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一出生就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显赫的家世注定她生来就高人一等。从小到大她都被人捧着奉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喜欢沈翎,她知道母亲和沈夫人交好,沈夫人也极为喜欢她。她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嫁进宣平侯府,成为沈翎的妻子。
太过在意一个人,便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沈翎看自己那个堂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她恐慌过,嫉妒过。她刁难温如沁,陷害温如沁,却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因为确信沈夫人不可能同意一个庶女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
为什么?
为什么沈夫人最终会同意这门亲事?
温如沁那个贱人,凭什么抢走她的亲事?
叶娉!
一定是这个贱人捣的鬼!
这个贱人居然还敢嘲笑她,她要杀了这个贱人,她要杀了这个贱人!
她理智已失,又朝叶娉扑过去,“贱人,我要杀了你!”
叶娉动作极快,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躲到温老夫人身后,嘴里还喊着祖母救我。
“如玉妹妹,沈世子和雪娘已经定亲,你再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喊打喊杀…”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火上浇油。
温如玉本就失了理智,听她再提此事,越发狰狞疯狂。
“杀了你,杀了你!”
温老夫人捂着心口,一副也要晕倒的样子。她养尊处优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向来懂事端庄的大孙女,居然喊着要杀人。
她惊骇地看着大孙女疯狂的样子,心跳都快停了。偏偏叶娉还躲在她身后,不怕死地伸出脑袋。
温如玉狂乱地挥舞着双手,猛地扇过来。
叶娉缩回脑袋,那一掌便结结实实扇在了温老夫人的脸上。温老夫人被扇得头晕眼花,眼前温如玉狰狞的脸被放大,然后晃成无数张同样的脸。
“啊!”
“祖母,祖母您没事吗?”叶娉扶住她。“如玉妹妹,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动手打祖母!”
温夫人刚进院门,就听到叶娉说的话,当下心里一个突突。
温如玉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脸上的疯狂仍在,但眼底似乎清明了一些。
“玉姐儿,玉姐儿!”温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女儿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样子。“你这是怎么了?”
“大伯娘,你方才没在,我简直快吓死了。如玉妹妹像疯了一样,嚷嚷着要杀人,还动手打了祖母。”
温老夫人这会缓过气来了,老脸上肿着掌印清晰可见。
叶娉有些担心这老太太,到底是快八十岁的人,身心双双受到重击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快,快去请大夫。”
“别请大夫。”温老夫人赶紧制止,家丑不可外扬,她丢不起这个人。
“那去请国公爷。”
这下温老夫人没有制止,细嬷嬷犹豫了一下,赶紧跑出去。
“娉娘,事情还没弄清楚,为何要惊扰国公爷?”温夫人明显想将此事压下来,根本不想让温国公知道。
“大伯娘,你进门后只关心如玉妹妹,你难道没有看到祖母被如玉妹妹打了吗?祖母出了事,不请父亲过来,难道你想别人指责父亲不孝吗?”
温老夫人心乱得很,大孙女今日的癫狂,还有大儿媳妇的表现,已经让失了冷静。她眼神变得极为不善,看着那对母女。
温夫人掐着掌心,她在顾忌温御。
如果屋子里只有叶娉和温老夫人,她有足够的把握压下此事。可是温御不是她能掌控的人,也是她说服不了的人。
她抬手,反手就给了温如玉一个耳光。
“你今天是怎么了?和你二嫂玩笑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温如玉捂着脸,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恼恨。“我…我就是想吓吓二嫂,谁知二嫂把祖母推了出来…”
“如玉妹妹,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哪有人开玩笑是嚷着要杀人的?祖母还没糊涂呢,岂容你颠倒黑白。我有没有推祖母,祖母难道不知道吗?大伯娘,你是没看到,如玉妹妹方才就跟疯了似的,也不知道她平日里到底积攒了多少怨气,你看看祖母这脸肿成什么样了。”
她没有推温老夫人,这样的事她不可能做得出来。温老夫人也没老糊涂到那个份上,有没有被人推还是知道的。
“二嫂,我…我刚才是一时气不过,我就是想吓吓你。”
“你气不过就可以骂我贱人,你吓吓我就可以动手打人。如玉妹妹你的教养呢?你的礼数呢?大伯母,世人都夸你教女有方,你到底对祖母有多不满,才会纵容自己的女儿打祖母?我还听人说你是国公府建府以来最为贤良的国公夫人,你就是这样贤良的?”
最后一句话,才是事件升极的所在。
温老夫人心口乱跳手脚冰凉,怒视着温夫人。
温夫人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才德兼备,处事稳妥,此时虽尽力保持镇定,但心知若想将这事圆过去,恐怕不易。
“母亲,外面传的闲话我也不知,不知娉娘是从哪里听来的?玉姐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平日是最是孝顺……”
“大伯娘竟然不知外面的传言,我分明记得有一次李夫人当众提起过,还引得无数的附和之声。”叶娉作回忆状,问温老夫人,“祖母没听到风声吗?”
