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侯府与温国公府的恩怨要从一桩婚事说起。
周明夜原本是有个三叔的,二十多年前与温国公府的二小姐订了亲,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婚事刚定下就传遍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成亲当日,十里红妆,热闹非凡,可谁也没想到,拜堂拜了一半,周三叔突然抛下新娘子走了。
所有人都懵了,直到派出去寻人的下人回来,国公府上这才知道周三叔有一个藏在外面的小情儿,拜堂之际突然悔婚,不顾两家的脸面,抛下满堂宾客与新娘子,与他心上人私奔去了。
温家二小姐自小受尽宠爱长大,受不得这屈辱,一头撞死在了厅堂。
喜事变丧事,两家就此结怨。
这事本就是平昌侯府的不对,后来周三叔与小情人遭了报应客死他乡,但温国公仍怒火难消,毒蛇一样盯着平昌侯府,处处与之作对。
老温国公与当今太后是兄妹关系,发起狠来对付平昌侯府,侯府根本撑不住。
当年平昌侯交还爵位未尝不是在圣上面前做好,以奢求圣上念着旧情护住平昌侯府。
姜之敏不屑权贵,以前除了没落的林家之外,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人家,姜夫人也很少带姜榆参与后宅妇人们的宴会,因此,姜榆以前只是简单听说过平昌侯府与温国公府有恩怨。
嫁进平昌侯府这些年,姜榆被迫补了不少,涨了不少见识,这会儿听周明夜说得罪过温絮之,十分淡然,“没事儿,两家本来就有仇,不差这一点儿。”
过了会儿撑着下巴叹道:“你那三叔可真是……”
那好歹是周明夜的亲三叔,姜榆口下留情,只是哼了一声,骂道:“懦夫。”
周明夜沉默不语,姜榆侧身看了看她,安慰道:“不过他是他,你是你,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丫鬟来了,说姜家派人来送了信过来。
是姜夫人知道林旗回来了,怕姜榆对林旗旧情未了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特意让人传信来,叮嘱她不可乱来。
姜榆看完信就笑了,提笔欲回信,想了想,与周明夜说了一声,抱着梅戴雪回了趟娘家。
周明夜的事情辛苦瞒了二十余年,她不愿意告知别人,姜榆自然不会往外说,连姜夫人都不知道。
母女俩在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姜夫人说来说去,都是在劝姜榆忘记林旗,好好与周明夜过日子。
姜榆一直点头,要回去的时候瞧见了院子里的芍药花,盯着多看了会儿。
姜夫人眼见着她看得入了神,捏了下她的脸,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没有呀。”
芍药的花期已过,现如今只剩下了翠绿的枝叶,姜榆看着那枝叶,脸慢慢红了,一双眼睛却顾盼生辉,仿若有月光流淌着。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有问题,急忙低声警告道:“不许胡来,你现在可是侯府的三夫人,不顾着咱们自己家的脸面,也得顾着侯府的,不然老夫人和周二爷饶不了你!”
姜榆眼波盈盈,攀着姜夫人的手臂娇声道:“我瞧着家里的花长得好,想抱一盆回去养着,这也不行吗?”
“行行行。”姜夫人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心疼她所嫁非所爱,只能妥协,哄道,“你乖乖的,把自己照顾好了,想要什么,娘都给你找来。”
“我还不够乖吗?她们催我生孩子,我都答应的好好的,也一直尽心照顾夫君,都没有偷偷去见旗哥……”
姜夫人一凛,在她手臂上轻掐了一下,姜榆立即闭了嘴,偎着她讨好地蹭了蹭。
又被低声嘱咐了半晌,姜夫人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了门。
走时,姜榆臂弯抱着梅戴雪上了马车,让人将那只剩枝叶的芍药放在了她脚边,乖巧地与姜夫人告别。
马车驶出姜家所在的那条街道之后,姜榆掀帘吩咐道:“绕去西街的如意斋,顺路买些糕点蜜饯。”
帘子落下后,她在马车里翻找出了一条发带,又折下一小簇芍药花枝,将花枝绑在了梅戴雪肚子下,揉揉它软乎乎的爪子,小声道:“你可要听话了,把东西给我带到。”
梅戴雪慵懒地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音。
姜榆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如意斋的糕点,尤其是小甑糕,到了地方,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让她亲自去挑。
慢条斯理地选了五六种糕点,又选了几种蜜饯,丫鬟都快拿不下了,才回了马车上。
马车里一盆芍药孤零零地摆着,姜榆碰了碰枝叶,悄悄把帘子掀了条小缝朝如意斋看去,远远看见铺子里的姑娘笑眯眯地把包好的糕点递给客人,然后顺手把被遗落在一旁的白猫抱了进去。
姜榆放下帘子,拍了拍泛红的脸,吩咐人启程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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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背靠平澜江,从最高处向外看,能看见江面上映着的绚烂晚霞。
一曲终了,琵琶女放下琵琶,倾身给温絮之斟了一杯酒,又袅袅地移到林旗身旁,手尚未触及酒盏,已被拦住,“不必。”
琵琶女愣了下,侧目看向温絮之,后者微微一笑,道:“退下吧,若真被你碰着了,他是一口都不会再喝了。”
林旗未置可否,只是道:“找我什么事?”
