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齐妃收买的是送膳的小太监,正好属于常青的管辖范围。
常青其实很早就发现了之前的送膳太监,会收了齐妃的银子去给年嫔传话这事。
只是俱常青拿下那两个小太监仔细问话后发现,齐妃让传的也并非什么要紧话。基本只是些宫里人尽皆知的消息,比如信嫔有孕,信嫔得宠,皇上又赏赐了三阿哥,又吩咐三阿哥写政事条陈了(这属于齐妃夹带私货,跟年嫔炫耀下自己儿子)等大路货色消息。
便是没有齐妃收买这两个小太监,年嫔自己拿银子打赏,也能问出这些宫廷中最常见的消息,因此实不能就此认定齐妃要做什么。
尤其是齐妃娘娘间或还把自家长春宫的消息也传过去炫耀,更把常青搞迷糊了:莫非是自己推测错了,齐妃并非要想捞年嫔出来与信嫔娘娘有妨碍,只是想气一气年嫔?
宫里这些人肚子里全是弯弯绕,反而有点不能理解齐妃了。
常青也就只跟苏培盛提了两句此事,并未上报给皇上,这样不痛不痒的消息,皇上估计也懒怠理会。
随后他就把原先给翊坤宫的送膳太监,换成了他手下的心腹机灵人。
原本常青还担心,齐妃处发现骤然换了送膳太监,会谨慎缩手。谁料长春宫根本不在乎谁送膳,或许也根本没发现换了人,继续大大咧咧给新的侍膳太监送银子,让他们帮着传话。
常青也就一直留心着,直到这一次,齐妃终于送了具体的东西和具体的话。
东西是一件颇为窄小的男装,常青不是雍亲王府旧人倒不明白这是什么。但齐妃这回让传的话是极明白的:“想想你家中如今情形,还不急着出来吗?”
知道齐妃传给年氏的具体话,又有她送给年氏的衣物做物证,常青忙找上苏培盛,上交人证物证。
苏培盛又很快将此事移交皇上。
皇上都不用着人去问齐妃,自个儿就能想明白缘故:无缘无故,不对,有仇有怨的,齐妃非要捞年氏作甚?为的必是自己的利益。
孩子,三阿哥,永和宫,身孕,年家年嫔。
皇上画出了清晰的逻辑线,也做出了决断。
齐妃既然已经生了恶念之心,在皇上看来跟真正出手做也差不多。
之所以有句古话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正是因为做贼的人,可以每日觑着窥着寻机会,能下无数次手,只为了成功那一次。而防备的人,哪怕再周密,只要有一次不经心,就会被偷家成功。
有些事实没必要拖着了。信嫔到了孕后期,只怕精神较之往日倦怠,再加上女子生产是一桩自顾不暇的难事,若是那时候忙中一个不慎,叫人钻了空子只怕悔之晚矣。
“回皇上,年嫔娘娘再这样单衣跪下去,必要重病只怕还要危及性命,臣实在无能。”就在苏培盛回禀齐妃所行之事的当日,太医院医官却也壮着胆子来求见皇上。
虽说齐妃的衣裳没有递进翊坤宫,但年嫔处也有自己的做法。
自打皇上回宫后,年嫔就开始了每日单衣素服于翊坤宫长跪。
跪完就请太医。
太医院现在接到翊坤宫的抱病请太医,十分无奈头疼。
年嫔娘娘对自己是真下得去手啊。她所行之事非常简单明了:我就往死里跪,若是我再跪下去就要大病甚至要死,你们太医院敢不上报皇上吗?
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了。
太医院真的不敢不报。
别说年嫔是之前的贵妃,是皇上曾经最看重的宠妃,便是早早就隐形人病秧子似的主位懋嫔,入秋入冬的病情加重,太医院都得赶紧整理出脉案来,去向皇上汇报该病人病情又加重了,怕有不好。
提前报备过,若是出了事太医院的责任就不大。
若是太医院一直没动静,哪位娘娘却忽然重病没了,那必是太医院的职责。
年嫔一向熟悉太医院的套路,这是以自己为代价,逼着太医院去替她通传皇上:皇上你若不来,我宁愿折腾死自己。
“苦肉计,年氏到底是个豁得出去的人。”皇后边喝茶边感慨。
雪芽在旁道:“娘娘,年嫔娘娘这不就是在逼皇上去见她?这能有用吗?”
