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终于表态。
他一改先前孤僻的姿态, 正面回击了众人的质疑。
霍家那些人都没想到这沉闷少年竟然会回应得这么强势，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尤其是试探地提出质疑的二叔一家, 都没反应过来。
周晓月看气氛沉下去, 心提得更紧了。
她一瞬不眨地看向卫沉这边，生怕他会被骂。
霍二叔神情微讪。
“阿沉，你怎么说话呢, 我们担心还不行吗……”
霍总警告地瞪一眼，出声把话接过来，“好了, 阿沉才刚回来, 既然他心里有数, 你们就省省担心吧，别给他压力。”
不管卫沉是为了什么目的说出这些话, 也不管他说得够不够体面，只要他没有怯场, 就交出了第一份答卷。
霍总说完, 然后又看向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沉吟一会儿，点点头。霍夫人眼睛一亮, 脸上的笑容都变大了。
霍长怡在自己父亲后面嘀嘀咕咕：“说还不容易，也得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做好！”
周晓月听到一点，看过去。
她只是单纯不理解为什么霍长怡会这么讨厌卫沉。
谁想到霍长怡被她一看, 反而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霍长怡当然不是怕周晓月，但她怕周晓月傻里傻气地反驳抬杠，让爷爷听到, 于是只好偃旗息鼓, 不吭声了。
毕竟还是在宴会上, 霍老爷子也不能一直脸色铁青，他稍微舒缓下来，说出一句：“阿沉，你说了这话，那爷爷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他没追着二儿子一家教训，众人也很有眼色，连忙应和，一起说说笑笑，合力把这中间一小段不愉快揭过去。
“霍老放心吧，阿沉都说了，肯定能做好的！”
“是啊，再说他这个年纪应该和长英差不多大吧，还在上高中？这个节骨眼，读书要紧，其他的先别心急。”
“对了阿沉这趟回来，学校安排好了没？”
霍夫人就笑道：“阿沉已经办好转到市一中的手续了……”
宴会的气氛已经圆回来了，重新变得热闹而又和睦。
连周家都加入进去，和他们说得热闹。
“到时候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学校里，还能多亲近，多好啊。”霍夫人没有忘记自己刚刚变成养子的霍长英，她到底还是挂念着霍长英的，还向霍长英招手。
霍长英闻言眸色微暗，但还是在周晓月的椅背上轻拍两下，轻声示意：“我先过去。”
“啊，好。”
周晓月侧过头，就看他从旁边走出去。
周晓月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她只是在外面看着他们说话。她明明就坐在很近的位置，却好像隔着很远。
霍长英完全知道霍夫人想要什么，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在恰当的时候走到霍夫人的身边，帮她补充想说难以说出口的那些话。
“那我之后，带阿沉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
霍夫人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又去招卫沉。
“阿沉，你别怕生，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长英，知道吗……”
霍夫人一手拉一个儿子，左边的黑礼服少年高大俊美、成熟高雅，右边的白西服少年瘦长漂亮、冷俊清贵，看得让人艳羡不已。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养生的，霍家教儿子，是真教得好。
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那养子不过是表面上貌似顺从，笑意都没有到达眼底，挽母亲的手臂都随时注意空出一段安全的距离。
亲生的那个更是没有什么回应，只是任由霍夫人拉着。
他的肢体语言并不亲近霍家的任何一个人。
反而冲着坐在包围之外的少女，只指向周晓月。但是他们全都围着他说话，卫沉没办法脱身。
卫沉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围上来把自己和周晓月隔得越来越远，眉心微皱。
卫沉忽然开口说：“我也可以问周晓月。”
霍夫人僵住一会儿，才笑着遮掩过去：“对，晓月也在市一中，之后你们三个孩子都可以一起学习交流。”
霍长微挑起眉，淡笑着说：“周晓月是和我一个学校，但她现在正是需要专心学习的时候，有需要的话，还是找我比较好。”
他说话委婉，滴水不漏，暗藏机锋，三言两语就拦下了卫沉找周晓月的尝试。
所有人也都再一次意识到，霍长英是如何的优秀。
高三确实是关键的时候。
也只有霍长英可以游刃有余地空出精力，来提携帮带另一个学生。
霍长英话里带弯，一绕就让人觉得，卫沉找成绩倒数第一的周晓月帮忙，是和周晓月差不多的。
