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瞳瞳没想过。
“现在想还来得及吗?爸爸。”小孩心慌地问。
方剑平耸耸肩, “你觉得呢?”
小孩气得一下子把书塞他怀里:“我不要看了!”
方剑平笑吟吟,一点不着急:“你不看永远这么笨。看了变成猴哥,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手下败将。”
小孩忍不住说:“赢不了你, 赢了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啊?”
方剑平噎住, 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小芳笑喷。
“妈妈, 你还笑我?”
小芳:“你看看爸爸的脸色,妈妈是笑你吗?”
小孩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爸爸的脸色变黑了,“妈妈, 爸爸怎么了?”趴在她耳边小声问。
小芳:“你没有顺着爸爸的话, 把爸爸噎的无语了。”
小孩不敢信,“我这么厉害吗?我说什么了啊?”
“无意中说出的话最噎人。不用再想了,你只要知道,爸爸有时候也说不过你就行了。”
小孩实在想不出,他说了什么噎人的话,“可是我想每次都能说赢爸爸啊。”
小芳把他抱到身边坐下,“瞳瞳,没有人可以一直赢。包括爸爸妈妈, 爷爷奶奶, 老爷爷老奶奶。输了没关系, 下次再接再厉。”
“下次还输呢?”
小芳:“那就要想想是不是方法错了。你有一直输吗?”
小孩连连点头。
小芳:“没把爸爸气得要揍你啊?”
小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妈妈, 爸爸说不过我就要打我。”冲他哼一声,“不就是仗着你高你大我打不过你吗。等我长大了,肯定比你高比你大,打得过你。”
方剑平撩起眼皮看他一下, “你再挑食,别说长我这么高,长到你妈这么高都难。”
小孩心虚了,不想跟他说话,总是揭人家的短。
“妈妈,我坐里面,你坐外面吧。”
小芳:“不许开窗。”
“不开窗。我不想和爸爸在一起。”小孩嫌弃地瞥一眼对面的人,扭头去里面——方剑平斜对面。
方剑平真想说,幼不幼稚啊。
“小芳,你眯一会儿,我看着他。”
小孩双手抱臂,扮成大人模样:“我不要你看着。”
小芳摸摸他的小脑袋,拿出大衣裹住娘俩,“那你借妈妈靠一下,妈妈歇一会儿。”
“好的。”小孩拉住妈妈的手,瞪着眼睛看着他爸。
方剑平装没看见,把他的专业书找出来。
一个看书一个睡觉,剩小孩一人很无聊,“我也要看书。”
方剑平不想跟他闹,担心吵着小芳,就把几本小人书还给他。
《西游记》小人书一套有很多本,这几本的内容是后半段的,这时候唐僧也懂事了,不怎么给猴哥添堵,小孩非常喜欢。
看书看累了,小孩也忘了跟他爸爸的不愉快,有事就喊方剑平,“爸爸,我想上厕所。”
方剑平轻轻拍一下小芳。
小芳迷迷瞪瞪睁开眼。
“我带瞳瞳去厕所,你去里面靠着车睡。”
小芳无意识地点一下头就移到最里面,不忘交代:“包里有油饼,用热水泡一下,别让瞳瞳吃凉的。”
“知道了。”方剑平看向儿子,“妈妈疼你吧?困成这样还记得你,都不记得爸爸也得吃东西。”
小孩信以为真,高兴地哼一声。
方剑平好笑:“开心了?”
“爸爸,你是不是羡慕我啊?”小孩一脸的好奇。
方剑平:“你再废话就尿裤子了。”
尿裤子好丢人的。
小孩吓得拔腿就跑。
方剑平赶忙跟上。
随后给他擦手,给他泡油饼。
小孩吃的很满足,方剑平开始问:“爸爸好不好?”
“爸爸——”小孩停顿一下,“爸爸听妈妈的话。”
方剑平气笑了,“吃饱了吧?擦擦嘴。”
小孩点点头,瓮声道:“爸爸,油饼硬硬的,其实不好吃。”
“当然没有刚出锅的好吃。可是咱们不是在火车上吗。等到首都爸爸给你做热乎的。”
小孩歪头打量他。
“又想说什么?”
小孩试探着问:“我可以说吗?”
“坐车辛苦,爸爸可以不打你。”
小孩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爸爸,你怎么这么好啊?以前都不给我做油饼。”
方剑平:“以前爸爸也想。只是买油需要钱还需要票,每个月只能买一点点,给你做油饼了,还拿什么炒菜?”
