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车,燕折才偷偷回首,通过后车玻璃看到白涧宗刚出门,正坐在轮椅上往车边移动,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撑车门将自己挪上车座椅。
阴风阵阵,看起来很是寂寥。
理智上,燕折可以理解白涧宗的状态,他被折磨得太久了,即便大仇得报,也很难再回到常人的生活。
仇恨就是吊着白涧宗的最后一口人气儿。
可情感上燕折无法接受。他就喜欢过白涧宗这么一个人,结果这个人要抛下他去死。
可燕折也不想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那就赌一把,赌自己在白涧宗心里够不够重要。
燕折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某人昨晚还鬼鬼祟祟地来他床边盯他睡觉,他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看见,差点给吓出心脏病,意识到是白涧宗后才假装翻身装睡。
白涧宗在床边坐了足足两个小时。
被这么盯着,燕折自然也睡不着,就背对着白涧宗闭目养神,还有点说不出的心酸……替胆小鬼心酸。
这段时间燕折也琢磨出一点味儿了,他们的关系发展成现在这样,除了因为白涧宗有强烈自毁倾向外,其实还因为白涧宗“不敢”和他在一起。
就像不觉得白茉还活着一样,白涧宗也不觉得自己的腿能治好。
燕折查过了,截瘫一年内是有可能恢复的,可白涧宗已经九年了,理性来说确实希望渺茫。
可燕折不在乎这个,他希望白涧宗去治疗是希望他向好的方向发展,就算失败也尝试过了,不至于遗憾。
而白涧宗大概觉得,他这样的身体无法给伴侣正常的陪伴。
不只不能进行正常的性|生活,即便像普通人一样手拉手雨中漫步都做不到,出门永远离不开轮椅,等年纪再大些情况会更加恶劣,各种并发症也会接踵而至……寿命都很难与常人无异。
燕折看到的是感情,白涧宗看到的是现实。
“可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抑郁情绪。”电话里的叶岚君说,“当然,抑郁情绪随时有可能发展为抑郁症。”
车里的白涧宗皱眉问:“那怎么办?吃药?”
“不不,燕折应该还没到吃药这么严重的地步吧。就像我之前说他有点分裂的症状,但都不明朗,也没有影响正常生活。”叶岚君哭笑不得,“我们同行常说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
白涧宗直接挂断了电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前方,燕折坐的车正在通过绿灯直行,而他们要左转去清盛大厦。
左转车道上等绿灯的俞书杰问:“要问问张三燕少爷去哪儿吗?”
白涧宗:“不用。”
“老板……”俞书杰大概能猜到等一切尘埃落定,白涧宗会走向怎样的结局。“有些话想说,不知道您准不准。”
“不准。”
“……”俞书杰无奈,只能闭嘴。
绿灯亮起,俞书杰踩下油门,又听见白涧宗冷淡的声音:“一分钟。”
俞书杰连忙说:“您现在燕少爷的情况跟我和前女友有点像,我挺喜欢她的,但她想要出国深造、想要创业,想追求梦想……但这些我都给不了,就只能放手。”
白涧宗没说话。
俞书杰看着路,带着几分真情实感道:“但燕少爷又不太一样,他想追求的就只有您,您这时候放手,对他来说打击可能太大了。”
白涧宗睁眼,对上后视镜里俞书杰的眼睛:“他给了你多少游说费?”
俞书杰哑然:“没这回事……”
白涧宗嗤笑了声,再次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俞书杰都以为老板不耐烦了,又听到平日那道阴冷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哑,说:“我没想过这么快。”
俞书杰一顿。
白涧宗原计划里没有和燕折联姻这件事,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组成夫夫关系,太奇怪了。
但燕折在燕家过的好像不太好。
于是他想,先把人捞出来放身边观察一阵。
后来又想,燕折太幼稚太笨了,等燕折再聪明点成熟点、学会了最基本的生存技巧自保技能就离婚,再给一笔就算每天拿钱砸人也砸不完的财产,让燕折去迎接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烂在腐臭的豪门圈里。
可越来越不对劲了。
燕折黏黏糊糊亲过来,趴他身上央求帮忙弄弄,于车里坐腿上解开皮带的时候,好像哪里乱了套。
或者早就乱了套。
更没想到,燕折会让九年的毫无线索突然出现突破口,苏友倾就是幕后主始的真相步入眼帘。
这意味着一切都要结束了。
可给到白涧宗和燕折的时间太少。
本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全部的心思都会被怎么折磨苏友倾占据,实际上却不然。
脑子里全是某笨蛋早上为什么只吃了那么点,想的叫人烦躁。
几滴水珠砸在挡风玻璃上,下雨了。
很快,磅礴大雨砸了下来,白涧宗伴着雨声说:“他……”
停顿半晌,白涧宗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语气毫无波澜:“他适合热烈的感情、热烈的生活。”
而不是待在死寂的山庄里,毫无热情地慢慢迟暮。
就像慢性自杀。
白涧宗平静道:“他正处于时常犯蠢的叛逆年纪,等十年后再回头看,一定会后悔。”
他现在对燕折还有吸引力或许是因为他还算年轻,他在进行自律的生活,有张与母亲给的好脸,有具和其他截瘫患者相比不算难看的身体。
可十年后再看看呢?
