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疑惑和震惊翻涌之前, 一段相当长时间的空白占据了周晓月的大脑和心灵。
她整个人都懵了。
思考和感受同时陷入停滞,周晓月都还来不及产生别的情绪, 只是迷茫地保持沉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理解这件事。
是系统用不间断的“滋滋”声提醒她, 才把周晓月从怔愣中拉回来。
她惊了一下,连身体都颤着,在迟缓、僵硬之后, 才在那种电流似的“滋滋”声中重新连接上信号。
周晓月没办法忘掉,霍长英在医院里陪她的时候开玩笑一般地提醒她做亲子鉴定。她犹豫地拒绝了。
但是她把拒绝说得很清楚,负责的护士不可能搞错。
在这个时候, 周晓月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她要去查一下正常的体检套餐项目里会不会附带这种鉴定服务。
她是和爸爸妈妈同时在这家私立医院做了检查。如果这是医院机构加赠的呢?
‘……那医院会提前说。’
系统在搜索结果出来之前回答了周晓月的疑问。周晓月又呆了一会儿, 她突然感觉到沉重的疲惫。
好像一口气把作业写掉没有休息的疲软报复性地涌上来,把她的思维全部拖住了。
‘真的是他吗?’
当这个问题跳进周晓月的脑海里, 她就又在怀疑霍长英了。
系统还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周晓月就已经想到了第二个、第三个问题。
可是霍长英为什么要查她和爸爸妈妈的血缘关系呢?
这是周晓月自己的心结, 她只告诉过卫沉一个人, 从来没有告诉过霍长英。他怎么会想到要查周家?
周晓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心里已经隐隐相信,是霍长英做的……
负面情绪就像是海水一样淹没了周晓月, 她在反复的猜疑和困惑中沉下去。她讨厌自己这样,但是她阻止不了那些疑问在心里发酵、蔓延,将这么多年养成的信任和依赖尽数冲垮。
这样是不对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 至少周晓月要亲自确认。
系统“滋滋”着,周晓月却害怕听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抢着打断:‘等一下,你别说, 我要听他自己说。’
作为绑定不太成功的宿主, 她可以问系统。虽然周晓月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但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她应该问霍长英本人。
系统都惊讶地加重了音量,‘……你要直接问?’
周晓月没有吭声,但是抬起手指从聊天列表里找到置顶头像,直接点开。在周晓月没有看手机的这段时间里,其实霍长英就发来了很多消息。
他这次是临时有事提前离开,还听到霍夫人打电话给周晓月的爸爸又追问周晓月,霍长英不可能把她放在一边不管。
周晓月还没点开,也能想到霍长英一定是要和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他会事无巨细地交代,为周晓月消除疑惑,让她安心……
她一直到都知道霍长英有多温柔、体贴。
周晓月翻聊天群的时候就看到了霍长英头像上的未读消息。她之前着急卫沉的事没顾上,现在——
周晓月深吸一口气,点进去在聊天框里打字。
界面上方的文字消息都是霍长英发来的。
“到家了吗?”
“抱歉先走了。”
他和周晓月解释了一遍,然后又告诉她,“事情不是很复杂,相关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调查和处理了,但是霍家那边还是不放心,又把知情人排查了一遍,就问到你们。”
霍长英细心,隐晦地替霍夫人打电话试探的举动道歉。
“你霍阿姨就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确认一遍,她打电话打扰你们了吧。对不起,周晓月,我提醒得晚了……我知道,不可能是你。”
周晓月注意到,霍长英有意避开了对霍夫人的称呼。
她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却还是为这个发现感到一点难过。
霍长英没有提及卫沉太多,只是在最后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这件事会妥善解决的。”
周晓月很久都没回复,霍长英也没有催促她。
她想七想八,编辑好一会儿,还是先回了霍长英前面发过来的话:“啊,我回家没看手机,一直在赶作业。”
周晓月有点忐忑地加了一个哭泣的小表情。
“事情能解决就好。”她打完这段,下意识地想要再在后面加上一句其他没什么,没事,没关系之类的话。
‘滋滋!’