“现在不用了吗?”
方剑平点头。
小孩忍不住欢呼。
方剑平快速捂住他的嘴巴,朝小芳那边看一下。
小孩点点头,跪在座位上,扒着他的肩膀小声说:“可以天天做吗?”
“不可以。爸爸的钱不够。”
小孩想一下:“我的钱呢?”
“你的钱只能买一点。等爸爸工作有钱了再说吧。”
小孩顺嘴问:“爸爸什么时候工作啊?”
“再过一年吧。”
小孩苦着脸:“那么久啊?”
“很快的。”方剑平现在想起他和小芳结婚那会儿,总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事,“要不要睡会儿?等到晚上你和妈妈看着行李。”
小孩不困,“爸爸睡吧,我看着。”
这趟行李不光有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还有张支书和高素兰的新衣服新鞋子。
方剑平可不敢交给小孩,“你看不住,咱家的行李多,三大包。要不你别说话,爸爸看会儿书?”
小孩:“我也看会儿书吧。”
方剑平一听他说话就想笑,“好!”
然而吃饱了容易犯困,小孩看十分钟,书就掉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倒在方剑平怀里。
方剑平只能放下书本,拉开身上的大衣把小孩裹怀里。
躺在爸爸怀里,裹着温暖的大衣,小孩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跟他妈妈差不多同时醒来。
小孩说被尿憋的,小芳是饿了。
娘俩睡饱了有一点好处便是晚上不困。
方剑平安安稳稳睡前半夜,后半夜他醒来抱着瞳瞳,看着行李,让小芳补眠。
由于一家三口都睡了几个小时,翌日上午回到家中,小芳和方剑平还有精神整理衣物。
方爷爷看到他俩往空房间里送衣服,忍不住问:“小芳,是不是你父母的?”
小芳点头
“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块来?”方奶奶又问。
小芳:“我娘想过来,我爹走不开。”
方奶奶奇怪:“村支书这么难选?”
方剑平:“管理一个村庄的人好选。带领大家越过越好的难。”
方爷爷不禁说:“这样的人肯定难。”
方奶奶:“那怎么办?”
方剑平想想:“现在村里的矛盾少了,老少爷们都挺合群,婶子大娘也不骂架了,能维持现状也行。”
小芳赞同,“应该能选出一个来。”
方剑平转向小芳,“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答案?”
“咱们暑假过去你自然就知道了。”小芳说出来,觉得刚回来就说回去不合适,转移话题,“赶紧把衣服放好给瞳瞳做点吃的。”
小孩立即说:“我要吃面条。”
老两口忍不住转向他。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方爷爷:“吃不吃鱼?厨房里还有一条鱼,专门给你留的。”
小芳了解他儿子,“吃了几顿硬邦邦的油饼,他只想喝点热乎的。”
小孩忍不住抱住她的腰。
——妈妈懂我。
小芳笑了:“一天没洗脸了,先洗脸刷牙。方剑平,等一下下点挂面吧。”
方剑平点点头,锁上柜门从屋里出来,问老两口,“你们呢?”
方爷爷算一下时间:“我们才吃一个多小时。你姐下班买了带回来的。对了,说话小声点。”朝对面偏房看去。
方剑平点点头不再说话。
饭后,方静平起来了。方剑平把锅碗瓢盆刷干净正好可以准备午饭,于是让方静平自己做,他和小芳带着瞳瞳回屋休息。
方静平刚睡醒也不想吃鱼肉,正好老两口也想吃面条,就煮方剑平走之前擀的面条。
面条端到堂屋,方静平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吃的什么?”
方爷爷:“小芳让剑平煮的挂面。”
方静平点头:“你们这个孙媳妇不错,知道你们更喜欢吃手擀面。”
方奶奶:“擀的面条煮软了黏黏糊糊有面味儿,还有一点点嚼劲。那挂面煮软了还是一根一根的,清汤寡水别提多难喝。”
方静平:“我爸妈就喜欢吃那种。”
方爷爷道:“所以我们跟他们吃不到一口锅里去。”
“我记得你们说过,方剑平的岳父岳母快来了。怎么还没来?”
方奶奶接道:“年底过来。”
方静平问这事并不是关心张支书和高素兰,“我爸妈是不是还不知道?”