皇后看向贡眉:“你说说看。”
贡眉就道:“奴婢觉得,三十六计之所以能名闻天下,不是因为多么出其不意多么奇险,正是因为有效。”
皇后点头:“是啊,尤其这苦肉计,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不是谁都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
她搁下茶盏:“多听着点养心殿的消息吧。”
同样的话,姜恒也在告诉秋雪。
秋雪点头,脸上却没有慌张之色:“再坏的打算,娘娘都做过了,奴婢总会一直陪着您的。”哪怕皇上真的心软,哪怕皇上放年氏出来,她们永和宫也都做好准备了,总会护着娘娘安全。
自打姜恒有孕,秋雪倒是飞速成长起来。一来她有心,二来还有于嬷嬷这个经验丰富的大师,学起来就总是快的。
很快,皇上往翊坤宫去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各宫各处感慨都是一样的:皇上到底是对年嫔念旧情啊,只怕年嫔要出来了。
不过很快,众嫔妃就发现,皇上的念旧情跟她们想象中的念旧情似乎不太一样……
旁人以为皇上的念旧情:皇上既然心软去探望了年氏,就会把她放出来,哪怕不得恩宠,也会跟对熹妃等人一样,年节下赏赐如份例,按月探望,让她在宫中安稳过活。
而皇上的念旧情却不是这样。
“朕去探望过年氏了。”皇上从翊坤宫出来后,便直接往皇后的承乾宫来:“年氏道她每日单衣跪于寒风中,是替母家亲人恕罪。自陈其兄长有负圣恩,以至于她深觉无颜面圣,只好每日长跪恕罪。”
皇后违背自己心声,按照道理说了一句:“罪不及出嫁女,年嫔实在无需如此。”
皇上点头:“朕看她这样长跪恕罪也不是法子,且也实在没必要。”
皇后听到这儿心里就发沉:皇上这真是心软,要把年嫔放出来了?
谁料皇上话音一转:“年嫔既然自觉无言面圣,那想来是住在这宫里,离朕太近了,生怕以后要面圣,所以才羞愧难当。既如此,就将她移居到圆明园去吧。在那里不用担心无颜见朕,想来她就不至于羞愧长跪了。”
皇后:……
震惊三秒后,皇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应是。
然后从心底漫上几分好笑来:是了,原是事关年氏,她有些糊涂了。皇上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吃这种逼迫型苦肉计。
年氏用苦肉计,皇上转手一个移花接木:喜欢苦,就去朕看不到的地方苦去吧。
“让她尽早启程吧,否则在宫里多待一日,就多无颜一日的。”
皇后绷着一张脸答应了:主要是怕一放松就笑出来。
“臣妾今日就安排人,明儿一早马车就出宫。只是还有一事臣妾请您的旨意,到了圆明园,年嫔的禁足令解不解呢?”
皇上摇头,漫不经心似的道:“皇后也糊涂了不成?年嫔这些日子为母家羞愧长跪,连面圣都不肯,如何肯见外人?圆明园地方大,就找一处最清净的地方,让她安生过日子吧。”
皇后听皇上说她糊涂,头一回听得喜滋滋的。
她福身:“臣妾知道了。”
然而事儿还没完,只听皇上继续道:“年嫔禁足期间,齐妃很是关照她,也在朕跟前为年嫔求情过,可见颇有情分。正好年嫔跪了这几日,很有些病痛,就让齐妃一并去圆明园,多照顾开解年氏吧。”
皇后愕然抬头。
对上皇上淡漠神色:“住到一起去才便宜,省的齐妃还要各种想法子收买人,给年嫔传话了。”
皇后立刻就知道齐妃犯了什么忌讳。
也连忙屈膝道:“是臣妾的疏漏,竟未发现齐妃私下与年氏往来。”说到这儿,皇后忽然觉得有点后背发凉。齐妃跟年氏往来,往来什么?传的又是什么话?
