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没跟世子哥哥和老夫人好好告个别, 沈灵舟有些伤感。

等世子哥哥回来,知道她不辞而别,会生气吗?还是会后悔?

哼,就让他后悔去吧!让他凶她, 又打她。

可祖母知道她走了, 会想她吗?会不会难过?

一想到平时宁老夫人见到她, 总是慈祥地把她抱进怀里, 又是摸头又是亲脸稀罕得不行的样子,再想一下老夫人知道她离开或许会想她想到落泪, 沈灵舟就觉得心酸又愧疚。

有那么一刻,她想跑到老夫人院里跟她拥抱一下再走。可理智终是压住了冲动。不能去抱,一抱绝对走不掉了。

“祖母,舟舟想你。”小姑娘眼泪吧嚓吸了吸鼻子, 停下脚步,对着宁老夫人院子的方向, 抱着狗狗弯了弯小身子。

对不起了, 祖母!等舟舟找到舅舅, 安顿好了, 再回来看你!

菘蓝站在沈灵舟身后, 也深深鞠了一躬。

鞠完躬, 小姑娘转身,耷拉着小脑袋继续往前走。

今天她们早早起来,她口述, 菘蓝执笔, 已经分别给祖母和世子哥哥留了信的。

等他们看到信就知道她去哪了, 应该也不会太过担心的。

或许, 一开始他们会想她, 可过一阵子,他们应该就会慢慢地把她忘记了,对吧。

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借住在这里的故人的孩子,如今亲事也解除了,再没什么关系。嗯,还是走了的对。

沈灵舟调整心情,畅想一下找到舅舅之后那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心中渐渐燃起兴奋和激动,因为分别而带来的伤感渐渐淡去。

她身前兜着小狗狗,两条小短腿快速倒腾,直奔狗洞而去。

天色还黑着,看不太清路,菘蓝走在后面伸着两只胳膊护着,小声提醒:“姑娘,您慢着些。”

眼看着狗洞近了,就听“轱辘轱辘”的声音传来。

吓得两人赶紧蹲到路边的迎春花丛后藏了起来,沈灵舟还不忘伸手轻轻捂住狗狗的嘴。

二人猫着腰,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轱辘声过去,她们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是侯府每日往外运送泔水的车。

还好,还好,不是巡逻的侍卫。二人都松了一口气,不敢再磨蹭,加快脚步到了狗洞前。

二人也不说话,菘蓝先把两个包袱从身上摘下从洞口推出去,然后自己快速钻出去,趴在外面冲沈灵舟伸出手去,用气声喊:“姑娘,快!”

如今两人一外一内,中间隔着一道墙,菘蓝莫名地心里发慌。

沈灵舟为了钻得方便,先把装狗狗的布兜摘了下来,递了出去,菘蓝赶紧接了放在一边,又伸出手。

沈灵舟回头看了一眼,不再犹豫,跪下去,两只小手拄在地上,快速爬了出去。

见小姑娘顺利出来,菘蓝一把抱住她。

把肉嘟嘟的小姑娘结结实实搂在怀里,菘蓝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带着逃跑成功第一步的兴奋和喜悦,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随后快速松开。

菘蓝先把小布兜给小姑娘挎好,随即捡起两个包袱一前一后挎上,牵起沈灵舟的小手,贴着镇远侯府的院墙就往前走。

这是一条窄巷,一边是镇远侯府,另一边不知道是哪个高门大户。要走出这条巷子,才能绕上通往集市的路。

天色微明,巷子空寂,两人都有些怕,手紧紧牵在一起,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喵~!”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只野猫,站在墙头上冲着二人叫了一声。

沈灵舟吓一哆嗦,一把抱住菘蓝大腿。黑灯瞎火的,吓死个人!

野猫站在墙头上,目光幽幽的和二人对视了几眼,又威胁性地叫了两声,跳下墙头跑走了。

菘蓝弯腰把小姑娘抱了起来,撒腿就跑。

压力之下,潜力巨大。菘蓝背着两个不算轻的包袱,抱着圆墩墩的小姑娘和圆墩墩的小狗,一口气跑出了巷子。

走上大路,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还有一辆大户人家运送瓜果蔬菜的牛车晃晃悠悠驶过来。

菘蓝这才发觉,她的两条胳膊发酸,两条腿发抖,快抱不住,也快站不住了。

看着自家菘蓝累得额头直冒汗,连话都说不出来,沈灵舟忍不住心疼,伸出小手在菘蓝额头上擦了擦,挣扎着下了地:“舟舟走。”

看来她得减减肥了,不然她家菘蓝眼看着就要抱不动她了。

哎,要是世子哥哥是带她跑路的人就好了。世子哥哥的力气超大的,她坐在他胳膊上,无论怎么蹦跶,都不会掉的。

沈灵舟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牵着菘蓝的手,沿着大路走,直奔集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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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到了集市的时候,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沈灵舟抬起小脸,眯着眼看了一眼尚不刺眼的太阳,心情跟着大好,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

“包子,包子,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街边的包子铺传来老板热情洋溢地吆喝声。

蒸笼盖子一掀开,喷香喷香的包子味传来,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沈灵舟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咽了咽口水。

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吃,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又跑了一路,她的小肚子早就饿扁了。

菘蓝也饿了,低头询问:“姑、公子,可要吃包子?”