周晓月在系统的提醒中想起自己到底是来问什么的,她咬了咬嘴唇,陷入摇摆不定的挣扎。聊天界面停留在周晓月的回,她发出去,霍长英没回。
他应该没在看手机。
这给了周晓月更多的勇气。
于是周晓月一鼓作气把在心里盘旋的问题一股脑发出去。
“我也遇到一点事。我刚才在医院官网看了一下,体检项目里好像多出来一个亲子鉴定……这会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发送成功的瞬间。
周晓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鼓动中震了震。她不知道霍长英会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周晓月感受到更多的还是沉重的疲惫和茫然无措,其他所有情绪都浸在这种迟钝的麻木中,低缓地消减浓度。
可是霍长英一直没有回她。
即使周晓月自己现在都很少立刻回复,她甚至没有向霍长英报平安。
但她还是在等待中感到焦虑。
焦急在消耗的时间中一点点变多、加深,连带着让周晓月的难过,伤心和愤怒都一起叠加,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心底冒出来。
那就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烧灼感,不至于让人感到疼痛,却会坐立不安。
每“嗡”的一声响动,周晓月就立刻去看手机。
但大部分都是群聊消息。
一条私聊浮到最上面,但不是霍长英,而是李雪儿。
“晓月,你作业写完了吗?”
周晓月无奈一阵,还是告诉她:“勉强写完了。”
然后周晓月就看到好几个表示震惊的感叹号。但凡李雪儿在群里问到了人,也不会来找周晓月。
李雪儿自己都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在作业上求助周晓月:“救命啊,拍一份给我好不好?老薛肯定一早就要交,明天去抄也来不及了!”
周晓月犹豫了一下,询问:“你还有多少啊?最好还是先自己写,我之前写得少,现在好多都不会,翻答案都看不懂。”
“哪里有参考答案,我怎么不知道?”
周晓月不好意思:“我是在其他练习册里找相似的题目……”
李雪儿欣慰又感慨地发来一段:“你太会了!佩服佩服。晓月,以后我就跟着你一起写作业!
这次你帮帮忙,救一下我啊!这两天都在吃瓜,一不留神这个周末就结束了,我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动。容容都不理我了,只有你能救我了呜呜!”
李雪儿这样求着,周晓月心软,拒绝不了。
她刚要答应,却一眼看到李雪儿没写作业的理由。周晓月打字的手顿住,她删掉“好吧”,然后重新发出去。
“我看大家都在聊其他事情了,你还在吃瓜?”
这两天都没什么劲爆的娱乐新闻,最大的瓜就是卫沉和霍长英的事,所以周晓月就多问了一句。
“不是我一个,他们都在研究八卦啊。你看看,群里到处是问作业的,说明不是只有我没写完!”
可是她没看到有人提啊。
周晓月心里一突。
“……你们都在小群聊?”是怕她这个关系紧密的涉事人之一看到,所以想要避开她?
李雪儿连感叹号都没有再用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等周晓月回,对面又飞快地发来一段。
“完整的发不出去啊,群聊更不行。”李雪儿特意强调了一下:“害,毕竟是真·皇室继承人,牌面就是不一样!”
“什么牌面?”
李雪儿直接发了:“霍家真少爷的牌面呗,网上有人一发他的事情,马上就封号。”
周晓月隐隐想到了什么,心沉下去。她想到那个新闻链接打不开好一会儿,是她重新点进去才跳转出来的。
而且,霍长英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上午,无论周晓月不回消息,还是发了问题,都一直没有动静。他有别的事!
那卫沉呢?
周晓月有点不敢问了。
可是李雪儿憋不住,还想和周晓月聊一遍。
“虽然压得死死的,但耐不住有人截图转发,越删越好奇了,本来没什么也好像是个大事一样,确实太离奇了!晓月,你多多少少也该知道一点吧?”
李雪儿说出那个头衔:“你可是霍长英的未婚妻——哦,不对,按现在的说法,你是不是要当那位真少爷的未婚妻啊?你了解他吗?”