能让齐妃忘记过去被年氏欺负之事,必是更要紧的利益。
皇后也很快就想到了永和宫信嫔的身孕。
“臣妾会多上心照看永和宫的。”
皇后做事还是雷厉风行的,很快就从内务府和慎刑司点了两队精英能干的宫人,配上皇上拨下来的精兵,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就将两位意见很大的嫔妃送进了前往圆明园的队伍。
引桥作为刚到慎刑司的新人,也有幸被分配到了这项任务。
“能送从前的贵妃娘娘出这个宫门,是奴婢的荣幸。”引桥在临行前来又悄悄来了永和宫一回。
姜恒嘱咐道:“你的路还很长,只当这是件要紧差事办好就是了,倒不必节外生枝。”
引桥是个记恩也记仇的狐狸性情,姜恒知道她从未忘记过陈得宝之事,也未忘记贵妃要拎她去侍奉圣驾之事。倒是担心她在路上做出什么打击报复的事儿来,连累之后的前途。
引桥笑弯了眼睛,显出几分狡黠:“奴婢不会做什么的,只会对年嫔娘娘很好。还会常劝年嫔娘娘少跪,免得伤了身体。”
说过了年氏,再看着姜恒,她的目光里就全是温柔和期待了:“奴婢还要好好完了差事回宫,等着看娘娘和孩子。”
且说年嫔长跪这事儿,还让皇上想起了之前老八在养心殿门口跪着不起的事儿。
而人很神奇,就是经不起念叨。
才想起老八没多久,皇上就陆续收到了不少有关安南和老八行事的奏折。
云南总督高其倬觉得自己往京中送折子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甚至为此申请了户部专项补贴。
是的,官员往京中发折子并不是每一折都是公费,每月能递的折子是有报销限额的。尤其是这种边境往京城发,发的还是特快,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云南的折子奏承款项很容易就超标了。
好在怡亲王给他批了这项费用。
高其倬也没法子,廉亲王实在行事常出人意料。而高其倬能在皇上手下各省轮着当总督,当然熟谙皇上的性格,是喜欢事无巨细的掌握事态发展的。
于是高其倬只好用比原来高许多的频率给皇上送折子。
这日,皇上又收到了安南的折子,摸一摸厚度,皇上决定把它挪到午膳后比较困的时候再看。
等用过了午膳,皇上再次打开了这本折子。
高其倬在开头给皇上请过安后,就开门见山道:“廉亲王与安南王黎氏、其膝下六皇子俱熟贯,皆结为兄弟。”
虽说下头有详细的解释,但皇上还是颇为震惊的把这句话看了两遍,确定了下这个人物关系——就是安南国王认老八做弟弟,其子又称其为大哥,父子俩各论各的。
之后再往下看去,就见高其倬在详细列出安南的皇室脉络,具体的皇子。
皇上觉得有点冗长,就把张廷玉叫进来看:别看皇上批折子数量惊人,但论起快速阅读来,还是张廷玉更擅长。
毕竟他干的就是分选折子的工作。
而且张廷玉是个记性好总结能力也强的人,有时候皇上懒得看臣子长篇大论,就让张廷玉归纳总结后再看。
这会子又把张廷玉叫了来当代读。
张廷玉很快读完了,又往回翻了几页,确定下重点剧情,然后预备跟皇上简明扼要介绍廉亲王的举动。
就在张廷玉张嘴前,怡亲王求见,来汇报隆科多案件的最后处置。
皇上就暂且止住张廷玉,先议过正事,君臣三人将佟佳一族的事商议定后,皇上才叫苏培盛重新上瓜果攒盒,然后才对张廷玉道:“讲吧,老八都干什么了。”
十三爷一听安南有新鲜事,立刻坐下来,手里还不见外的抓了一把干爽的炭烤腰果,边吃边听,他不愿意吃椒盐或是糖粉的,总要弄得手上身上不爽快。
张廷玉:我,堂堂文渊阁大学士,忽然有种茶坊说书人的错觉。
不过看着前面两位重量级听众,张廷玉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说书。
而且还不自觉调整了语序,将最抓人的点放在开头就说:“八王爷介入了安南的太子之争。”
果然皇上和十三爷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皇上还开口点评道:“介入储位之争,是老八的本行,朕是相信他能做好的。”
十三爷就在旁边抿嘴笑。
张廷玉把廉亲王在安南做的事儿说了一遍。
安南王黎氏今年近五十岁,膝下并没有嫡子,因年轻时候妃子多,倒有八九个年纪上下差不了十岁的庶子。(皇上听到这还插播了一句,转头对十三道:挺耳熟的不是?)
