鱼走了,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前路如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玉石静静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薄雾间,慢慢地又将身子靠了回去,缓缓地唱起最后一首歌。

玉石受到感化,终于真正有了灵。

他回到银河旁,决定像书生一样,做个“守河人”。

于是,那些银河中至纯至真的灵魂不再迷茫,他们听从玉石的指挥,纷纷走出去寻找自己的道。

然而出去探路者,十不存一。

有了情感的玉石也会怀疑自己,他开始禁止那些灵魂离开银河。

但很快,银河变得黯淡,灵魂全都蜷缩进泥沼之中。

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魂们去赴死。

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有的伤痕累累地回来了,有的再也没出现在玉石前。

就像是中了诅咒,污浊的人间和混沌的天外,都容不下至纯至真之魂。

直到银鱼忽然冒了出来,她并非灵魂,而是银河里生出的一条鱼,并不知道外出探险的奥秘。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玉石便也没想着她能回来过。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说不定小银鱼在这一呼一吸间,已经去世了。

唱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纠了起来。

他们试图挥散眼前的迷雾,明知徒劳无功,明知呦呦不可能真的遇到危险,还是坚持瞪大眼,想从迷雾中将小姑娘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还真有人看到了沈呦呦的身影。

他们惊呼,“好像在那!”

这道声音竟然引起了仙人的注意,玉石漫不经心地望过来,随后放大了双眸。

不止他失态,所有的观众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小银鱼领头,身后绵延不绝,就像一条新的银河。

她看到沈年,快活地跳了起来,使劲地挥手,“我回来啦,我把他们都带回来啦!”

“我们还带回了布料、吃食、木材……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建起自己的家啦!”

小姑娘兴奋地叽叽喳喳,随后扬起脑袋,看着站起来的玉石,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这里叫什么好?桃源?东坡?”

她显然在下界听了不少名人轶事。

但玉石却摇了摇头,他将手放到小姑娘的头上,像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

“晋城多远商,返来多白头,”他唱出了最后一句,“惟愿云帆会有时,不负行路不负君。*”

“此歌名为《晋城曲》,此地……便叫晋城吧。”

地上的晋城意志不灭,天上的晋城永世不毁。

晋城是晋城人的晋城,也是天上魂的晋城。

这一次,歌声彻彻底底停下了。

现场却静默无声。

等到第一声啜泣响起,众人再抬头一看,那台上哪还有沈年等人的身影?

于是所有人都疯了。

微博、豆瓣等软件直接崩了足足半小时,每个音乐平台都被疯狂问候,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放话来:【你要是能弄到沈年这部专辑的首发权,以后我的歌都在你这听了!买一辈子的会员!】

然而此刻全网都在疯狂寻找的沈年,却带着呦呦等人,已经将手机关机,坐上了前往澄江堰的飞机。

感谢季总的赞助,私人飞机可以随时起飞,否则要是得从机场坐飞机,想想蜂拥而来的粉丝……沈年打了个激灵。

现在好啦!

他将早已累困了的呦呦放倒在腿上,美滋滋地戴上蒸汽眼罩。

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只可怜工作室的打工人,铃声就没停过,经纪人龚章的手机更是直接被打爆,在心底咒骂了沈年无数遍。

然而哪怕再骂,他也控制不住咧开的嘴角。

他,包括所有业内人都清晰的知道。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舞台,只能让沈年勉强成为华国新生代歌手第一人。

那么这个真正的神级舞台一出,伴随着沈呦呦放出的王炸,无论从哪个角度,沈年,都有了跟国际一线歌手同台竞技的资本。

世界一流水准啊!

想到这,龚章的优越感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于是他喜滋滋地叫住一个路过的同事,“你觉得我要不要去美个容护个肤什么的?”

看着龚章那深到能夹死苍蝇的眼角纹,同事:“……?”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写歌词,也不会写诗,所以拼接了一下……就假装这词很厉害吧!

本来还以为可以趁热打铁一口气写完另两个地方的,是我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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