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闪身出来笑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见了敏敏做皇子打扮,也不免一怔。
索性牵着女儿手来到侧间立着的玻璃镜前头。
因时人总说小孩子三魂七魄还不稳,且镜子会摄走魂魄,故而除了姜恒早起换衣裳时会用这面大镜子,平时这扇一人高的镜子都是套着镜套的,防着孩子猛不丁见了唬着。
皇上才牵着敏敏一动步,苏公公就已经冲到镜子跟前去把镜套绦子抽了,等皇上走过来,正好镜外罩着的绣秋芙蓉缎面套流水一样落在地上,露出明亮镜面来,一秒都不耽误皇上带着女儿照镜子。
此时素心堂旁的服侍宫人都没反应过来呢。
姜恒甭管看多少回,都对苏公公甚为佩服,这得多用心,才能把皇上的微表情和微动作都琢磨到骨头里去啊。
要是苏公公也进后宫,这份体贴不得升个皇贵妃当当?
姜恒这样想着不由笑了。
而皇上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如水清亮的玻璃镜里,他握着女儿的小手,父女两个像的如缩了影儿一般,连略微带笑的神情都一模一样。而镜子一边儿上露着半张女子真切含笑的侧脸,另一边又是小儿子努力伸出头来张望的小脑袋。
一面镜子里,映出的就是他心中的素心堂。
乐与数晨夕。
“皇阿玛,好看吗?”敏敏仰头问他。
皇上每回看到女儿的小脸,听到她的笑语,都觉得什么烦恼也不作数了。
低头温声道:“很好看。你喜欢以后就命内务府多做几件,尤其是皇子常服,样式多,也不这样沉甸甸的,家常也可以穿。”皇上亲自抽了帕子,很细致给女儿擦了擦额头:“先换了这身衣裳再来跟阿玛说话,瞧这冠子压得你额头都红了,且这一身在屋里穿也太燥热了些。”
虽外头天气冷了起来,殿内却都笼着火盆,敏敏方才穿这皇子正服本就稀奇费事,又带着兴奋先后来给额娘和阿玛各展示了一遍,此时果然鼻尖上都冒了细小的汗珠。
见保嬷嬷上前请公主去后殿换衣裳,皇上就蹙眉:“公主额上还带着汗,就不知先去拿件兜帽披风裹一裹?这样出去在廊下着了风又如何!下回再这样粗疏便不用留在公主身边伺候了。”
保嬷嬷忙战战兢兢取了翻毛斗篷来,小心翼翼把敏敏包的如未冒尖的笋一样,才敢引着公主往后殿走。
送完公主腿都软了:皇上真是比贵妃娘娘还细致不容沙子!
她可是记得,有一回公主和阿哥在软垫上互相追着玩,阿哥脚下不稳,整个呈大字型扑倒在垫子上,贵妃娘娘还在一边儿笑呢。
趁着敏敏去换衣服,姜恒顺便让乳母把六阿哥也抱走。
皇上刚来,还未及跟小儿子交流下这两日拍球和认字的进步,见姜恒要抱他走,还奇道:“让他留下也无妨。”
姜恒无奈道:“他这几日总学大人说话,前两日正在用膳,他忽然冒出一句:不非时食。想来是皇上和太后娘娘斋戒那日,他听了来的话。”姜恒觉得这四个字还挺绕口,难为他记得清楚。
反正如今她要理宫务,或是与秋雪等人说正经事的时候,都是要避开小儿子的。
皇上也就由着她了,还笑了一句:“宫内宫外人见了朕,都是要多提自家孩子,恨不得时时推在朕跟前,倒是你,见了朕将儿子往外抱。”
姜恒心道:这孩子将来到了上书房,见您的时候可太多了。听说皇上给四阿哥五阿哥各指了博学鸿儒的师傅后,也一点儿没放松自己对儿子的考较,隔三差五就要拎着儿子们考一遍。别说弘历如今越发瘦了显得干练起来,连弘昼这样心大的孩子,胖胖的脸蛋儿都被皇上布置的海量文武功课累的没了肉,裕妃每回提起来就想哭。
待儿女都下去了,姜恒才问皇上道:“太后娘娘送了这身衣裳来……”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无妨,皇额娘是心里实在欢喜,又不能露出来,在敏敏身上用心,也算安慰了。”
