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说,有了孩子日子就会过得很快。
大抵是因为每天重复的关系。
孩子过得很规律,旁边看着的大人都觉得一日日似乎雷同了起来。不同的便是,孩子实在长得很快。
敏敏前三个月的时候,给姜恒的感觉,真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幼猫崽,除了吃喝睡,并不做什么其它的事情。抱着她会被她热乎乎温度贴着,心里也是热的。
直到三个月后,敏敏学会了抬头,也学会了分辨各色的玩具,才开始跟姜恒印象里的小孩子逐渐重叠,露出对这个世界的探知和兴趣来。
“娘娘,公主日常可以添些米糊吃了。”刘太医依旧按时来诊平安脉。他算着公主的出生年月道:“公主已经五个月了,除了乳母喂养,以后渐渐就可添加下其余的吃食了。”
刘太医早将不同时间段要添加的食物的名称与量写下来。
姜恒一见就笑道:“怎么,你们太医院也开始用‘军机图’了吗?”
刘太医的图画的很规整,孩子从四个月到两岁间,什么时候添加什么食物,都用条形图标示了出来,一眼看得出,最长的条形图就是米粉(早期吃米糊,后来就可以做成烘干的米粉干给孩子磨牙)。
真是一目了然,对着条形图的长短添加辅食就行了。
甘特图的再现,属于皇上拿十三库买断的。故而刘太医并不知这图最早从永和宫出来的,只笑道:“可不是,如今各部都在用呢。”每年做计划做核算真是方便。将不同珍贵药材的收纳周期,替换周期都标在一张图上挂在那里,也不用像原来一样总去翻记录核对药材了。
刘太医是受皇上指派,要负责信嫔和四公主身体的。
自觉跟永和宫关系近,能拉的人情当然要走一走,比如现在:“娘娘,昨儿肃毅伯府上请了太医。”又忙道:“但请娘娘放心,肃毅伯并无什么大症候,只是近来总有些脾胃上头的的不合,吃两幅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刘太医口中的肃毅伯,就是姜恒的阿玛观保。
这一年的二月里,皇上抬了七八个爵位,其中就有观保,果是升为一等肃毅伯。
觉尔察氏原本担忧的观保爵位数连跳,会引人嫉恨甚至弹劾的事并未发生。因皇上除了升级爵位,还给出了一个爵位:张廷玉赐封三等勤宣伯。
这才是让朝野惊动的大事。
赐爵跟升爵,绝对是两个概念。旁人是升爵,张廷玉却是崭新的爵位。
而张家又是标标准准的文臣,算是文臣里第一个封爵的。
且观保虽说走的是治河升级,也就是文臣治世升迁并非武将军功的升迁之路。但他是原本就有爵位的,家中原有爵位,就说明祖上仍旧是军功出身。只是升爵之路不同而已。
但文臣竟然能得到爵位,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朝臣们各自心里的算盘不由乱如麻起来:文臣觉得自个儿多了激励多了通天大道,武将们不免觉得自个儿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但不管什么样的小心思,在皇上跟前都要收起来就是了:要是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吵到皇上的耳朵,甚至做出什么异样表情吵到皇上的眼睛,就会倒霉。
他们已经渐渐摸到了皇上的脉,若是什么旧例礼制的事情,皇上定夺了裁改了就不要去跟皇上争论,在这上头皇上的耐性很差,会把人削的妈不认。
倒是有关朝政和实务,提出些中肯的意见,皇上就会拿出兴致和耐心,细细商讨,而且只要不是故意捣乱,便是提出了些不适合实行的建议,皇上也不会怪罪。
皇上做出了偏向,只有务实不务虚才有好果子吃。那还有什么说的,朝臣们已经迅速跟着拐了弯,纷纷撸袖子深入实际工作中。那不拐弯撞到南墙上的,也就贴在墙上下不来了,很快会被分走自己的政治资本。
姜恒再细问了刘太医几句阿玛的身体情况,以及家里旁人的健康状况:“还请刘太医素日多为我留意些。”又让秋雪拿红封给刘太医,除了给他的,还有请他带给往肃毅伯府上出诊太医的。
刘太医忙道:“府上已然包过诊金了。”
姜恒笑道:“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做女儿给的。”
她还记得刚到这里来在储秀宫学规矩的时候,没有少拿‘我的从一品阿玛’来鼓励自己。