周晓月这些追问砸得有点晕。
她想要问李雪儿传出来的有多少,可看到李雪儿的问题,周晓月又觉得不需要问了。
周晓月脑子都乱了。
但是现在连霍长英都没有回她,卫沉更不可能联系得到,周晓月只能问李雪儿:“你那边还有截图吗?能不能发我看一下?”
李雪儿当然答应,还说:“那你别忘记把作业拍给我。”
周晓月保存了她发过来的图片。
长图转手几次,有好几个水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画面很糊,只能依稀看得到文字。
这次是真正报道卫沉身世的文章,下面拼了其他账号的发言,以及几条回复。
好像他们全都认识卫沉,认识卫沉的养父母。
周晓月从他们的文字里看到卫沉的过去,但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他上学旷课打架,被学校劝退休学,欠债不还钱,举报父亲坐牢……
在那些字眼里,所有的苦难和惨痛好像全都变成了卫沉一个人的错,连养父进监狱都是他的问题。
周晓月光是看着,眼睛和心脏都微微发苦,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可是这么多沉重的痛苦在其他人的口中,只不过是分析解谜、揭露真相的素材。
很多人都推理出来卫沉肯定不是霍家有意寄养在外面的,他们猜测要么是私生子上位,要么是亲生骨肉流落在外。
说什么的都有。
霍家是把消息压下去了,公众平台上已经找不到多少卫沉相关的信息,只有一个背景简单却无比强大的霍家长孙继承人,霍沉。
可是私底下,这件事竟然传得这么快。
连她班上的同学都在看热闹。
现在都聊这么多,那等卫沉转进市一中之后,这些议论就更不可能停了。周晓月更担心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晓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霍家一点也没跟你说啊。”交换完,李雪儿忍不住关心,“霍长英也什么都没说吗?”
周晓月已经认识李雪儿性格就是活泼,好奇心强烈,不一定有恶意。聊着聊着,李雪儿就想从周晓月这里打听内幕。
周晓月当然不会说,只是提醒一句:“这是别人的私事。”
“是啦。”
李雪儿承认:“可是都传成这样了,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么。这真真假假的其实和我没多少关系,但和你关系就大了,晓月,你还是盯紧点,别被霍家蒙在鼓里。”
“嗯……我知道了。你快点赶作业吧,你再拖下去都不用睡觉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什么都管用,李雪儿马上就带着周晓月给出的作业消失,彻底安静。
霍长英还是没有回复。
然后周晓月后知后觉地想到,今天回家后一整天,爸爸妈妈也没有再找她。中午,下午,都是家政阿姨喊她吃饭。
周晓月下楼的时候,爸爸妈妈也不在餐厅。
她心里多多少少带着不被理解的怨气,没看到爸爸妈妈,周晓月反而松一口气,没有问。加上她一心想着把学习计划完成,根本没去想别的。
现在空下来,周晓月回头想,突然感到自己真的就像李雪儿说的那样“被蒙住”了。
一旦从霍长英和父母身边剥离开,她的社交圈就是一片空白。她原本知道得很多,却一眨眼就被排除在信息传播的渠道之外。
周晓月从椅子上坐到床边。
她的心情来回变换。周晓月已经不再想着体检的事了。
新的担忧填补了她因为霍长英产生的疑问缺口,她现在满脑都在想卫沉会不会被这些人的议论伤到。那些话让她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亲历者本人。
她心里难过,更怕卫沉比自己难过,连忙给卫沉发短信。
就算卫沉没在看手机,周晓月也想安慰他,如果他在看手机——周晓月更想安慰他了。她不希望卫沉去搜这些。
周晓月先把自己从李雪儿那里知道的复述一遍,然后再打字:
“我才知道事情发酵成这样……你别看网上那些言论了,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看到发出去的话,又觉得自己的语言描述很单薄,根本传达不了什么。
系统忽然出声:‘滋滋……直接打电话好了……’
周晓月顿时紧张起来,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系统催她打电话还是逼债那次,她都被吓哭了。系统这次,又让她联系卫沉,周晓月立刻就觉得这件事很严重。
‘……你还说没事?’那种“滋滋”的声音好像从脑海里流窜到心脏,激得周晓月心里阵阵抽紧。
‘会没事的。’
周晓月正忧心忡忡,勉强相信一半。至少系统在卫沉的事情上传递的都是好消息。
她没打算按系统说的那样打电话过去。卫沉没回消息,她就知道他在忙了,不会再打扰。
就像霍长英……
周晓月看着陷入沉默的列表,压下去的消极情绪又从满满的担忧里透上来,冒出一点气泡。
她正想着。
手机就在掌心里震动起来,屏幕变黑又重新亮起,显示出卫沉的名字。周晓月感觉手心被震得发热。
忧郁的小泡泡被电话铃声震破了。
周晓月没想别的,滑开接听键就把手机放在耳边。
里面传来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少年声音:“我没事,别担心了。”
他的嗓音低,又自带一点喑哑,所以听上去比看上去更成熟。但周晓月感觉卫沉现在说话语气格外低沉。
他又说“没事”。
但这次周晓月不买账了,因为卫沉分明就是有事!