其中最不受宠的王子排行老六,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安南国王对这个儿子的嫌弃。这位六王子的名字翻译成汉语就是黎诌,或者说黎骗,黎欺之类的。
据说是他母亲孕期内犯错什么大错,安南王极厌恶,连带刚出生的婴儿都被牵连背上了这样一个名字。
“其余几位王子为了王位争的不可开交,这位黎诌王子却是连争的机会都没有。”张廷玉也上了说书人的瘾,煞有其事。
廉亲王偏偏找上的就是这位黎诌王子。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南,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被救赎了。
安南王庶子黎诌,觉得大清的廉亲王,是照进他黑暗生命里的一束光。他在安南王庭里,受尽了欺辱鄙夷,倒是这位□□上国的亲王,自己父王都客气相对的亲王,待他分外和气。
而且不是那种怜悯的和气,是那种会发现他闪光点的真正欣赏。
旁人都说他阴沉鬼祟,只有廉亲王说他荣辱不惊;旁人都说他出身低微,只有廉亲王轻声细语开解他‘圣贤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旁人都说他只能得到最贫匮的两座山做封地,可廉亲王却劝他不要放弃,他才气不缺,只是少些人脉,要是能获得些朝臣支持,未必不能做一国之主。
黎诌觉得向来枯水般的生命里,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之火。
然而在他试着在父王面前表现下时,就被父王迎头痛骂:容你活到现在给你吃喝已经是慈心了,贱人之子还敢妄图别的?
要是以往,黎诌只会默默回去吞下这些苦果,可现在他心里不知从何而来一种声音:我是可以做王的,父王已经老迈糊涂,你不给我王位,我也可以自己抢。(廉亲王表示,这个声音从何而来我有话说)。
但黎诌虽有想法,却没有一点实力。
他倒是也想拉拢安南的臣子,但人人都知他的底细,知道他是被安南王厌恶的儿子,谁又肯帮他?要是安南王没有别的继承备选人也就算了,可另外还有好几个皇子可下注呢,谁会买这种最没希望的股?
于是黎诌辗转煎熬各处碰壁,直到最近,走投无路的他去求了他生命里的光,廉亲王。
“只要王爷愿意吩咐高总督出兵,待我夺得王位,这安南一应事务,都遵大清大皇帝和王爷您的意愿!”
廉亲王听了这话当时就非常‘吃惊’而‘拒绝’,连忙道:天啊,六王子您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呢。我只是大清的王爷,是使臣,是给两国带来和平与爱的,我怎么会出兵干涉你们国家的王位继承之事呢。虽然我很看好你,虽然我有兵,但这话你再不要提起。
就高其倬所知,黎诌这一两月来,常偷空见廉亲王(也是廉亲王给他创造了机会),每回都要哀求此事,而廉亲王因欣赏这位皇子,逐渐走向了‘纠结动摇’。
最新动态是廉亲王已经对黎诌吐口:“虽说你我一见如故,如兄弟挚友,我绝不忍心见你被欺辱埋没,可若行此事,一旦传出去让安南臣民知道我助你夺位,岂不是伤了两国和气?”
而黎诌王子则拍胸脯保证,只要王爷替我提供毒药和兵马,弑王篡位的罪名我来背。到时候只请廉亲王率兵进城以帮助友国的名义压压阵即可。
廉亲王表示我十分为难,我十分热爱和平绝不愿动兵戈,但为了你这个可怜的我欣赏的皇子,我勉为其难劳动一下吧,只问黎诌到时候他率兵如何进城?
黎诌一听他愿意帮忙欣喜若狂,表示会以皇子身份令守城军队开门:“此事应当不难,毕竟王爷与父王的关系也很好,臣子们都是知道的。”
京城中,皇上听到这儿已经无语了。
跟十三弟吐槽道:“又一个被老八哄了的傻子。”这不是跪在地上求着人抢劫你吗!
安南王你来杀,杀完后再请别国亲王和总督带兵进城,这是什么样的脑子啊!