双腿的肌肉彻底萎缩,细到能见突兀的骨骼,丑到不能看。上身也因年龄的限制逐渐无法高强度锻炼,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再等等,可能还会伴随褥疮,各种感染、炎症等病灶,三天两头就要去一次医院……
而那时候燕折还年轻,还有活力。
他可以玩射击、约朋友跳伞,去徒步爬山、坐游轮看海,去地球的另一端感受不一样的风景……
白涧宗都没法陪他。
为年少的新鲜感而困牢在一个身体与心理都不健全的人身边,太没必要了。
俞书杰说:“燕少爷不一定这样想。”
白涧宗睁开眼睛,幽暗的瞳孔里看不到一点光亮:“如果你将来有了孩子,你愿意他和一个截瘫患者捆绑在一起?”
一句话把俞书杰给堵死了。
何况,即使双腿能治愈,心理问题也没那么好解决,短时间内可能没感觉,时间久了只会给身边人带来无限的痛苦与厌烦。
俞书杰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只希望自己失业的那天来的晚些。
……
“你到了吗?”燕折坐在咖啡厅里,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那边传来一道男声:“快了、快了。”
燕折给自己点了杯咖啡,乖乖坐在窗边等候。咖啡有点苦,他又加了一小包糖,才感觉口感好一些。
很快,他等的人就到了,带着一款价值不菲的磁带摄像机。
“哈喽。”对方也是年轻人,感觉介于燕折和白涧宗之间的年纪,样貌不错,脸上有点小雀斑。
看到燕折的脸时,他明显露出了惊艳之色。
“早知道我的买家这么好看,我就多打点折了。”
燕折诚恳道:“你现在打折也不晚。”
对方说:“那不行,已经给你很低的价格了,要不是我现在缺钱真舍不得出这款dv,已经绝版了。”
燕折是在二手网站上联系的对方,本来想买个便宜的磁带摄像机,但半天没找到同城的,最后才看到这款出价五位数的磁带摄像机,对面主页还写着同城可包教程,可线下交易,便心动了。
“我叫巴宸,怎么称呼你?”
“燕折。”
巴宸把摄像机放一边,对是服务生说:“来杯冰美式。”
他甚至没有加糖,服务生刚送上来他就咕噜咕噜灌了一半。
燕折:“……”
怎么有人宁愿吃苦也不喝甜的……就跟白涧宗似的,他这么一个就算称不上活色生香、也算半个活色生香的人天天搁家里,白涧宗还坐怀不乱总想着往外推。
哼。
燕折面无表情喝了口加了很多糖的澳白。
“你喜欢这个啊?”巴宸正要安利一番,就听燕折说了句“不喜欢”。
“我不喜欢咖啡。”
“这样……早知道就换个见面地点了。”巴宸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让燕折检查了下摄影机,并确定了下价格就直接交易了。
收到钱后,他就开始教燕折怎么用。
“你看啊,这里有个按钮,打开是磁带舱。”巴宸示范地放了个磁带进去,“这里别放反了,别硬塞。”
“哦……”
巴宸讲解的详细,让燕折这个不懂摄影的人都产生了一些兴趣。
“你平时用什么相机?”