沈灵舟点点小脑袋,伸出一根小胖指头,想想又伸出一根:“舟舟俩,花花俩!”

她是打算减肥的,可现在跑路呢,吃饱了才有力气。

“成。”菘蓝牵着沈灵舟走到包子铺前,掏出铜钱买了六个包子,又要了两碗豆浆,就坐在铺子前的桌子边吃了。

包子太大,沈灵舟到底还是只吃了一个,花花吃了大半个也不肯再吃。剩下的两个菘蓝拿油纸包好放进了包袱。

菘蓝倒是把自己那两个强行吃完了,二人一狗全靠她的体力撑着,她得吃饱。

吃饱之后,接着赶路。

想着世子爷出门办事三两天就会回来,昨晚上睡前,两个人躺在床上又商量了一阵,决定今天就出城。

两人直奔菘蓝昨日就选好的车马行,按事先打听好的价钱,雇了一辆带车夫的中等马车。

随后二人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去镖局雇人。

可进了镖局,掌柜的一看菘蓝还带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马就原地涨了价,把昨天问好的十五两涨到了十八两。

菘蓝有些不服:“掌柜的,昨儿咱明明说好的,我带着我们家公子一起的。”

五大三粗的掌柜一摊手,面露无奈:“姑娘,并非在下说话不算数,而是在下真的不知道,您家公子还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小娃娃呀。”

沈灵舟眨巴眨巴大眼睛:“……”她断奶好久了。

菘蓝昨天疏忽了,她忘了提一句自家姑娘的年岁,不知道这还会影响到价格,忙解释:“我家公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哭不闹,很乖的,我会顾好他,绝对耽误不了行程。”

掌柜的兴致缺缺,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从扬州府到福州府,两千多里地,路途遥远,连日奔波,护送一个这么小的娃娃,真的很麻烦。路上说不定就得耽搁好些日子,我多收你三两银子已经算少的了。要是姑娘实在嫌多,您还是去别家打听打听。”

旁边一个在擦剑的镖师也说:“是啊,姑娘,我们镖局最近都很忙,随便押两趟近途的货,都比跑您这一趟赚得多。”

菘蓝有些着急,她已经和姑娘说好了十五两的。

沈灵舟倒是觉得,掌柜的涨价的原因还算合理,她伸手扯了扯菘蓝的袖子。

菘蓝蹲下来,目露愧疚小声说:“姑娘,奴婢昨儿忘了说您年岁,这会儿要涨价。”

沈灵舟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半两。”

虽然她觉得十八两也可以接受,但是能省半两是半两,何况她也不想那么爽快就答应,免得他们以为她们很有钱呢。

菘蓝点头,起身看着掌柜的,面露难色:“掌柜大哥,您看能不能再少半两,十七两半可成?”

掌柜的看着女扮男装的菘蓝,又看了看抱着个小狗,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公子,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行了,看你们也不容易,半两银子我也不和你争,只是路上你千万要顾好你家公子,天冷加衣,吃食注意,莫要耽误行程。”

菘蓝笑了:“多谢大哥。”

看着长得五大三粗但还挺通情达理的掌柜,沈灵舟冲他呲牙笑了笑,算是表达谢意。

掌柜的被那奶萌奶萌的笑容逗得直乐,又善意提醒:“小公子,在路上可莫冲生人这般笑,当心遇到坏人起了歹心把你拐走。”

是她的笑容太迷人了吗?沈灵舟忙伸出小手捂住嘴,再不敢笑。

回头,她得让菘蓝给她往脸上抹点土什么的,把她弄丑一点儿才行。

掌柜的被沈灵舟逗得再次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才走到后门,朝院里喊了一声:“钱五。”

“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应了一句,随后进来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把刀。

掌柜的指了指沈灵舟和菘蓝:“钱五,你跑这一趟。别的不管,只管护着两人周全抵达福州府。”

钱五把大刀从肩膀上拿下来,抡了两圈儿,异常爽快:“成!”

沈灵舟看着比菘蓝足足大上两圈的镖师钱五,点了点头。这镖师看着很有安全感。

为了回程方便,钱五自己骑了一匹马,拎上一个简单的行李卷,扛上大刀就跟着走了。

沈灵舟和菘蓝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大叔顺着集市走,顺道买了一些吃食用品,直接奔着城门而去。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自由的味道,诱|人香甜。

沈灵舟伸着小手把马车窗帘掀开,小脑袋探出去,四下里好奇地张望着,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呲着小奶呀一直笑着,小手还时不时地伸出去抓空中飞过的柳絮。

那手舞足蹈的欢快小模样,像只在笼子里关久了,刚放出来的小鸟。

见自家姑娘开心,菘蓝的心情也好,笑着坐在小姑娘身边,单手抱着她,两个人的脸亲昵地贴在一起。

沈灵舟长得太过出众,笑容又尤其灿烂,惹得路人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可不是嘛,就和年画上画的仙童一模一样。”

“是小公子吗?长这么好看,我倒觉得是个小姑娘呢。”

“你眼瞎嘛,没看明明穿着小公子的衣裳啊!”