方爷爷:“不用管他们。”
“不管也是亲家啊。”
方爷爷笑着问:“他们有把人家当成亲家吗?哪个亲家这么多年逢年过节连一封信都没去过?”
“可能等着小芳的父母给他们来信。”
方奶奶嗤一声:“儿子娶了人家的闺女,还在人家家里住这么多年,等着人家低头?做梦呢。”
方静平把这点忘了,“也对。不管了。但愿别找我抱怨。”
不抱怨是不可能的。
正月十六晚上,方静平和她丈夫带着孩子去她爸妈家吃饭。一不小心说到方剑平和小芳把张支书和高素兰的衣服带回来了,方父方母大为震撼。
翌日上午去找方剑平,忘了方剑平还得上课,以至于家中只有老两口。
方父说起小芳的父母要过来,发现他爹妈一点不意外,忍不住问:“静平说你们早就知道了,原来是真的?”
有些老人怕儿子不给他们养老送终,不敢跟儿子儿媳妇说一句重话。
老两口没有这个顾虑。
方爷爷直言道:“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和你妈的主意。我俩的身子骨越来越不中用,剑平上班,小芳读研,总得有人接送瞳瞳吧。”
方母脱口而出:“有我们。”
方奶奶很不客气地说:“那还不如瞳瞳自己回来。”
方母噎的没话了。
方父忍不住说:“我不是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用吗?”方爷爷问。
方父噎住了。
方母找回言语,道:“我们的意思是,你们是我们的长辈父母,跟小芳的父母住一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您儿子和儿媳妇。影响多不好啊。”
方爷爷道:“那等他们来了,我们去你们那儿住。”
方母也不年轻了,也想住不用上楼下楼的房子。
方爷爷这样说,整的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奶奶道:“这么关心我们怎么不说话了?”
方父:“你们又不喜欢住楼上,让我说什么?”
“我们也不喜欢跟你们住一块,让我们说什么?”方爷爷反问。
方剑平他爸又无语了。
方爷爷摆手:“以后高兴就来,不高兴就少过来。省得咱们相看两厌。”
方母问:“这事其实是小芳的主意吧?”
方爷爷白了她一眼。
方奶奶道:“剑平他妈,咱们婆媳俩处了三十四年,我从没骂过你对吧?可不等于我不会骂人。”
方剑平的妈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方爷爷很不客气地说:“这个房子的房主是剑平。小芳是他妻子,等于是他们俩的。人家俩的父母住这儿天经地义。你们少自以为是。”顿了顿,“不希望明年的今日是我的忌日,赶紧滚!”
两人灰溜溜离开。
方爷爷叹气:“我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把房子过给剑平。不然指不定怎么闹。”
“闹也是他们闹。赶明儿剑平有了工作,单位肯定分房,人家大不了让小芳的父母去家属院住。反正小芳的目的是不希望她父母再种地。只要不干农活,在哪儿不是住。”
方爷爷点头:“他们是不是又忘了,剑平一毕业就能分房?”
“高考停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没习惯。”方奶奶撑着拐杖起来,“出去转转吧。顺便接瞳瞳放学。”
方爷爷看一下挂钟,被他们这么一闹,居然不知不觉十一点多了,“直接去学校吧。”
方奶奶点点头。
小学比幼儿园远一点。
两人慢慢悠悠到学校大门口,正好听到下课铃声。
片刻,小崽子们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儿,张开双臂往外跑。
瞳瞳看到老两口急刹车,一手拉着一个,大喊一声:“回家!”
方奶奶受小孩的好心情感染不由得露出笑意,“瞳瞳这么高兴啊?”
小孩点一下头“老师问,上学期学的有没有忘,只有我都记得。老奶奶,我厉害吧?”
方奶奶点头:“瞳瞳厉害。但也得继续。”
小孩:“我知道的。妈妈说,我要是因为都会了就不学了,早晚会被同学超过,变成小笨蛋。老爷爷,您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可聪明了。我以前问他们回去写不写作业,都说不写。不写上学期期末考试就比我少几分。哼!都是大骗子!比我爸爸还会骗人。”
方爷爷心说,你同学说的可能是真的。
一年级的试卷不难,记住老师课堂上教的一定能及格。再稍微做几次作业,考个七八十分不成问题。要是有父母盯着,那肯定能上九十分。
“是呀。瞳瞳现在知道爸爸妈妈才是最关心你,对你好的人了吧?”
