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大多数人眼里, 周晓月才更像是疯的那个。
当她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就成了父母眼中不听话的任性女儿, 霍夫人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女孩……
她势微言轻, 渺小脆弱，却偏要对着撞，选一条最难走的路。
霍家原本对周晓月的态度就极其微妙,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什么好感了了。
不过因为是卫沉邀请了周晓月，霍家即便从霍夫人那里知道了她的打算，也不会反悔, 把她拒之门外。
她坐公交车到偏远的车站下来, 再步行到山水庄园。
庄园大门的门卫认识她。
哪怕少女没有坐豪车, 没有穿礼服，门卫也还是客气地问好, 还关心了一句：“走路进去太远了，需要帮你叫一辆车吗？”
门卫询问的时候, 已经拿起手边的话筒, 作势要打电话。
火光电石间，周晓月想起了一件事。
她想到卫沉第一次来这里见她被门卫拦下, 她想起那一晚霍长英突然赶过来——
卫沉早就提醒过她的。
系统同样说过，词句支离破碎的，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
其实真相一直都在她眼前。
是她太习惯生活在霍长英一手打造的世界里, 才会一次次忽略不计较，甚至不愿拆穿。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勇气面对霍长英骗她、愚弄她、把她耍得团团转的事实。
周晓月问门卫：“你是不是要打给霍长英？”
门卫抬手放到耳边的动作僵住，尽显心虚。
他不说, 答案也一目了然。
“你一直都在向霍长英汇报我的事？”周晓月追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你这么做的？”
门卫不知所措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找补, 尴尬地解释。
“没有。我就是想找人送你。我是看着你们两个总是一块儿进出，才想通知他一声。”
他完全没想到周晓月会突然说出这些，根本藏不住脸上的紧张不安，生怕被投诉。
但周晓月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我不会和他一起了。我们不是一对，希望你别再向别人透露我的隐私。”
门卫哪里敢说什么，一个劲儿地点头。
额外一笔钱是赚得容易，但这种事要是告发出去，别说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再去别的小区也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门卫看着周晓月，惊颤不已。
这个总是黏着霍长英的漂亮少女，一段时间不见，好像彻底变了。
像是蝴蝶破茧，蜕变成熟。
即便对比今夜到访的那些西装革履香车美人贵客，周晓月并没有打扮得十分精致，反而穿得很简单。
可是她变得鲜活，变得勇敢。那双明媚又总是楚楚动人的杏眼中，此刻却闪烁着充满决心的光芒。
虽然周晓月没有穿上晚礼服裙装，但少女也并没有失礼。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梳低了马尾垂在脑后，像是一位年轻的女绅士。
其实那只是市一中校服的秋装，也是周晓月从周家收拾出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胸口上关于学校名字的印记被一枝花挡住，是周晓月随手挑的，却显得更加别具一格。
得益于周晓月出众的美貌，这套扮相竟也穿出另一种意义上的高贵，甚至会误以为她是为了从宾客里出挑故意这么打扮。
周晓月出现的时候，立刻引来一片关注。
她都没有被要求拿出邀请函，就被人恭敬迎进去，应该是有人特意提前嘱咐过。不过肯定不是霍家的长辈。
这座大得像是城堡一样的豪宅，灯火通明，恍若星河倒挂。
原本内饰装修多用红木、羊毯、收藏品展示柜，尽显富丽堂皇，为了宴会多加点缀后更加奢华贵气。
来往的客人一个个都光鲜亮丽，举杯来往交错，好像跟几个月前的宴会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再度重演。
但卫沉已然从最开始的边缘，变成了中心人物。
她看到好多人围着卫沉，争相和他说话，他们脸上挂起更真诚的笑意，眼神多出了欣赏。
好在卫沉个头拔高，再多的人蜂拥上去，周晓月还是能一眼看到他。
他这次穿着一套服帖的西装，经典款黑色外套长裤，白衬衫戴领结，细节做工都极其考究。
半长的头发从额头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其余的黑发都落在脑后，没有扎起，微微打卷，挥去了黑压压的阴郁，衬托出了少年的俊丽。
偏偏他眼睛半垂，薄唇轻闭，压着冷淡的神情，显得清贵又高不可攀。
然而当他一抬头发现周晓月时，那看似孤傲的高冷便化冰一般打破，那双黑沉沉的狭长眼睛里也带着期待的光亮，骤然亮起。
卫沉连一丝迟疑停顿也没有，立即离开人群的包围，朝着周晓月走来，像是寻到主人的小狗。
他当然是大体型的，越走近，越高出周晓月一截。
但是因为卫沉交出了全部的信任，袒露一切的脆弱和柔软，就像只对她躺下露出肚子的狗狗，周晓月情不自禁地怜爱，觉得他更需要她的保护。
出于种种心理，她不想事事找卫沉帮忙，没让他来接自己，一个人过来。
卫沉不知道一边等一边张望多久。
他像是有什么雷达一样，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周晓月的存在。
周晓月冲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我来了，抱歉，来得有点晚……”
“不晚，刚好。”
卫沉点一下头，又要摇头，顿了一下。
他直直地看着她，一点也不掩饰惊艳。就如同他上一次看到周晓月精心化妆额外打扮，但又好像，他的目光每一次都是这样，专注而执着。
周晓月心里起了波澜，打小鼓似的，越来越快。
但四周涌过来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单纯了。
