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平不由得想起他以前有事没事就来找小芳, 深呼吸再呼吸,还是没忍住:“滚!”
杨斌一看到他跳脚,忍不住乐了:“就不滚!”后退两步离他远点:“你可真够小心眼的。”
方剑平四下里一看找工具, 杨斌立即抱起瞳瞳:“想没想姨父?”说着冲方剑平挑挑眉, 有能耐你就打。
方剑平气结。
——这个不要脸的。
小芳拉住他的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务之急是报纸上的事。”
报纸上的事很重要,小芳一说方剑平顾不上跟他计较, “有没有说这个考试怎么考?”
杨斌摇摇头, 放下瞳瞳,“我们领导应该也接到上面的通知了。我这就回去问问。”
高考是大事, 杨斌也不敢跟他开玩笑, 说着就推车子走人。
方剑平原本准备去上课,可他今天实在没心思去学校。心不在焉也对不起学生,于是就跟校长请半天假。
学校有订报纸,报纸上的事校长也看到了。
他一直认为方剑平不过是落难的凤凰,如今有了展翅高飞的机会,作为同事替他高兴。校长也是张庄人,作为乡亲也替他感到高兴。所以得知他在家等消息,还劝他考试不是小事, 考试日期没那么快, 当务之急还是要耐心等待好好复习。
方剑平等了近十年, 耐心早已耗尽。即便知道校长说得对,可是回到家中依然浮躁的不行。
好在杨斌没让方剑平等太久, 没几天就带来确切地消息。由于各省的时间和试卷由各省决定,清河县所属的东海省怕太仓促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就把考试时间定在阳历十二月二十四。
方剑平掐指一算,不满六十天, 顿时慌得不行。
高素兰也在,听到这个考试时间忍不住着急:“这么赶是不是得把工作辞了?”
张支书不赞同:“不能辞。虽说剑平这些天天早上背书晚上做题,可谁知道高考是难是容易。就算容易,万一考的都是剑平没复习到的咋办?”
杨斌点头:“对。我爸妈和我哥哥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方剑平,你觉得呢?”
方剑平有信心,可他毕竟没上完高中就下乡了,心里总感觉没底,“要不今年先考考看?政策不说只要未满三十都能考?我就算今年没考上,明年还能再考。”
小芳点头:“他不敢辞职,其他人肯定也不敢。大家都一样,要不会——”
“张支书,支书大叔,在家吗?”
几人都在方剑平和小芳卧室外间,闻言下意识朝外看去,院里空无一人。
杨斌不禁问:“谁呀?”
张支书想一下:“这个声音听着像潘恢。”
“他来干嘛?”高素兰问。
张支书:“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干嘛,高考呗。”
“他?”高素兰不敢信。
张支书点点头:“你们别出来,我出去看看。”
片刻,张支书进来冲几人点点头。
小芳奇怪:“虽说政策说未满三十岁的都能考,可也得政审吧?”
张支书点头。
“潘恢他们蹲了一年,政审能过?”小芳严重怀疑过不了。
张支书:“这就是农场的事了。对了,杨斌,农场打算啥时候通知我们去开会?”
杨斌算一下时间:“总共也没多少天,考前还得填志愿审核,审核通过了才能往上报,才好安排考场。应该快了。”
确实很快,不过三天,农场的工作人员就开着老爷车一个大队挨着一个大队通知。
张支书把所有知青和方剑平、张小芳以及大胖的资料报上去,以潘恢为首的七人被打回来。
档案上有农场的签字,张支书回来也没跟潘恢等人废话,让他们自己看。交代女知青一声,赶紧填志愿,他就带着三份志愿表回家。
王秋香等人都知道张支书今儿去农场,以至于早饭后哪儿都没去,就在他家等着。
一看张支书过来,所有人都起身给他让位。
张支书乐了:“这是干嘛?列队迎接我?”
高素兰不禁说:“别废话了,赶紧说,啥情况。”
张支书把志愿单给方剑平,“赶紧,我等一下送过去。以免夜长梦多。这要是晚上被偷了或者烧了,你们仨这几年的努力可就打水漂了。”
王秋香:“谁敢!?”
张支书朝南边看去:“潘恢那几个都不能考,你说谁敢?”