小孩点头,“老爷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方爷爷大为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我放学,老爷爷都会招招手大声喊瞳瞳。今天都没叫瞳瞳欸。”
方爷爷吃惊,不由得看老伴。
方奶奶仔细想想还真是。
——这孩子可真是粗中有细啊。
“有一点点。”方奶奶补一句,“不过见着瞳瞳就好了。”
小孩摇头:“你们肯定不想吃药。原来大人也怕吃药啊。”
方爷爷点点头:“是呀。瞳瞳,过马路了,先别说,看着车子。”
“好的。”小孩点点头应的干脆,却没有忘。
方剑平和小芳回来,小孩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
两人觉得奇怪,老两口的声音没变,也没听他们咳嗽,怎么会病了呢。
饭后,瞳瞳睡午觉,两人去找老两口,问问他们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方奶奶不禁感慨:“小瞳瞳啊,看来真长大了。我们没事。你爸妈上午来过,说什么不建议小芳的爸妈过来。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方剑平一点不意外:“你们怎么说的?”
方奶奶笑着说:“让他们滚了。还说不希望我们跟小芳的父母住一块,容易引起误会。他们怎么不想想,有小芳的父母看着我们,给他们省多少事啊。一个比一个不长脑子。”
方爷爷看向方剑平,“你先前说给我们养老送终,这话得收回。等我们躺在病床上,就让你爸妈端屎端尿。累得他们一天老一岁,他们就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了。”
方奶奶赞同:“小芳,回头跟你爹娘提个醒,免得到了这儿看到剑平他爸妈的黑脸,误以为我们也不欢迎他们。”
小芳笑道:“还早呢。你们别多想。天气冷,去床上歇会儿吧。”
方奶奶摇摇头:“你先答应我。指不定哪天我就睡过去了。”
“行!过几天我就给他们写信。”
方奶奶这才放心。
小芳知道老人在家闲着没事容易多想,所以说写信也没敢糊弄他们。
晚上就给爹娘写封信,但没有提这事。
老两口不知真相,以为是为了这事特意给张支书去一封信,以至于心里踏实了,到暑假都没再提这茬。
由于方奶奶要骂儿媳妇,方剑平的父母又怕同一个家属院的人背地里说他们不孝顺,过来看看也是点个卯就走,不敢再说那些废话。
他们老实了,老两口的心情很不错。
放暑假方剑平和小芳也不说回去,老两口知道这是担心他们,心底越发高兴。
恐三伏天车上受罪,老两口催他们回去。
方剑平把吃的用的都给他们收拾好,确定不买鸡鱼肉蛋不需要去菜市场,才带着小芳和瞳瞳回去。
此时,村支书的人选确定了。
新的村支书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包括张支书。以至于小芳刚下车,在村头乘凉的人就问:“小芳,你猜接你爹的班的人是谁。”
方剑平问:“选出来了?”
张老九也在,接道:“选出来了。原本有三个,老大为了公平起见,当时就让大伙儿匿名投票。怕有人拉票,中午饭都没吃。选好就直接唱票。”
方剑平:“谁呀?”
王秋香急不可耐地说:“张来贵!”
小芳和方剑平互看一眼,异口同声:“他?!”
王秋香见他俩比他们还震惊,“没想到吧?”
方剑平实话说:“要是他哥,我倒是不意外。”
王秋香:“我们也以为是他哥。”
方剑平还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小芳说今年的粮食比去年多了三成?”
王秋香点头:“老大写信告诉你们了?黄豆和玉米也比去年好,估计也能多几成。”
“那包产到户的事妥了?”方剑平又问。
张老九忍不住说:“妥了。”
方剑平问出他最好奇的事:“那接下来就是分家产了。养猪场、鱼塘和养蜂场怎么承包?”
王秋香看向跟他抢话的张老九。
——你说还是我说?
张老九不敢再跟她抢。
王秋香问:“你们是不是先歇歇?”
胖丫立即起来,“小芳姐,姐夫,坐这儿。”指着身边的长板凳。
大胖闻言跟着起来。
小芳低头问有点蔫蔫的小孩,“你呢?”
小孩伸出手要抱抱。
方剑平抱起他:“七岁了,妈妈抱得动吗?”坐下之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冲胖丫招招手,胖丫立马把扇子递过去。
王秋香好奇:“这是咋了?”
“车上跟火炉一样,可能有点中暑。”
王秋香:“要不要给他洗洗脸?”
