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裴在野这人也是怪欠的, 明明恨陆清寥恨的咬牙切齿,但这回他去平州清理细作,顺便解决了几场乱子, 便是如此忙乱之下, 他还特地绕路去瞧了眼陆清寥。
平州地方甚广, 幅员辽阔, 他和陆清寥所在之处相隔数百里, 可他硬是浪费三五天, 跑去瞧了陆清寥一眼。
可恨平州的风雪不但没让陆清寥面黄肌瘦通身粗糙, 他反而多了几分坚毅之色,体魄瞧着也比在长安的时候强健许多, 在军营里干的也不错,想到沈望舒多犁五亩地的审美,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裴在野即将大婚的喜悦也消减几分, 便亲手写了一封大婚的请帖,令人给陆清寥送过去。
干完这些,裴在野生怕误了大婚的时间,匆匆折返回京城。
太子归朝, 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也是惯例, 夹道的还有不少百姓,其中少女最多, 一个个尖声呼嚷的, 不要钱似的往裴在野所乘的金车上扔着鲜花,险些没把负责护卫的禁军脚给踩断——裴在野脾气虽怪,架不住他长得好又是太子之尊,好美色的姑娘可不少。
沈望舒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最近已经很有几分样子, 只是神情也比以往小心了些,她手里捧着一束清晨才采下来的倒仙花,花瓣上还沾着盈盈露珠。
这花儿当然是献给裴在野的,他上回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缠了半晌,沈望舒被他缠到头皮发麻,一口应下了。
她和贵女们站在一处,有点紧张地想着怎么把花给他好。
谁料裴在野刚靠近城门,就有不少女娘甚至包括男人都争先恐后地向他献花——当年北边夷险些打到长安,多亏裴在野带兵亲征,这才使得长安百姓免于战火,再加上他那张世无其二的漂亮脸蛋,长安城里仰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沈望舒瞧的一愣一愣的。
她嘟了下嘴巴——她本来以为给裴在野鲜花的人只有她一个呢,没想到这么多啊!
本以为以裴在野这个阴晴不定脾气,一辈子能找到一个媳妇都算他烧高香了,没想到他还怪招女娘喜欢的。
这么一看,他以后肯定也少不了三宫六院的啦,幸好她和他只是假结婚,没彻底进这大火坑,哼哼~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手里的倒仙,小小一丛也不起眼,比其他贵女公主献上的名贵花种差远了。
她有点泄气,随着裴在野车架靠近,这群原本端庄自若的贵女也骚动起来——虽然说太子和她们无缘,可美人谁不爱看了?不看白不看!再说太子也不是随便能见到的,人本来又是爱凑热闹的群体,你踮脚我昂头的,场面便有些浪了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沈望舒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幸好她反应快,自己倒是没摔倒丢人,就是手里的花摔飞了出去,还被人踩了两脚。
沈望舒傻眼了——这花还怎么献啊!
现在人群骚动的,她只要不想被踩瘸,就不能去捡,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再说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给他献花,他估计也不缺她这一朵。
好在大家注意力都在太子仪仗上头,没人瞧见她这幕,沈望舒身子一矮,就要躲出去,忽然听见人群惊呼了声,她怔了下,还以为裴在野出啥事了,她忙踮脚张望。
就见他纵身一跃下金车,走向人堆儿,他所过之处,方才还欢呼的男女们皆是屏气凝神,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诧异太子殿下想干什么。
裴在野没在旁处停留,径直走到她掉落不要的那束倒仙跟前,他把它小心捡了起来,手指捋平卷曲发蔫的花瓣。
众人不明所以——城门献花儿的人多了,这倒仙花也平平无奇的,怎么太子就独对这朵珍而重之了?
隔着人群,裴在野冲着沈望舒扬了扬手里的倒仙,眼尾飞扬,弯唇一笑:“多谢卿卿赠花。”
众人静默片刻,发出一阵排山倒海欢呼。
......