燕折想了想:“手机相机。”
巴宸:“……你真幽默。”
燕折:“我也觉得。”
“……”
扯了半天巴宸算是懂了,燕折就是一纯小白。
“那你怎么突然对磁带dv感兴趣了?”巴宸好奇地问,“还买这么贵的。”
“我有一个磁带,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那没必要买个dv啊。”
“我不知道。”燕折眼里透着一股清澈的傻,“没关系,买了我也可以玩的。”
“……”
巴宸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摄像机了,但很难再找到一个像燕折这样大方且没怎么还价的买家,最重要的是还很好看,有鼻子有眼的简直长在了他的心巴上。
“加个微信吧,后面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好。”
燕折没耽搁太久,知道怎么播放视频后他就准备走了,等会儿还有事。
巴宸念念不舍地问:“要不要去我家坐坐?一起吃个晚饭?”
这个邀请简直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燕折眨了下眼,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对戒指:“不了。”
巴宸一怔,脑子里的思绪百转千回,就差卧槽一声了。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把两个戒指挂脖子上?他也就电影里看过,一般都是戒指的另一方去世了。看这戒指还不是一对儿的,他又脑补了一场虐恋情深、最后遗憾而终的戏码。
巴宸一脸同情地说:“节哀。”
“?”燕折迷茫,怎么从戒指就看出他家的狗东西想自杀了?还带提前安慰的?难道也是和他一样穿书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人总得向前看。”
燕折赞同地点点头,这话应该给白涧宗听听。
……也不知道狗东西在不在听。
“真的不去我家坐坐?”巴宸发出了最后的邀请,“我做饭很好吃哦。”
“不要。”燕折摇摇头,“我晚上想吃面……我未婚夫煮的面。”
后半句随口说的。
但说完还真有些想吃,之前在海勒公馆被掐脖子的那天,白涧宗就给他做过一次面条,虽然只有那一次,但燕折一直记得。
巴宸是个脑补帝,硬是从燕折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哀伤,一想到人家的未婚夫可能已经去世了,就没了撩闲的心思。
可惜了,完美小零一心栽在了死人头上。
“那我走了,祝你早日走出来。”
燕折不懂,但燕折点点头,并友好地说拜拜。
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燕折没在咖啡店里看苏然给自己的磁带,而是抓紧时间上了车,对张三说:“去老宅。”
张三一愣:“好的。”
早上燕折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本来接听之前他还做了很多思想准备,怕是苏友倾或者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打来的,但没想到是白老太太白萍。
白萍说想见见他,有些话想和他说。
燕折其实有点怂白萍,但还是同意了。
白老太太虽然没对他表露出过明显的喜欢,但也没什么厌恶感,应该就是字面意思想跟他聊聊,没别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不怀好意地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路上,燕折几次犹豫地想打开摄像机看看磁带里记录的东西,最后都放下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会是什么反应,等会儿要见白萍了,情绪还稳定点好。
“燕少爷,到了。”
“好哦。”
燕折下车,发现管家已经撑着伞等在门口:“燕少爷,这边请,老夫人在等您了。”
“谢谢。”
燕折拘谨地跟着管家来到厢房里,白萍又在上香。
“祖母。”
听到声音,白萍将香插入香炉,却没有拜,直接转身对燕折说:“来了?”
白萍面部神经抽动了下,她拿起一旁与屋内风格格格不入的奶茶,递给燕折:“听阿白说你喜欢喝奶茶,就提前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的。”
燕折连忙接过,有一瞬间的羞愤,白涧宗为什么要在长辈面前说他喜欢奶茶啊!
“他还会和您聊我呀?”
“有时候。”白萍也给自己买了杯奶茶,微微皱眉吸了口,“现在年轻人好像都喜欢这个。”
燕折有些犹豫:“您喝这个没关系吗……”
白萍年纪大了,从医学角度来说该忌口了,很多食物都不方便摄入,奶茶真说不上多健康。
“能有什么关系?”白萍摇头,“都这把年纪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得抓紧点,别等躺床上动不了了再后悔。”
“您看起来很健康。”
“你也说了,看起来。”白萍踏出门槛,接过管家手里的伞,并拒绝了管家的陪同,“陪祖母出去转转?”
“手机就别带了吧,天天玩天天看,总得离会儿。”
“好的……”
来都来了,燕折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由于只有一把伞,他只能与白萍共打一把。
“我来吧。”
站一起的时候,燕折才发现老太太比自己还矮一点,但平时看着总觉得又高又有气势。
他发现白萍将胳膊往自己这边伸了些,怕是自己会错意,小心试探地挽住白萍胳膊,听到一道微不可闻的笑声。
因为白萍面部神经受损,即便笑也很严肃。
“阿白很久没这么挽过我胳膊陪我走走路了……快九年了。”
大雨声裹挟着苍老年迈的声音,显得有些孤独。
“知道清盛的小白总是谁吗?”