小芳:“洗了。也喝了一点藿香正气水。应该没大事。”看向小孩,“妈妈先把行李送屋里去?”
小孩点点头。
小芳示意她爹娘回屋。
随后一边洗漱一边解释方剑平的爷爷奶奶真心希望她爹娘过去。
张支书奇怪:“剑平说过几次,你又提这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芳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方剑平的爹妈说,你们又不是爷爷奶奶的儿子,他们凭什么跟你们住。不过被爷爷奶奶骂走了。老两口宁愿单住也不跟他们住。”
高素兰不禁说:“我前些天还跟你爹说这事。我们到了哪儿,是不是得去剑平他爸妈那儿看望一下。”
“不用。给他们脸了。以后见着你们,怎么招呼你们,你们就怎么招呼他们。方剑平的哥哥姐姐也没意见。”
张支书:“他大哥不是跟他爸妈住一块?”
小芳轻笑一声:“方剑平的嫂子坐月子的时候险些没把人家气出月子病。”说着,觉得院里不对,“栓子哥呢?”
“在外面,没看见?”张支书问。
小芳摇头:“一夜没睡困得脑袋都懵了。中午就别叫我和方剑平吃饭了。给瞳瞳蒸一碗鸡蛋羹。别忘了给一一蒸一份。”
高素兰:“不会的。咱家又不差这几个鸡蛋。上面也不限制咱们养鸡养鸭了,开春养二十多只,都在门口羊圈旁边的小圈里圈着。等到年底长大了,咱们把老的拿走,那些都留给栓子。”
小芳:“到时候得把鸡移到院里。别被老太婆弄去吃了。”
张支书:“不用担心栓子。栓子和你嫂子到咱们这儿,不用再看你奶奶的脸色,你奶奶敢弄他们的东西,人家娘家人饶不了她。说刚才的事。他大嫂没事吧?”
小芳:“没事。人家只要不忙就回娘家。要不然方剑平他妈也没空往我们那儿跑。以后到了那儿,他们就算说难听的,你们也别着急。爷爷奶奶会收拾他们。要不是回回跑得快,不知道挨多少次了。再说了,房子是我和方剑平俩的。让谁住不让谁住,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高素兰问:“不是剑平的?那我和你爹的房子,是不是也有我一半?”
张支书看向她。
——老太婆想干嘛?
小芳看到她爹侧目很想笑:“你俩要是离婚,你的户口不在村里,不属于张庄村民,张庄的宅基地没你的。再说了,这个房子是婚前建的。方剑平的房子是我俩婚后所得。”
高素兰不禁说:“居然还分这么细。”
“别管这些,反正这个房子你们以后也住不了几次。记住我跟你们说的,见着他爸妈理直气壮啥都别怕。”
张支书笑道:“知道了。”
小芳:“村支书怎么是来贵?”
高素兰:“来贵想出怎么承包鱼塘、养蜂场和养猪场了啊。”
“说说看。”小芳觉得头发里面都是汗,正好还有热水,索性连头发也洗了。
高素兰道:“养猪场由咱们村穷的和有钱的一起包。有钱的出大头,没钱的少出一点,喂养的时候没钱的出力,猪卖了平分。
“鱼塘让咱们村最狡猾心眼最多的那些人包。养蜂场懂养蜂的优先。这三个地方就属鱼塘最容易下毒,交给他们没人敢下毒,他们有了活也不用惦记别人的,大伙儿也不用担心他们使坏,把养猪场和养蜂场烧了。”
小芳不禁说:“居然跟我想的差不多。那怎么说有三个人?”
张支书:“来贵没想到自己能当选,也没打算参选,就把这个法子说给大伙儿听。结果其中两个要参选。来贵觉得他们不仁义,就要跟他们争一争。没想到还成了。”
“那两家以后不会捣乱吧?”
张支书点头:“肯定会。大家选他是觉得他厚道,闺女结婚杀一只羊,每桌都有两盆羊肉汤。除了瞳瞳满月那次,他可是咱们村头一份。”
高素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羊还是找他大哥买的。就凭他这个做派,以后当了村支书肯定不弄公家的东西。”
张支书:“是呀。所以除了四个小队长,我又挑五个人,一共九个人成立个张庄村民代表委员会帮来贵。村支书有一票否决权。如果九个人站在统一战线,那也可以否决村支书的决定。否则就算有八个都没用。”
小芳好奇:“这九个人选大有讲究吧?”
