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妃见过儿子的隔日就往永和宫来了。
这也是姜恒有身孕后, 第一个独自上门探望她的嫔妃。
秋雪进门通传裕妃娘娘到访时,姜恒就把脑子里正在写的《论接手重大项目(即怀孕)与职场人际关系(即妃嫔们之间的相处)》的方案按了个隐形暂停键。
从人的生物情感层面,正常的怀孕又叫做有喜,在寻常家庭中是件高兴事,在社交中应当是被祝福的。
但哲学告诉人类,要辩证的看待事物。在不同环境里,同样的事情就会有不同的影响。
如果不带任何感情的将妃嫔类比成职业,那么有孕这件事,就是一个影响整个职业生涯的重要大项目,且影响的还不只是个人的职业。
当一个项目能够影响将来公司的归属权时,所有有资格的继承人之间必然会产生一种本质的竞争。
平时的情感是一回事,姜恒自觉跟裕妃、熹妃的关系都还不错,起码彼此不妨碍,见面都能松散自然的谈谈各自的宫务。但现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将来她的孩子,天然就会挤压旁人孩子的生存空间。
那么人际关系必然因此发生变化。
姜恒在脑子里模拟的正是人际关系骤变后的各种预案。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
说来,随着永和宫的扫盲班完成,宫里人人会认常用字后,姜恒也有一桩苦恼事:许多东西现在实在不敢落笔。
而且除了避免宫人们看到外,更要避免旁人。
宫里眼明心亮的人太多,皇上就是头一位。随着他对永和宫关注度的逐渐攀升,姜恒起初还敢随手写一写工作计划这种东西,过后再烧了,现在去已经完全不落笔了,生怕皇上哪一回就走进来看到,只好在脑子里写。
看惯了分条列项的各种计划表,只能在脑子里拟草稿,姜恒就总觉得不够清晰似的。
且说姜恒在脑子里写策划,落在如今对她高度关注的永和宫宫人眼里,就是主子每日都花大量时间发呆。
秋雪自从姜恒有孕后,精神高度紧张,眼睛长时间瞪着,以至于看起来都持久性放大了。
她还特意去问于嬷嬷:“请教嬷嬷,我们娘娘这样长久出神无碍吧。”
于嬷嬷见多识广很稳得住,笑呵呵道:“怀孕的女子精神短,这是常有的事儿,信嫔娘娘每日都请平安脉,刘太医老成的很,我也看着呢。你不必太紧张。”
秋雪就赔礼道:“原是从没见过主子这样,才多问嬷嬷两句,并不是信不过嬷嬷。”
于嬷嬷摆手:“虽说我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但这些日子,咱们总是为信嫔娘娘的胎像这一件事着想,有什么你就说话。到底我从前不跟在娘娘身边,细处也不晓得。”
故而就在姜恒默默在脑海中起草总结报告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关注担心着她。
比如这会子,裕妃在来拜访前,当然是命宫女黄杨先来打前站,问询信嫔方不方便,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若是又孕吐严重,裕妃就换一日上门。
秋雪就试着劝道:“娘娘看起来比往日困倦些,不如先不见客?”
