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祖母

孟氏一见金簪, 惊得坐立不安,一个劲问姜榆这是哪里来的。

“我在箱柜里捡到的……”姜榆说了个谎。

“是吗?”孟氏将信将疑,当初那发簪那不见了, 她一直以为是被人偷走了。

东西被偷走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重新出现。

听姜榆说是在箱柜里找到的, 那就有可能是周明夜自己藏起来, 后来忘了藏在哪儿了。

孟氏心放回了肚子了,重新坐在了床边守着周明夜。

她们院外有姜榆的丫鬟与护卫守着,还算安静,可是府中其他地方已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老夫人那里。

府中一共就两个“嫡子”, 一个受伤昏迷不醒,一个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周老夫人怎能不急?

她派人去了禁军处打听消息,可那边的人完全不给她脸面,连随着周意辰出去的小厮都被抓了起来, 一面都不能见。

周老夫人只听说温家大公子见了血,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点儿也不知道, 差人来问姜榆。

姜榆本不想理会她的, 但看见孟氏母子俩孤苦模样, 心中怒气难消, 再想起被关押着的几个丫鬟,闭上了眼静了静心,带着护卫去见了她。

周老夫人六十有余, 鬓发已白, 但精神气还很好, 还有精力管理侯府。

姜榆到时,她正坐在软榻上焦急等着。

即便是这时候,她还是满身朱翠,有着高门德高望重的夫人的端庄与得体。

厅门大开,护卫就守着门外。

姜榆刚迈着小步进去,周老夫人已经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二怎么就被按上杀人的罪名了?”

姜榆未理会,先是冲她袅袅地行礼请安,礼数周全后扫视一周,看见了厅中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也看见了她发间贵重的深绿色玛瑙发簪,就插在她那满头白发中,将人衬得高贵又庄严。

“明夜还晕着呢,祖母怎么不问问明夜的情况?”

周老夫人顿了一下,板着脸道:“他都在府中了,还能出什么事?”

“这样呀?”姜榆细声慢语道,“夫君险些被乱马踩踏到,祖母只简单派人去问了一声就不管了,不知道的还当祖母眼中只有二哥一个孙儿呢。”

姜榆一直装得温柔贤淑,这还是第一回 对着周老夫人说些带刺的话,让她多看了几眼。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也忍不住朝姜榆看来,可姜榆面不改色,依然是娇弱温柔的模样。

嬷嬷左看右看,出声打着圆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当然都疼爱的,这不是三少爷在眼底下吗,肯定出不了事的。二少爷可是被抓走了,老夫人是急着知道事情原委,好进宫去求情……”

“求情也没用的。”姜榆温声道,“他出不来了。”

老夫人面色倏沉,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榆抬起头直视着老夫人,不答反问:“我让人关押了几个丫鬟,祖母可知晓?”

老夫人眉目带着厉色,盯着姜榆看了半晌,缓慢道:“老身都这把年纪了,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侯府。年纪大了,确实会有疏漏,若是丫鬟不得用,你且随意处罚,不必与我请示。”

“没有请示哦。”姜榆微微笑道,“我原本就打算直接处置了那几人。”

她说完,厅中没有了声音,隔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人才若有所指道:“下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有些事情,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摊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周老夫人对周明夜的女儿身一清二楚。

周明夜的身世一旦暴露,整个明昌侯府都得被拖累,于是她选择隐瞒。用周明夜一个人换侯府的安稳,何乐而不为?

孟氏犯了错,她与周明夜已遭了二十多年的折磨,并且处处谨慎,根本不敢暴露女儿身,姜榆不明白周老夫人为什么想要逼疯她们。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既然大家都知道,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姜榆温柔地说着挑衅的话,“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嘛。”

她表明了态度,老夫人缓缓往后仰去,过了会儿,道:“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家,牵扯进来当心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你的父母。”

“那倒不必担心。”姜榆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朝着厅门外看了一眼,道,“想必老夫人已经猜到了,我那几个护卫根本就不是我舅舅送来的。”