“白成柏?”
“是。”白萍道:“这些年白成柏起步很快,阿白从没打压过他,就因为他时不时会来老宅陪陪我走走路。”
“阿……”燕折一时不知道怎么在白萍面前称呼白涧宗,只能以“他”代替。
“他可能不是不想亲自陪您,只是……”
只是不想让昔日最熟悉自己傲娇模样的人天天目睹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怕不稳定的情绪伤到最亲的人。
“你懂阿白。”白萍拍拍燕折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又一次笑了笑。
“知道我女儿刚出事那会儿,我最怕什么吗?”
燕折摇摇头,一边听一边看路,就怕老太太滑倒了。
“我最怕生病,怕老年痴呆,怕死,怕阿白还没成长起来就失去了所有支柱会崩溃。”白萍眸色沉沉,“可这么多年的噩梦还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会好的。”燕折小声说,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是啊,总算要有结果了。”白萍粗糙的手覆盖着燕折的手背,“那个算命先生倒也不全然是骗我,你确实给阿白带来了福泽。”
燕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走。”白萍说:“带你去看看阿白以前的相片,他都留在这了,一张也没带走。”
“好哦。”
到屋檐下,燕折收起伞,跟着白萍来到卧室。她打开上锁的古旧书桌。里面放着好几本相册,还有一些奖章。
燕折接过一本,小心翻开。
白涧宗小时候真的很好看,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前面的都是婴儿时期的照片,后面三四岁后的照片就很多姿多彩了,其中一张是小团子穿着白色的击剑服,和另一个小团子面对面,一副准备进攻的姿态。
“这是击剑?”
“是,阿白小时候兴趣很多。”白萍翻起了另一本相册,“和他母亲一样聪明,学什么都快。”
燕折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有些舍不得看太快,这种目睹白涧宗一点点长大的机会可不多得。
“我可以拍照吗?”
“不用拍,带走吧。”
燕折一愣。
白萍随意道:“相片这种东西,总得有人看才有意义。”
燕折感觉白萍话里有话,但没想出个理所然来就被白萍打断了:“这是阿白十六岁的样子。”
燕折从没见过这么多“站着”的白涧宗,一时不知道从哪里看起。
十六岁的白涧宗就已经比他高了,身形颀长,带着少年特有的意义风发,照片是在球场上和对面的白茉打羽毛球。
燕折手指碰到白茉面部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白萍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燕折脸上,看了许久后突然说:“和阿白在一起委屈你了。”
燕折下意识说:“不委屈。”
确实称不上委屈,白涧宗从没亏待过他,除了不肯给他感情。
白萍道:“他那双腿我算是找遍名医都没治好,以后可能也就这样了,你接受得了吗?”
燕折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还是稍作迟疑地说:“现在国外好像出了新的治疗方案,您不让他试试吗?”
白萍没说话。
被注视着,燕折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一定要他站起来的意思,只是觉得可以试试,能站起来最好了,不能也没关系,腿好了也许能改善他的心理…问题。”
白萍缓缓道:“我了解过这个治疗手段,成功率和治疗效果不好说……不过我支持试试,但得靠你去劝他。”
“劝不动。”燕折有些沮丧,“我试过了。”
白萍鼓励道:“再试试呢?”
燕折在试了,就怕来不及。
一老一少聊了很多,白萍说话的节奏缓慢但不拖沓,大多话题都和白涧宗有关。燕折感觉白萍没那么可怕了,距离拉近了不少。
“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白萍道,“在燕家委屈你了。”
燕折摇摇头:“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
甘静和燕驰明又没虐待他,虽然没让他奢靡人生,但物质上没有短缺,吃的用的都不差。
白萍的眼神略带缓和:“燕折,折……实在不算一个好的寓意,想改名字吗?”
燕折一怔,他还真没想过改名。
可如果说他的姓与名都带着浓浓的恶意,还留着干什么呢?