至此,皇上对安南的下场已经预知到,且不太感兴趣了。
廉亲王也在感慨事情进展的顺利:唉,要是我的兄弟们,尤其是四哥和十三弟,都像黎诌这么好忽悠就好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策划,一边还不忘跟高其倬一起去参加现安南王的寿辰宴。
安南王很有诚意,今日虽是寿辰,却在遣散恭贺臣子后,单独宴请了大清的王爷和大总督。
黎国王每次跟大清廉亲王一起把酒言欢后,都会跟左右感慨其真是位难得贤王,这回更是吃多了酒,直接跟廉亲王本人道:“贤弟啊,本王虚长你二十岁,今日托大说一句,你若不是大清大皇帝的兄弟,若是本王的儿子就好了,太子之位绝对非你莫属!本王这些儿子跟你比起来都是泥巴。”
“本王才不会像你们大清皇帝一样,只因你母妃出身低就看不上你这么优秀的儿子。”
旁边高其倬非常窘迫,只好望天:我不该在这里。他可是知道八王爷的忌讳,最不爱听人说他母妃低微。
廉亲王脸上带了一点薄醉的颜色,看起来也醉了。然高其倬在旁百无聊赖,正好观察廉亲王,就发现八王爷看起来醉眼朦胧也跟黎氏称兄道弟拍肩拍背的,但端酒的手一直很稳,可见清醒。
黎国王说出想让他当儿子的话来后,廉亲王还‘醉酒失手’把一杯酒都泼在了他身上。
高其倬在旁拼命夹菜。
果然,这场宴席过后,廉亲王于马车上接过服侍丫鬟递上来的冷帕子敷脸,再抬起头来,神色里一点醉色也无,冷冰冰笑道:“想认我做儿子?呵,安南的王位还用他传给我?我自己不会拿吗?”
高其倬原本觉得皇上跟廉亲王一点儿都不像兄弟,但头一回看廉亲王这冷笑,才发现,皇上跟廉亲王确实是有血缘的亲兄弟的。
只好在心里给黎氏点蜡。
而皇上和怡亲王在听完张廷玉的讲书后,还打了个赌。
十三爷觉得八爷不会留下这个黎诌:“我觉得八哥应当会直接让高总督带兵夺了安南的王位,扶植一个旁系傀儡——这个黎诌听起来,还是挺狠的角色,且到底是安南王亲儿,现在虽说的好听,只怕会过河拆桥。”
但皇上觉得不是:“老八应当会求稳,继续扶植黎诌——若是剿灭安南王所有嫡系血脉,只扶植一个远亲旁系上台,未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痕迹太重了。安南朝野对大清的抵触情绪只怕很大。老八要想长久经营安南,估计不会走的这么快。”
换句话说,这黎诌的利用价值还没榨干,老八暂时不会卸磨杀驴。
这一年的十一月,是皇上第一次收到廉亲王亲笔写的奏事折子。
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暗中较劲,总之安南所有事儿都是通过高其倬的折子送到御前的。
廉亲王自己从并未动笔论及,他上的折子都是节庆时的请安折子,中规中矩。似乎他只是一个被流放到安南的无辜无害王爷一样。
皇上每次回他的折子,也就非常简单,就俩字:朕安,或是三个字:朕极安。
以至于廉亲王看到这“安”这个字都胃疼。他不是真的想给皇上请安,皇上倒是真的在告诉他,朕很好,你老老实实在那干活吧。
直到十一月,距离廉亲王出使安南近一年的功夫,他才正式上了自己第一道折子。
张廷玉迅速分拣出这道折子,皇上也就先把手里别的事儿放下,先看这折子。
廉亲王也很有自己的脾气,非得等事情十拿九稳了,才肯自己跟皇上汇报。皇上将怡亲王宣进宫来:“十三弟,这回你可输给朕了。”皇上对老八的了解,那真是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敌人。
果然廉亲王准备将来隐身幕后,利用黎诌来持续发展,并不打算卸磨杀驴。
他在折子里跟皇上解释了:“如今诸事已齐备,只待安南六王子逼宫。待到黎诌登基,他来杀光其余的兄弟,总比大清的王爷杀光安南黎氏强得多。”
安南从朝廷到百姓就不会有太大抵触。
而黎诌登基初,没有人手没有见识,对廉亲王很是感激必会言听计从,先以他手让安南按照廉亲王想要的样子发展一段时间。
“等他不够听话了,王的意识觉醒了,再处置吧。”
十三想:果然是八哥,要把人榨到骨头渣子啊。
皇上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在军机图上,删掉安南这一项要事。
八爷在折子里,还捎带对皇上表达了敬意:“臣驱安南小国之术,实不如皇上,以雷霆之势拔除佟佳氏。”
哪怕佟佳氏当年扶持过他,甚至还因为他才大不如前,但成王败寇,八爷对佟佳氏可没有啥同情:我自己都凉了还管你?于是还在旁边给皇上鼓了鼓掌,觉得皇上做得好。
其实他要是做了皇上,也容不下佟半朝的——又不是自己的舅舅,为什么要忍?
而八爷对皇上表功绩以及鼓掌,主要也为了跟皇上要人。
安南我快拿下了,九弟能给我送过来了吗?正好遇上黎诌这种冤大头,还不让九弟来发点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