高素兰忍不住看一眼她老伴:“你爹损的,其中六个人互相不对付。”
“咳!”小芳笑呛着了,“挺好,挺好。回头村里的账肯定记得比爹细,村里的东西也肯定比爹当支书的时候看的紧。”
高素兰又忍不住瞥一眼她老头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心眼?”
张支书:“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高素兰噎住了,不想搭理他,“芳啊,咱们下午杀只鸭子,晚上给你们炖鸭子吃?”
小芳:“老鸭汤?”
高素兰:“是的。好几年了,再不吃就吃不动了。”
“行吧。”小芳冲冲头发。
高素兰立即把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
小芳擦擦脸包住头发,“爹,村里的事安排好了,那我们啥时候来接你?”
张支书摆手:“早呢。养猪场、鱼塘和养蜂场现在还是大伙儿的。来贵他们说的时候也是举例,比如让谁谁谁承包养猪场。牛让谁优先购买。理由是希望全村都能分到一点共同财产。具体交给谁,我心里有底,大伙儿都不清楚。包括来贵也不知道最终承包鱼塘的是哪几家。再说了,要是中途有了变故,人选还有可能再调整。”
小芳:“你们的意思还得年底?”
“腊月二十三四再来吧。到时候分了鱼和肉,咱们拿一半去首都过年,也省得我和你娘给两位老人买礼物了。”
小芳点头:“不过有一点我得先说,你们要是那么晚过去,方剑平可能没空来接你们。”
高素兰第一次去大城市,想起来就慌,忍不住问:“为啥?他不放假?”
小芳:“我们上到今年寒假就毕业了。”
张支书恍然大悟:“剑平该工作了?”
小芳点头:“是呀。说不定都等不到毕业。”
让她猜对了。
初冬时节,首都的人们刚刚穿上秋衣和毛衣,方剑平就被弄去水利部门实习。
方剑平虽然有工作经验,可他以前是老师。
常言道,隔行如隔山。
起初没有多少活他也忙得昏头昏脑,彻底没空管张瞳瞳。
拍毕业照的时候,方剑平都险些没赶上。
好在他上手快,等小芳照毕业照的时候,他抽出一天时间,带着瞳瞳过去陪她。
拜方剑平广播宣布已婚所赐,不论新生还是跟他同一届的学生都知道他有个可爱的孩子。
然而这个孩子特神秘,从未出现过。
越是这样大家越好奇。
方剑平载着张瞳瞳将将步入学校大门,同学们就忍不住奔走相告——方剑平和张小芳的儿子出现了,特别特别漂亮。以至于父子俩从停车场一直被围观到中文系。
蒋薇看清楚瞳瞳的长相,抓住小芳的手就问:“你见过我闺女吧?”
小芳下意识点头。
“可爱吧?”
小芳再次点头。
“你觉得咱们做儿女亲家怎么样?”
小芳坚决摇头。
蒋薇愣住,“你,同意了?”
有同学顿时忍不住说:“你啥眼神?小芳不同意。”
“为什么?”蒋薇疑惑不解。
小芳反问:“换成是你长大了,你爸妈跟你说你有个娃娃亲未婚夫,你作何感想?”
蒋薇觉得挺好。
小芳不好,“同学,八十年代了,不是十九世纪初,咱们还是大学生,父母之命这一套早该扔了。”
“她会理解的。”
小芳想笑:“你爸妈认为你对象配不上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蒋薇的对象虽然是中专生,但不是首都人。她下乡插队认识的。起初她父母就不满意。后来她考上大学,她父母就更不满意了。
蒋薇跟小芳显摆过好几次她跟她父母抗争的光辉战绩。
小芳拿这事堵她,蒋薇不得不打消念头。
其他同学本来也很心动,一看跟小芳关系最好的蒋薇都没戏,也不敢再提这茬。可是却没有死心,一个个都把兜里的好吃的零钱拿出来诱哄瞳瞳。
张瞳瞳被他爸骗的次数多了,认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些叔叔阿姨笑的还特不怀好意,张瞳瞳不屑给他们笑脸,以至于从开始到结束都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严肃。
这也导致多年后,小芳的同学还以为张瞳瞳是个冷酷的帅小伙,白瞎了一副招蜂引蝶的好长相。
殊不知出了大学校园,张瞳瞳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爸爸,妈妈的同学一点不好玩。”
方剑平:“你的同学好玩儿?”
