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后惊呼了声, 倒退一步:“怎么回事?”她皱眉道:“之前咱们给长姐上香,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这, 这也太不吉利了!”
她不说还好, 她这么一提, 许多宫人也觉着身上凉嗖嗖的, 想着先皇后是不是不想让太子妃来拜祭还是怎么的...
裴在野瞥了齐皇后一眼, 拈起地上的断香瞧了眼, 淡淡道:“前几日多雨, 这香受了潮,这才一碰就断。”
齐太后摇了摇头:“多大的事, 当年天雷还劈过皇陵,当时多少人人心惶惶的, 我晋朝却越发煊赫繁盛了, 巧合罢了。”
她令下人给沈望舒重新取了一炷香,沈望舒还怪迷信的,虽然有太后和裴在野安慰,但她本来心下就忐忑, 经断香一事, 心里头更是惴惴不安的,上香的全程都是提心吊胆, 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幸好之后再没出什么意外, 不过沈望舒心里还是觉着不大得劲,走出正殿的时候,她悄声问裴在野:“四哥,你娘亲在天之灵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对我不满意啊?”
裴在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问:“我娘亲?”
沈望舒忙改口:“咱们的娘亲。”
裴在野这才斩钉截铁地道:“绝无可能。”
沈望舒不知道他拿哪来的自信:“为啥啊?”
裴在野挑了挑眉, 没什么理却还是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喜欢你。”他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我母后喜欢看美人,你长得还凑合,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沈望舒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伸手捶了他一下:“你长得才凑和呢!”她脸上又一热,却还是颇为介怀此事,翻来覆去地咕哝道:“你又不能代表婆母,要是婆母真的喜欢我,那炷香就不能断了。”
裴在野摸了摸下颔,有点为难。
他忽然又挑唇笑了下,指了指寿极殿外花圃里一丛开的明媚肆意的海棠,一脸正色地道:“瞧见那花了没?这是我和母后生前亲手所植,也是我母后生前最爱的一株海棠,我特地把它移到这儿的,它在此地多年,早有灵性,你不妨去问问它,看我母亲到底喜不喜欢你。”
这话搁谁听了谁都得啐一口,偏沈望舒是个迷信坯子,见裴在野神色认真正经,她还真就信了。
她提着裙子走到那从海棠面前,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母后,您要是对我还算满意,您就给我点昭示,好不好?”
裴在野憋住了笑,趁她不注意,悄没声站在她背后,屈指轻弹,一缕劲风掠过,那丛海棠便轻轻摇晃起来。
沈望舒张开眼,见那丛海棠果然无风摇摆起来,她又惊又喜,拽了拽裴在野的袖子:“四哥,你看!”
裴在野捧住她的脸亲了下,一本正经地道:“看吧,我没骗你吧。”
沈望舒重重点了点头,没想到四哥还有些神神叨叨的能耐哩~
齐太后见这般他们小儿女作耍,浑然没把方才断香之事放在心上,她不由面露笑意,便带着齐皇后出了寿极殿,两人共乘步辇,她才对齐皇后道:“方才你都瞧见了吧?”
齐皇后一怔,勉强点了点头。
齐太后望着天边流云,悠悠出了口气:“你这些日子有些长进了,但有些事,你还是没想明白。”
齐皇后强笑了下:“儿臣日后定加倍孝敬您,您到时候不要嫌弃儿臣笨拙才是。”
齐太后摇了摇头:“不止是孝敬我的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她回首望了眼寿极殿匾额,面上不由露出些许伤怀:“倘阿熙还在,见太子和太子妃和睦,定会十分欢喜的。”
齐皇后被她说的脸上一热,她神色不自在了片刻,忽垂泪:“我也只是心疼阿姐,要不是陆氏,阿姐何至于年纪轻轻就惨死?我也不是真的不喜太子妃,只是瞧见她,我就,我就想到陆妃和陆氏全族,我心里实在难过。”
齐太后在这至尊的权利场浮沉近四十年,心肠早已淬炼的如铁石一般,这世上让她心软的人,她早故去的女儿永安算一个,望舒的母亲清婉自然也算一个,还有一个让她最痛心,也最歉疚的,便是大齐后了。
听齐皇后提到她,齐太后静默片刻,终于缓颊:“陆氏是陆氏,望舒是望舒,你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件事,才算你真正长进了,有容人之量,才堪配这个后位。”
齐皇后低低应是:“儿臣知道了。”她又苦笑:“儿臣不得皇上喜欢,太子近来也不待见,齐家二郎又出了事,三哥被接连削爵,儿臣剩下的,也就是个空位子罢了。”
最近齐家受足了教训,齐皇后也收敛许多,齐太后不免放缓了声色:“放心吧,你只要不再想些有的没的,太子羽翼已丰,又有我护着你,后位总归是稳当的。”
也只剩个后位了...齐皇后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步辇转眼到了万寿宫,齐皇后小心扶着齐太后下了马车。
近来天气渐热,齐太后便有些受罪了,幸好沈望舒给她制了个足一人高的三叶大风轮,转动起来满室生风,总算消去些暑意。
她今儿心绪有些不畅,身上又发起热来,直到风轮缓缓转动,她身上方舒坦了些,她目光柔和地看着那风轮:“望舒是个有心的孩子。”
她想了想,吩咐孙姑姑:“正好她最近也在宫里,让她过些日子到我身边来学着吧,有些宫务她也该慢慢上手了。”
齐皇后在旁边绞着一块冷帕子,听太后这般说,脸色悄然一变。
太后这是有意交接内宫权柄之意,为日后沈望舒执掌凤印做准备,也就是说,她在深宫里苦熬了这么多年,眼下看齐太后的脸色也就罢了,未来还得看沈望舒的脸色!