十四福晋的欢喜不用掩着,她表现得越激动越是恂郡王府深感皇上隆恩——她这些日子与旁的命妇们说起话来,除了提起十四爷要回京,挂在嘴边更多的是皇上隆恩,这几年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才有西北战事的胜利,又如何圣心宽仁厚待将士,如何体贴臣子。
正是顺带宣扬了他们府上有功却知恩。
但太后却不好表现的太欢喜了。
十四爷是她的小儿子,却也是皇上的臣子,她做额娘的在内外命妇跟前走的是雍容而淡定的路子:“这回十四便是有几分功劳,也是多亏了蒙古各部和策棱额驸,并这许多将士们勠力同心。”听人问起恂郡王是否要晋亲王,太后又要装一把道:“赏什么都是皇帝的恩典,哀家不管前朝事。”在外人看来,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但几年未见,儿子携大功而回,她这做母亲的如何会不骄傲,不激动。
这份心情在外人跟前无处露,就总要找些事做,比如给孙女做件皇子龙褂,这种略微出格却又无伤大雅的事儿。
“皇额娘让敏敏跟着朕一起去,也是替她提前看一眼十四的意思。”作为长辈和太后,她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去迎接十四的。
说起这个,姜恒不免又问皇上,十四爷回京,到底是怎么个流程。皇后今日寻她,也是为了此事,做了好几个方案。是要集体搬回宫中设宴,还是就在圆明园摆席?总要提前定下,否则许多事都要来不及预备。
姜恒今日见皇后娘娘嘴角虽不至于起火疖,但也有些干裂,涂着药膏子,显然是上火。
做了贵妃这两年,姜恒倒是越发体会到皇后作为后宫二把手的为难,颇有点王熙凤的处境:上头一层正经婆婆和不能得罪的太妃们,中间同辈妯娌宗亲命妇无数,下面还有皇嗣和宗室晚辈都要照应到。
偏生遇到事还不能自己拿定主意直接办,凡事必做出几个方案来,请太后最终定夺。
皇后性子太周到,总觉得让太后费神就跟自己不贤明贤惠了一般,于是在诸事上都用几倍的心思,争取第一方案太后那不同意,她能立刻拿出备用的来,不叫太后失望,也不叫旁人看笑话。
姜恒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她正想着皇后的嘴角,想到秋天干燥,要不要今儿要素炒苦瓜吃的时候,就听皇上开口道:“你们就留在这圆明园不动就是了。”
姜恒:?
这意思是有人要移动?
皇上就与她道:“朕要先往木兰围场去,犒赏于此次西北战事中出力的蒙古各部。”
姜恒一怔随即就明白了:也是,论功行赏这种事,还是要先安抚外人,之后自家再关起门来赏。
与十四爷岳钟琪等人比,蒙古比较特殊,虽受封于朝廷,但又不完全属于朝廷,需要又拉又打,于是这会子皇上要直接往木兰围场去,先会见诸蒙古王公,封赏蒙古。
“在木兰围场待几日,朕再回宫,于乾清宫赏赐得胜归朝的将士。”之后还有一系列诸如祭天告祖等仪式要举行。
姜恒算了算日子:那正好今年颁金节都夹在其中,皇上估计会在京城带人过颁金节,圆明园这里倒是轻松了,太后皇后带着内外命妇行过后宫祭祀事即可。
听皇上说了一遍,姜恒才觉得,十月里最忙的也不是皇后,而是皇上啊,这一阵来回奔波,基本万寿节前是停不下来了。
不过……姜恒还是没算明白,十四爷什么时候能回来见太后。
难道等这一串子流程都走完?到万寿节前才跟着皇上回圆明园?那岂不是要把太后等的急出病来?
儿子在西北打仗见不到是一回事,儿子已经回京,却一直奔波在各种仪式间见不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太后肯定不乐。
而皇上也早体贴到了这种母子天伦,他方才边说话,边用桌上笔筒里的石墨笔,在纸上把这些事一条条写下来。
此时指着最开头的,他要往木兰围场会见蒙古王公的事儿圈了一笔:“朕要在木兰围场耽搁几天。但想着皇额娘必十分思念十四,就叫他喝过头一夜的庆功酒,次日清晨就启程赶回圆明园先拜见皇额娘。”
又对姜恒一笑:“这回让敏敏跟朕出个远门如何?”
