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遇刺(二)

马车上, 颜凝轻轻帮谢景修把衣服褪下来,看着他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觉拧紧了眉头。

谢景修见她不说话,便笑着逗她, 道:“怎么?吓着了?”

颜凝没说话, 只径自取了药给他擦着。

“嘶……”

谢景修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颜凝看了他一眼, 心疼道:“殿下还晓得疼吗?”

谢景修笑着道:“孤也只有在阿凝身边, 才晓得疼。”

他见颜凝不说话,只仔细为自己处理着伤口,便道:“生气了?”

颜凝看着伤口狰狞, 不觉红了眼, 道:“殿下不是说,这伤口不深?”

她说着, 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脊背, 将干净的里衣披在他身上, 不知为何,她指尖冰凉,竟能轻易穿透这衣裳, 落在他的肌肤上。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话语都有些生硬。

他知道, 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便道:“孤没事, 这些不过是外伤,养几日便好了。”

颜凝听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为他上着药, 情不自禁的吹了吹那伤口, 微凉的风落在他的伤口上, 不知为何,他竟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颜凝只当是弄疼了他,忙道:“是不是疼得厉害?”

谢景修笑着道:“不疼。”

颜凝只当他是逞强,越发的心疼起来。她将伤口仔细包扎好,又细细贴了纱布,方略略松了一口气,道:“殿下记得及时换药,若是耽搁了,只怕又要受苦。”

“阿凝是在心疼孤吗?”

颜凝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抱着他,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肩上,道:“殿下少臭美了,我才没有……”

话音未落,他便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到了身前,摔进了他的怀里,温言道:“阿凝心疼孤,孤很欢喜。”

颜凝轻轻靠在他肩上,娇嗔道:“殿下若想让我长长久久的心疼你,以后便不许……”

谢景修深深望着她,唇角溢出一抹笑意,道:“不许什么?”

颜凝迎上他的目光,道:“不许……骗我。”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会担心。”

谢景修轻笑一声,将头埋进了她的臂弯里,她身上淡淡的气息让他觉得安稳,像是疲惫至极的人找到了归处,马车嘈杂,却又异常静谧。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他只是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只是呼吸均匀平和,一时间,颜凝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

半晌,他缓缓道:“如果可以,孤真想一辈子不骗阿凝。”

颜凝手上一顿,道:“我知道,殿下是怕我担心。可我并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经不得一点风浪。”

谢景修抬起头来,仔细望着她。

她说得诚恳,亦回望着他,轻轻的摸了摸他有些苍白的脸,道:“我说过,我想与殿下并肩而行,而非躲藏在殿下的羽翼之下。那样的安宁,我不要。”

谢景修看着她,微微颔首,道:“孤明白了。”

“当真?”

他勾了勾唇,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当真。”

“那殿下什么时候让我帮你解毒?”她眼睛亮亮的,含笑问道。

谢景修将她拥入怀中,道:“阿凝,此事于你或许是并肩而立,可于孤,便是轻薄。孤看重你,便更怕轻薄了你。”

颜凝靠在他肩上,道:“我明白。”

谢景修微微闭上了眼睛,道:“你不明白。”

起码现在,还不够明白……

谢景修将颜凝送回颜府,便马不停蹄的进了宫。

临近陛下的寝殿,正撞上康王。

他刚刚从寝殿中出来,见谢景修来了,不觉脸色一沉,道:“太子的差事办成这样,还有脸见陛下吗?”

谢景修浅笑一声,道:“皇叔这是何意?”

康王冷声道:“若非太子办砸了差事,怎会引得那些流民心怀怨恨,做出行刺之事?”

谢景修幽幽道:“皇叔怎知道那些人是流民?也许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派了刺客来行刺父皇,也未可知。”

“那些人与流民的穿着一般无二,怎会是旁人派的刺客?太子如此推脱,哪有半点担当?只怕将来也难堪大任!”

他这话说得极重,不少刚从陛下寝殿出来的大臣都齐齐看向他们。

谢景修却依旧面不改色,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道:“皇叔并未在场,怎知道他们与流民的穿着一般无二?又怎知道,孤定然找不到他们身份的证据?”

“你这话是何意?”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刺客是人,既是人,便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皇叔说,是不是?”

康王听着,瞬间变了脸色,拂袖道:“这种事本王如何知晓?本王只是提醒太子,该认的错就认,不丢人!”

谢景修神态自若,睥睨着康王,道:“皇叔所言极是。谁犯下的错,孤定会让他认下去!”

康王与他对视片刻,很快便避过头去,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大臣们见状,都窃窃私语起来。

谢景修看着康王离去的方向,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呢。”

陛下身边侍奉的宫人走了过来,在谢景修面前站定,福身行礼。

谢景修微微颔首,便朝着寝殿走去。

一进门,只见皇后正坐在床边,服侍陛下喝药,见他进来,皇后便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道:“景修来了。”

陛下转过头来看着他,道:“进来吧。”

谢景修上前几步,朝着陛下和皇后行了礼,方在床边坐下来,道:“父皇可感觉好些了?”

陛下声音有些哑,道:“没什么事,只是头疾又犯了。”

皇后温言道:“陛下近日太过劳累了,也该好好将养将养。朝堂之事便交给下面的人去办罢。”

陛下看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皇后自知失言,忙站起身来,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摆了摆手,道:“朕和景修有话要说,你先回去罢。”

“是。”皇后有些不安的看了谢景修一眼,方款款转身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关上,陛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的近些。

谢景修道了声“是”,移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陛下看着门外的方向,目光悠远,道:“你与康王方才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谢景修轻笑一声,道:“想来皇叔是认定了此事与儿臣有关罢。”

陛下道:“朕心里清楚,今日若不是你,只怕朕……”

他叹了口气,道:“有人沉不住气喽。”

谢景修道:“父皇心如明镜,是天下的福分,更是儿臣的福分。”

陛下看向他,道:“今日之事只怕不仅是针对朕,更是针对你。景修,你要早做应对才是啊。”

“儿臣明白。”

陛下点点头,沉声道:“康王方才自请去处理赈灾之事,可朕,还是想让你去做。”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陛下拍了拍他的手,道:“此事做得好,可以帮助你立威,做得不好,便是自己先露了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你明白吗?”

谢景修看向他,道:“儿臣明白,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陛下的神色这才轻松了些,道:“有你这句话,朕便安心多了。”

谢景修听着,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儿臣先行告退了。”

陛下“唔”了一声,见他要走,又忍不住道:“那个颜凝……”

谢景修脚下一顿,道:“父皇想说什么?”

陛下眸色微沉,道:“朕知道你喜欢她,朕也觉得,她是个绝好的姑娘。可是景修,你身处高位,有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啊……”

他长叹了口气,道:“你比朕更清楚,与霍家联姻,也许对你更有利。”

谢景修郑重道:“父皇既知儿臣的心意,便该知道,颜凝是儿臣认定的人。这辈子,儿臣绝不会为地位、权势或者任何东西放弃她。”

绝不会。

陛下看着他,不觉轻笑,道:“你说得就和你放弃过她似的。罢了,随你罢。你自己的事自有你自己做主,朕管不了。”

谢景修没说话,只是眸子越发的深邃起来。

直到寝殿的大门是他身后关上,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天边的烟霞,拧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