现在却已经是“我的一等伯爵阿玛”了。
姜恒都有点羡慕起自己阿玛的升职速度来。
“娘娘,引桥姑娘来了。”秋雪带着人走进来。
引桥穿着一件慎刑司宫女常穿的颜色黯淡庄和的灰褐旗装,头发也只是寻常宫女一般打了大辫子垂在身后。极不起眼的打扮,引桥本人却依旧亮眼漂亮,甚至比之前还好看:之前的引桥,漂亮也总藏着掖着,似乎想跟鸵鸟一样,一个猛子把自己头扎在土里。但现在,她身上怯怨之色都淡去,带着一种飒爽干练。
姜恒见了她就道:“恭喜高升了。”
引桥活泼泼笑道:“娘娘也知道了?我还想着第一个来告诉娘娘呢。”
宫女大面上只分为一等宫女、二等宫女、三等宫女这三类,只有年资老行事出众者才能在二十五岁后留于宫中,升为管事级别的姑姑嬷嬷们。
明面上只有四大等。但其实同等儿的宫女,月银是不一样的。
这宫里宫女的月银共分为十等儿,于是私下里,宫人比的不是几等宫女,而是用你是几等月银这种细化待遇来分。
可见银子无论何时都是实在的,做不了假的。
姜恒对着这种岗级少薪资细的制度很熟悉:事业单位国企基本都是十七级薪资,同为科员,或是同为科级干部,年资不同学历不同拿到的薪水级别也不同。
引桥刚刚从五级月银提到四级月银。
在一等宫女里,四级都是最高的薪级,再往上走,就是副管事级别的三级月银了。
姜恒早给她准备了礼物,此时推过去:“之前给你,你也不肯收,但如今要做的差事更多了,还是身上带一个方便些。”
她给引桥准备的是一只怀表。
“这是新的法兰西怀表,你要是觉得扎眼,就把这个送给你师父,将她带着的旧的换过来也好,又不为了炫耀,原是为了日常看时辰方便。”
引桥过来也是有正事的。
一来是告诉娘娘她升了一级月银的好消息,二来也是来跟姜恒依依不舍道别的——不是她要出门,而是姜恒要出门了。
“眼见就是端午,听师父说,皇上早有旨意,过了端午后就奉太后娘娘,携宫中诸娘娘往圆明园去消暑。”
“这一去只怕要几个月。”听皇上让内务府预备的东西,是直接连中秋都要在那过得。
引桥眼睛里都是晶莹之色,看着姜恒:“想到要这么久看不到娘娘,奴婢心里就舍不得。”
姜恒伸手让她到身边来。
引桥就走过来,正好半蹲身在姜恒身边,双手扶着姜恒座椅的扶手,仰头看着她。
如今的引桥对自己的容貌已经释怀,但明显对自己的脸容仍旧不太在意,夏日也常在外行走办差,顾不上打把伞遮一遮,于是脸上的肌肤不但晒成了一种柔和的蜜色,还多了几点晒斑。
姜恒倒觉得这肤色很配引桥,从一只蔫哒哒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茁壮成长的小狐狸。
她忍不住像捏敏敏似的捏了捏引桥的腮。
引桥心里砰砰跳甚至眯起了眼睛。
乃至没听到姜恒前半句话:“……以后就多得是机会去了。”
引桥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信嫔娘娘在说什么:应当是在安慰自己,这回去不成圆明园不要紧。
这回皇上登基后初次去圆明园长住,宫里绝大部分部门都要抽调精干人口随行,在圆明园令搭起一套同样规制的部门。慎刑司当然也要随圣驾而动,这样的要事引桥还做不来。毕竟是在圆明园搭建分部,引桥甭管资历还是手腕都远不够呢,需要苏嬷嬷亲自上阵。
引桥只能留在宫里,跟慎刑司的副管事之一,负责皇上离开后宫里的杂务。
她就道:“我既留在宫里,娘娘就放心,宫里情形我一定会帮娘娘留意着。保管替娘娘将永和宫门户看的严严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引桥都被亲身爹娘卖给过太监,对人性的恶意自然揣测的很深。她觉得以娘娘和公主现在的得宠,宫里眼热的妃嫔不要太多。虽然这回主位都随着皇上去圆明园,但保不齐剩下在宫里的趁机做什么小动作。
在慎刑司里,师父也教过她。有时候断宫中刑案,不一定要找到疑犯害人的缘由,可以查找动机,但不要拘泥于动机。
有时犯人跟受害者并非有仇有怨,或是利益纠葛,可能就是单纯的恶意,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想让旁人好过罢了。
姜恒也从来不少防人之心。现在于嬷嬷到了永和宫,更将里外里整的铁桶一样。
“好啊,秋霜这回留在宫里,你有事就来跟她说话。”