王秋香想到那几人又蠢又毒,顿时不敢废话,催大胖:“快写。写好跟你姐夫和大爷一块送过去。”
大胖得了小芳那句,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以至于最近很轻松。可是被她这一催,顿时紧张的不行,拿着志愿单的手都在抖:“我我——我咋填?”不安地看向一屋子人。
谢兰等人也在。
主要还是冬天没什么活,有空过来。
谢兰见他这么没出息,顿时忍不住说:“还能咋填,填你的名字。你不会高兴的连名字都不会写了吧?”
“五婶,哪有这么简单。”方剑平忍不住说:“这个志愿要是没填好,就算考的比别人多也不见得能考上。”
谢兰不禁问:“还能这样?”
大胖连连点头:“好的学校分数高,一般的学校分数低。要是报考最好的或者最不好的都好填。”
“那你是好的还是差的?”一枝花问。
大胖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中不溜!”
王秋香禁不住惊叫:“那咋办?”
方剑平看向大胖:“你要是怕报考好一点的考不上,就报考以前招生分数低一点的学校。”
王秋香:“那要是大胖考的好能上好学校岂不亏了?”
张支书道:“还没听明白啊。大胖不知道咋填就是因为这点。”
此言一出,几个女人沉默下来。
室内安静极了,大胖反而更纠结,眼睛来回看小芳、方剑平和张支书三人,希望三人帮他做主。
高考这么大的事,除了亲爹娘谁敢做主啊。
张支书就看王秋香。
王秋香只上过扫盲班,哪懂这些啊。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磨叽下去,他们也没这么多时间。上午搞定,下午还得复习呢。
谢兰戳一下王秋香。
王秋香咬咬牙,“剑平,你帮他填。没考上不怨你,考好了能去更好的学校也不怪你。你五婶、六婶、栓子的媳妇她们都能给你作证,我王秋香要是说话不算话,让小芳朝我脸上掌。”
大胖立马把志愿单给方剑平。
方剑平:“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比如去公司当领导,去公检法单位,或者老师——”
“老师!”王秋香替儿子决定。
方剑平皱眉:“没问你。大胖真能考上不论哪个专业出来都是国家干部差不了。”
王秋香:“不是我看不起他,就他这个脑袋,你觉得他能当国家干部?不说跟你比,都没杨斌机灵。”
大胖仗着有方剑平给他撑腰,小声说:“可是我也不想教小学生啊。看着他们就头疼。”顿了顿,“要是一个班再有几个瞳瞳这样的,我得少活十年。”
小芳下意识看儿子,小孩呼呼大睡,这么多人说话都没把他吵醒,“你应该庆幸瞳瞳睡着了。”
大胖:“他醒着我还不敢说呢。这小孩现在能听出好赖话了。”
王秋香想想张瞳瞳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德行,不敢逼儿子:“剑平,你看呢?”
“教小学生是中专生的工作。大胖不论是考师范类的大专还是本科,毕了业至少也是初中老师。”
张支书注意到一个词:“大专?”
方剑平点头:“杨斌帮我查了一下,咱们本省最好的师范学校就是大专院校。不过虽然是大专,但师资力量一点不比很多本科学校差。”
王秋香问:“大专院校是不是比本科好考一点?”
“分数可能更高。”方剑平想想怎么解释,“只是划分问题。我和小芳打算报考首都的学校,大胖也可以报考首都的师范大学,那个是本科。”
大胖摇头:“我杨斌姐夫说过那个学校,分数贼高。快赶上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了。”
王秋香不希望儿子落榜。
她儿子她了解,今年有方剑平看着他能按下心里学习,还有可能跟人家争一争。方剑平和小芳要是考走了,他明年一准完犊子。
“剑平,就报考咱们省的师范。”
方剑平点头,帮大胖写好。
张支书把志愿放他包里,“你和小芳呢?”
方剑平看向小芳:“我们想试试全国最高学府。”
张支书脱口而出:“帝都大学?”
方剑平点头:“我报考水利专业,小芳打算试试中文系。”
张支书咽口口水,缓一口气:“这——你们是不是先试试别的?你刚才说的首都师范大学,我觉得就不错。”
小芳:“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试也不迟。”
王秋香忍不住问:“那要是大胖考上了,你俩落榜,人家会咋说?”
小芳:“爱咋说咋说。我和方剑平算过,只要不出意外,我俩肯定能考上。”
谢兰忍不住打量她,这是哪来的自信?
可别是又傻了。
小芳:“你啥意思?”