裴在野刚从平州回来,自然得先回宫一趟交代差事,谁料他才出紫宸殿,就见到了齐皇后。
——齐皇后本来还在禁足,不过裴在野大婚之时皇后不好不在场操持,齐太后便放她出来几日,不过她老人家是个厉害的,齐皇后一日不悔过,她就一日不得出来,也就是说...齐皇后出来干完活,还得回去接着禁足。
裴在野便淡淡招呼:“皇后。”他又道:“皇后若是无事,先回凤仪宫歇着吧,儿臣还有些事要回禀皇上。”
他对齐皇后给沈望舒下药之事完全无妨容忍,说完便转身欲走。
齐皇后见他生疏冷淡,神色发苦:“慢着,我知你怨我,我也是为了你...”她见裴在野神色愈发冷淡,只得调转话头:“罢了,我有桩事同你说。”
她深吸了口气:“你当知道,你要娶的那沈女和陆清寥有婚约。”
裴在野见她说些废话,正要截断,就见齐皇后道:“陆清寥在梁州时险些害你性命,我可听说,她当初同那陆清寥极好,只不过陆清寥锒铛入狱,她才被迫退婚,你喜她,求娶了她,这我也拦不住,但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你?还是惦记着那陆清寥?”
这话简直把裴在野扔进了醋缸里,他倒不会信齐皇后挑拨,只是听不得‘陆清寥’三个字。
他眯了下眼:“这有什么,这世上二嫁的都不在少数,她不过是定个亲,又是早都退干净了的,皇后多虑了。”
他一说二嫁,齐皇后就想到了想二嫁却没二嫁出去的齐玥,仿佛被捅了心窝一般,她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齐皇后还想说话,裴在野已经大步走了。
......
三日后,太子大婚。
裴在野是国储,几个比他小的兄弟都成婚了,就他还光溜溜的一根,因此这场婚礼隆重的已经超过了规格。
沈长流之前一直在为沈望舒的嫁妆发愁,他这些年一直勤俭持家,沈家还算有些家底,但作为太子妃的陪嫁就不够看了,不过裴在野在沈望舒及笄礼的时候私下给了沈长流不少田产庄子铺子,写的都是沈望舒的名字,还有金玉珠宝,奇珍古玩以及现银若干。
沈长流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见太子对长女这般爱重,他也少了些担忧。
大婚当日,沈望舒天不亮就被拉起来,洗头沃面,梳头娘子特意给她梳了个冠髻,然后再把璎宝累累,金凤张扬的赤金凤冠帮她戴好。
这凤冠前面遮有金珠和水晶珠串起的流苏面帘,将她的脸隐在面帘之后,由人搀扶着上了鸾车。
裴在野是太子,原不必亲迎新妇的,是他自己非要加这一流程,礼部也只得随他去了。
他老远便见沈望舒过来,纵那张脸隐在面帘之后,他依然能从缝隙中瞧她容光,真是怎么瞧怎么好看,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他无论如何瞧都瞧不够。
沈望舒也从珠帘的缝隙偷瞧了裴在野一眼,就见他一身大红吉服——以往她总觉着男的穿红色娘里娘气的,不过裴在野显然没这个担忧,他相貌本就浓冶,穿艳丽的衣裳就更好看了,整个人便如一团烈火般,声势逼人。
沈望舒嘴里咕哝了句,脚下差点绊个跟头。
沈家这处老宅离皇城不远,不过裴在野又妖精的,非要亲迎的时候带着太子妃的鸾车绕过半个长安城,礼部再次妥协了。
不少百姓都出门目睹太子大婚的盛典,他们隐约窥见太子妃美貌,更是激动万分,可把挡在道旁的禁军累了个够呛。
裴在野终于显摆够了,在吉时之前赶回了东宫。
东宫这地方,沈望舒是极熟的,纵有面帘挡着,她也能清晰的回忆起东宫是个什么布局。
她由礼官牵着向前,止不住地冒出些画面来,再往前十步,是太子正殿,当初她被纪玉津骗走之后,太子把她按在正殿的椅子上,惩罚她...
