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谢谢”好像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
卫沉的信任没由来, 却始终坚定不移。
他是真的相信绘画的第一名换走了周晓月本该得到的青睐，哪怕这只是周晓月的怀疑, 卫沉也立刻信了, 帮她想有用的方法。
他甚至不惜改变一贯的态度，接受利用霍家的资源。
在卫沉面前，周晓月不禁会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厉害的人。
因为她知道卫沉特别好特别厉害, 而这么厉害的少年会这样由衷地相信、称赞她，甚至越过外在条件和客观事实，付出的完全信赖。
像是“算了、不用了……”这类迟疑的、拒绝的话语在周晓月的口中盘旋一阵, 最终咽下。
她说出来的是：“我会参加。”
“我不会再逃避了, 我会努力面对的！”
她说完, 就瞥见卫沉放松表情，很轻微地勾了一下唇。
周晓月心里砰砰跳动得厉害, 她觉得胸口被塞得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全都是卫沉给予她的好。
那些人质疑卫沉的冷漠和孤僻, 甚至为卫沉鉴定出一个情感缺失的可疑结论。
可是周晓月一点也不觉得他没有感情。她看到了少年藏在心里的细小温柔和真心。
她好想要回馈一样的，以及更多的。
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办法对卫沉更好。
卫沉说：“不管事情会怎么样，再画画吧周晓月，你想要画, 就画下去。”
周晓月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好啊，我给你画。”
不过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红脸补充：“就当谢谢你一直帮我, 只要你不嫌弃, 我本来就学得不是很好, 又很久没有画了……”
卫沉怔住，他缓慢地眨了一下黑沉的眼睛，眼中的光亮起，闪耀而夺目。
他第一次大幅度地弯起薄唇，露出一个正式的微笑。
精致的眉眼柔和起来，仿佛从雕刻的石像活过来，勾引活人去另一个世界。
周晓月都快要在那惊心动魄的迷人美貌中迷失了。
“好。”
卫沉答应，声音微哑，但是语气轻和。
他对周晓月一向都是点头的。但这一次，他应得格外轻快。
周晓月强制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说：“但那个宴会还是为了你举办的吧，阿沉，你别只顾着我的事，你才是主角。”
卫沉淡声说：“没关系，办宴会本来也不光是为了我。”
周晓月想到卫沉回到霍家以后的种种，心里有点难受。
她看向卫沉：“可是这次你都考到第一名了，本来就应该有一个庆祝会！”
她暂时扔掉那些烦心、糟糕的事，只是单纯为卫沉高兴。周晓月还搬出了自己：“对啦，我也进步了，我们都该庆祝的！”
卫沉听她这么说，才又恢复一些兴趣。他很关注周晓月的事，比自己上心太多。
而且卫沉也很喜欢周晓月把两个人放在一起，说“我们”。
因为周晓月心情好了不少，卫沉才维持放松的表情，认真聆听应和。
这次考试，周晓月的进步很大，学校给出奖励，还给周晓月发了一个进步奖。她的老师薛其帮她申请下来，竟然还有一笔小奖金。
虽然严格来说，卫沉考出来的成绩才是让全校最震惊的，但因为这是卫沉第一次在市一中考试，没有前面的分数比较，所以不算进步，只算了第一名的奖金。
学校还点名卫沉演讲，鼓励其他学生。
连霍家都在积极地准备宴会，试图倾力展示卫沉的优秀和出众。
霍长英的第一对所有人都必然到习以为常，卫沉的第一却截然不同，意义非凡。
然而周晓月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这其中到底公不公平。
当她在每一件事上开始怀疑霍长英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站在霍长英的立场——
卫沉融入集体时遇到那么多问题，霍长英做了手脚吗？给过周围暗示吗？他真的在帮卫沉吗？
她产生第一个这样的疑问，就接连冒出第二个、第三个。深埋着的犹疑和醒悟全都从心底钻了出来。
网络上最开始爆出来的关于卫沉的个人信息都变得蹊跷而莫名。
霍家当然不可能堵住每一张嘴。爆料是拦不住的，但传播得这么快，才显得有蹊跷。
连周晓月都被盘问了一遍。
却没有一个人会去问霍长英。
除了他向来给人做到完美的印象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没人觉得霍长英会愿意暴露真假少爷的事实。霍家已经给了一个明面上的解释，他何必再去揭自己的底。
但周晓月现在知道，原来霍长英一直都厌恶那个家。
是从他被逼着变成完美的霍长英，还是从卫沉被接回来霍家之后？
那天，卫沉意外打到霍长英，霍长英就请假了。
周晓月心里想着，还是不放心地问出来：“没什么事情吧？”
卫沉抿住唇角，摇头，然后淡淡陈述霍长英迟迟不来学校的原因：“霍家安排他一起准备宴会的事。”
周晓月抬眼看他，两只杏眼里只映出一道身影。
“我是担心你……”
她的声音变小，语气里有点纠结又复杂的失落，“现在学校里对你的看法已经在慢慢变好了，但霍家那边要是知道你们打起来，会不会……”
卫沉的表情骤然松懈，甚至泄露些许柔软。他先回答：“不会。”
然后卫沉低声轻叹：“我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想。”
何况霍家早就把他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卫沉并不觉得自己在他们心中会有什么好的形象。
周晓月却说：“我在意。我不想大家误会你。而且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卫沉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一些，许久才认真地“嗯”一声。
他严肃起来就显得冷淡孤高，但那始终注视周晓月的眼神却滚烫起来。
“不光是这个。”周晓月忍不住多说了一些，包括所谓的情感缺失心理问题。
周晓月强调：“阿沉，你没有错。你不用避让谁。”