旁人都一脸赞同,只有姜恒一脸莫名其妙:“困倦?并没有啊,我精神很充足。”怀孕不是件简单事,为了更好的保护小敏敏,她脑子里方案重重。其中与宫中有子妃嫔的人际关系,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裕妃主动上门,应当是在消化了‘信嫔有孕’这个消息后,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她这回要过来,也是一种态度的体现。
姜恒正等着收集更多更全面的数据,来完善自己的方案呢。于是她很干脆应下裕妃的访问,因天气渐热,就请裕妃于傍晚过来玩。还让秋雪准备好各色消暑的瓜果与冰乳酪。
秋雪只好紧张地去了。
乌金西坠时分,裕妃如约而来。
在跟儿子交流过后,裕妃又自个儿想了一整夜,最终决定收起心里的压力和紧张,继续与永和宫搞好关系,释放善意。
而她也是最合适跟永和宫亲和的主位嫔妃:怎么算她的儿子将来得到储位的机会也最小。
裕妃在宫里是晋妃位最晚,看上去母子优势最小的,但正因如此,她的社交才是最灵活的——要是这会子齐妃或是熹妃忽然热情起来往永和宫跑,只怕皇上和太后的注意力都会立刻集中过来,打心底里怀疑下事若反常只怕有妖。
裕妃的身份和脾气摆在这里,她作为第一个来往永和宫的嫔妃,就正常多了。
而她也是带着十分的小心来的。
裕妃踏入永和宫正门,就见于嬷嬷带着秋雪亲自迎在那里。宫里分外洁净,宫女太监都是忙忙碌碌的。
裕妃见永和宫内外仔细,反而放心起来。索性直接敞亮道:“于嬷嬷,您老在这儿就好了,我虽是生过孩子的,可也过了好几年了。有些个忌讳都忘光了。今儿来之前我光想着要换身没熏过香的衣裳了,倒忘了这为端午节做的香珠手串还戴着没摘。”
说着直接从腕上取下来,亲手递给于嬷嬷:“您老人家给瞧瞧,这香药珠子里没有什么活血破淤的药材或是现下信嫔闻不得的香料吧。”
于嬷嬷术业有专攻,这宫中女子的保胎事宜,以及各色香粉用物,出自何司所用何物她都记在脑海里,如数家珍,是行走的记录仪和初步鉴定仪。
此时她一手拄拐,一手接过裕妃递过来的香珠,边道:“老奴残躯,无法双手捧接裕妃娘娘的珠子,给娘娘赔罪了。”一边轻轻嗅了嗅香珠,然后道:“这是太医院每年端午都做了分送各宫的辟邪珠子吧。还沾了点玉屑香和艾草的味道似的。”
裕妃笑赞道:“果然嬷嬷的鼻子最灵,我宫里为了熏蚊虫,这两日可不就用了许多艾草混着玉屑香。”
于嬷嬷递还给裕妃:“娘娘放心就是了,这珠子无碍,且正适合您这样带些热郁的体质夏日常戴,旁的娘娘若是虚寒,过了夏日可摘掉,您倒是可以带到秋分。”
裕妃表示学到了,身后黄杨早把荷包给于嬷嬷准备好了:哪怕是妃位,也不是总有机会正大光明给太后宫里嬷嬷塞红包的。
姜恒在看到裕妃进门的神色,心里就是一松。很好,起码这一处的人际关系是保住了。
后宫中,问迹不问心。
姜恒绝不会要求裕妃打心底里为她怀孕而高兴,她自个儿都不是圣母,怎么能要求别人做圣母呢。只消裕妃不会对她有敌意的负面举动,就够了。
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裕妃显然是带着一种示好的正面情绪来的。
姜恒跟原本一样起身来接裕妃。
裕妃直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让她回南窗炕上坐:“快坐下,从今后可不用你接我!闪着你是不怕的,是怕闪着孩子。”
姜恒顺着她轻柔的力道坐下来,然后先开口谢过裕妃送来的贺礼。
这回有孕,她收到的各宫贺礼,绝大部分又是后宫中礼物永远的神——衣料。偶有一些旁的器物,但能入口的东西是一点也没有,众人都分外避嫌。
裕妃笑道:“其实早就给你挑好了缎子了,偏生当时皇上不在宫里,太后处都还没送东西过来,我们自然更要往后排去了。”
姜恒诊出身孕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圆明园的麦田里鸡娃,压榨儿子兼童工干农活。
太后都等着皇上回来先赏了,自己再定赏赐的例,何况旁人。
果然皇上回宫后,是按妃位赏的永和宫——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又有多少东西送去就不知道了,总之自打从草原上回来,养心殿往永和宫去的东西,总是在一口口箱子里。
箱子里头具体是什么,皇上不说,太后不问的,旁人想的抓心挠肝都没用。
这种看不见的赏赐,越发让人觉得皇上偏心信嫔!
以往还是看不见,这回皇上却是直接明面上就走了妃位赏赐,后宫妃嫔并得知此事的内外命妇都在心里感慨:信嫔好运气!