同处一府,居然连府里发生的事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老夫人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嫁的又是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在宅斗上不说精通,但也不可能完全是个小白。
只那么一瞬间,她红肿的脸色已是铁青。
好你个王氏!
“王氏,你说,娉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若不是娉娘提起,儿媳都忘了这件事。不过是旁人的一句玩笑,儿媳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原来大伯娘没有放在心上。”叶娉作恍然大悟状,“莫非大伯娘以为自己实至名归?”
“娉娘,你再三挑唆,到底是何用意?”
“祖母,孙媳挑唆了吗?”叶娉露出委屈的神情,“孙媳只是为祖母不平,明明祖母这么好,为何世人会说大伯娘才是国公府建府以来最为贤良的国公夫人?大伯娘若真的贤良,又怎么会教得如玉妹妹如此目无尊长?”
话题又扯了回来,温老夫人不仅脸疼,心里也堵得难受。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千挑万选的儿媳,也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孙女。
这时,温国公来了。
温国公在路上,已听细嬷嬷说了一个大概。
甫一见老母脸上的红肿,眼神冷冷地看了一下躲在温夫人身后的温如玉。对于自己的一双儿女,他是忽视的,也是不在意的。
“母亲,是儿子教女无方。”
温老夫人听到儿子一来就认错,莫名心里一酸,同时也越发堵得难受。“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就怪王氏没有把女儿教好!”
温夫人似受不住,低头落泪。
“国公爷,是我…是我没教好玉姐儿。我也不知道玉姐儿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亲,女儿只是气不过二嫂太过偏心雪娘,这才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
“谁家的姑娘气不过就喊打喊杀,我今天可是见识了。”叶娉声音闲冷,带着几分嘲讽。“什么才貌双全,什么端庄知礼,原来就是生起气来连亲祖母也打,我呸!”
最后那个呸,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在温国公的脸上,也打上温老夫人和温夫人的脸上。温如玉更是气是浑身发抖,她知道今天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叶娉!
你这个贱人!
温国公嫌叶娉粗鄙,不满地看向温御。
这么一个口吐污言的女子,实在是太过放肆。
温御道:“侄儿今日也长了见识,大伯若是有闲,还是多多看顾一下内宅。”
温国公闻言,胀红了脸。
御哥儿竟是和叶氏站在一边,难道是被这个粗鄙的女子蛊惑了?
“侄儿就不打扰大伯教女。”
温御抬腿就走,叶娉当然要跟上。
她凑在温老夫人耳边,低语,“祖母,您老人家好好歇着。孙媳瞧着如玉妹妹怕不是得了疯病,您日后可别让她过来了,免得她又发疯。”
温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玉姐儿方才的样子确实像疯癫了。她按着心口喊疼,挥手让温夫人和温如玉走人。
叶娉追上温御时,温夫人和温如玉也出来了。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只有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温如玉道行不够,眼晴里全是毒。
温夫人隐晦地看着叶娉,拉着女儿齐齐跪在怡心堂的外面。
苦肉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叶娉对温夫人的心计和城府又有了新的认知。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哪怕温夫人再是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温如玉曾经发疯想杀人的事实。
一个疯病,足以断送一个人的所有。温如玉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也该轮到她自己尝一尝其中滋味。
她问温御,“我只知道她最后被送出了京,后来如何?”
“远嫁定州。”
果然如此。
叶娉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时过境迁之后,温夫人自有办法为自己的女儿谋一个未来。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最后竟然毫发无伤。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结果她不满意。
她哼了一声,“太便宜她了。”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拘泥以前的种种。”
“真的可以吗?”她仰着小脸,明明眼中全是雀跃,面上却装作忐忑。
温如玉可是他的堂妹。
书里温如玉被揭穿真面目之后,他可没有为雪娘出头。他对国公府众人虽不亲近,但该有的走动一个不少。
“她姓温,是你的堂妹,我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吗?”
堂妹?