引桥一听不由讶然:“娘娘要把秋霜姐姐留在宫里?”她原本要帮娘娘看顾着,就是以为娘娘会把贴身的人手都带去圆明园。
“你到底要忙慎刑司的事儿,总不能天天隔着老远盯这永和宫和景阳宫。”要是没有敏敏,姜恒还是会把最信任的人都带着身边,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要把秋霜留在宫里,守紧门户,跟引桥正是不谋而合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思。
人的心思是很诡异的。
如果永和宫自己守得严,且人人都知道永和宫门户严,许多人就会熄了要搞小动作的心思,但如果一个宫里乱糟糟的,简直是贼路过都忍不住进去薅一把的程度,那浑水摸鱼的人必然多起来。
破窗原理就是如此。
“可是圆明园还有……”齐妃和年嫔,年嫔是奉旨养病相当于仍然在禁足,但齐妃名义上是去照顾病人的,这回皇上到圆明园说不定会将人放出来,毕竟还有三阿哥的面子。
姜恒点头:“我知道。”
引桥是当时奉命送齐妃和年嫔过去圆明园的,对她们的情况知道的多些,此时就道:“不过那两位娘娘现在都住在圆明园最西头,是住在一个大湖的尽头。若是皇上没有恩旨让她们移出来,估计娘娘跟她们也难碰面。”
为了以防万一,引桥还是把几个慎刑司的宫人名字说给姜恒听:“娘娘若要问年嫔这半年有无异动,可以问问她们。尤其是这个姓黄的姑娘,之前是求着师父将她送去圆明园待几年看门的。”
黄姑娘想混日子到二十五岁出宫,据说家里都给她安排好了,正好一个表弟边读书边等着她出宫成亲。
虽然姜恒来看,这种近亲结婚很不可,但在这会子,黄姑娘未来算是标准幸福良缘了,亲姨母当婆婆总比找的陌生人家好些。
所以黄姑娘不要前途,只要混日子。宁愿去圆明园看着年嫔的大门发呆。
苏嬷嬷也让她去了:这种无欲无求,不会被人收买的宫人也少。绝大多数宫女入宫一趟或者为身份,或者为钱财,多少要陷点泥坑的。
“不过,这样的人,娘娘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正经事。”
黄姑娘就奔着躲事儿去的,估计也不管年嫔在门里干什么。不会被收买帮着传递信息,但也不会探究年嫔在干什么。
姜恒还是第一次去圆明园。
原本她只知道圆明园是清代建的园林,后来了解雍正帝多了,才知道这园子是自他手起建的——还是他做皇子的时候,康熙爷赏给他的。
后来又经历一代代的皇帝完善建造,才成了‘万园之园’。
再后来……就不必再说了。至今还是一片焦土废墟。
临行前,苏培盛来告知姜恒到圆明园后的住所,又说那边已经提前一月就撒过硫磺烧过艾草,最近又重新洒扫了,保管干净,娘娘和公主过去就能住。
姜恒被分到的是坦坦荡荡馆。
她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对苏培盛确认道:“我住哪儿?”
对于圆明园里的景色,她大约也听说过些:此时圆明园只有正园,还未开辟出诸如绮春园万春园等副园,还是一个颇为方正的大园子。与畅春园构造差不离,也是一半房舍密集,一半景色天然。
东为贵,多房舍聚集。以皇帝的九州清晏为中心,周围都是亭台楼阁以及一个个景致各有千秋的院落。
一个雅号就代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姜恒来之前看过一回现今圆明园的园子图,看中了好几个诗意名字的独院:上下天光、水木明瑟、日天琳宇等都是一听就景致不俗名字也不俗的院落。
这坦坦荡荡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略过去了,她觉得这不像个给妃嫔住的地方。
然而皇上就把她安排到这儿来了。
苏培盛陪着笑脸道:“娘娘头一回去圆明园,只怕还不晓得,这坦坦荡荡是离皇上住的九州清晏最近的住处之一。且很是清凉,从这坦坦荡荡馆的西侧门出去,就是圆明园中极好的一景金鱼池。这里头可是当时先帝爷御赐园子时,就命人养着的九百九十九条金鱼。全都是色极正的大金鱼,好看的很。”
金鱼代表富贵吉祥,这坦坦荡荡馆就也是一处吉馆。
“就只是一桩,离皇上九州清晏近的别苑都挨着九州清晏后的后湖,虽是昼夜清凉景色也好,但请娘娘格外小心照料公主,皇上叮嘱了好几遍,娘娘切勿带着四公主去近水边。”
