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被带出了府, 什么人也没惊动。
院墙外停着一匹马,林旗直接把姜榆抱上了马背,扶她坐稳了, 方松开了手, 问:“往哪走?”
姜榆自见了他一句话也没与他说, 现在也当做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一个在马背上, 一个立在旁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折叠到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时,只剩下了姜榆一个人的纤细身影。
她不说话等着林旗来跟她赔礼道歉呢。
“往哪边走?”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食指朝着前方指去。
林旗牵起缰绳, 但是人没动,抬头与她确认道:“走这边?”
“走不走嘛?”姜榆用鼻子哼哼道。
林旗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牵马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他知道林玖在如意斋,要往如意斋去,走反方向才是最近的路线。但是他没说。
月色如薄纱覆在街道上, 给周遭事物都添上了一层朦胧感,马蹄声哒哒, 清脆而响亮。
两人均未出声, 然而不出半条街, 姜榆就忍不住了, 脚尖往前一抬, 在林旗胳膊肘碰了一下。
林旗转头看她,姜榆不说话,等他目光转回前方, 姜榆又碰了他一下, 才不满道:“你都不与我说话。”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悄悄把我送回了家。”
林旗好言答道:“因为你生病了, 回到家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你不早与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还当你是骗我的,难过了好几日呢。”姜榆责怪了他一句,细声叮嘱道,“你以后要直接与我说的,不能让我猜来猜去不开心。”
林旗看她一眼,道:“与你说了,你会愿意回去?”
夜色将他的声音衬得清朗了几分,听在耳中颇有少年时的感觉。唯独这话一点儿也不像少时的他能说出来的,以前的他只会点头,可从不反驳姜榆。
姜榆当然不会愿意回去了,不答,反过来责问道:“你干嘛强词夺理?”
林旗不欲与她争辩,服软道:“我错了。”
“你道歉一点儿都不诚心。”
林旗:“……”
姜榆低着头,楚楚可怜道:“你明知道我病了,再见着我也不知道问我病好了没有,一句话关怀的话都不与我说。若不是找不见玖玖,你才不会来找我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先前说喜欢我想和我一起都是哄骗我早日和离的……”
说着说着,她捂着心口柔弱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偷看林旗,见林旗仍是不回头地牵着马儿往前走,根本没往后看她一眼。
姜榆不甘心,接着咳,声音还更大了。
转了个弯,月亮迎面照了过来,林旗转头看着她奋力咳嗽的样子,忽地轻笑了一声。
姜榆动作一停,按着心口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她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同时止了咳,含羞问道:“你不配合我就算了,干嘛要笑?”
“笑你讨人喜欢。”林旗道。
姜榆亲都主动亲过了,搂搂抱抱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却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脸红。
她不装咳了,乖巧地坐在马背上,嘴角翘起。
时间晚了,道路两旁的人家都已关了门,没有人声的宽道显得空旷而静谧。
周围越静谧,姜榆心里越甜,这感觉像是他们两个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望着牵马走在侧前方的林旗,脚再次抬起来,在林旗手臂上轻碰了一下,等他转过头来,小声道:“旗哥,我想你与我一同骑马。”
林旗想早一点把林玖接回去,好快些送她回家歇息,点头停步,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姜榆身后的马背上,轻身一跃,就坐到了姜榆身后。
姜榆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肩膀,被他双臂环着,都不用自己去抓马鬃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林旗刚坐稳,就策马快跑起来,姜榆身子一晃靠近了他怀中。
这怎么说呢……姜榆原本想两个人慢慢走着的,但这样快马疾驰着靠在林旗怀中的感觉,她也喜欢,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放弃让林旗慢点了。
这么走了一条街到了岔路口,林旗勒马,问:“走哪边?”
姜榆食指抵着下巴低低“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细白手指一抬,道:“这边。”
林旗扯动缰绳,马儿转头朝着她所指的反方向去了。
姜榆:“你走错路了。”
“姜音音,好好指路,绕来绕去当心回去晚了被你娘教训。”
“你怎么这样啊。”出来前姜夫人特意叮嘱要早些回去,姜榆怕再被打了手心,不甘不愿地重新指了方向,然后张开手掌道:“你看,我娘还会打人呢,凶吧?”
林旗从她肩上低头往下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也不觉得姜夫人会无缘无故打她,回道:“那也是因为你无法无天做了坏事吧?”