说来,这应当是敏敏长这么大,出的最远的一次门,而且是要离开额娘最长的一次。若敏敏再小两岁,皇上也不会提起。
还担心姜恒不放心,皇上刚要再说两句,就见她一口应下:“好啊,如今敏敏吃住都可自理了,还会给自己铺小被子,正好跟着皇上出门一趟,也知道些外头风物。”
皇上莞尔:果然她带孩子放的开手,之前敏敏才三岁,就舍得让十四福晋带走,搁在外头王府过夜,也不见她如何担心。
女儿都如此,将来皇子更不会溺爱。
这样才好。
“皇上与敏敏去多久呢?”姜恒已经在盘算给她准备多少衣裳和日常用品了,反正皇上出门的车辆极多,衣食住行都是带着的,姜恒见过内务府准备圣驾出行的单子,准备对着给女儿预备去。
“就照一月准备吧。这回不是夏日去,围场冷得很,多给敏敏带些大毛衣裳。”原还要说带些祛风寒等病候的成药丸,又想起女儿自打出生,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吃过药,偶尔真伤了风或是积了食,也只太医扶脉喝上一两天汤药疏散着就算了。
皇上出行自然带着御医,因而就没提这一条,只笑道:“这回出门,大半在赶路,倒是多给她带些点心果子路上吃。还有常玩的也包上一些,免得路上无聊。”
姜恒算着一月也不算太长,她经常寒暑假被送回老家,山高海阔的玩上一两月,开学前再回去。敏敏这还是跟着亲爹,更没什么不放心的。
何况敏敏必不会觉得无聊的,小孩子最喜欢新鲜,光这第一次出门各种排场和风景就够她看的,正如幼时春游,最开心兴奋的未必是真到了地方玩起来,而是去的路上与同学们分享零食与盘算着玩什么的过程。
待皇上说完正事,又往后殿去看过两个孩子,这才回九州清晏。
皇上这回往木兰围场会见蒙古各部王公,要带上两个皇子不说,还要带着四公主,着实令宫中感慨皇上疼爱公主之心。
且四阿哥五阿哥是另有任务的。
皇上让十四提前离开木兰围场回圆明园拜见太后,但也不可能让他单人独马就走了,显得不像功臣像个犯了错的小可怜一样。皇上是预备给他亲王依仗,并且让两个皇子陪他一道回圆明园,给足体面和排场。
因此这样算下来,四阿哥五阿哥虽也跟随圣驾,但只在木兰围场待一日,就要跟着十四爷回来。
倒是四公主会一直跟着皇上。
秋雪起初还替公主担心,问起这会不会太出格了,姜恒只笑道:“这没什么,我倒盼着她多跟皇上出去——未出嫁的时候都能常跟着皇上出门,等以后甭管嫁了哪一家,难道比皇上的规矩还强,拦着她不许出门?”
秋雪抿嘴笑:“娘娘想的长远。”
算着大军归来的日子,皇上不日便出发往木兰围场去。他也虑着自己这一回事多繁忙,便在随驾官员里点了肃毅伯府。若是自己忙不开,自是将女儿交给亲外祖和亲舅舅更放心些。
苏培盛更是特意来坦坦荡荡馆保证:“贵妃娘娘放心,这回随驾御前的都是妥帖仔细人,奴才也在跟前盯着,要是公主碰破一块油皮,娘娘只管摘了奴才的脑袋去。”
姜恒笑道:“苏谙达言重了,只是少不得要托你多看着些。”
待皇上真的带着敏敏起驾,听宫人来报车马出了圆明园正门,姜恒才忽然有了那种别离担忧之情,坐在屋里对着一杯茶发呆了片刻。
于嬷嬷见此,就让乳母将六阿哥抱过来,好散一散娘娘的心。
果然,六阿哥站在炕上,忽然抬手拍了拍姜恒的肩,然后道:“放心,无事的。”
那语气简直太像皇上了,但从一个稚子嘴里说出来这样大人气稳重的话,简直是太好玩了。姜恒转头对小儿子道:“以后可少学你皇阿玛说话罢。”
六阿哥不解:“为什么不能学阿玛?这样不对吗?那我学谁呢?”