“是啊,谁说男娃就不能长得好看了,上回我去京城……”

一群路人,差点儿因为争论沈灵舟的性别吵起来。

钱五发现后,扛着大刀骑在马上绕到车厢外,把二人挡住,声音又粗又憨:“小公子,还是出了城再看热闹的好。”

“多谢钱大哥提醒。”菘蓝忙把小姑娘抱回来,怕她无聊,把刚买的零嘴翻了出来。

沈灵舟坐在被菘蓝铺得厚实软和的座位上,弯着眼睛吃着零嘴,两只小脚丫够不着地,就吊在空中一前一后那么晃着,心情好到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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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天将破晓。

乌栾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地狼藉。

整个山寨已经全部被控制住,归顺的数百人被绑了起来,老老实实跪在一旁。

那些不知死活,顽抗到底的,悉数被斩杀。

宁奕驰带去的人占了时间的先机,打了山寨一个措手不及,把各个头目该绑的绑,该杀的杀,都处理了。

但后面那些负隅顽抗的喽啰,却比他想象的难对付的多。

刚一交手,宁奕驰就察觉,这些武功不弱的亡命之徒,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山匪。

一番恶斗过后,宁奕驰带去的精兵死了两人,重伤三人,剩下的精兵和护卫们轻伤无数。

连他自己,也被暗中射来的箭矢擦伤了胳膊,血流不止。

待他飞身去抓时,那个箭客却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快速消失不见。

还有一个十岁出头的瘦弱男孩,明明最先归顺,抱着头老老实实蹲在角落。可却突然暴起,飞窜而逃,身形凌厉如猴子,奔着那名箭客消失的方向而去,眨眼不见踪影。

山势险峻,地势复杂,易躲难寻。

拦住了要去追的常山和护卫,宁奕驰脸色阴沉如水,声音冰冷:“那些活口,卸了手脚,堵住嘴,等侯爷来处理。”

常山领命,带着几个护卫上前而去。一阵哀嚎过后,整个山寨彻底消停了。

宁奕驰抬眸,扫视一周,吩咐道:“常山,安排人手带着重伤的兄弟们下山救治,你同我回去,其他人留下,等候侯爷。”

众人齐声应是,各自行动。

片刻之后,宁奕驰带着常山飞快下山。到了山脚下,把藏好的马牵出来,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往回赶。

两人一路不曾歇息,打马狂奔,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扬州城城门。宁奕驰一夹马腹,加快速度。

见二人疾驰而过,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给他们让路。

越过马车,宁奕驰突然勒住缰绳,马顺着惯性又跑了一段距离终于停下,宁奕驰调转马头,侧耳倾听。

常山同样停下来,纳闷问:“世子爷,怎么了?”

刚才他好像听到有小姑娘的说话声,再一听又没了。

宁奕驰摇摇头,暗道自己魔障了。

再次调转马头,骑马进城。

常山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旁跟着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汉子挥着大刀扇灰尘的举止是粗鲁了些,但神色并无异常。常山并不多想,打马去追世子爷。

到了镇远侯府,宁奕驰本想直接去小院。可看了一眼自己满身血腥味的黑袍,还有胳膊上仍在不停冒血的箭伤,决定还是先回自己院里去换身衣裳,再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吓到小东西。

可刚走了一半,就见他一名侍卫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焦急,步履匆匆飞奔而来:“世子爷,沈姑娘跑了!”

宁奕驰心里猛地一揪,黑着脸问:“何意?”

侍卫额头冷汗涔涔:“属下今早去提了早饭,等沈姑娘过来吃,可许久不见人,属下就把早饭又送去沈姑娘的小院。在外头喊了半天无人应,属下怕出事,就喊了个婆子进去瞧,结果屋内无人。在桌上发现了这两封信,是给您和老夫人的。”

宁奕驰黑着脸接过那两封信,抖开,快速扫过内容。

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句,无非是感谢他和老夫人一直以来的照拂,现在她决定去找舅舅,让--------------/依一y?华/他们不必担心。

字是大人写的,只在落款处,有一个黑色的小手印,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个“舟”字。

宁奕驰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立马把小姑娘抓回来,溜着屁股狠狠打上两巴掌。

小小年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这世道有多乱,人心有多险恶!

一个毫无功夫的丫鬟,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宁奕驰漂亮的凤眸里怒意翻涌,只觉得肺快气炸了,可更多的,是深深的焦急和担忧,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看着自家世子爷那铁青的脸色,常山和那名侍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都在等着他吩咐。

宁奕驰沉默一瞬,下颚紧绷,咬着后牙槽:“把所有人给我召集起来,查!”

“是!”常山应命,飞奔着去做安排。

宁奕驰捏着信,伸手按着眉心,闭目沉思。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猛地抬起头,把信迅速折好,揣进怀里,在侯府院里飞檐走壁,片刻功夫就到了大门口。

从屋顶直接落在小厮还没来得及牵进去的马上,从吓傻的小厮手里一把夺过缰绳,打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