左边的偏殿他常用来处理政事,有时候会把她叫过去陪着,他硬要搂着她,还让她趴俯在桌上...
后面是寝殿,她初入东宫,第一次侍奉太子,就是在寝殿的床上。
沈望舒行完礼,懵懵懂懂地被引到了太子寝殿里,身子极轻地抖了一下。
裴在野近来对她很好,可她一坐上这张床,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慌。
虽然说两人现在是假结婚,但是如果裴在野想要做这种事,她能拒绝的了吗?
就算他真的那样对她了,她甚至都不能向外说,毕竟两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行夫妻之礼也很寻常。
她不想把人往坏处想,脑海里纷乱的画面却克制不住。
裴在野接过宫人递来的金玉钩,慢慢勾起沈望舒凤冠的面帘。
她害怕看到梦里头熟悉的场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直到裴在野在她耳边笑了声,戏谑道:“不想睁眼瞧瞧我有多俊吗?”
身后还有些宗亲女眷,见太子忍不住先同太子妃腻歪起来,一个个都大笑着起哄。
沈望舒被笑的不好意思,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很快,她错愕地瞪大了眼。
她错愕当然不是因为裴在野有多俊,而是东宫里竟然大变了样,她上一世熟悉的罗汉床变成一方厚重的拔步床,床幔尽数换成了大红色,被褥上绣的也是鸳鸯戏水的图样。
不光是床,东宫之前的书桌柜子屏风等等陈设都彻底换了,就连位置摆放都不一样了,靠窗的位置特别摆放了一处妆台,上面整齐地放着妆奁妆镜等女子要用的东西。
她心头淌过一小道暖洋洋的洋流。
大变样地东宫再引不起她的恐惧,反是让她生出几分好奇,眼珠子左右打量了一圈,纳闷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
裴在野见沈望舒缓了神色,原本透着惊惧的大眼也恢复了潋滟,他唇角不觉扬的更高。
之前太子非说东宫太过冷清,不适合女子居住,为了让太子妃住的舒坦,他硬是自掏腰包逼着工部把东宫内部重新翻修了一番——太子虽不缺钱,但也不是奢靡性子,肯为太子妃这般大费周章,可见对太子妃的宠爱了。
现在一瞧,太子妃果然是个罕有的美人,虽和长安崇尚的弱质美人不大相符,但谁也不敢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
众宗亲见他们眉来眼去的,不由又打趣了几句,裴在野见他们要闹起来,忙和他们一道出去敬酒。
沈望舒独个在拔步床上坐了不到片刻,就有俩极美貌的婢女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又轻声问:“太子妃可要用膳?”太子特意给太子妃留了点心。
沈望舒紧张地肚肠抽筋,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她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
她不大习惯有人这么一直看着她,洗漱更衣完之后,便让两个侍婢出去。
她心里头怪紧张的,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就听帘子外一阵脚步声。
沈望舒心头一惊,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差点没钻床底下去。
多亏了拔步床下是实心的,她才没能钻的进去,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脑子里邪光一闪,往床上一滚,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下脑袋在外头。
她紧闭双眼,只一双长睫颤个不停。
裴在野一掀帘子,就见她已经躺在床上,他微怔了下,嘀咕:“怎么睡的这么早?”
他凑近床边一瞧,就发现她睫毛轻颤,呼吸节奏也散乱得很,明显是个装睡的样儿。
他唇角扬了扬,却没再理会她,取了下人准备好的寝衣,自顾自换起了衣裳。
沈望舒耳朵捕捉到他更衣的悉悉索索声,一下更紧张了,忙让上下眼皮合的更紧。
裴在野换完衣裳,发出她还在装睡,不怀好意地笑了下。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道:“小月亮,你睡了?”
