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以为要被姜夫人骂了, 她都准备好了,只要姜夫人有生气的趋势,立马就把林旗拉出来, 反正本来就是他逼迫自己留下的。
然而姜夫人一句话都没说, 把她接进府后就忙去了。
姜榆一个人在小亭子里乘凉, 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依着栏杆, 想着林旗的反应,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后怕。
没多久,时和修找来了,一见着她就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姜榆瞧见是他, 微微坐得端正一些,温声细语道:“许久不见,你怎么也不知道寒暄几句?”
“你少装了。”时和修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才不信她的表面模样,毫不客气道, “依我看,多半是你哪回耍了小聪明得罪了人, 才会被人追杀的。”
“没有依据不能瞎猜哦。”自上次落水之后, 姜榆再没遇到过危险, 暗中行凶的人的线索也早就断了, 现在除了自我提防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喜欢提这事, 也不愿意与时和修多说,朝亭子外的丫鬟招手命人送茶点过来,对着时和修问:“你这回要在京城待多久?”
俩人跟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时和修往她旁边一坐, 道:“不走了, 我爹大概年底就能回京了,让我好好读书,不用回江南去了。”
姜榆即刻道:“那你没事就去跟着明夜,多照顾着些她。”
周明夜毕竟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走动的,许多场合姜榆不方便跟着,她总担心周明夜遇上为难的事情,没有信任的人会很为难。
时和修性子不稳,十八九岁了还很贪玩,常以“时大侠”自居,但至少是绝对站在姜榆这边的,就算是无意间知晓了周明夜的身份,也不会乱说,更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得,我就是回来给你做牛做马的。”时和修叹息道。
两人正说着,丫鬟过来上了茶,等人退下后,时和修离得近了点,道:“我还真就是为了你回来的,你说我在南边逍遥快活多自在,要不是知道林哥回来了,怕你与姐夫难做,我是闲的吗?非得回来自找苦吃。”
姜榆既满意他主动回来帮忙,又不满他竟然不站在林旗那边,斜了他一眼,道:“那明夜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人给我护好了。”
“瞧你说的,我时大侠做事你还不放心?”时和修拍着胸膛保证,绝对能把周明夜照看好。
姜榆本是随口说说的,毕竟现在她身边有了护卫,有林旗的人护着,根本出不了事的。
在府中自在了半日,晚些时候周明夜上门来接,趁着在姜家,不用担心走漏风声,姜榆问了她温絮之所提的那事。
周明夜乍一听姜榆提起青楼里的事情,显而易见地慌了神,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姜榆知道她生性敏感,心中藏了许多事,不愿意为难她,笑道,“没事,你就当我是随口问的,不想说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周明夜面色发白,闭眼沉静须臾,颓丧地问:“你表弟呢?”
“回他自己府上去了,他刚回京,至少要让下人把宅邸收拾一下,我与他说了,过两日就让他跟着你护着你。”姜榆语调轻快道,“你知道和修的,他喜好玩闹,但还算靠得住,往后若是再有公子哥喊你出去,你就带上他……”
周明白惨然一笑,待姜榆说完了,道:“我知道的,他年纪尚小时就已经十分可靠了。”
姜榆愣了下,细细看她,见她神色中带了些认命的悲哀。
两人处在姜家后院的一处观景亭中,里面只有她二人,丫鬟们与侍卫远远守在下方,无人靠近,唯有高高的树枝不时摇晃着擦过悬挂着的纱帐。
周明夜四下看了一眼,疲惫地半依在了栏杆上,难得的显出了些女儿家姿态。
“方才远远见你这么依着栏杆,我真的好羡慕。”周明夜道。
她被丫鬟领着过来,上了楼梯,正好看见姜榆斜倚栏杆,薄衫轻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转头看来时,乌发雪肌,明眸善睐,扬唇一笑柔声道:“你来啦,我一直等着你呢。”
“若我当真是个男子,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周明夜叹气道,“林将军竟然能忍得了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你胡说什么呢?”姜榆轻声笑了起来,“等你恢复了女儿身,就能跟我一样啦,姑娘家好好装扮一下,都是很好看的。”
周明夜笑了笑没说话。
“真的,到时候我来帮你施妆,胭脂水粉还有首饰,随便你挑。”
“好呀,以后我一定去找你讨要。”周明夜学着姜榆放软了嗓音,听得姜榆瞪大了眼。
