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这高热一起, 便一直退不下去,老府医在榻前把脉, 眉头紧锁, 玉岁一颗心悬的高高的。
“怎么样?”
老府医说回了手,神色微微发忡:“这病情来势汹汹,有些麻烦。”
玉岁捏紧了帕子忙问道:“那怎么办呀,先生想想办法。”
“眼下需先压下高热, 我去开两道方子试试, 少夫人这些年吃了不少药, 有些药性渐失.....”也不是在吓唬玉岁, 姜笙今日脉象极其的乱, 高热发的如此猛,就怕伤透了身子。
“好,好, 劳你快去开药,若是需要什么东西, 尽数去药阁里取,钥匙在姑娘这,我去取来给你。”自打两人成亲后, 贺屿安便将千金贵重的药阁钥匙交于姜笙保管,毕竟相较之下, 她的身子更弱些, 给她,就是为防他在外时她生了病找不着药材,却没成想人还没走, 她就病倒了。
玉岁刚转身, 忽听见门口砰砰敲得直响, 她皱眉呵斥道:“今日灏郎阁不见人。”
“玉岁,我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让少夫人即刻去趟,你莫让我为难。”门外织羽轻捏着嗓子喊道。
玉岁将药递给了老府医,正好要将人送出去,“吱呀”一声门推开,便瞧见织羽站在门外。
玉岁心中不快,面上颜色也不大好看,直言道:“少夫人病着去不了,劳你去回禀老夫人。”
织羽闻声笑了笑,眼神往里头看了一眼不大在乎道:“这去不了是你说的,还是少夫人说的?你需得说清楚些,我才好如实回禀。”
玉岁紧捏门板,心里气急,老夫人平日里便时不时来折腾下姑娘,如今病着竟还不放过,她抿了抿唇道:“大夫在这,去不去的了你自己问,若是不信,便领着他去老夫人屋里,我若是有一句假话,随老夫人如何处置。”
老府医虽被无辜牵扯,却未觉得有什么不好,闻声点了点头,慷慨道:“是,少夫人起不得床,老朽这把老骨头随织羽姑娘走一趟可成,老夫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了。”
织羽瘪了瘪嘴,心里不禁打鼓,可想起差遣她来时的神色,不禁有些生惧,狠了很心道:“你们莫为难我,老夫人让请的是少夫人,我却带着个府医去算怎么回事,没的以为我这奴婢以下犯上在咒骂老夫人贵体,这让我怎么交代?”
“交代?你要怎么交代,我家姑娘晕在床上都坐不起来,让她怎么起身?你这婢子是多大的胆子,敢这么折腾国公府的少夫人,今日无论谁来,我家姑娘都不见!”玉岁插着腰骂道,说着对着老府医道:“劳您尽快去抓药,莫耽误了时辰。”
而后神色一变,对着织羽翻了个白眼,“嘭”的一声,门风一扬,屋门便被重重的摔上。
老府医神色一怔,不愿在此粘惹是非,摸了摸胡子冲着织羽笑了笑,便利索的抬脚离去,显然是一刻都不想待。
只留下织羽一人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发呆,须臾后便见她听将屋门拍的哐哐作响,在屋外喊道:“好,好啊,奴婢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实,好大的脾气,少夫人好大的派头,竟是连老夫人都请不了了,奴婢这便回去禀告老夫人详情!看看这孔府到底是谁当家.....”
“禀告什么详情!”门外忽响起一声呵斥,玉岁看了昏迷不醒的姜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开门看去,正是冒雨归来的贺屿安。
织羽怎也没想到这一番话能被贺屿安听见,立时被惊吓的呆在原地,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门外骂人的气魄,哆哆嗦嗦回道:“没,没什么....”
贺屿安此刻无甚耐下,口下更是似利剑一般不饶人,眼眸似盯着死人一般看着织羽斥道:“滚!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最迟明日,再赖在贺府不走,我便扔她出去,不是要看看谁当家吗?我贺屿安当这个家,我看看谁敢置喙一二!”
织羽被吓得连磕巴都不敢打,拎着衣裙冒着雨,连滚带爬小跑的出了院子。
“世子....”玉岁还未说话,贺屿安已闪身进了去:“怎么回事!”