她还是袒露了对霍长英的怀疑，担心卫沉吃亏。其实对卫沉而言，得到周晓月的接纳就足够了。
但为了周晓月，他又想要攫取更多。
少年沉声：“我不会让。”
他必须赢过霍长英。
周晓月见他神情淡然而又镇定，似乎早就料到了周晓月的担忧。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她知道，头顶上那片乌云并没有完全散去。
不过周晓月没想到。
霍长英还有没回学校，家长们先一步被请了过来。
“晓月……”
周平出现的时候，周晓月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以为只有韩佳那种情况才需要叫家长，忘记自己考试进步同样被老师看重。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面，周晓月都有点不认识她的父亲了。
她觉得陌生。
眼前的男人穿戴整齐，精神却不怎么好，仔细看就能发现疲态，看着老了一点。
周晓月张开嘴唇，没有马上喊出那声“爸爸”。
周平看她纠结迟疑，不自在地拧起眉毛，他沉闷地解释：“是薛老师告诉我，你这次考得不错。看来你没和爸爸说大话，真做到进步了。”
他生硬地为两人之间的隔阂搭话。
周晓月小幅度地动了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虽然周晓月的成绩还远远到不了优秀的程度，但对比以前，她从来没有考到过这么高的分数。在老师眼里，这是一个应该告诉家长的好消息。
周家夫妇知道了确实很开心。
周平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一趟。
自从上次周母来找周晓月被怼了回去，周平就知道周晓月心里憋着气，他想着让女儿冷静一段时间，就没有再联系。
他确实是抱着周晓月吃不了苦早晚会回头的想法。
毕竟周晓月连他们全都靠霍家的话说得出来，周平也拉不下脸和她聊。
谁知道周晓月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心，这么久了，就没给家里打电话要钱。
周母因为女儿变了一天天地掉眼泪，他心里也不好过。
周平不知道周晓月是怎么撑下来的，有没有找卫沉和霍长英帮忙，但他知道考试成绩是做不了假的。
周晓月是认真在学。
她越是动真格，周平反而越觉得心慌。既觉得错怪了女儿，又觉得离女儿更远。
周平再一次打破沉默，“咳”一声：“好了。既然考出成绩了，就回家吧。”
周晓月抬眼看他，疏远又小心。
她摇头说：“我还不想回去。”
“我在学校住习惯了，比较清净。”
周晓月的话让周平脸色变了变。
那个家对周晓月来说，已经不再是家了。
周平声音一变，急着追问：“晓月啊，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妈妈的气？”
“我们以后不会再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你不想陪上课，就不去，还不行吗。”
周晓月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只是平静地拆穿：“是霍家那边没有再催了吧。”
周平尴尬地顿住，半晌才说：“那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答应。”
“我说过了，我想要取消婚约。”
周晓月刚说出口，对面那张脸就微微沉了下去。
但是周晓月没有退缩，又重复了一遍，她不再害怕表达自己的心情。
周平不甘心地问她：“除了这个呢？”
“要是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不会一直问我。”周晓月低下头，“明明我不想要，你们还逼我，是因为你们更需要这门婚事……”
周平来了，她并不是没有任何情绪。
她其实也有一丝期盼，觉得周父周母会对她的进步感到高兴。
可到头来，他们还是更想要维系所谓的婚约，还是更想要得到霍家的利益。
如果周晓月在这件事情上永远都不听话，那么她对周家是不是就失去了意义？
周平被女儿的话拉下了堪堪维护的脸面。
他下意识地想斥责，却又骂不出口。每一次的教训，都将周晓月推得更远。
何况周晓月还说中了最关键的地方，周平也对此感到无力。
连这个从小宠大的女儿都醒悟，要找一条能自力更生的出路。
他们却靠着霍家赚钱，不能自拔。这样的钱，来得太快，太轻松，周平都忘记自己艰难打拼的日子了。
周平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晓月，你别觉得读书好就能过得好，没那么简单，婚约的事你再想想，长英对你多好啊……”
周晓月再也听不进去这样的劝告，甚至感到一阵讽刺。
她曾经有多相信他们，现在就有多抵触。
“你们都这么说，但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好，是我想要的吗？你们教过我读书吗？教过我别的吗？”
她一句又一句地戳破。
“从小到大，你们都在跟我说，要好好跟霍长英在一起，好像离开他，我就没办法生活。事实是离开他，你们就没办法赚钱！”
“周晓月！”
周晓月继续说：“我不是你们的女儿，霍长英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甚至不相信我的身份……”
周平整张脸通红，又气又臊。
但看到周晓月那双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的杏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发火。
背着周晓月做亲子鉴定到底是周平理亏，他歉疚地垂头，精气神全没了。
“那次……是爸爸鬼迷心窍了。长英说了他和阿沉的事，我们就想再确认一下……”
周晓月听出一丝蹊跷，她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是霍长英让你们做DNA鉴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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