本来入宫不足年,就非大封破格升了嫔位。
这会子又有了身孕,等她孩子落地,正好先帝爷三年丧期满额,若是皇上再封六宫,估计她还能进一档。
而裕妃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却着重于‘早挑好了缎子’,意在表达自己善意,告知给姜恒的衣料并非随手拿出来填数的。
这宫里的衣料,也不是越新越好的。就拿最常见的棉布来说,要看松江哪一年份的棉花最好,还真是不一定越新越好。珍奇料子则是靠运气,哪一年恰好染出了一批更是说不准。比如太后上回喜爱的紫色衣料,江宁织造至今还没复制出下一批来,总是愁的头秃。
这回裕妃送来的衣料姜恒看了,是真的下了血本挑的好的,是这两年宫里都没有的花样。
于是姜恒又认真谢了一回。
裕妃用心送出的礼,被人感受到心意且周到的感谢,脸上也越发高兴了。
心中想的更开:有齐妃顶在前头呢,她实在犯不着为了信嫔有孕,就跟永和宫生分。说她心里完全不想储君之位那是不可能的。但裕妃对儿子当太子,就跟现在家长想让孩子考清北一样,怀着这种美好期盼但知道基本不可能。
于是裕妃很快道:“弘昼那孩子,还惦记着吃炸鸡呢。我就告诉他,你信娘娘要给你添弟弟或妹妹了,让他别来搅扰你。”
姜恒就道:“要是前两天,只怕我还真不敢,指不定闻到什么就想吐。可这两天又好人似的了,娘娘让弘昼来吧——我答应过孩子的,总不好失言,叫孩子失望。”见裕妃犹豫,姜恒又添了一句:“娘娘放心,但凡我又不舒服撑不住,再不虚客气的。”
裕妃听她说的敞亮,也就笑应了。
因说起孩子,裕妃少不得提起弘昼现在的可怜模样,说了些育儿经,最后又似不经意的点题:“弘昼打小就娇气,性子又不稳当,我看他吃苦受累就疼得慌又觉得犯不上,他阿玛是皇阿玛,以后跑不了他一个富贵王爷的,何苦来着。”
姜恒也笑:“是啊,孩子能平平安安就最好。”
聪明人说话,原不用说这么透,但两人都彼此有意退一步,也为新的人际关系划一道新的安全线。
裕妃与姜恒展示的意思,正是姜恒最喜欢的:大家各肝各的项目,互不妨碍,偶有交流,绝不越界。
姜恒心道:裕妃真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同事了。
如此就说定了弘昼同学的炸鸡宴。
从永和宫回裕妃的咸福宫,依旧要穿御花园。黄杨远远看着几只雪白天鹅在岸上走来走去就道:“信嫔娘娘喜欢喂天鹅,后宫里就多有常在答应小主们跟风也喂。这些天鹅竟也学会了伸出翅膀拦着人会有吃的。娘娘瞧它们胖的,都飞不起来了。”
裕妃也驻足看了一会儿胖鹅:“可惜信嫔现在也没法来喂鹅了,我瞧着她是真喜欢这群天鹅。”
黄杨又问自家娘娘:“上回咱们五阿哥去永和宫用膳,娘娘特意命奴婢去熹妃娘娘处知会了一声,果然四阿哥也去了。这回……”
裕妃略一沉吟:“依旧去说一声,瞧瞧景仁宫如何做。”
不比齐妃——自打信嫔有孕,齐妃的焦虑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人人都看得见。可熹妃神色和言辞向来看不出什么,只好看行动了。
正如裕妃及许多人所想:比起三阿哥弘时的长子优势,四阿哥弘历的优势其实是生母为满洲大姓钮祜禄氏。
可现在,信嫔的孩子会打破这个优势。
熹妃处不知又作何反应了。
永和宫中,裕妃走后,于嬷嬷笑吟吟来问了姜恒夜里要吃什么,很快就退下去了。
于嬷嬷很少过问永和宫的事儿。今儿裕妃娘娘为什么来,她洞若观火,但她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于嬷嬷表现出对姜恒的好感就是避让,常给她留出空间跟自己的心腹宫女说话。
果然,秋雪也有很多话想跟姜恒说,拎着捶腿的美人捶来到姜恒旁边:“裕妃娘娘是第一个来交好的,奴婢倒是不意外。就是齐妃娘娘,娘娘刚有孕还好,但三阿哥回宫后这两天,齐妃娘娘看您的眼神就总是冷怨怨的。”说句不夸张的话,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恒摇头而笑:其实职场上,最怕的不是齐妃这种外露型使绊子,而是面上亲热实则背地里毫无底线捅你一刀的同事。
齐妃是属于想做狼,别人还没发现,她就自己把大尾巴露出来的‘好狼’。
但姜恒很鼓励秋雪对宫中情势多加思考,于是只点头道:“再说说看,还有什么呢?”
