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俏郎君刚送翁主府, 阿娇还没松一口气,当天夜里,刘彻便出现在她的屋内。太离谱了!她不过是去书房一刻钟的工夫, 回来便看到刘彻悠闲靠坐在她平时最爱的长榻上,自在得犹如此屋的主人。
青君站在一旁,满脸哭丧的神色, 用眼神示意阿娇:主子, 快跑!
跑是不可能跑的, 这是自家, 除皇宫之外最安全的地方。既已如此,还能往哪里跑。
程安上前一步, 用单薄的身躯挡住阿娇。
刘彻:“孤不想当着你的面杀人, 叫她们都退出去。”
阿娇身子微僵。不提刘彻怎么在护卫的重重包围下, 进的正屋。只说他此刻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太强势了!完全是以帝王的姿态下令……还自称为孤。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阿娇轻轻推一把程安, “你们先下去。”
程安担忧不已,但她素来最听阿娇的吩咐, 还是把屋里伺候的几个宫女一齐带出屋子,打发守门的宫女离去,只和青君一起守着房门。
青君的面颊和脖颈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一层水光,那是她太过紧张浸出的汗珠。
“一会要是里头的声响有异, 咱们就冲进去。”
程安眼神里有着赞许,却也满是沉重:“真会被杀的。”她从未看到过如此面貌的太子!都说“天子之怒, 伏尸百万, 流血千里”,太子不愧是要继承江山之人。虽未怒目横张,但仅仅是坐在屋中, 就让人嗅到血腥之气。
青君死死咬住下唇,“主子受到侮辱,做奴婢的万死不足惜。”
屋内,阿娇正在猜测,是不是安置在西侧院子里的十名俏郎君惹得刘彻发怒。这触他逆鳞啦?舅舅昨儿说要送她十个俏郎君,今日便有春陀带着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全都按照阿娇审美长成的郎君们登门,说好的十个,一个不少。
阿娇:难为舅舅能在一天之内,选出诸位“佳丽”。
刘彻随手拿起长案上雕刻成鲤鱼模样的黄色玉石,轻抚鱼尾垂挂的如意结。
“玉鲤鱼是周家送的聘礼,称心如意的结是你亲手打的。呵!你常歪在榻上,细细把玩,想必心中很喜爱它吧?”
全部说中了!
阿娇怀疑,府中有不少人都是刘彻的眼线。
可她并不愿意用新人,能知晓她房中之事的都是能够信任的……除非刘彻很早以前,就在往翁主府安插人手。
他图什么啊?
“嘭——”
玉鲤鱼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阿娇心中一颤,恨恨看向刘彻。
刘彻却似被她的恨意逗笑一般,踢开脚边的如意结踢开,唇角上勾:“娇娇,到孤身边来……若不想那些俏郎君全被你连累,受千刀万剐的刑罚。你且乖巧伶俐些。”
阿娇冷着一张脸,依言上前。她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里,攥着一把匕首。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没有放松,随身携带着利刃。
然而,阿娇还未有动作,就被刘彻反剪双手,按倒在床榻上。匕首掉在地上,阿娇的下颌被两根手指捏住,迫使她高抬着头,和刘彻四目相对,直面对方眸中摄人的凶光。
“同样的招数,难道还想奏效第二回 ?呵!阿娇姐姐……”
刘彻扯落挂在榻旁的幔帐,绑住阿娇的手脚,俯身咬住她圆润的耳珠。
阿娇吃痛的“嘶”一声。
“你一直说着把孤当阿弟的话,使得孤踌躇不前,不敢任意施为。这一忍就是十五年!如心上时时有一把刀,割得孤艳羡妒忌,痛煞也。”
阿娇没有想到,刘彻对她动念多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非口中称你阿弟,心里亦把你当亲弟弟。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心中起邪念的你,才是丧病好吧。
“休要胡言!哪个妇人能把曾经肌肤相亲的丈夫看做是弟弟?”
阿娇心中骇然,失声道:“你在说什么?疯癫了!”
“前日路遇的汉子刚到长安不久,阿娇姐姐以前并未见过他,怎么能一口叫出他的名讳呢?游侠安小楼,原为岳母府中的门客之一。因骁勇善武,忠义双全,所以被岳母荐为中宫太尉,曾于长信殿前和‘不败将军’动武,为的是替他的主子开道,护少年天子在重重守卫中见到太皇太后。”
阿娇竭尽全力,却不敢保证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破绽。
这正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仅仅埋藏在她心中的过往。
刘彻怎么会知道的?