玉岁抹了抹泪道:“姑娘淋了雨,起了高热。”
贺屿安坐到榻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瞧,只见床榻上的人,此刻一张小脸发白,呼吸好似很不顺畅,急促的很,轻轻颤动的眼睫下带着一抹高热起的红晕,呼出的热气都有些灼人。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都有些烫人,许是他刚归来的手带着风雨吹过的凉意,姜笙忍不住将小脸往他手上贴了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眸,眼前恍惚一片,忽的呆呆的看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的紧?”贺屿安心疼的捏着她的小手。
姜笙却仍旧怔怔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着旁人,他正诧异,只见床榻上人募的就哭了,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
好端端怎么哭了?
“阿兄......你再不走了是不是?”她喃喃道,募的起身一把抱住了贺屿安的腰身,紧紧的缠着,生怕他跑了似的。
贺屿安身型一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怀里的人仍旧一遍遍的说着“你终于回来了”,“你还在啊”.....
这样的痴话。
贺屿安心口处有些闷闷的发痛,许久后深吸一口气,磕在她的头顶,抚顺她柔软的乌发,一声声安慰道:“嗯,我回来了,幼幼这些年可好?”
姜笙被烧糊涂了,只当面前的贺屿安真是姜城南,闭着眸子点头应道:“好的,幼幼这些年很好,兄长好不好?在外面是不是很累,很苦?”
“不苦的,男儿志在四方,一点也不苦。”他答道。
姜笙问什么,贺屿安便耐着性子答什么,轻声哄着她。
玉岁在一旁看着眼眸有些发热,浑然不觉这声“幼幼”有哪里不对劲儿。
直到姜笙疲累的晕睡过去,不再孜孜不倦的问他,他才轻松了口气,慢慢将她放下,刚要起身离去,却惊觉他的衣袖不知何时被她连着自己的袖口打了个结。
看着这个结,贺屿安才渐觉不大对劲,眉心一皱,索性脱去外衣盖在她身上,看了眼玉岁才缓步走出了屋子。
玉岁会意忙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说明白!”他沉声问道。
玉岁有些犹豫,可想起躺在里头的姜笙,咬了咬唇道:“今日午下,少夫人与四姑娘进樊楼小憩,恰遇见了世子.....”
外头雨落不停,敲打着青绿枝叶嗒嗒作响,不少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而下,一阵风拂过夹杂着雨,屋檐下的人衣衫被雨水染湿,却浑然无觉。
只是屋檐下男子的神情,比之这阴云遍布的天更显阴鸷几分。
贺屿安陪了姜笙一整夜,也未见她醒来,不禁心又沉了三分,今日户部还有些事,素着一张脸便踱步要出门去。
他一眼瞥见了站在长廊下的老夫人,只是恍若未见,侧身正要躲开却听她一声呵斥:“站住!”
贺屿安皱着眉头停下脚步:“祖母何事?”
老夫人虽心里有气,却只得隐忍不发,拄着拐杖道:“我今日是来时要与你商量一件事。”
“孔灵乔的事儿?”贺屿安不用想,也猜得出,毕竟能叫老夫人不顾身段的唯有她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昨儿的事我都知道了,织羽那丫头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了,不过是为传我令才会一直情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莫要见怪。”
贺屿安轻嗤了一声;“不见怪。”
老夫人未想到今日的贺屿安这般好说话,不禁觉得今儿这算盘说不定还真能敲响,那丫头竟又病下了,这回好似都下不的床,应当严重的很,可越是如此,贺孔氏便越是欣喜,一病不起最好,就这样让出贺家少夫人的位置最好不过了,是故,眼下这样的好时机,孔灵乔绝不能走。
“那......孔丫头可否留下?你既不见怪,便莫让她走了。”诚然,老夫人也是有些怵贺屿安这个混不吝的,她实在担心,若是今日她不来求情,这小子或当真能亲自将孔灵乔扔到街上去,那未免太不体面。
“祖母,孙儿难得当次家,你也要为了她拦着我?我是不见怪,但孔灵乔今日也必须离去。”他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带着几丝邪气道:“或者,你且看看,今日我会不会亲自将她扔出国公府门去。”
他失去耐心甩袖离去,只是临走时又道:“我既给了体面,便莫要闹得太过难堪,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不可置信看着离去的贺屿安,气得杵着拐杖的手都发颤的厉害,边摇头边骂道:“孽障啊!”
任谁也没想到,姜笙这回病的这般严重,一直晕厥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不醒,即便是醒了,神志也不大清醒,不是看着外头的天发呆,就是靠在床柱上怅然神思,高热退了起,起了退,老府医这些日子,就差没住在灏郎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