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项玥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丢下最后的话,便带着两个孩子直接离开。
而听着她那意味深长的话,项薇脸色不由来回变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盛项玥她还有什么依仗的底气,所以才敢这么说?
不,不可能的。
她安慰自己,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盛项玥。就算她真的回去,父母和兄长疼爱的也只有她项薇,盛项玥的出现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就是恶心恶心自己罢了。
但她的存在实在太碍眼了,只要她在一天,项薇就注定要一直担惊受怕,如鲠在喉。
项薇有心想要彻底解决盛项玥,可刚生出这种心思,她脑海里就瞬间浮现出盛项玥那双透着杀气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又惊悸地连忙挥去。
不,她不能亲自动手,那就只有……
以往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伪装的项薇,此时却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与那些看着自己的异样眼神。她眼神逐渐阴冷,甚至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就连一直觉得项薇听话好欺负的陆玫玫,在被她推开后,此时也不敢大吵大闹,难得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卢芽的衣角。
然而卢芽这会儿则满脸灰败,完全没注意到陆玫玫第一次这么依赖地挨着自己,而是死死盯着跟曲檀檀她们离开的何絮苗。
这次没能让陆玫玫拿下第一,并且还任由何絮苗的学生拿到了特等奖,甚至让那个小鬼在陆玫玫面前炫耀。而在陆家颇有地位的项薇,也惨遭嘲讽打脸……
现在更是连项薇和陆玫玫之间都发生了争执——
卢芽知道,这次自己是彻底地失败了,恐怕连靠平日卑微讨好维持的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
这次就连项薇帮忙说好话,也救不了她了。
卢芽怎么也没能想到,何絮苗几年不见,第一次带学生过来参加比赛,竟然真的一举夺得第一。她之前随口说的却最后成了真,何絮苗就是故意要报复她们的。
她确实是特意让学生在这次比赛里赢过陆玫玫,要给她们难堪。就像是曾经大学期间,无论参加什么比赛都会被何絮苗碾压,甚至她的名字都不曾被何絮苗记住。
卢芽深深记恨她那么多年,在背后搞了那么多小动作,可何絮苗却完全不在意,甚至后来在协会见面时,一脸疑惑地问她是谁。
——现在,就轮到何絮苗的学生,来彻底碾压她的学生了。
这或许就是报应,来来回回算计那么多,到头来依旧是这种下场,还真是可笑。
卢芽满脸灰败,心里绝望地想。只要陆夫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绝对会认为是她的错,从而无情地将她换掉。紧接着,何絮苗曾经的经历,或许就是她未来不远的下场……
不,应该说是必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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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剧场大门后,舞蹈老师何絮苗就很有眼色地告别,和其他许久未见的朋友们要去聚一聚。
而回到酒店的一路上,两个孩子跟着盛项玥也没有说话,只是偷偷瞥着盛项玥的脸色,然后互相对眼神。
曲檀檀:你觉得盛姐姐现在心情还好吗?
蔺臻墨:……看不出来。
曲檀檀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没用?
蔺臻墨嫌弃:那你看出来了吗?
曲檀檀:……
两个孩子再偷觑几眼,然而女人的脸色依旧冷淡毫无变化,就连眼神也很平静,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现在是喜是怒。
直到进了酒店房间,两个孩子还在发愁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挤眉弄眼一路了,不累吗?”
一听她语气平缓带着点笑意,就知道她情绪还算平稳,还有心情逗弄他们。曲檀檀眼珠一转,顿时就搂住了她的脖子,佯装乖巧,“我们只是担心姐姐嘛,刚才在剧场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哦,最喜欢姐姐啦。”
“姐姐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会将姐姐缺少的那部分爱都补给姐姐!”
蔺臻墨不善表达,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是极限,此时只是认真地点头赞同。
盛项玥脸色顿时就柔软下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先去看电视,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会儿再告诉你们想知道的。”
曲檀檀顿时点头,从她腿上跳下来,就拉着蔺臻墨跑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盛项玥瞥了一眼,看他们确实很认真地在看电视,便出门打电话给裴琅。
而门刚碰上,曲檀檀就将电视音量调小,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撞了下蔺臻墨的肩膀,“蔺臻墨,你刚才听懂姐姐她们的对话了吗?”