姜榆无视了老夫人表情,继续道:“没办法,有人就是不放心我,就算我嫁了人也要护着我,什么都依着我。再说了,谁让当初是二哥让人推我入水的呢?我那未婚夫脾性差得很,这会儿二哥自己撞进他手里了,只能算他活该。”

周老夫人喘起气来,被嬷嬷抚着胸口缓了缓,苍老的声音威胁道:“你与明夜成亲三载有余,至今未有子嗣,你就不怕我用这理由请祖宗牌位休了你?届时就算你与他旧情仍在,他也不会娶你一个没有名声的女人。”

“那就试试喽。”姜榆说了这么多有点渴了,端起茶盏吹了吹,闻着茶叶味道不喜欢,皱着眉放了下来,漫不经心道,“而且,谁说我怀不上孩子啦,再等两个月看看,说不准下个月我就有了。”

周明夜是女儿身,怎么让她怀孕?

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周老夫人怒火狂烧,拍桌怒道:“你敢!”

姜榆眨了眨眼,“是老夫人你一直催我的呀,都催了两年了,现在我要为侯府开枝散叶了,你怎的又不许了?”

都这会儿了,姜榆还装着乖巧模样说着气人的话,周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晕过去,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姜榆理着裙子站起来,恭敬道:“我瞧着老夫人是累了,那孙媳就先回去了,夫君还晕迷着呢,我得去照顾着。”

说完,盈盈一拜,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你站住!你敢!给我拦住她!”身后周老夫人急声喊道。

外面的丫鬟婆子一堆,温声就要上来阻拦姜榆,厅外护卫不待姜榆出声,腰间长刀“铖”的一声出鞘,顷刻间将人震住。

姜榆回首道:“哦,我这几个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有时候我都管不住呢。”

顿了顿,她又道:“老夫人见多识广,人头都不怕,想来是无所畏惧的。”

说完这句,她再未回首,沿着朱红长廊回了住处。

周明夜晕沉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刻才苏醒过来,浑浑噩噩地看了纱帐许久,被姜榆为了杯温水,才彻底清醒过来。

姜榆鲜少照顾人,给她喂个水都喂到下巴上去了。

把茶盏放回桌上,姜榆坐回到床边,道:“你娘被我哄回去歇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夜神色萎顿,看向姜榆,声音嘶哑道:“说的好像你知道什么一样。”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啦。”姜榆说着,把那支金簪拿出来,周明夜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你先别说话了,听我说。”

姜榆把今日的事情一一告知与她,等她说完,周明夜脸上已经阵阵惨白,俨然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了。

她寝食难安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她自以为守得很好,实际全然被人看在眼中。

她母女二人,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她所有的惊惧与担忧,只是别人眼中可欣赏的风景。

就好像她过去的人生全然是个笑话。周明夜无法接受。

姜榆可看不得她这样,靠近她,道:“既然人家都知道了,那你也没必要隐瞒了,不就是女儿身嘛,恢复给她看。”

周明夜已陷入了崩溃的情绪之中,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我说——你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是整个明昌侯府的罪过,到时候你就说是老夫人逼着你娘这么做的,把罪名推给她或者你二叔就好了。”

姜榆使劲摇着她,想把她摇清醒了,“你怕什么?你与你娘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怎么能不听老夫人与你二叔的?你怕身份暴露,他们更怕。”

周明夜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好久没有反应。

姜榆耐心地重复给她听,又道:“管他到底都是谁知道,老夫人也好,惟姨娘也罢,就是周二爷也不用畏惧,反正都是侯府的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想死那就都得帮你隐瞒,你还怕什么?”

周明夜总算听进去了几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思路,让她在绝路看到了一丝生机。

她的心死灰复燃般跳动起来,祈求地望着姜榆。

“既然人家把东西还回来了,那你就戴着呗。”

姜榆攀着周明夜的肩膀,把手中金簪插进她发间,然后退开,仔细打量着。

确认没有插歪后,她轻哼一声,道:“我马上让人给你裁衣裙,给你买胭脂首饰,明日咱们就换上女孩子装扮出去玩,吓死他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