姜恒:罢了,这个刨根问底的劲头实在磨人。于是使出了面对小儿子常用的‘乾坤挪移’之法,直接换个话题:“你皇阿玛带着你的哥哥姐姐们去围场了,你皇祖母想来也心里记挂着不好受,咱们去月坛云居探望如何?”
她一直靠着转移儿子注意力,来避免被儿子追问,这会子他小还能管用,等再长大些不知道这糊弄学还能不能撑住了——撑不住也没关系,到时候他就去念周末也不放假的‘军训式寄宿学校’了。
六阿哥听说要去看太后娘娘乖乖点头:“阿玛说,要我照看额娘和皇玛姆。”努力回想下才把皇阿玛的话补全:“三哥还在赶回京的路上,四哥五哥和姐姐都不在家,只剩下我一个顶门户,要懂事。”
姜恒:……皇上这临走前都跟儿子絮叨了些什么啊。
果然,太后也正在屋内坐着伤神——只看乌雅嬷嬷见了她们母子跟见了救星似的就可知了。
这几年下来,乌雅嬷嬷与姜恒说话都随意了许多,见了笑着福身都不进去通传就忙往里让:“娘娘和六阿哥及时雨一般!自打九州清晏的太监来报皇上的圣驾出了圆明园,太后娘娘就捏着佛珠子坐在那没动过!”
太后是近乡情怯,想着小儿子要回来了心里就怦怦跳,兼之素日常来请安的皇上和孙子孙女也都一并去了围场,圆明园一下子空了一半。太后心中只觉得每一秒都漫长难熬的要命,就再次开启了动态礼佛——有事才把佛珠佛经都找出来,开始密集祈福。
乌雅嬷嬷没通传,特意进了屋里笑吟吟道:“老奴给娘娘变个花样吧。”
姜恒隔着帘子只听见太后懒懒的声音:“不必了,哀家没兴致。”又不高兴道:“叫圆明园里的戏班子和南府都停两日演习,哀家听着那乐声隐约飘了来就烦得慌。”
这就是大佬开始不讲道理了:马上是皇上的万寿,戏班子和南府恨不得不睡觉的演习生怕正日子出错,结果太后把人家的排练给掐了。可见是心里烦躁的厉害。
乌雅嬷嬷笑着掀起帘子,露出姜恒和六阿哥来:“那娘娘看这个戏法好不好,您要是不喜欢,我就再变了去。”
果然太后看到小孙子,神情立刻就转换了,忙笑着招呼他们进来,又对姜恒道:“哀家想着敏敏第一回 出门,你只怕还在宫里担忧,伤心的掉泪珠子也说不定,竟就带着六阿哥过来了?”
然后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小脸儿:“你要想姐姐就来皇玛姆这里玩。”
自六阿哥出生,他们姐弟俩几乎没有一日分开过,连到太后这里住都是一起来的。
六阿哥先一板一眼给太后请了安,然后就站着道:“皇阿玛要儿子看着皇玛姆别忘了喝药膳。”又转向乌雅嬷嬷,继续背皇上嘱咐了好几遍的话:“告诉嬷嬷,皇玛姆睡前要梳头一百松泛精神,不喝浓茶,不通宵念佛经!”