小孩点头:“特有趣。妈妈,你以前下了课是不是都没人跟你玩儿啊?”
小芳坐在后面,中间隔着方剑平,勾着头说:“是啊。他们都很无趣。灵魂有趣的人比长得好看的人还少。”
“妈妈你真可怜。难怪你上学那么累。”
小芳想笑:“妈妈这么累都撑到毕业了。你是不是应该珍惜你的同学,好好学习啊?”
小孩使劲点头:“我可太幸运了。”
方剑平乐了:“你是很幸运。你的同学哪个没有弟弟妹妹啊。”
“对啊。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哥哥姐姐啊?”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但是让小孩理解很不好解释。
方剑平沉吟片刻,道:“你有了弟弟妹妹,你的床分给弟弟妹妹,鸡蛋羹也一样。爸爸妈妈的怀抱也要分给弟弟妹妹。好比今天,爸爸的车子只能载一个小孩,是你还是弟弟妹妹啊?”
张瞳瞳想也没想就回答:“我啊!”
“弟弟妹妹哭闹呢?老爷爷老奶奶年龄大了,管不住他们,是不是得爸爸照顾?爸爸照顾他们,还有空带你过来吗?”
小芳补充道:“你如果有了弟弟妹妹,晚上得自己洗脚,早上得自己洗脸,因为爸爸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然后去上学。不然等帮你洗好,我们就迟到了。”
小孩想象一下,不敢想下去:“还是不要了吧。”说完忍不住问,“爸爸妈妈,我的那些同学都得自己洗脚洗脸啊?”
方剑平:“是呀。他们的功课不如你,就是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没空教他们。”
小孩不禁吸气。
方剑平问:“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可太幸运了。”小孩由衷发出一声感慨。
方剑平被他故作老成的声音逗笑了,“等爷爷奶奶过来,有他们帮我们一起照顾你,你会发现自己更幸运。因为别人的爷爷奶奶都有好些孙子孙女,而你的爷爷奶奶只有你一个。”
小孩摇头,“爸爸,我好像蜜罐里的小蜜蜂啊。”
方剑平停下,“小蜜蜂,到家了。”
小孩抬头看到熟悉的大门,自己撑着车杠下来,“爸爸,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你是我最爱的妈妈。”
方剑平习惯了他厚此薄彼,无奈地摇摇头,“这么爱你妈妈,过些日子去接爷爷奶奶的时候别让妈妈抱了。”
小孩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剑平压根没信。
不让妈妈抱,怕是全程让爸爸抱。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方剑平和小芳准备买票的当天,方奶奶病了。
方奶奶认为儿子在医院,大孙女也在医院,她又不是大病,不需要方剑平照顾,让他先去接人。
老人九十多了,小感冒都能要她的命,小芳就让方剑平留下,她和瞳瞳过去,等她痊愈再让方剑平请两天假。
可是小芳在方剑平看来从未单独做过火车,可是又怕回去晚了他岳父岳母着急,所以就交代瞳瞳长个心眼,看住妈妈。
小孩毕竟才七岁,撑到十二点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小孩吓得心脏砰砰跳,拉着他妈妈的手下了火车还一个劲检讨:“妈妈,瞳瞳太没用了,都没保护好你。”
小芳笑道:“你爸爸怕你不听话,我把你弄丢了,为了找你再把自己弄丢了,所以才让你保护妈妈。”
小孩不禁睁大眼睛:“真的吗?”
“回头你可以问爸爸。”
小孩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也不知道。不过爸爸说了,腊月二十三中午不能到,就别等他了。咱们自己回去。”
方剑平确实没有赶到。
腊月二十四上午,小芳带着爹娘和张瞳瞳跟乡亲们告别。
要搁以往,大伙儿真不放他走。
村里的事安排妥当,大家都等着大干一场,村里又出去两个人——大胖和胖丫。张小草还在农场上班,见过世面的人多了,去首都不难,大伙儿纵然不舍也谈不上伤心,只有些伤感。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
王秋香因为跟张支书一家住得近,早年高素兰和张支书两口子没少帮衬她。在她心里俩人跟半个老公公老婆婆差不多。
王秋香难得出现不舍,一个劲问:“以后还回来吧?”
