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与宣仪郡主认识但不熟络, 对这位郡主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她性情温顺,很得太后的欢心, 若非现下宫中无适龄皇子, 她该被许配给皇子才对。
被人带着去见郡主的路上, 姜榆想起上一回听林旗与温絮之谈话, 似乎有人想给林旗和宣仪郡主做媒。
想到这儿,姜榆回首瞄了林旗一眼。
进了花厅,护卫皆守在外面。
宣仪郡主待人和气,与姜榆客套了会儿,让人抬了书画过来, 两人就书画谈论了半晌,她忽而道:“听闻坊间有个青月书斋,你可曾去过?”
这个青月书斋姜榆是去过的,里面有许多珍惜古玩与名家书画,深受才子佳人喜爱。
姜榆此时对这个书斋并无兴趣, 但是愿意与她同去,毕竟出去了才好发生意外。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未差侍婢近身, 行至闹市, 外面尽是行人商贩的叫卖与杂耍声, 两人客气地说笑, 倒衬得车厢内的气氛格外恬静。
姜榆正静候意外发生,宣仪郡主忽道:“听闻三夫人与林将军少时相识,已是多年情谊?”
两人本就不熟, 她今日会邀自己外出, 姜榆猜测是林旗与她达成了什么约定, 再听她这么问,就更确信了。
就算不是,姜榆也不慌,自她与周明夜成婚后,这事早就传遍了京城,宣仪郡主知晓并不奇怪。
姜榆大大方方点头:“是。”
宣仪郡主神色中多了分哀伤,道:“纵然少时相知,也难逃命运作弄,有情人难成眷属。”
姜榆觉得怪异,“你说什么?”
“无事,只是忽然心生感慨。”宣仪郡主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掀帘转向了窗外。
姜榆觉得这位宣仪郡主很是奇怪,想试着套她几句话,可是宣仪郡主说完这句就静默下来,不怎么吭声了。
再往前过了闹市就临近青月书斋了,姜榆怕待会儿下了马车不好说话了,正欲开口,马车忽地一转,车厢中两人顷刻向□□去。
同时,一道急速的簌簌声响传来,姜榆才听清楚,就转成了尖锐的“铖”的一声,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
外面倏然乱了起来,两府护卫怒斥声与行人的惊叫声交替响起。
“有刺客!”
“保护郡主!”
姜榆跌倒时险些撞到手臂,坐稳后忙去看宣仪郡主,却见她丝毫不慌,正皱眉揉着被撞到的肩膀。
宣仪郡主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来,两人均为对方的反应感到诧异。
惊疑间,外面传来兵戎交接的响动,虽然知晓林旗不会让她出事,可这声音仍是让人心慌,姜榆脸上总算是露了些仓惶。
“你是不是……”宣仪郡主的话尚未说完,马儿突然一声嘶鸣,车厢被拖着往前奔去,车中两人来不及反应,后背猛然撞上车壁。
马车颠簸,坐都坐不稳了,更不用说继续谈话了。
耳边车轱辘声与行人惊叫声接连不断,姜榆一手紧紧抓着车窗,一手帮忙扶住宣仪郡主,想稳住身形很是艰难。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马儿速度开始减慢,马车木门被人打开。
姜榆下意识抬头看去,刚撞进熟悉的双目中,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林旗冲着肩侧一点,身子一歪,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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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朦胧中恢复了意识,感觉身下躺着的床褥轻柔舒适,像极了她在姜家的闺房里的那张,鼻尖还隐约嗅见一缕淡淡的檀香,也是她在家惯用的。
这不会是在我自己家里吧?
姜榆这么想着,睁开了眼,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纱帐,再偏头,看见屋中圆桌上放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像是刚端过来的。
她翻了个身,想起昏睡之前的事情,觉得应当是林旗把她送回家来的。
回家最舒服啦,什么都不用想,还有爹娘哄。
姜榆身心舒爽,打了个哈欠,想起上次回来没见着父母,待会儿可得让姜夫人给她做些好吃的,再去看看给周明夜准备的新衣与首饰好了没有。
父母安好,林旗可靠,姜榆心神散漫,都不用动脑子了。
她从膳食想到宣仪郡主,正要唤人进来,脑中忽地一闪,模糊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姜榆凝神静想,别的没想出来,倒是想明白林旗是怎么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了,感情问题还是出在林玖身上。
所有线索都抛出去了,林旗能想不明白吗?
想到这里,那被忘记的事情将要跃入脑海,然而此时外面响起珠帘掀起的声音,将她思绪打断了。
丫鬟的声音从外间传过来,“小姐可喝了参汤?”
“没,还没醒呢,声音轻点。”
姜榆张口欲言,却听外面丫鬟又道:“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小姐肯定吓坏了。”
姜榆一怔,急忙喊人进来。
丫鬟见她醒来很是惊喜,一个跑出去喊姜夫人了,一个端着参汤要喂她。
“谁死了?”姜榆避开喂来的参汤,急着知道这事。
丫鬟有些迟疑,姜榆催促了下她才小心地回答:“是宣仪郡主。”
姜榆震惊,思绪瞬间纷杂混乱起来,她本以为会是与温絮之那般有惊无险,只是把事情闹大而已,怎么会死人呢?