谢琅忙说:“我能有啥意思,担心你们呗。”
方剑平之前觉得能考上首都的林业大学就不错了。
小芳跟他一分析,他觉得可以试一下,“五婶,我找杨斌了解过,也写信问过杨解放回城知青的情况。很多人都结婚了,就算没结婚也有工作,能安心复习的多。而我和小芳从年初就开始复习,之前也一直在学习,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谢兰道:“可是你们的目标太大了。”
方剑平道:“要考就考最好的。”看向小芳,“不然可没法堵住有些人的嘴。”
大胖好奇地问:“谁啊?”
张支书猜测:“他爸妈吧。早几天他爸妈特意来一封信,提醒他报考首都的学校。信上还说他妈退休了,可以帮他们带瞳瞳。还问往这边来怎么坐车,他们回头来接瞳瞳。”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王秋香不禁说:“想的真美。剑平,你咋说?”
高素兰忍不住笑了:“剑平就回一个字。”
王秋香脱口而出:“滚!”
方剑平点头。
谢兰道:“既然这样,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就写那个全国最好的学校。五婶支持你!这几天我们帮你领瞳瞳,你们就安心复习。对了,通知书啥时候下来?”
张支书:“志愿还没填好,你急啥啊。剑平,赶紧写吧。”
方剑平写好了再三确定没问题,就带着大胖,陪他老丈人送去农场。
志愿递上去得那一刻,方剑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考试那天坐在久违的考场上,方剑平的情绪都没有太大波动。
小芳准备的很充分,也不紧张。
大胖受他俩影响,紧张不起来,总觉得自己紧张的不行很没出息。结果三人到考场上的心境如同平时复习一样。
不知不觉考试结束了。
张支书和高素兰这些家长反倒累得不轻。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和隔壁的王秋香以及张老九一直睡到七点都没醒。
方剑平和小芳把饭菜做好,大胖和他妹妹准备开吃了,两家大人才起来。
小芳忍不住问:“你俩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吧?”
张支书:“咋可能。不过就是没睡踏实。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醒了。”
“那你们怎么也不说?”方剑平禁不住问。
张支书笑笑:“这都是心里的事,说也没用。好在结束了。你们有没有问老师,通知书啥时候能到?”
方剑平算一下时间:“统一阅卷,然后统计分数录取,邮寄通知书,中间又赶上一个春节,最快也得阳历二月份年底吧。”
小芳怕他又担心地睡不着,道:“天冷好些地方都在下雪,要是在路上耽搁了,可能得年后。爹,别想这么多,吃饭吧。”
瞳瞳举起他的小勺子:“爷爷吃饭。”
张支书笑了:“我去洗洗脸。”
“爷爷懒虫!”小孩大声嘲笑。
张支书朝他脸上拧一下:“你是今儿又起早了。”
小孩点点头。
张支书逗他:“吃过饭爷爷领你玩儿去?”
小孩吓得慌忙摇头:“不要!”
小芳奇怪:“咋了?”
“爷爷不让出去,不好玩儿。”小孩嫌弃,靠他爸爸身上:“我要和爸爸玩儿。”
张支书倒点热水:“你们领着吧。我和你娘可得好好歇歇。这几天差点没把我们闹腾死。对了,剑平,待会儿别忘了给你奶奶写信,你们带瞳瞳回去。”
方剑平点头:“我爷爷奶奶知道了。前几天来信说都帮我们收拾好房间了。”
“这么快?”高素兰不禁问。
方剑平:“也没什么收拾的,就是在我房间加个小床。又添置一些被子,暖水瓶、脸盆之类的东西。”
高素兰:“你们家没炕?”
方剑平笑道:“城里哪有炕啊。”
“那冬天咋办?”
张支书指着拐角的炉子,“用炉子。睡觉用温水袋,或者吊水的那个玻璃瓶灌上热水放进被窝里。”
“我的天,这回去多遭罪啊。”高素兰忍不住说。
小芳:“那让瞳瞳留下来跟你们?”
“回去挺好,剑平的爷爷奶奶该想的不行了。实在冷就多给他穿几件衣服,晚上多加几条被子。”高素兰说着话就端着缸子出去刷牙。
小芳乐了:“张瞳瞳,看见没?”
“看见啥呀?”小孩好奇地问。
小芳:“你奶奶多烦你。前一秒还心疼你,一听我让他们领你,就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瞳瞳不明白:“为什么啊?”
小芳:“你太调皮。”
瞳瞳摇摇头:“瞳瞳不调皮。胖姨姨说,瞳瞳活泼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