姜恒应下:“公公回去上禀皇上放心,我再不会将公主带到水边,公主身边也不会少了人。”
从紫禁城前往圆明园的旅程并不长。
总共十几公里,快马疾驰很快。
但皇上是携家带口出发,为保证一大家子的舒适性,马车就走的又稳又慢,晨起出发,要近三个时辰才能到达。
因此半路上,还找了专门的暂歇的驿站围了帷帐,方便太后和妃嫔们下来走动自便一下。
就是这中途歇息的功夫,皇上那边令苏培盛过来将敏敏接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十三弟,快来看看敏敏。”
十三爷膝下儿女不少,但他一贯是把皇上放在自己前头,皇上子嗣少,他看皇上的子嗣甚至就比看自家府上儿女还要珍重。
比如上回皇上带三个皇子割麦子,十三爷就比皇上还不放心,私下去看了好几回,不但让旁边的太医盯好了三个皇子的身体状况,还偷偷给他们带瓜吃,甚至让侄子们歇着,自己下地替干一会儿。
敏敏对十三爷来说又不太一样了。
这是皇兄登基后第一个孩子,还是梦中有预兆的公主。
且就是从敏敏这个名字上,十三爷再一次了解到,皇兄对他的看重。是连公主的名字,都要提前与他说开的看重。
“皇兄。”十三爷也不用太监递的椅子,轻松敏捷跃上了皇上的马车,还特意道:“我方才已经回自个儿马车里换了件新衣裳。”
皇上看着他有点遗憾:“换衣服去了?怪道你来晚了,方才敏敏叫阿玛呢,你都没有听见。”
十三爷惊诧道:“公主还差一点才六个月吧,就会叫阿玛了,果然聪慧。”
苏培盛在一旁垂头:其实据他旁观,小公主是忽然离开了额娘,骤然见了熟悉的皇阿玛,啊了一声。
但皇上觉得是阿玛,那当然就是阿玛。
十三爷对上皇上,永远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兴致勃勃坐过来:“臣弟这会子来也不晚,接下来的路臣弟不走了,就在皇兄车里看敏敏。我听福晋说过许多次公主可爱了,偏生我极少有机会见的。”
公主还小只在后宫内有限几个地点活动,怡亲王这种亲王自然少见。
十三爷至今也只有端午节前,去给太后请安时碰巧见了一回。当时太后还不肯给他抱,只道:“你素来爱骑马的,谁知道马身上干不干净呢。又是从外头来,孩子弱呢,下回,下回从养心殿换件你皇兄家常的袍子再过来抱敏敏。”
这不十三爷今日就记得换衣裳。
但他在从皇上手里接过敏敏来之前,就先笑开来。
六个月的孩子是能坐着的了,皇上这会子抱敏敏,也不是抱襁褓婴儿那样横抱着,而是让敏敏坐在自己腿上。
从十三爷这样方向看过去,一大一小父女两个真的太像了。
皇上看他,敏敏一双眼睛也在看这个并不熟悉的王叔——父女两人从面庞到神态到动作都像极了,就是版型大小不同。看着真是有趣!
怡亲王现在忽然理解,上回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起最愿意看‘皇帝抱着敏敏玩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了。
关于遗传这种不可抗力,姜恒也发现了其奇妙之处。孩子渐渐长开,已经很能看出来像谁了。
敏敏是个才六个月的小婴儿,白嫩的真像一枚香喷喷的奶包,眼睛大而圆,腮是鼓鼓的,嘴巴红红的——单拆出来哪一个五官都是标准的小姑娘,跟皇上这种冷峻型男人似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单看也还好,但当父女俩坐在一起,旁人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这,这真的好像啊,怎么会一眼看过去这么像。
搁在现代真是亲子鉴定都不用做,肉眼就能鉴定亲生的程度。
皇上逗了一会儿,敏敏也没再‘阿玛’(啊啊)一声:她今日份见到皇阿玛的激动已经消耗完了。
现在就是坐在皇上膝头,开始伸手抓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正好十三爷伸手,敏敏就去抓他的手指,准确的说,是大拇指上的扳指。十三爷被抓的笑起来,就势把她接过来搁在自己腿上。
“已经被皇上处接走了。”姜恒在马车上露出半张笑脸,来迟半步的乌雅嬷嬷无奈道:“那老奴回去与太后娘娘说一声。”
皇上竟然快人一步。原本路程过半,太后还想着敏敏应该吃饱睡足了,想要把孙女抱过去呢。