......
自端午节宴之后,睿文帝越发疯魔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俩道士进宫,见天儿地钻研修真练气之术,搞得宫里乌烟瘴气的。
其实处理朝事裴在野早就是得心应手的,偏偏睿文帝四处给他作妖添乱,让他这段时间险没忙疯了。
不过说来也怪,睿文帝都这般疯癫了,他竟也没辖制一二,只是偶尔见些宗室阁臣,再和林太医商量些什么。
他一忙活,整个东宫就落到沈望舒身上,幸好柳玄已经入了东宫,上头又有齐太后指导,沈望舒才没出什么岔子。
如此忙乱了两三天,裴在野和沈望舒才好不容易聚到一处,一个在书房里看折子,一个在书房里看账目。
裴在野朱笔勾了几下,忽心思一动,抬眼看了看沈望舒。
一缕阳光斜斜入内,正落在她白腻的侧脸上,她起了层薄汗,颗颗汇聚,沿着脖颈滑入衣领...
裴在野喉结滚了滚。
两人自那夜同过房之后,就不曾再亲近了,也不知道她身上的月事干净了没。
裴在野不觉换了个姿势,两腿看似优雅地交叠,又出声道:“小月亮,过来我这边,你那里晒。”
沈望舒没多想,搬着凳子就过去了。
她刚一坐定,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扯抱在他怀里。
她被迫坐在裴在野腿上,哎了声:“干嘛啊!我还有账本没看完呢!”
裴在野一手勾住她的腰,一脸正经地道:“怕你坐的累,你现在看就是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沈望舒将信将疑地继续咬笔杆。
裴在野没多久就装不下去了,手掌隔着衣裳摩挲,慢吞吞地问:“你月事干净了没?”
沈望舒见他不规矩,一下想到前几天两人同房的事儿,她头皮一麻。
这个可恨的大骗子,之前骗她就罢了,那日一折腾起来,没有大半宿不算完,而且他粗鲁的要命,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身上被十头牛踩过似的,现在痕迹还没全退下去呢!
她立刻大声道:“没有!”
她癸水本来非常稀少,最近喝了点补血的药,这次来的便久了点。
她急忙从裴在野身上跳下来,一脸看流 氓的表情:“你手脚规矩点,不然我要告状了啊!”
裴在野也不至于在她月事期间便兽性大发,却给她防贼的眼神看的心下颇是郁郁。
他看的那些本子上写着,女子明明情到浓时会呜咽掉泪,小月亮都哭成那样了,说明她快活到极处了才是。
这几日也没出什么事啊?要说唯一的变故,就是陆清寥升迁之事了。
裴在野硬是自己给自己脑补出了一本苦情话本,觉着小月亮骗了他的身又骗了他的心,睡了他之后又不负责,还想将他弃如敝履!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你告什么状?我还没告状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沈望舒给他看的头皮一麻,觉着四哥看她的眼神...咋跟怨妇似的?
下午林太医过来,两人说完正事,裴在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还是我那个朋友...他的夫人好似对他在床 笫之上的表现不大满意,是何缘由?”
林太医年纪也不大,闻言嘿嘿怪笑了两声:“可是您那位朋友在床 榻上不够卖力?坚持的时间不够久?所以被夫人嫌弃没用了。”
裴在野心里隐隐觉着自己的时间不算短,不过他也没关注过旁人的内帷之事,而且这个理由虽然也不怎么样,总比小月亮因为陆清寥才嫌弃他好接受一些。
他暗暗下定决心,下回定要加倍努力才是。
......
一过五月,日头就越发毒辣了,齐太后身子越发不适,这几日只在万寿宫修养。
沈望舒放心不下,便每天抽出半日来,去齐太后那里侍奉汤药。
齐太后身子病着,心下也不大畅快,沈望舒便着意引她高兴,指着那个风轮道:“...这风轮好用是好用,就是有些不大方便,也容易绞着人,我做了个像鸟笼一样大罩子,一来不挡着风,二来也方便用。”
齐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你最近还在和冯尚书研究图纸,快别为我忙活了,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她摇了摇头:“往年虽也苦夏,却没有这般难熬过,约莫是上了年岁的缘故。”
沈望舒鼻根一酸,正要宽慰,忽然心头一缩,想起桩事来。
在梦里头,也是她入东宫没几个月,齐太后就病倒了。
齐太后,大齐后和裴在野都有体热之症,裴在野身体强健,自然没什么,大齐后就因病弱加上酷暑才要了性命,齐太后也因为这个症候,每年盛夏都颇受折磨,骗她年纪大了肠胃弱,太医还不敢给她开太多寒凉降暑的药。
梦里头的她初入东宫的那一年,正赶上长安大暑,齐太后发作的格外厉害,接连昏迷好几回,裴在野不得不把她送到温度常年不高的平州调养身子。
太后在的时候,裴在野虽然嘴贱脸臭,但对沈望舒也还过得去,从不会为难她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病重,她也落下了病中服侍不利的罪责,被齐皇后责难。
齐太后离开长安,齐家和陆家终于正式撕破脸,齐皇后和陆妃在后宫也没有半刻消停,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睿文帝也屡屡生事,裴在野不得不分出所有心力才处理朝事,无暇顾及东宫。
又有齐皇后和陆妃在两边屡屡挑唆,两人最终便没落个好下场。
沈望舒心惊肉跳,冷汗出了一身,她忍不住握住齐太后的手,眼眶发热:“祖母,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让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