霍夫人章绮正和一些女宾客们聊着，看到周晓月，表情有点微妙。
离她最近的好友林筝注意到了，试探地问出了一句：“晓月怎么和阿沉一块儿，长英呢？”
虽然之前因为试图撮合儿子和女儿失败，闹得不愉快，但章绮和林筝毕竟交好一段时间，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加上林筝和女儿孙悦然还在国内，于是也受邀参加了这次的庆祝宴会。
章绮听她这么问，反而后悔叫上林筝，不动声色地笑笑：“可能去处理什么事了吧，长英这段时间到处忙，没有他，宴会还办不了这么快。有他帮扶阿沉，我也能放心许多。”
三言两语，章绮就把话转移到卫沉和霍长英身上，但绕开周晓月的怪异还是让林筝上了心。
林筝还是十分欣赏霍长英的，因此多一份关注。她悄悄找到自己的女儿，推了推。
“等会儿长英来了，你多和他聊聊。”
孙悦然正在长桌边上生闷气。
之前她被安排和卫沉见面，直接被拒绝，落了脸，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
今天参加宴会，她有心扳回一城，特意挑了一件最适合的裙子，又在妆容、发型下了极大的功夫，就是想让卫沉后悔。
结果卫沉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孙悦然都怀疑，卫沉到底还记不记得她。
好在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冷漠，孙悦然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直到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女走进来，她眼睁睁看着卫沉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乖乖到对方面前，不停地应话。
孙悦然更不舒服。
她敷衍母亲：“霍长英肯定和他未婚妻一起，我去凑什么热闹。”
林筝用眼神示意卫沉的方向：“他未婚妻在那里呢。”
孙悦然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周晓月，随即更加震惊。
卫沉对周晓月的态度明显不一般。
“他们该不会……？”
孙悦然顿时冒出来一股更强烈的不服气。
连她都听说周晓月什么都不会，全靠着霍长英喜欢，她就是没想到，连卫沉也会迷上周晓月。
林筝只说：“你多劝劝长英，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林筝心里打了别的主意，只是不方便和女儿解释清楚。
孙悦然倒没想得那么深入，只是单纯较劲。
她应下：“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怎么会被这种女生玩得团团转。”
孙悦然也没有和霍长英多熟。
只是她和霍长英很早以前就认识，但没什么联系，回国后才接触多起来。
为了这次宴会，孙悦然还有一个表演钢琴的环节，在彩排的时候和霍长英见过一两面，算是能说上话。
霍长英比卫沉好相处得多，他说话做事都很体谅别人，温柔体贴，加上长得极其俊美，微笑起来很容易迷住异性。
要不是从小就被霍长英比在下面的阴影太深刻，孙悦然都觉得自己会喜欢他。
林筝和霍夫人能交上朋友，除了家世背景，性格上也有如出一辙的地方，对自己、对子女的要求很高。
在霍长英的天赋面前，孙悦然一无是处。
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当年出国远离他，孙悦然心底深处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孙悦然看到霍长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撞到他的笑容和眼神，孙悦然心里猛地袭上从前的许多阴影。
她打了个寒颤，突然不敢上前了，甚至比对卫沉还要抵触。
其实霍长英看上去依然完美。
他大步走进用来办宴会的大厅，他穿着经典的三件套西装，外套打开，马甲收腰，衬出高大修长的完美身材。
少年脸上挂着一抹弧度标准的优雅微笑。
浓长的眉，深邃的眼，五官处处分明立体，被笑容柔和在一起，本该柔软而温和，但他眉眼深处沉着一团看不清的昏暗，竟让人莫名生冷。
“晓月。”
他第一次没有理会旁人的应酬，而是径直走到周晓月面前，温声细语地关心，“等久了么，我去接你没接到，耽误了点时间。”
霍长英一如他一直以来那样，对周晓月事事仔细耐心地照顾。
他移眸看了一眼卫沉，眼神沉霭，又转头对周晓月笑道：“阿沉送你来的吗？”
周晓月不自觉捏紧了手。
她既不安，不知道霍长英想做什么，又恼怒，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风轻云淡。
卫沉皱起眉，维护性地打断霍长英问话：“是我邀请她的，不用你操心了。”
霍长英笑了两声，声音越轻，笑意越冷，眼神越深沉，“可操心事情照顾人，就是我现在的职责呀。”
这话无不讽刺。
霍长英笑着眯起眼，藏住真实的情绪。
他对周晓月说：“要是我哪里真的做得不好，可以改呀。”
“我不要！我不要你做好，也不要你照顾！”
那张紧绷着的岌岌可危的面具，被周晓月一句话击破。
霍长英的笑容僵硬，颊边的肌肉绷起，才维持住微笑的弧度。
可完美无缺的霍长英还是有了裂缝。
他再怎么精心伪装遮掩，周晓月不看不听不理睬，就能轻易挖开那道缝隙，泄露里面阴暗见底的诡谲。
卫沉向前迈了一步，充满保护欲地为周晓月抵挡霍长英的视线。
霍长英见状，继续笑：“晓月真的长大了，一个人完成了好多事。寝室阿姨说你早就触发了，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周晓月盯着他的假笑好一会儿，对他将糟糕视若无睹的装模作样，既觉得心惊又心冷。
到现在，霍长英竟然还想要掌控她的一切。
她讨厌这样的窥探，如影随形，仿佛挣脱不得。
“你真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告诉你。我是自己来的。我先去了一趟韩佳家，把我的邀请函给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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