总之,后半段的路,姜恒也不用照料孩子,非常悠闲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圆明园,也是姜恒这边将带的东西都抬了进去,收拾完了,太后处才将敏敏送回来——没错,敏敏已经从皇上处被太后接走又玩了小半日。
黄昏前,九州清晏送了大量的驱蚊虫的药草来。
太后和皇后处也不约而同送了些来。
皇后又特意把姜恒叫到自己的同乐院去亲口嘱咐了一遍:“这回到圆明园的,只有敏敏最小最要费心照料,一会儿本宫就让人传话,明儿诸妃嫔都别来请安了,先各自将自己馆中收拾妥当了为上。”
“尤其是你那里,虽说皇上早派人将桌椅都包过边了,房舍也都用艾草熏过了,但到底是湖边夏日草木又多,还是要上心看着,乳娘进进出出,身上别带了什么小虫,还有这新糊上的纱帐别哪里漏了缝。”
比起当时姜恒有孕,皇后闭口不提育儿经,现在皇后已经在自然而然关怀公主了。
她对皇子们要保持距离,不能因嫡母而偏心了哪个。但公主就不必了,可着最好的标准好好对待疼爱就是了。
皇后最初是为了显示嫡母的大度,也为了紧跟皇上和太后的步伐心意,才几次三番亲自去看四公主,但见面三分情,皇后常见到一个软软娇嫩的小姑娘,心里也就软了。
何况皇后的份例东西多的用不完,自打敏敏出生后,皇后也渐渐有了看见适合婴孩的料子和玩器乃至补品就挑出来,命人送去太医院,让刘太医看看能否适合给公主用的习惯。
尤其是皇后处送了两回何用的衣料去,很快就发现信嫔给公主裁衣穿上了,自己送出去的物件在孩子身上看到,皇后心里就也亮堂些。
且此事是双赢,太后皇上听闻了见到了,自然也会觉得她这个皇后大度,可谓是彼此都好的事儿。
习惯成自然,皇后如今倒惯了日常关心下敏敏。
姜恒把皇后一串子嘱咐听完,然后道:“皇后娘娘虑的周全,那臣妾就先回去收拾,都妥当了,后日再抱着敏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莞尔:信嫔这点上很讨人喜欢,甭管什么位份,甭管有没有孩子傍身,对她倒是一直跟入宫时一样敬重,没有丝毫翘尾巴的表现。
在姜恒心里,太后皇后也一直是她绕不开的大领导,想要稳稳升职加薪,就绝没有收到最高领导欣赏偏爱,就去压住直属领导的道理。
姜恒都要告退了,皇后却想起一事来:“对了,裕妃似乎路上有些中暑,你回去的时候路过她的杏花春馆,就去看一眼——皇上还让皇子们都去给生母请安,裕妃要是中暑了,只怕顾不上弘昼,你带弘昼去用回膳也好,本宫听说,弘昼极喜欢去看小妹妹的。”
姜恒应下来,果然路上拐进了裕妃的杏花春馆。
不等她提出皇后的话,裕妃就请她将弘昼带走——裕妃本就体热,路上中暑了,难受的要命。
甚至姜恒来探望她,她都起不来身寒暄,只是躺着,甚至开始抱怨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姜恒无奈扶额,她是知道历史的:裕妃是清朝妃子里第二长寿的,足足活了九十二岁呢,这也是她羡慕的高寿。于是只是安慰裕妃:“姐姐放心,很快就好起来了。”
裕妃只是哎哟:“我这眼前一阵花一阵黑的,便是活下来也怕是要瞎了。”
姜恒忍俊不禁,连忙起身告辞,让裕妃继续躺着歇息:这中暑确实是很难受的。
弘昼则跟着往坦坦荡荡馆来用膳,顺便陪妹妹玩。
且说弘昼都到过坦坦荡荡馆了,皇上却是忙的第三日才得了大空过来。
“之前朕忙完的时候,夜都深了,想着过来也吵你们母女俩,索性就歇在九州清晏了。”皇上着意看了看她的气色:“朕听说刚到了这圆明园你不放心,这两天都是把敏敏的摇床搬到你歇息的厢房里,夜里亲自看着的。你只怕也没歇好,但瞧着脸色还好。”
姜恒点头:“敏敏睡的很好,并没有什么不惯。”又给大领导带高帽:“臣妾原怕她小孩子换了地方受惊吓夜里不好睡,谁知竟一点也没有,可见皇上给臣妾和敏敏选的地方好。”
皇上努力压着想要上翘的嘴角,做出淡淡的这有什么的神色:“敏敏第一回 从紫禁城出来,朕自然要留心。之前就让钦天监起了一卦,占了个天泽履卦‘君子坦荡荡’的卦象,正对这坦坦荡荡馆。朕想着这里离着朕又近,很适合你们母女住,果然没错。”
皇上看皇上这种神色,不由开始担心,敏敏将来不会变成这种傲娇的口是心非的性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