蔺臻墨的思绪自然也没放在电视上,听她问就点点头,“大概。”
曲檀檀就将曾经从娄向闻那里听来的,关于盛项玥极品父母的事情说了下,然后有些奇怪地道,“我一开始以为盛姐姐可能是小时候没能跟着父母生活,被留在了乡下,所以她哥哥才会嫌弃她是野丫头。”
因为那件事太过于奇葩,所以曲檀檀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也说盛姐姐是在‘那种地方’呆着,并且精神有问题,现在的情况不方便将姐姐介绍给大家。”
“但是提到妹妹的时候,那个意思应该是妹妹对不起盛姐姐,但盛姐姐的妈妈又说她们很愧对妹妹,还说妹妹失去了很多,让盛姐姐不要再抢走她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时,曲檀檀还嫌弃地撇了撇嘴,“盛姐姐才看不上那些人呢,明明就是自作多情,哼。”
蔺臻墨看她一眼,严肃道,“陈述事情时不要夹杂过多的个人情感。”
在分析的关键时刻,曲檀檀不跟他计较,继续说着,“然后盛姐姐的妈妈好像还说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什么样的,要是公布盛姐姐的身份,那个妹妹好像就会很丢脸……”
“我当时的理解是因为姐姐是从乡下来的,又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姐姐家里的人嫌弃丢脸不愿承认她是他们的孩子。”
曲檀檀伸出了三根手指,“也就是说,盛家是三个孩子。父母出去创业时带走了哥哥,将姐姐留下,然后在这里打拼事业,又有了妹妹,所以就忘记将姐姐接回来。直到姐姐成年后,才终于将姐姐接回来,但是大家都更偏心妹妹,嫌弃姐姐。”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错,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今天那个女人,却说是抢了姐姐身份,再联合当时盛姐姐的妈妈说,如果公布身份会让妹妹很丢脸……”
“不是盛家,是项家。”将她给出的线索联系起来,蔺臻墨就已经全部想通了,淡淡提醒,“今天那个女人叫项薇,我之前听别人聊天时提到的。”
“你不觉得项这个姓氏很熟悉吗?关于项家。”
曲檀檀下意识摇摇头,又突然闪过什么,“你是说……”
【你抢了我二十多年的身份,也是你真正的家人害得我变成孤儿二十多年,直到后来才被找回来。】
【我那是因为,妈妈舍不得我……况且没有换回来身份,也是爸妈心疼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说我永远会是他们的女儿。】
项薇,项玥,以及盛项玥和沈薇很早就认识……
不会吧?!
曲檀檀顿时就坐直了,目光炯炯,“蔺臻墨,你还记得当初沈姨和我们说的那个调换孩子的事情,那家人姓什么吗?”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蔺臻墨面无表情,眉眼沉沉,“别自欺欺人了,就是那家人,姓项。”
曲檀檀:“……”
难怪沈薇和盛项玥早就认识,一贯冷漠的盛项玥也会帮助沈薇。也难怪盛项玥的父母当初会那么说,哥哥更是直接说她根本比不上妹妹……
曲檀檀当时还想着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极品偏心的父母……到头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
——原来他们当初救下陆兰兰,导致找回来的真千金,就是盛项玥啊。
从深山里出来,精神受刺激出现问题,不过半年就突然来到锦城休养……
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终于想清楚后,曲檀檀不仅没有激动,反而骤然难受起来。
——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没有这么巧合。
而见她突然没了声音,甚至还在旁边来回扭着身体,正努力维持冷静的蔺臻墨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曲檀檀翻来覆去半天,还是气不过地愤愤地砸着抱枕,“他们凭什么那么对盛姐姐?!盛姐姐那么好,明明是他们对不起盛姐姐,不仅没有心疼她,反而还那么说她,甚至嫌弃她!”
“啊啊啊他们凭什么!!”
“是他们不负责任在先,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被换走,知道事实后甚至都不愿意接受。等好不容易找回来却一点都不珍惜,还继续疼爱那个项薇。”
“可是那个项薇,明明是罪犯的孩子。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却是已经失去那么多,不能再失去其他,被他们愧对无辜的人?她可怜,盛姐姐就不惨吗?还反复让盛姐姐大度忍着项薇,他们是脑子进水是纸糊的吗?!”
——“他们!根本!就不配!成为父母!”
