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 太子似乎发了极大极大的脾气。
他把她关在屋里,不许她出去。
“你是不是听不懂什么叫话?”
“多哭几声啊,不是刚吃饱饭吗?”
她很不喜欢被人关着, 太子沉沉的怒气也让她害怕, 她慌了神, 又哭又闹的, 直到精疲力竭昏死过去, 太子才有些慌神, 小心把她放到温汤池子里。
太子瞧她这样, 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在她看不到的时候, 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低下头, 亲了亲她水润的唇瓣。
“是不是我怎么对你, 你都不会多瞧我一眼?”
他长睫垂覆,一滴水珠落在她脸上。
她沉沉昏睡过去,没有听见。
那两日之后,足足小半个月沈望舒都没有踏出房门, 太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不管多忙,都会来瞧着她吃下汤药。
不过她不想见太子, 宁可每天喝安神茶, 让自己昏昏沉沉睡过去,也不想醒着面对太子。
沈望舒猛然睁开眼,踉跄着瘫软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吓人。
......
裴在野最近有了正当理由,出入也方便许多, 眼下,他正在实为据点的安平镖局听着周平等人这些日子探查的结果。
他闭目深思了一会儿,轻点下颔:“我原以为纪玉津是想拉拢分化布林,海都和玄蛮,以此打通去西蛮之路,想不到他竟是打着一网打尽的主意,倒是胃口不小,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叶知秋问他:“您有对策了?”
裴在野抬手唤了凑近,他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叶知秋忙应了,又取出一封盖着私印的密函:“这是皇后娘娘给您写的信,卑职才收到的。”
裴在野没接,先皱了下眉:“姨母怎么会突然给我来信?”
叶知秋也是不解:“您在梁州几个月了,之前又传出您遇刺的消息,娘娘来信问个平安也是寻常。”
裴在野拆开密函,入目先是几滴洇开的水迹,开头便是几句急切的问安。
——他脸色和缓了下,在他母亲死后,姨母便入宫为后,姨母这些年代行母职,对他颇为照拂,他自然是感念的,但对于自己姨母这种感情过分充沛的女人,他又不自觉地有点头皮发麻。
他一目十行地读下去,忽然皱了皱眉——姨母在信上提到了小月亮,她非常刻意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陆妃的外甥女?陆妃长姐所出的沈姓女子?
裴在野霍然调转目光,看向叶知秋,嗓音透着寒意:“姨母怎么知道的沈望舒的事?”
叶知秋慌忙摆手:“没您的吩咐,卑职哪里敢往外吐露半个字。”
他迟疑道:“难道是齐总督...”齐总督人老成精,上回怕不是瞧出什么来了。
裴在野皱了皱眉:“他倒是想没有分寸,也得有这个胆子。”
叶知秋突然想到一件小事,越想越有可能,他不由把裴在野瞧了眼:“还有一桩事...您的表姐,齐大姑娘前一阵进京陪伴皇后了...”齐总督虽然不敢多嘴,但是依着齐玥对殿下的心思,倘知道此事,未必不会告诉皇后,真个长舌妇人。
裴在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面色不由沉了沉。
叶知秋擦了擦冷汗:“您...是否打算给齐皇后回信?”
裴在野沉默下来。
尽管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让他张嘴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陆妃的外甥女,实在是很难。
他这些日子,一直有意无意地迫使自己忽略,小月亮就是陆妃外甥女的事实,哪怕在他的阻拦下,两人并没有像前世一般联系上,可毕竟是至亲的姨母和外甥女,他总不能阻拦她一辈子。
他是真的有些喜欢小月亮,可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还有齐皇后和太后那里...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齐皇后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她知道此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
得一桩一件解决了才好...
叶知秋见他良久不语,十分贴心地问:“您是不是觉着...对沈姑娘动心这事,有些羞于启齿?”
喜欢上仇家的女儿,对裴在野这样高傲的人来说,当真难以承认,他体贴地给出了个主意:“您直接给皇后回信,否了就是,这事儿又没有确凿证据,皇后能拿您怎么着?”
裴在野冷冷抬头,瞥他一眼,叶知秋给看的浑身冒汗。
他这才收回目光:“先不必理会,全力解决梁州的事。”
裴在野掐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动身返回沈府,没想到他才出府门,就和沈府管事迎面撞上。
管事神色慌急,见着裴在野,眼睛忽然一亮,可能觉着请这位过去更好,他急忙拉着他道:“表少爷,大姑娘发癔症了,您快去瞧瞧吧!”
裴在野脸色一变,一撩衣摆便过去了。
沈望舒现在的状态的确不怎么好,她额间冷汗密布,两只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只袜子也不翼而飞,露出雪白圆润的一只脚,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打着摆子,眼睛惊慌又无助地盯着床边摆放的镜子。
旁边两个丫鬟小声哄她,却也无济于事。
虽然裴在野不知道为什么沈望舒屋里多了一方铜镜,但她这般害怕,明显是因为这玩意,他皱着眉走上去,一脚踹翻了镜子。
‘轰隆’一声巨响,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望舒似乎也惊得哆嗦了下,却慢慢回过神,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过来。
裴在野先打发走了屋里的丫鬟,修长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难得放缓了声音:“小月亮。”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柔:“怎么了?”
沈望舒看见他华美如曜日的脸,这才终于带了点活气,她扁了扁嘴巴,眼底又含了泪珠子:“表哥...”
她叫的是‘表哥’而非‘四哥’,好像只有这两个字才能给她一些勇气。
裴在野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抬起手,笨拙地帮她抹了抹眼泪:“怎么又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有时候觉着自己和小月亮在一起,就像在带小孩。
他明明非常讨厌小孩又哭又闹的,但小月亮是个例外。
沈望舒当然不敢跟他说前世自己和太子的那些事,委屈地蹬了蹬腿:“没有...”
裴在野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目光落到她没穿鞋袜的那只脚上,肌肤淡粉,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脚趾圆润可爱,让他想伸手捏一捏。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变态,差点没跳起来,忙把有点变态的画面驱逐出脑海,弯腰捡起她地上的袜子,递给她:“罢了,你先把鞋袜穿好。”
沈望舒不动,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先是太子,又是纪玉津,她实在太需要一些安全感了——自从遇到四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可是四哥太飘忽不定了,他好的时候对她很好,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时扔下她离开,她觉着有点难过,也有些患得患失。
她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闷闷地问:“四哥,你为啥总是对我时好时坏的啊?我也没哪里惹你啊。”
裴在野拿着袜子的手不觉一顿,怔了下。
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小脸似乎有点发红,却坚定地抬眼直视着他华美的凤眼,小声道:“四哥,你喜不喜欢我啊?”
裴在野,在一瞬的愣神之后,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似的,从地上一蹦三尺高。
‘撕拉’一声,他手里的袜子被扯出了一大个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