如果真的没事,卫沉直接用短信回复她就好了,根本不会打电话。
周晓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是我没办法不担心啊……你现在在看手机吗,你别去搜那些人发的,他们都在乱说。”
对面安静一阵,然后才响起一阵低音。
“他们没有乱说。”
少年直接否认了周晓月的安慰,语气微微变得冷沉:“事情都是真的,周晓月。那些人认识我,才能说这么多。”
他试图表达冷漠,但这些冷冰冰的话通过过手机到周晓月的耳朵里,周晓月还是能听到他的低落。
她着急地说:“不是的,就算他们认识你,也只是在知道你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你!现在这些人是把自己了解的一部分拼凑起来,胡乱猜测,他们拼凑出来的这个‘卫沉’不是真的!”
卫沉听完,反过来问:“可是,你也不了解我。你也不知道哪个我是真的。”
他一向都挑重点说,不会包装话术也不会绕弯打转。有些话问得太直接,甚至变得伤人。
周晓月感觉自己倾注的关心和忧虑都在被卫沉推开。她明明看不见卫沉,却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卫沉。
少年皮肤惨白,眼睛漆黑,全身上下只有黑与白两种单调的颜色,在融入生活和抵触外界中拉扯成寂静、封闭的冰冷模样。
周晓月最开始看他,只是觉得不忍心,现在她连想到都觉得好心疼。
“我只是还不够了解你!”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卫沉拒绝,还是因为想起那时候的卫沉,泪腺已经开始发酸,周晓月吸吸鼻子:“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就是在互相了解呀。我认识的‘卫沉’很好,根本不是他们乱猜的那样。”
周晓月憋不出其他话,干脆当裁判似的做了判定。
“我说的才是真的,其他都不算……”
卫沉没有再反驳但是也没说话,周晓月有点不安,又加上一句:“我才是你的朋友,他们又不是。对不对,阿沉?”
最后那一声呼唤轻软、娇气,少女还喊得这么亲昵,这在任何人听来都像是撒娇。
这又像是喊了什么能破除封印的真名,换来了卫沉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还愿意叫“阿沉”,没有变回去。
卫沉缓缓开口:“只有你。”
周晓月很珍惜地回答:“我知道,我现在也只有你一个朋友。”
她还给卫沉打气,也是给自己加油。“但是我们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朋友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朋友肯定不会随便听信那些风言风语,愿意真正了解我们……”
卫沉说:“那些风言风语,你可以直接问我。”别去看其他人发出来的。
周晓月紧绷的心忽然就松软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明卫沉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明显的情绪起伏,甚至因为过于平静还比以前冷淡。
可是她竟然觉得卫沉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希望周晓月去问,去了解。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周晓月真的没有相信网上的传闻,周晓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在乎、关心他。
卫沉的电话来得这么急,这么紧凑。几乎是周晓月发出短信的第一时间,他就打过来了。
他是一直守在那个老手机旁边等吗?
周晓月放轻声音:“阿沉,你说,我听着。”
卫沉问她:“你想先听哪一部分?”