原本正压抑着心头郁气的蔺臻墨:“……”
房间里蔺臻墨默默听着曲檀檀的发泄,时不时将险些翻出去的她拉回来,就像是连着自己的那份愤懑不解也发泄出去,心头郁意终于减轻。
而房间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盛项玥,也在靠着门安静地听着小姑娘愤怒的声音。
那些充满不解的话,就像是无形之中,小姑娘在代替那个第一世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大声质问发泄出来一般。
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回不到当初,也不是第一世单纯的乡村姑娘,不再期待家人的疼爱,也不会为无人爱自己而难过了。
——这就是盛项玥一直不愿将这件事告诉小姑娘的原因。
可能就是因为她知道,曲檀檀共情能力太强。
她已经不难过的,小姑娘会代替她难过,甚至更愤怒难受;她根本不在乎的,小姑娘会替她在乎;她曾经失去的,小姑娘会倔强又执着地替她找回来;而她注定没办法得到的那部分爱……
【他们不心疼姐姐,我们心疼,以后会对姐姐很好很好,要比以前更好。而且我和爸爸妈妈,也会将家人的爱都补给姐姐。】
【老师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小姑娘已经不知不觉找了那么多人,现在翻倍补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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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多久,见两个孩子渐渐稳定情绪后,盛项玥沉默了一下,才轻轻地敲了下门。
她脸色冷淡平静,仿若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突然抬头表现出来的慌张无措,“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
顿了顿,她又问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虽然并不想他们知道项家那些烂事儿,但既然已经被他们猜出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然而曲檀檀和蔺臻墨在对视一眼后,立刻默契地摇了摇头。
曲檀檀反应迅速地露出笑脸,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盛项玥身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塞进她手里,甜甜地笑着,“没有什么想问的呀,我肚子都饿了,姐姐我们去吃什么啊?”
蔺臻墨也抬头看着盛项玥,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他们并不想揭露盛项玥的伤疤,于是体贴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盛项玥也就熟练地略过这件事,揉了揉曲檀檀的头发,“想吃烤鸭吗?正好那里附近有夜市,你们想去玩吗?”
“好耶,我就爱吃烤鸭!”
孩子们自然没有不认同的,于是三人出发去吃了北京烤鸭。盛项玥享受着两个孩子的殷勤照顾,全程烤鸭都是他们包好递到自己嘴边的。
期间她有心让他们自己吃,可看着他们不自觉透着担忧心疼的明亮眼睛,也不知怎么,就接受了他们的投喂。
等到了夜市,两个孩子终于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显得放开了些。
曲檀檀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个兼具艺术感的的古怪面具,拽着蔺臻墨张牙舞爪地就想吓他,结果反被转过身来的鬼脸吓得叫了一声,死活抱着盛项玥的腰不撒手。
直到听见蔺臻墨嘲笑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是他偷偷戴的面具在吓自己,气得曲檀檀就追着他要打他。两个孩子带着面具跑了,盛项玥只能留下来给地摊老板付账,等再抬头时,就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不过盛项玥倒没有什么紧张感,一来两个孩子有分寸,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二来她总能找到他们,根本不用担心。
于是就在盛项玥向两个孩子跑走的方向走去时,却意外地没有看见他们在附近的身影,有些奇怪地挑起了眉。
下一刻,就听见曲檀檀喊她的声音,“盛姐姐!你看!”
盛项玥回头,就看见曲檀檀正在卖花的摊前冲她招手,而蔺臻墨正一脸沉稳地接过花摊老板递来的一束风信子。
风信子的花语各不相同,但在某种意义上,都代表着重生的希望。因为风信子在花期过后,只要将之前颓靡凋谢的花剪去,在明年就能重新再长出漂亮的花。
象征着抛却过去的伤痛,展开全新的人生。
因此,没有比这种花更适合忘却过去重新开始的盛项玥。
推着有些别扭的蔺臻墨,让他将花送给盛项玥,曲檀檀背着手在她身边笑眯眯地讲述着风信子的传说,“这都是刚才花摊上的姐姐告诉我们的哦,觉得姐姐应该会喜欢,所以就悄悄买下来啦。”
“姐姐会喜欢的吧?”
这么问着,她又用肩膀去撞蔺臻墨,示意他快说话。蔺臻墨别扭地瞪她一眼,然而在发现盛项玥望来时,僵硬了下,又红了耳朵,“这是曲檀檀出的主意,说是希望老师你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顿了顿,在曲檀檀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催促下,他又干巴巴地补充一句,“我也是。”
盛项玥捧着那束花,心里有些新奇又柔软,“……嗯,喜欢的,谢谢你们。”
等回到酒店时,她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将风信子放在窗台,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
然而第二天一早,盛项玥在带着孩子们下楼时,看着正跟前台起了争执的男人,原本柔和的眸光,瞬间冷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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