“急什么,待会儿再说。”温絮之慢悠悠道。
林旗以前就与他相识,只是泛泛之交,熟络起来全是因为前几日温絮之遇难,被他救了一命。林旗只是顺手,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但温絮之自诩不是不知回报的人,就这么缠了上来。
又饮罢一壶酒,温絮之才让琵琶女和护卫全都退下,他酒喝多了,眼神有些迷离,斜倚着垫子道:“听闻前两日你去了平昌侯府,可见着周明夜了?”
林旗未答话,温絮之兀自鄙夷道:“我还真没想到,周明夜跟个病崽子一样,竟然还敢抢别人的未婚妻……你那未婚妻能看上这毫无男子气概的人,眼光也不怎么样,不要也罢。”
提到了姜榆,林旗才淡淡扫了他一眼。
温絮之看不懂他这意思,停了片刻,嗤笑道:“我直接说了,我与周明夜不对付,近日要让他遭难,他那娘子你是要还是不要?要的话我就让人把她送去给你,虽不是什么完璧之身了,但她背叛了你,带回去做个通房出出气还是成的……”
“别碰她。”林旗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警告道,“其他人我不管,但姜榆,谁也不能动。”
“你要自己出气?”温絮之一想,道,“你自己出气也成,让她跪在你面前求你,这才舒坦。”
林旗饮尽杯中酒,酒盏落下,看向他道:“没事我就走了。”
“你如今这么风光,不趁这时候好好快活快活,整日往那军营中跑做什么?”
“皇命所托,不敢怠慢。”林旗道。
二人就此分别。
林旗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府中较往日格外热闹,护卫家将们全都聚在他院门口,盯着屋顶跃跃欲试。
只有老管家汗水快滴下来了,在一旁嚷嚷道:“都别围着它转了,你们该去校场的去校场,该去歇息的去歇息,别吓着它……”
没人理他,老管家又高声道:“快都散了,别让少爷看见了……”
说话间林旗已至跟前,抬首望去,檐角高高翘起,未见什么异常,他正要移步回屋,有一护卫踩着梯子爬了上去,飞身一扑,一声爆喝与尖锐的猫叫声同时响起。
林旗止步,看见那护卫兴高采烈地举着一团白绒绒,高声道:“我逮着了!这猫怎么还别着个树枝?”
“作孽啊,别捏坏了,那可是、可是……”
“给我。”
老管家欲言又止的话被打断,林旗往前几步,盯着护卫手上的猫和猫身上的绿色枝叶,面色发寒。
护卫跟了林旗几年,一见他脸色,再想着老管家方才说的话,心知不妙,急忙翻身跳了下来,将白猫递了过去,殷切道:“没弄伤,属下就是看着好玩,这白猫真漂亮……”
他将猫递过去时,想顺手把猫后腿上系着的枝条取下,才朝着枝条伸出手,小臂忽地被大力拧住,护卫吃痛松手,白猫一个跳跃落到了林旗怀中,娇气地叫了起来。
只有老管家认出了这是姜榆养的梅戴雪,额头直冒汗,道:“这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遛到咱们府上来了,少爷,交给老奴吧,回头老奴找个摊贩给送回去。”
林旗置若罔闻,单臂抱着猫,摘下了它身上绑着的枝条,细细看了看,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半晌,他涩声道:“这是芍药的花枝?”
“看着是,也不知道谁把这花枝绑到它身上去了,少爷你身上都是酒气,别熏着它了,快给老奴吧……”
林旗一句话都没再说,脸色阴沉,握着花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盯着那芍药花枝和白猫,恨不得透过这两样东西,把它们的主人给撕碎了。
原地僵硬地伫立片刻,他将花枝藏入怀中,抱着白猫阔步出了府。
身后护卫家将们面面相觑,“将军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这一群人,唉声叹气地边走边道:“早说了别让他看见,非不听,这下好了……”
向外去的林旗听见了府中人的疑问和老管家的叹气声,但是他已没空多想了,他现在浑身血液翻涌着,怒气几乎要冲破血脉经络。
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枝极其普通的芍药花枝,可是在他眼中,那花枝带着的是无尽的暧昧气息。
谁也不知道,他怀中藏有一个小布包,里面叠着的是一个姑娘贴身的小衣。
那是一块小小的银白薄绸,上面用细密的针脚绣着栩栩如生的大朵芍药花,最下面边角处偷偷用鹅黄的细线绣了个署名,单字“音”。
作者有话说:
女主人设文案排过雷了,V章更骄纵过分,去留随意,不必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