“白……大白没想过改名吗?”燕折心一横,干脆直接叫“大白”了,不然怎么称呼都奇怪。
“他不想改。”白萍回忆着从前,“小的时候阿白很想要爸爸的,知道名字是岁安取的,无论他母亲以什么理由劝他都不愿意改掉。”
“后来知道了名字由来,就更不愿意改了。”
刚经历母亲失踪的白涧宗又发现了自己身世的残酷,也总算知道了无论自己怎么优秀都得不到父亲关注的原因。
不改名,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记住。
燕折一时无法想象白涧宗小时候还有期待父爱的一面。
“放心,岁安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燕折浑身一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杨岁安不是真被老太太噶了吧?
“送去国外了。”白萍轻描淡写道,“这辈子都回不来。”
燕折拘谨地“噢”了声。
白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道:“想问什么?”
燕折吞吞吐吐道:“您知道大白和苏友倾不是……”
“他们不是父子关系?——我知道。”白萍扯了扯嘴角,“那天大…阿白告诉我苏友倾可能就是当年闯入婚房的那个人,我就第一时间找人做了亲子鉴定。”
燕折装作没发现白萍差点被自己带歪称呼的事,纠结地问:“难道当年的人不是苏友倾?”
“是他没错。”白萍说,“我翻了那年的宾客档案,第二天才离开的宾客名单上的确有他。”
“那——”
“想问阿白亲爹是谁?”
燕折点了下头,这件事一天弄不清楚就感觉一天是个雷,他想心里有个数。
“一个不重要的人。”白萍合上相册,将好几本摞在一起,用绳子绑好,“岁安的秉性在结婚前就有端倪了,那时候我和还没过门的茉茉说,我不希望白家继承人会有我丈夫和我儿子的影子。”
“子宫是女人最伟大的器官,哪怕不碰男人,女人也能拥有自己的血脉。”白萍说:“那会儿的茉茉不比后来,青涩懵懂的很,就比你比现在大几岁。但她很听我话,既然违背不了家族婚约,那选一个自己满意的精|子也不错。”
燕折直接懵了:“……精|子库吗?”
白萍嗯了声:“她算是国内第一批接受试管婴儿的妇女吧。”
燕折大脑有些宕机——
其实他对白萍的印象是有些古板在的,没想到老太太三十多年前的思想就这么超前了。
“胚胎植入的时间安排在了婚事前两天——为了让这个孩子正常长大,就要让岁安以为他就是自己的孩子。”
洞房夜和植入胚胎的时间安排相近,即便白茉后期查出身孕,杨岁安也不会怀疑。
但偏偏出了意外,洞房夜那晚杨岁安喝得大醉,直接在休息室睡过去了,另一个不知名的男人闯入了婚房,迷|奸了同样意识不清醒的白茉。
“不久后茉茉就查出身孕,我建议她拿掉,但她想生下来看看。”
“因为不确定那晚闯入婚房的人是谁,我们也不好确定阿白究竟是试管婴儿的结晶还是个‘孽种’。”
“这些年我用尽办法,将阿白的dna比对过当年宾客名单上的所有人,但结果都不可能是父子关系。”
“这是姓苏的无能,也是他的幸运——”白萍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戾,声音陡然带起杀意:“否则他早该尸骨无存了,哪里还能让他带走茉茉、毁掉阿白的腿!?”
燕折抖了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会付出代价的。”
“是啊,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白萍抬手,摸了下燕折的头发:“你是个好孩子,祖母希望你能好好陪在阿白身边,陪他一起向前看。以前的苦都过去了,你待阿白好,他也会待你好。”
燕折有些僵硬,怕有点怕,躲又不敢躲。
从没长辈这么摸过他的头,可能那些失去的记忆里曾有过,但他不曾得。
白萍收手,云淡风轻道:“刚刚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下,燕家小子很快就会倒台,想来也不敢对你改名字有什么意见。”
以白萍的辈分,燕家小子显然指的是燕驰明。
“姓白、姓别的什么都好,或者只改名不改姓,都随你。”白萍说,“想清楚了就和阿白说,他疼你,都会办妥。”
燕折鼻子一酸,险些红了眼眶。
也许是和白萍陡然拉近距离,他莫名产生了委屈的情绪,想告状、想控诉白涧宗的种种“恶行”。
疼个屁。
明明每天都只想着怎么抛弃他去死。
“相片你抱回阿白房里看,留下来吃个晚饭吧,就不叫你留宿了,等会儿让阿白来接你。”
白萍有了送客的意思,燕折也不好继续留在她房间。出门之前,燕折回首看了眼,老太太正在摘脖颈间的佛珠串,将其锁进刚刚放相册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