她第一回 听见周明夜没有伪装的原本的嗓音,虽有些不自然,但嗓音柔若潺潺溪流,悦耳动听,与她惯常嘶哑不清的音调千差万别。
周明夜看懂了她的惊讶,自己也很不自在,顿了顿,解释道:“我从小就特意注意着别人的声音,刻意模仿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是这样了。”
这一句又换了个音调,听着与姜榆的声音有了几分相似。
“咦——”姜榆惊呆了。
“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如实与你说。”周明夜恢复了原本的声音,道,“我与你说过的,以前我曾在国子监读书,十六七岁时身形与周围男子明显不同了,那时候刻意把声调控制得很粗粝,经常被人说不男不女,有一回,我被人哄骗进了青楼里……”
周明夜说着,见姜榆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笑了下道:“只是虚惊一场,不仅没有揭穿我的身份,还坐实了我男儿身的假象。”
她边说边回忆,说得很慢,“我被关进了房间里,一起进去的还有一个花魁,是被那几个同窗请来的,当时的情景有些乱……”
十七岁的周明夜被花魁拉扯着衣裳,吓得几乎原地晕厥,硬是掐着自己胳膊保持冷静,一花瓶砸晕了花魁。
周明夜衣衫凌乱,头发也全散了,夺门而出,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温絮之。
那一天是晚间,楼下歌舞升平,楼上烛火惶惶,在一片嘈杂中两个仇人相撞,周明夜被温絮之居高临下看着,吓得满身汗毛竖起,登时奋力挣扎起来,惊慌之下,声音忘记了伪装,被当成楼里的姑娘拖进了房间里。
“他好像没认出我,但是我当时太慌了,后来、后来……踹了他一脚,他……嗯……我才逃了出去。”周明夜含糊了几句带过,“当时太狼狈了,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幸运的是碰上见了个好心人,他以为我是被逼入青楼的可怜人,想要帮我……”
周明夜那时候话都说不好了,身后已经传来了温絮之身边侍卫的搜寻声,她被迫跟着好心人进了屋。
“温絮之说他亲眼所见你与花魁巫山云雨?”姜榆追问着她觉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周明夜面色涨红,“没有,当时我躲在床帐后面,那个好心人扮作了寻欢作乐的……”
姜榆恍恍惚惚,沉默了会儿,不可思议道:“温絮之把那个好心人当成了你?”
“当时太混乱了,屋里的烛灯全都灭了,什么都看不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被好心人带去了成衣铺,换了衣裳从后门逃走的。”周明夜一脸崩溃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从那日之后,温絮之就坚信我是男儿身,还一直问我要他撞见的那个人,非说那个人裹着我的衣裳!”
“那也不对,就算真的这么巧合,就算温絮之没看见脸,那也不至于连身形都认不出来,帮你的那个好心人得多纤瘦……”
周明夜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趋势,闭眼道:“因为那个好心人是个少年郎,当时只有十四五岁!”
姜榆:“……这倒是说得通了哦……”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身材还偏纤瘦,倒是符合当时周明夜的样子。
“我与你说过的,当日救你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因为当初对我施以援手的少年郎正是你那个表弟,你我成亲之前,乍一见他我简直不敢动弹,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将当日的事情放在心上,根本没认出我……”
“……”姜榆再次震惊,“和修他敢去青楼?”
周明夜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默然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印象中他好像是去凑热闹,因为那天的花魁……”
“那不管。”姜榆道,“待会儿我就给舅舅写信,看他这回不得脱层皮。”
周明夜:“……”
姜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忽地笑起来,道:“你这遭遇听着真的跟做梦一样,要不是知道你的性格,换个人来说,我还真不能信。”
周明夜苦笑,“我自己也时常怀疑这事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事情虽然荒谬了些,但也算解释得通,姜榆支着下巴想了会儿,陡然道:“哎呀!我知道怎么做了!是他先为难你的,并且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那咱们利用他一下不算过分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