她也不信林旗会害死无辜的人,当下掀开被褥起床,想要去找林旗问个清楚。
丫鬟拦不住她,边伺候她更衣边道:“马车正好停在庆安街头,那会儿正是下值时候,老爷与同僚打那经过,见小姐你晕倒在车厢里吓坏了,慌张把小姐你送回来之后,老爷就去了京兆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简直和梦一样,姜榆又问:“然后呢?宣仪郡主真的死了?可见着尸体了?”
“见着了,浑身是血,听说是被马儿拖行了一条街,脸都花了……”
姜榆顿住,慎重地与丫鬟确认:“脸花了?”
“是,奴婢没瞧见,但是听人说了,宣仪郡主浑身是伤,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丫鬟以为她是吓着了,安慰道,“这事街上好多人都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又有咱们家老爷、侯府和国公府,肯定能给小姐你讨个公道。”
这几句话透漏的信息让姜榆不解,她开始后悔没事跟林旗先问清楚了。
说话间衣裳已穿戴整齐,姜榆来不及梳发就要往外去,刚走了两步,姜夫人匆匆进来了。
“娘——”姜榆刚喊了一声出来,声音婉转,撒娇的话将要出口,被姜夫人狠狠地在脸上拧了一下。
姜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两眼泪汪汪道:“你做什么呀?”
姜夫人冷笑一声,道:“该我问你做什么才对。”
“这个说来话长……”
“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姜夫人将她按下,把参汤推到她跟前,对丫鬟吩咐道,“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去前院候着老爷。”
姜榆被押着不情不愿地喝了半碗参汤,再继续就不愿意喝了,放下碗,对着姜夫人坦白道:“我根本就没有晕倒,都是旗哥……”
姜夫人面若覆了层寒霜,冷冷道:“外邦俯首不过数月,朝中武将稀缺,赵老将军年事已高恐难再上战场,只余林旗一人能统率三军。陛下有意与邻邦修善缘以为填充兵力、提拔将领做拖延,想的主意便是和亲。宣仪郡主是最佳人选,她不愿意,所以求林旗帮忙。”
姜榆听得一愣一愣的,姜夫人继续道:“宣仪郡主现已离京,死的那个是牢中发病的死囚。”
“可、可她为什么要来求旗哥?”姜榆不解。
“是你旗哥找上她的。”姜夫人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朝姜榆脑门上狠狠一戳,道,“你以为我前段时间游走在后宅夫人中是在干什么?你倒是好,什么都不与我说!”
姜夫人想让姜榆与周明夜和离,又不能坏了两人的名声,可这样周老夫人与周二爷决计不会应允。
她这些日子在后宅中走动多了,就打听出了点事情,比如明昌侯府后宅里的恩怨,比如周明夜兄长的死有很大蹊跷。
“周明夜与她娘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太后也不会趁机打压,甚至还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这是当初明昌侯入宫时太后给的承诺。”姜夫人看着姜榆呆愣的样子,道,“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姜榆讶然地点头。
姜夫人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林旗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宣仪郡主假死逃脱?是宣仪郡主帮忙,刻意诱导后偷听了太后与心腹谈话。”
林旗一时起疑,命人去查了太后的事情,太后在深宫不好接近,就盯上了宣仪郡主。太后是很疼宣仪郡主,但家国在上,再疼她也能狠心送她去和亲。
宣仪郡主正处于要被送去和亲的恐慌中,看见一线生机,立刻就答应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姜榆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迷茫问:“娘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旗哥让你帮忙的吗?你们怎么都瞒着我一个啊?”
“你不是也瞒着我们?”姜夫人反问。
脚步声传来,丫鬟在外面敲了敲门,捧着一个东西进来了,姜榆被姜夫人挡着了视线没看清,只听见她道:“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
丫鬟应声下去,姜夫人侧身,这才让姜榆看见了桌上的东西——一个长约八寸,宽有两指的厚重的褐色戒尺。
姜榆看见戒尺就想起上回被打了手心的痛,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她只顾着与林旗卿卿我我,忘了告诉姜夫人周明夜是女儿身了!
现在看来,是姜夫人从林旗口中知晓了……
姜榆一声哀嚎,急忙认错:“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娘的,我有苦衷!”
“手伸出来。”姜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一想到好好的女儿出嫁三年结果嫁的是个姑娘,就觉得荒唐。
更荒唐的是姜榆竟然敢把这么大的事瞒着她!
姜夫人自知晓这事已憋了好几日的火气,说什么都要狠狠地打姜榆一顿,好好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这么妄为。
姜榆泪眼婆娑地伸出了一只手,怕疼,特意用袖子遮住了手掌。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衣根本什么都挡不住,戒尺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姜榆惨叫一声缩回了手。
“伸出来!”姜夫人毫不留情,还要继续打。
姜榆呜咽几声,颤巍巍重新伸出了手,白嫩的手掌已经红了一大片,透着血丝痕迹,已微微肿了起来。
姜夫人的怒火压过了心疼,再次举起戒尺。
戒尺带着风将要落下时,姜榆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清脆的击打声传入耳,姜榆整个人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哭声也更大了。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凄惨地说了几句认错的话,姜榆才后知后觉发现,方才那一下好像并没有打在她手上。
姜榆止了哭,疑惑地睁眼,透过朦胧泪雾,诧异地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林旗手掌张开,就停在方才姜榆手掌所在位置的正上方,掌心里压着的戒尺尚未移开。
方才是他替姜榆挨了那一戒尺。
作者有话说:
等下修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