他和霍长英之间，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霍夫人笑容微微一顿，有一些不好看。
周家父母也都在人群里。
周父一听连忙接话：“是啊，长英比我家晓月厉害多了，学习上肯定得问他！长英是年级第一，又是学生会长，别提多优秀了，就是时间上可能顾不过来……
学习之外的那些事可以问晓月！”
这话勉强说得过去。
霍长英说了些其他话揭过去，卫沉又陷入沉默。
他其实没有想那么多。
这一整天下来，卫沉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和周晓月单独说一会儿话。
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霍老爷子待了一会儿，对宴会后面的流程不感兴趣，没坐多久被人扶下去休息。他一走，宴会就变成年轻人的主场。
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市场风向，聊公司生意，小辈们也有自己的圈子，各自凑在一块聊。
唯独周晓月是落单的。
从前，她都一直在霍长英的身边，连和霍长怡都不太亲近，和其他的名媛千金们更是一个都不熟，甚至隐隐被她们排斥。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根本就没有去交过那些朋友，那注定只会变成圈子里的八卦，而且很大概率是负面的那种。
现在周晓月不主动去找霍长英了，加上她父母也在其他地方应酬。
她一个人坐着，就变得十分明显。
霍长英抬脚就向周晓月走去，然而他的朋友太多，一个两个擦肩而过，就要打声招呼，回个笑容，就耽误了。
“周晓月。”
另一个比周晓月更加孤零零，且沉默寡言的少年先一步走到。
他刚在周晓月面前站定，就引来数道目光，周晓月本来一点也不紧张，但被其他人的眼神看得紧张了。
卫沉穿着那一身白色西装，他的皮肤也白得没有一丝杂色，衬出别样的矜贵。不止是台上看着变了，他走下来到周晓月眼前，也还是格外地不一样。
周晓月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结果卫沉顶着众人的视线过来，却只是为了向周晓月确认：“我刚才说的……是不是不太好？”
周晓月也想不到他是过来询问她意见的，周晓月不确定他到底是在问那段自我介绍还是对质疑的回应，但她只是使劲摇头。
“没有，你说得很好！”
她给出最肯定的答案，鼓励卫沉。
没人比周晓月更清楚彷徨不安的时候，有多么需要一句夸奖。要不是她还有一个系统可以在她的脑海里说话，周晓月早就被打击得起不来了。
她坐在座位上，膝盖互相靠着，收在一起，显得更加玲珑。
卫沉站在她身前，那样瘦的一个人，生得却极高，好像把所有的养分的都从肌肉里抽出来长在骨骼上。
但实际上，卫沉却一点也不脆弱。
他的影子笼罩下来，几乎能包住两个周晓月。但周晓月不仅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压迫感，反而莫名觉得卫沉在她面前是缩着的。
他安静地垂着头，不声不响。那双沉寂的眼睛里倒映出周晓月的影子，好像光是看着周晓月就满足了。
这让周晓月几乎产生错觉，好像看到一只垂头丧气的大型犬。尤其卫沉留着长发，在后脑扎起一条小辫，更像是毛发了。
要不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看，周晓月都想伸出手，摸摸卫沉的头。
卫沉就盯着她，又看了看她的手，好像期待她会这么做似的。
‘滋滋……想摸就摸。’
系统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但周晓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的，先不说霍家和其他宾客会怎么看，就是她爸爸妈妈也会一直念叨。
她就只用嘴巴小声安慰：“卫沉，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你比我好多了！”周晓月再次强调，她知道之前自己藏在露台上的时候，卫沉是看到了的，“谢谢你……你让我也有了勇气。”
这些就不止是哄话了，是周晓月的真心。
卫沉的眼睛亮起些许光，那双狭长的凤眼就漂亮得更加惊心动魄。周晓月自觉是正常地在和卫沉说话。
他们本来就是朋友。
然而人们瞧着，神情却都有些怪异。
周晓月渐渐意识到，他们都以为卫沉是来邀请她跳舞的。毕竟卫沉站着，而她坐着……
她“唰”的一下，脸色通红，忍不住避开卫沉的眼睛。但是别人的视线却接连不断地投过来，让周晓月这片原本安静的小天地也突然变得焦灼。
她都坐不下去了。
但周晓月知道，现在她要是站起来，就更解释不清楚。
“卫沉……你站累了没，要不要”坐下……
她还想转移话题，却提醒了卫沉，他伸出手，真的试图邀请周晓月。
另一道声音却插入进来，打断他们。
“请女伴跳舞，还是交给我吧。”
来人笑得温和可亲，搭在卫沉肩膀上的力道却丝毫不轻，“我知道你才回来，不太适应。但是周晓月一直是我的女伴，我了解她，她也不擅长这个。你要练习交际舞，我建议你找其他人，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