沈望舒一声不吭。
裴在野故意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十分做作地自言自语:“看来小月亮是真的睡了,我要不要趁着她睡着偷亲她呢?”
沈望舒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又怕他发现,忙装作小声打呼。
裴在野见她还挺沉得住气,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一笑:“怎么睡着了还穿着衣服?既然你睡的这么死,我帮你换好不好?”
沈望舒这下再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腾的坐起来,两只眼睛冒出点火星:“你敢!”
呸!谁要这狗太子帮忙换衣裳了,她故意穿着中衣睡觉的好不好!
讨厌!
裴在野笑的张狂又得意,挑了挑眉:“小月亮妹妹,不装了?”
沈望舒语塞:“...”狗东西,讨厌!
他上手掐了掐她的脸,猛然凑近,没好气地道:“没事装什么睡啊。”
沈望舒气鼓鼓的,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裴在野抱臂,啧了声:“多谢你的提醒。”他忽然翻身而上,扣住她的手腕:“如果我不对你图谋不轨一下,岂不是白担了这个罪名?”
沈望舒还没来得及轻叫出声,裴在野忽然压下来,低头咬住了她的唇瓣。
沈望舒呜了声,他两手紧扣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他舌尖在她唇瓣扫荡了几圈,把残余的口脂都吃干净了,又探进来,趁机绞缠着她的舌头,这个亲吻缠绵而激烈,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也跟着瘫软了。
就在沈望舒快没法呼吸的时候,裴在野这才搂着她蹭了蹭:“这才叫图谋不轨。”
他唇上也染了些口脂,修长有力的手指抹过自己的唇瓣,指尖多了抹红痕,意态风流。
他偷得了一抹香,瞥了眼指尖,笑的得意:“下回再让我逮着,可没这么简单饶过你。”
沈望舒气的,亏她方才还觉着翻修东宫的裴在野是个好人呢!她恼怒地捂着自己嘴巴:“你说了不碰我的,你这人咋这么没诚信呢!”
裴在野理直气壮:“谁让你骗我的,在东宫,骗人就要受罚,这是规矩。”
沈望舒气的抓了抓头发,把头发抓成乱糟糟的鸟窝,一时火气上头,也顾不得害怕了:“你少哄我!你东宫里还有太监呢,要是太监犯了错,你也逮着他们一顿啃呐!”
裴在野:“...”
他顺着她的话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给自己硬生生地想恶心了。
他忙甩掉眼前浮现的情景,见她气的两腮高高鼓起,眼角带笑地向她飞来一眼,哄她:“好了好了,我今天打扮的这么俊俏,你也不吃亏。”
沈望舒给他没皮没脸抛媚眼的样儿硬是气笑了。
他也太多才多艺了!又会梳头又会抛媚眼的!这什么人呀!
裴在野忽又探身过来,沈望舒吓得差点没叫出声:“你又干嘛!”
裴在野从她身后的柜子取出一床被褥,斜了她一眼:“取我要盖的褥子啊,难道你打算跟我睡一个被窝?”从她刚入东宫的反应看,她对那种事还是很排斥,再说裴在野本来就没打算今夜碰她。
他顿了顿,又故意恶劣地道:“你想跟哥哥睡,哥哥也不介意。”
沈望舒给他调戏的一阵恶寒:“噫~”
裴在野刚铺好被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钟鸣声,似乎在报时,他先是愣了愣,表情很快有些古怪,从两人的床褥间抽出一张方才被他遗忘的元帕来。
——宫里的规矩,皇子大婚当夜,会请专门的嬷嬷来检验元帕,还会封存留档,这也是为了防止皇家血脉混淆。
算算取元帕的时间也到了,凭他的身份,就算硬是不交,嬷嬷估计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担心宫里会传出对小月亮不利的流言。
他今儿压根没想跟她怎么着,也就对这玩意没上心,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元帕上什么也没有,两人什么也没干,这该怎么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