张小草怕误了时间,忍不住说:“你家大胖有钱,从市里坐车还方便,中间都不用下车,想我大爷大娘,你们就去看看呗。”
王秋香下意识说:“家里的地咋办?”
“农闲的时候去不就行了?”张小草想送他一记白眼,“你们一大家子弄了一辆车一头牛,少你一个粮食也能顺顺利利弄家去。”
王秋香:“我们一家子可包括栓子。”
牛也是大伙儿一起买的,但栓子没钱,这个钱是张小草出的。
原本张支书要帮栓子出这个钱。
张小草没同意,认为方剑平的父母不好相与,他们兜里有钱腰板硬,受了委屈都不用找方剑平要钱,自己就可以买票回来了。
张小草哼哼道:“我也没说不包括栓子。”
小芳头疼,这么多年了,俩人还是这么能吵吵,“别吵了。再吵就赶不上公共汽车了。”
张老九道:“就是。大哥,你们快上车。小草,你和杨斌呢?”
杨斌摆摆手:“坐车上太冷,我们走着回去。顺便再跟大伙儿讲讲大棚技术。”
方剑平找农大的师生搞到的大棚技术太专业,让小芳捎回来,没人能看懂。
小芳看着皮猴子张瞳瞳,就把笔记给胖丫。
胖丫也不懂。
杨斌来送他们,小芳就让杨斌教大伙儿,先吃透了,然后在宅基地上试种。以后政策放开了,积累出经验,正好大规模种植。
张老九一听这话就说:“等我回来。”
王秋香摆手:“你一看到字就犯困,你回来干嘛?我学!对了,大哥,大嫂,剑平回去接你们吧?”
小芳点头:“会的。他姐说了,方剑平要是没空,就让他姐夫开自家的车去。”
王秋香忙问:“小汽车啊?”
小芳:“是的。”
王秋香羡慕。
张小草看不下去,“九叔,赶紧开车。小芳跟方剑平说定了今天过去,明儿等不到得多着急。”
老九也不敢耽搁,立即摇车。
随着车子走远,王秋香又忍不住说:“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
张小草忍不住看她。
王秋香忙说:“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哪天我就睡过去了。”
此话一出,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瞬间很难过,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抹泪。
胖丫赶紧扯一把她娘。
王秋香一看谢兰的眼眶都红了,顿时心虚的不行不敢说话。
殊不知拖拉机拉的车斗上也没人说话。
高素兰也在抹泪。
张老九开车太毛糙,张支书不放心就让大胖跟他们一块去。
大胖看到他大娘偷偷地哭,忍不住扯一下小芳。
小芳摇摇头,由着她娘默默地哭个够。
顶多哭到上火车。
事实上也是如此。
到了宽大的火车上,高素兰很是不安,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抓住张瞳瞳的手,提醒瞳瞳慢点,别跑丢了。实则是怕自己跟家人走散了。
平时晚上八点左右就睡了。
高素兰一直到十二点才敢睡。
翌日早上出了站,又跟个小孩子似的脚跟脚跟着瞳瞳。
张瞳瞳很纳闷,可是看到妈妈拎着两个大包,身上还夸张一个大包,很累,所以也没敢问。
到了外面,看到爸爸,小孩飞过去,扑到他怀里就说:“爸爸,怎么是你开车啊?”
方剑平:“担心爸爸的技术?不用担心,我载着你姑父转了好几圈,绝对没问题。”
小孩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姑父教的,“爸爸,你怎么没来接我们啊?”
“首都下大雪车停了。你们早来一天也会停在半道上。”
张支书和高素兰隐隐听到这话,又看到车站角落里还有积雪,顿时放心了。
小孩看到他们,想起先前的疑惑,“爸爸,爷爷奶奶好奇怪啊。总担心瞳瞳丢了。”
方剑平笑道:“爷爷奶奶第一次来大城市担心自己迷路,你呢,又是小孩子,他们就以为你跟他们一样。”
“我才不会!”
方剑平:“爸爸当然知道。所以以后要多帮帮爷爷奶奶尽快熟悉这个城市,熟悉左右邻居和菜市场。那样的话,爸爸妈妈都忙的时候,你也不用吃老爷爷老奶奶做的忘了放盐的面条。”
小孩一听这话,立即精神了,从他身上滑下来迎上去。
方剑平也迎上去,行李放后备箱,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小芳上去。
张瞳瞳有样学样,打开车门,“爷爷,奶奶,请进,瞳瞳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