“我都想听,你可以从你想说的开始。”不想说的就算了。
但是周晓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察觉到卫沉不是一个冷冻、坚硬的冰块,他同样有着倾诉欲。他需要朋友,需要帮助。
只是他从前找不到任何人说。
现在他有了周晓月。
可一旦周晓月表示出一点点的抗拒,卫沉就会乖觉、听话地恢复原有的沉默。他太重视周晓月的感受,反而忽视自己的。
他从周晓月还不认识他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一个完美称职的倾听者和守卫者。
这不是周晓月教会他的,而是他过去的父母养出来的。
只是对周晓月,他更心甘情愿。
卫沉说:“是我把我爸送进大牢的。他打我妈,也打我。小时候,我妈一直为我忍着,没逃走。
后来我长大了,我不会忍着,有一次我打了他,我妈不让……
然后我就知道,除非让他主动离开或者死掉,否则我永远都甩不掉他。”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得没有波澜。对周晓月来说,这是新的故事,对卫沉来说,这只是他身体上其中一块陈旧疤痕。
“他赌钱骗钱的时候,我就收集证据。让他坐牢,是一个办法。”
卫沉停顿一会儿,解释说:“家里欠下很多钱,他们盯着我们还,我想毕业以后再慢慢还,但是债主等不及。我妈应付不了,我只能从学校回来,一开始我把他们打跑,后来我发现挨打更有用……”
追债到周晓月手机里那一次,他还在用这个方法。
周晓月本来就很难过了,她听卫沉说起以前的事情,眼睛瞬间酸胀到隐隐发痛。她一眨眼,杏眼里涌起的雾就化开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但周晓月忍住了哭声,这是卫沉的倾诉时间,她想要要默默地听卫沉说完。
这种苦难的时光那么漫长,那么痛苦。
他却只用短短几段话就交代完了,连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邻居、同学、临时同事发布出来的爆料都比他自己说得多。
卫沉低声一叹,结束他的叙述。
“好了,别哭了。”
卫沉轻轻地哄她,他听上去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无措和慌乱。“我没想让你哭。”
“我……没、有哭。”
周晓月眼睛和鼻子一起发酸,连说话都抽搭。
卫沉没去戳破,只是应着她说:“嗯,没哭。别哭。”
他温柔说话的时候,低哑的声音像是带着风。
然后周晓月这才注意到,是自己的呼吸变得又重又急,喘气里夹着颤声,没在哭就怪了。
她努力地深呼吸,平复情绪。
“对不起,我也不想哭的。我,我只是很难过。
你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要过好的生活,为什么他们还用以前那些事情说你……”
“我不在意他们。”卫沉反应冷静,他半是安慰半是诉说,少年停顿一会儿又说:“但是你会看到。”
霍家一力要压下所有的事,无论是添油加醋还是还原陈述,全部被删光了。卫沉都没有反对。
他在乎自己的过去。
可是。
他还在乎,周晓月会怎么看待他的过去。这再不是卫沉之前省略一笔带过的版本,而是更赤.裸,残酷的真实。穷困就是会让人在现实中变得难堪、丑陋。
卫沉从不否认。
但霍家这么避之不及,连养大他的母亲都觉得把这些事情藏起来更好。
卫沉也会想,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比起媒体顶着霍家的压力挖他信息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卫沉更想知道这件事要怎么收场。他想知道,周晓月的反应。
他现在知道了。
她给出的回应是——“阿沉。”
卫沉:“我想自己告诉你。”
周晓月轻轻啜泣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谢谢你愿意和我说。”
电话结束之际,周晓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比卫沉更闭塞,把什么都放心里。卫沉对她这么坦诚,她是不是也应该说出她的烦恼。
但这样,会不会给卫沉制造困扰?
周晓月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她想,她最好还是想好了再告诉他。
一通电话结束。
周晓月就看到手机屏幕跳出好几个未接电话。
全都来自霍长英。
她一吓,手机又再次震了一下。还是霍长英打过来的。
霍长英肯定是看到她发的消息了。
她心慌,手脚也慌,脑袋一懵,竟然选了拒绝。
周晓月挂掉了霍长英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