太后听着,止不住的鼻子泛酸,一来是感动于皇上的孝顺体贴,知道宫人们未必劝得住她,不知教这样小的孩子背了多久,特意通过小孙子来劝她;二来,六阿哥站在这里小大人似的神态,忽然让她想起了十四小时候。
其实早些年,十四在京常进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倒不怎么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儿,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直到这几年十四一直回不来,日思夜想,倒是将他打小起所有事儿都记了起来,在回忆里越打磨越亮。
那时候十四也就六阿哥差不多大,竟看出她不舍长子请安后就得匆匆离去,就站在跟前小大人似的跟她道:“额娘,儿子悄悄出去把四哥追回来好不好?额娘别难过了。”
“娘娘……”听到乌雅嬷嬷在旁带着担忧的声音,太后才发现自己不止鼻酸,而是泪盈于睫。
她生怕掉眼泪吓着孙子,也好在宫里女人,控制哭与不哭简直是基本功,于是她收了神色,再次柔和摸着孙子的脸道:“好孩子,你说的话皇玛姆都听的。”
这一开口还是带着些鼻音,太后就起身道:“哀家先进去换件干净衣裳,再来抱咱们六阿哥。”就往内间去整理仪态去了。
乌雅嬷嬷忙指了两个机灵的大宫女跟进去,自己在外头陪着贵妃说话,叹道:“娘娘一直憋着,倒是……也好。”借着这回的事儿进去哭一哭反不滃在心里了。
就在这等的功夫里,姜恒就见儿子跑到太后娘娘的方才坐的地方,踩着脚踏开始踮脚够炕桌上太后娘娘方才用的茶杯。
姜恒忙要上前把他抱回来,乌雅嬷嬷也在旁道:“老奴糊涂了,竟没有叫人上茶,想来娘娘和六阿哥一路走过来也渴了。”
六阿哥转头:“不,我要摸茶盅——皇阿玛说,皇玛姆有时候偏喝冷茶,这样不行。”
姜恒:……你皇阿玛临走前到底说了多少?也难为你这操心命全都记着,难道话唠也遗传不成。
而刚整过妆容要出来的太后,听到这一句险些又破防:是,自己心里焦的时候从不喝热茶,好喝冷茶,太医也说过,心里焦热,这样冷茶灌下去一时是清爽了,但伤五脏六腑。
难为皇上都想着记着。
于是太后出来,就命人将茶换了,然后抱起六阿哥来:“好,以后再也不喝冷茶了。”抱着孙子,太后便想起一事:“说来一直六阿哥六阿哥的叫,眼见得就要三周岁了,大名儿不急,等他种痘后再起才好,但过了三岁,也可以起个小名叫着了。”
如今京里富贵人家孩子起名越来越晚,都是按家里排行叫着‘哥儿’,纯属封建迷信开始内卷——你家儿子起名晚,我家就要起名更晚,免得比你们家早上阎王簿!
宫里皇子更是这样。
弘历等阿哥当年是没得挑:先帝爷儿子多,孙子更多,都要他来取名。康熙爷都是攒着,攒够十个阿哥就开始批发名字,几岁分到就几岁用上,没得挑。
如今宫里只有六阿哥一个,太后娘娘自是要往后拖拖。
然后又与姜恒说起小名儿来:“这乳名也不可起的娇,什么珍奇珠玉的名都很不必,就捡些最寻常的雀儿、长得旺兴的野草、野菜等名儿才好。你素日认字读书的,知道的也多,多拟几个来,哀家帮着你一起选。”
姜恒点头应下,乳名总是要起得‘顽强野性’一点,譬如汉武帝的小名刘彘儿,也就是刘小猪崽儿就很不错,听着又活泼又好吃。
太后一边抱着孙儿看,一边看姜恒:“刚生下来还看不出,如今看,六阿哥还是像你多些,瞧这大眼睛。果是生女肖父,生儿似母。”
两人正说着,宫女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后就对姜恒笑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难为皇后忙成这样子,也还要过来一趟。”太后早瞧出,皇后是极重名声的,凡事都要尽善尽美。太后也点过她几回,在这宫里把事儿做到九成也罢了。
对她们这些料理宫务经验足够的人来说,把一件事儿做到九成好,可以只花五分的心力,但凡事想要做到十全十美,可就要花上再多一倍的心血也不止。
总是这么绷着求全,人岂不是太累得慌?
但皇后依旧是要把事儿做足的架势,甚至与太后苦笑过一次:“皇额娘的提点,媳妇儿也不是不懂。但我于皇嗣无功,也就只好将内廷事做的好些,为万岁爷分忧了。”
这话一出太后也无法再劝了。
她这有儿子,还靠着儿子做了太后的婆婆再说,倒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
然而皇后进门后,不单太后,连姜恒都看得出,皇后娘娘这回过来,应当是有要紧事儿回禀。
太后先只做不见,让皇后坐了,聊了几句闲话,这才将六阿哥交给乳母:“带阿哥到院子里玩一会子,要小心看护!这月坛云居的石阶多,看着阿哥不得磕碰了。”
姜恒就见儿子听见石阶二字,眼睛都亮了,也不要乳母抱,自己就蹬着小短腿往外走。
想来又要去练爬台阶。
姜恒无奈看着他背影:也行吧,今日在太后这儿多消耗一会儿,免得回去缠她。
屋内,太后则直接问道:“皇后,可有什么需要哀家裁断的事儿?”
皇后起身:“回太后娘娘,确有一为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