温御眼神骤沉,眼尾泛冷。
“你若做什么,必是因为她做过什么。因果而已,我不会干涉。”
“郡王你真好,我最喜欢郡王了。”
温御眸中冷意尽散,眉间柔和了许多。
这小骗子,又在哄他。
……
亲事很快传了出去,有叶娉被赐婚给温御的例子在前,世人对宣平侯府和公主府结亲的消息也没有什么过多的震惊。不过是因为此前传的是温家的大姑娘,突然变了温家的二姑娘,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蹊跷而已。
现如今,公主府当家的是叶娉,自然要担起当家主母的担子。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少不得要派人去请锦恭人。锦恭人来的时候,带了一份嫁妆单子。单子略有年头,保存得却是极好。
一听这嫁妆单子是安和长公主生前准备的,叶娉很是意外。
长公主去世时,温驸马还未纳妾。即便长公主有感温驸马会纳妾,也不太可能会给未来的庶女准备一份嫁妆,尤其是这份嫁妆还不轻。
“长公主其实备了两份,一份是聘礼,一份是嫁妆。”
所以长公主不仅给未来的庶女备了嫁妆,还能未来的庶子备了聘礼。到底是什么样心胸宽广的女人,才能做到这些。
不。
不对。
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尚且不可能这么大度,何况是穿越而来的长公主。
须臾间,她似乎想通了一些事。
她带着嫁妆单子去找温如沁,温如沁当场就哭了。
“姨娘说过,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会喜欢我的…我以前只当姨娘是哄我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我…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有孝敬过她,她却对我这么好…”
晴姨娘说长公主若是在,一定会喜欢雪娘。
哪个妾室都不敢说这样的话,除非内在根本不是妻妾的关系。
所以她猜对了。
叶娉想,怪不得当年长公主和温国公分道扬镳之后,会嫁给比自己小九岁的温驸马,原来是为了温御。
……
温老夫人这次是真的病了,脸疼心口疼,哪哪都不舒服。温夫人带着温如玉在院子外一直跪着,一天一夜过去了,不吃也不喝。
细嬷嬷奉温老夫人之命出来赶了几次,她们坚持不走。
温老夫人气得呼吸急促,她现在是一眼也不想看到那对母女。被人打脸的羞愤和被人欺骗的恼怒,让她恨不得破口大骂。
叶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温夫人和温如玉跪在怡心堂外面的场景。心道温夫人当真是狠,看样子是从昨天跪到了现在。
“大伯娘,你和如玉妹妹跪在这里做什么?祖母还活得好好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是在哭丧呢?你有这个功夫,应当赶紧带如玉妹妹回去好好教导。再不济请个大夫给如玉妹妹看一看,昨天实在是太吓人了,也不知道如玉妹妹是不是得了疯病?”
温如玉死死瞪着她,眼睛都快瞪出血来。
“哎呀,如玉妹妹,你…你不是又要发疯了吧。”叶娉说着,一脸惊恐地往屋子里跑。
温老夫人听得真真切切,既不喜叶娉说话太直白,也有些忌讳叶娉说的那些话。一个人偏执的人如果被打破了以往的认知,往往会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偏执。
她现在对温夫人和温如玉生了疑,自然是觉得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有用心。所以王氏像奔丧似的跪在外面,难不成是想咒她死?
“让她们走!”
田嬷嬷领命,又出去撵人。
“祖母,您莫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只怕真称了那些人的意。”
在书里,温老夫人没几年好活,好像是雪娘备嫁的那会就传出不行。若不是沈世子请了名医给她保命,只怕撑不到雪娘出嫁的那一天。雪娘出嫁后不到半年,老太太就走了。
叶娉心生恻隐,这老太太是不太讨人喜欢,但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
“祖母若是闷得慌,不若孙媳陪您从后门出去透个气。”
温老夫人确实闷得难受,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闻言闷闷地嗯了一声,让叶娉扶着她走了后门。
国公府的景致处处雅致,这个时节正是树叶繁茂生机盎然。
叶娉细细地说起温如沁成亲的一应准备事宜,还不时询问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脸色虽然还不好,但眉心慢慢松了一些。
将要绕过一道假山,叶娉突然停下。远远看到温夫人和温如玉朝这边走来,她扶着老太太避到假山后。
温老夫人眉头又皱起,到底也是不想看到那两个人,所以没说什么。
脚步声渐近,说话的声音也近了。
“娘,怎么办?祖母不肯原谅我,我…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温如沁一个庶女凭什么抢走我的亲事!”
“只是定亲而已。”
“…定亲而已?”温如玉喃喃着,猛地眼睛大亮。“对,只是定亲而已。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亲事成不了也是可能的。”
什么事能搅黄了亲事呢?
杀了温如沁那个贱人!
还有叶娉。
那两个贱人一个都不能留。
她目光变得疯狂,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王家有死士,她可以调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那两个贱人之后,她和沈世子之间就再无阻碍了。
“玉姐儿,不可以。”温夫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严肃地摇了摇头。“你是玉石,那些人不过是瓦砾,你不能自降身份和她们对上,更不可为了她们以身犯险。”
“可是…可是他们都定亲了,很快就要成亲了。”
“姻缘天注定,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哪怕是中间曲折再多,过程再多艰难,终归是你的东西就一定是你的。”
“真的吗?”
“母亲几时骗过你。”
“可是现在祖母也不喜欢我了…”
“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她如今被叶娉哄住了,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温如玉闻言,心下狂跳。
她打了祖母,祖母必定对她有怨,日后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喜欢她。若真是这样,还不如死了自在。
如果祖母死了,温如沁那个贱人就不能如期嫁进侯府。到时候守孝三年,三年中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这般想着,脱口而出。
“对,对,若是祖母去世,雪娘便要守孝三年,亲事必定要推迟。三年时间,足够了!”
温老夫人听到这里,已是勃然大怒。
叶娉一个没拉住,她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