她实在太震惊了。
“十年前,你派人打听何十九的下落。”
“何十九是谁,想必不用孤告诉你。”
“看来表姐很早以前就知晓曾为孤的皇后了……”
阿娇下意识偏头,避开刘彻的视线。刚有动作,她又生生僵住,不敢面对和直接承认他的言语无误有什么差别。坏了!
刘彻:“果然,孤都猜对了。”
阿娇:“……”其实也没什么好狡辩的,真要查的话,她多年以来露出的马脚太多了。
“看着孤……”
刘彻暴怒之下,心中生出一股掐死面前娇娇的冲动。然而,手掌刚伸出来,心中又舍不得了。只得死死攥紧,砸向坚硬的床榻。
如果说十四岁的刘彻刚梦到皇帝彻的时候,颇有些惊疑惶恐,随着年岁渐长,渐渐把梦境当做是天降异相于伟业帝王。等见到阿娇身死,国家残破,他认为梦境有示警的作用,大约是上天不忍他在后世落得功过参半的史评,给他改过之机。
皇帝彻一死,刘彻才惊觉:梦中是他的前生啊!
那么阿娇本就是他的妻,周希光乃窃宝小人尔。
此人罪大恶极,让刘彻恨不得掘墓鞭尸,可他是英明的君主,不能以喜恶做出骇人听闻之事。毕竟周希光于国有功,两次出征匈奴,都有战功。虽则朝中渐有名将崭露头角,如卫青、霍去病更为耀眼,后来的对匈战争中,周希光不再出征。但他的威名,依旧是短时间内无法抹去的。
比起周希光,刘彻更在意的是阿娇……他咬牙问:“你是什么时候梦见前生的,嫁给周希光之前,还是嫁给他之后?”
阿娇没有回答。
刘彻咬牙切齿,“你说啊!”
猜到刘彻前生记忆来自梦境的阿娇,反而平静下来。最怕的其实是未知……她好像知道刘彻为什么会发疯了。大概是因为皇后可以废,却不能容他人染指吧。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两人对峙,气势此消彼长。
刘彻的声音里终于不再只有怒火:“你定会说惹孤恼火的话。阿娇,你以前从不说谎的……”
阿娇:“我没说谎。”
她至少在刘彘没有改名的之前,一直说服自己把小孩子当做是弟弟,而且很成功。
刘彻:“有没有说谎,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这都无碍,那周希光已死,你恨孤无情,为与孤置气做下的事,孤不计较……”
“刘彻,我是因为倾慕周希光,才嫁给他的。”
“闭嘴!”
阿娇:“你这叫什么?你可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
刘彻额头青筋直冒,低头啃噬阿娇的红艳艳的唇。这张嘴里,恐怕永远不能说出让人愉悦的话语,前生如此,今生同样如此。他自认能谋天下,再复杂的局势亦驾驭,再非同寻常的人才也能驯服。作为一个帝王,他的感情是和政治交织在一起。难得有一分纯粹的情感,却遭受娇娇女郎愚弄,经受求而不得的折磨。
只以为前生消弭,今生的阿娇际遇不同,若要求娶需小心为上,徐徐图之。他的所作所为在阿娇看来,一定是一场笑话吧!
“唔……”
刘彻捂着嘴,看到满手的鲜血。他舌尖被尖利的牙齿咬破,要是反应慢一分,舌头没准都会被咬下来。
“这么恨我?”
刘彻竟然觉得比起口中的疼痛,心中钝痛更甚。
阿娇都懒得说话了。她的唇角也破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刘彻抱起阿娇,放在床榻上。一边替阿娇解开缠在手脚上的幔帐,一边道:“父皇送来的人,你不许碰,也休要再借用帝王的威仪来摆脱我。表姐,父皇重病卧床,等他老人家寿终,太子登基本是顺势而为。你若要生出波折,我只能犯险夺位了。”
阿娇:“……”
他用舅舅威胁自己!
刘彻打开床边的斗柜取出药膏,替阿娇敷在淤青的手腕上……“刚刚是我莽撞,下手没有轻重。”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揉散淤血,足有近一刻钟的功夫,才把药上完。
“表姐准备着,等我娶你罢!”
丢下这句话,刘彻走了。
阿娇心中满是阴霾,刘彻竟然对她屋内的一应陈设了如指掌,就连床头斗柜里的哪一瓶是常备的跌打损伤药膏,都一清二楚。
哎!舅舅要是问起,她该怎么说呢?
说谎的话,一定会被拆穿的。
然而,阿娇的烦恼完全不必要,因为她没能再见到舅舅一面。
第二日的,阿娇正在司苗署的温室里培苗,却忽然听到丧钟鸣响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