姜榆侧着肩回了他一肘子,嘀咕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又不在,你帮我说话她又不会知道。”
两人一人一句,顺着错综的道路绕了一个小圈,没多久就到了如意斋所在的街道上。
两边尽是各种酒楼茶点铺子,均已店门紧闭,也有几家里面还亮着烛火,是店家在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与器具。
到了这条街道,林旗就放缓了马儿的步子,装作才发觉一样问:“是在如意斋里?”
姜榆斜他一眼,不答反问:“府里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
“哪里来的人?”
林旗稍有沉默,低声答道:“哪里来的都有,都是近两年借机进来的。”
他这几年风头太盛,有人眼红,有人想结交,还有的人想查探他府中情况,许多人安插了人手进来。
老管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注意不到,林玖年纪小不知事,其他人不会管理宅院,才让人趁机遛了进来。
好在林玖谨慎,即便在府中也不随意走动,身边有平剑护着,嫌少独处,也不让陌生面孔进出她的院子。
也就是林旗要回京了,引得那些人蠢蠢欲动,这才被林玖察觉到了,于是跟着姜榆躲了起来。
姜榆不齿这种趁着大人不在家,鬼鬼祟祟对小姑娘下手的人,气道:“吓唬这么小的孩子算什么……你得把背后的人全都查问出来,还得报复回去。你若是不报复回去,回头我还把玖玖带走。”
林旗听她这句话笑了起来,道:“我妹妹,凭什么跟你走?”
姜榆扭头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一是林玖自小就把她当成嫂嫂,喜欢她,什么都听她的。二是林旗一去这么久,林玖那时年纪太小了,再见到他即便知道这是同胞兄长,也不敢亲近和信任。
林旗一直装作不知道林玖所在,也是这个原因。
他若是直接出现在林玖面前要带走她,恐怕她不仅不会走,还会吓哭。
再有就是,他作为兄长没能护好幼妹,心中有愧,不知道该如何与林玖相处。
她若是再小一点,完全不记事,林旗彻底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就行。或者再大一点,十五六岁也可以,这样的话也算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男女有别,他只要照顾好她不被人欺负就好。
可是十岁大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旗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姑娘,觉得棘手。
说话间已到了如意斋门口,林旗下马,再将姜榆抱下,两人立在褐色的沉重大门前,谁也没上前敲门。
“待会儿我与你们一起回去,顺道检查下你们府上的环境。”
林旗道:“太晚了。”
“那我先看看玖玖的住处好了,其余的地方以后我再慢慢检查。”姜榆扯着他的袖子,道,“我说哪里不好你就得让人去修整,知道不?”
姜榆非要得了他的回话,才上前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慢慢有光亮传来,里面的人隔着门框抱怨道:“谁啊,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姜榆换了个节奏再扣了几下,门后马上就传开拉门栓的动静。
沉重的木门慢悠悠地开了条缝,掌柜的挑着灯笼看清了被屋檐的阴影遮住的姜榆,忙开门请人进来。
姜榆扯着林旗进去,待掌柜的关了店门,低声道:“没事,他是玖玖的兄长。”
掌柜的松了口气,不再遮掩了,恭敬道:“小姐这么晚过来,怎么不多带点人?”
“无妨。”姜榆摇摇头,问他,“玖玖可睡下了?”
“她今日与我那丫头多玩了会儿,半个时辰前才熄了光,这会儿该睡着了。”
林玖失踪的事并未传开,他俩趁着夜晚过来,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林玖接回去的,现在只得让人去把她唤醒了。
掌柜的将两人带到后院里,都是自己人就没进屋,姜榆让掌柜的夫人去喊了平剑与林玖,对掌柜的道:“你与他说说玖玖近来的情况与喜好。”
把林旗安排好,她自己则是偷了懒,瞧见院子里银杏树下悬着的秋千,坐上去惬意地晃了起来。
高大的银杏树枝叶繁茂,在皎洁的月色的照耀下宛若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装,风声从枝叶间掠过,飒飒轻响。
姜榆荡着秋千,往前去时沐浴在清冷月光下,月光好似一张密集的银丝细网想要抓住她,可她轻盈狡黠,明明落了网,却足尖一点,轻而易举地滑出去,藏到了树影下。
不停地往返,刻意逗着月光一般。
侧间小屋的烛光亮了约有半刻钟,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半大的人影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尤其多看了林旗几眼,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头,快步朝着姜榆奔去。
作者有话说:
困死了,有虫明天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