秋雪就一径说下去:她也觉得自己要学着多分析些东西,免得将来帮不上娘娘。
尤其是娘娘怀孕生子是个漫长的时间,这会子就总是发呆,将来精神想来更不足。
姜恒能感觉到,秋雪在努力向她的思绪靠拢,去站在一个更全面的位置上思考问题。
这很好,因秋霜是个执行力很强但不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人。
就像当时陈得宝违法犯罪,秋霜是害怕敬事房的,并不能自己拿定主意站出来。当然,姜恒说了要管,秋霜就会跟猛张飞一样完美执行任务。包括之后觉尔察氏入宫,也是秋雪更有行动力,很快把自家与府上绑定起来,秋霜就要人先做示范才能跟上。
这样倒是正好了,两人各有所长,一个心细多思正在努力培养领导思维,一个心意坚定执行力爆表,相处起来就会和睦许多。
“齐妃固然是要上心的。”姜恒却摇头:“但还有一个人最要紧的。”
秋雪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道:“娘娘说的是年嫔吗?”
见姜恒点头,秋雪手都停了:“可是……俱奴婢听说,皇上一直很冷落年总督,大半年了也未见恩典。且年嫔的亲姐一家,原本的苏州织造胡大人也已经伏法,一家子判了流放。更何况,这年也过了,甚至端午都快到了,皇上却一直没有恩旨放年嫔出来。”
姜恒的策划案里,也包括模拟皇上的情感和做法。
情绪激烈偏激的人,爱恨划痕最深。
他放不放年嫔基本取决于年羹尧:要是年羹尧在京中寂寥下去,认了命不惹事,一家子慢慢衰败下去,皇上或许真的不会再放年氏出来了,会让她以嫔位的身份在宫里跟隐形人似的过活,就像是身体不好的懋嫔娘娘,基本上已经不出现了。
可要是年羹尧继续作,最终把自己小命作没了,年家彻底败落下去,情况就不一样了。年嫔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姐姐,亲人故去母家支离,若是为此悲痛身体再出点什么病症,触及前尘往事,皇上却未必忍心一直关着她了。
人心如称,只要在一边加足够了砝码,就会偏斜。
姜恒略微低头,皇上在她鬓发间插了一根艾草编的钗,并一根红绸缠成的老虎钗。
端午节到了。
宫里处处都是雄黄粉的味道——紫禁城绿化做的好,蛇虫鼠蚁都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到了春夏季要非常小心的驱虫驱蛇。
今年又是蛇年,宫里更重视端午节。
偏生姜恒怀有身孕,也不好过多焚烧艾草。皇上就动用人力大法,从内务府抽人,人工驱赶蛇虫,也让她暂不要去外头。
姜恒因此避开了端午大宴。皇上直接让她在宫里歇着,只道外头天热,且端午宫中要赛龙舟,便是妃嫔只坐在高台上观看,也是人多人杂的,很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姜恒从善如流:其实她不是很爱参加团建,能在宫里歇着就最好了。
端午的戏文声传到永和宫来,姜恒的补眠也就此结束,不由怅然若失,坐在床上不想起来。
于嬷嬷进门看到信嫔有些怅然拥衾而坐,还以为她是为皇上近来探望的少,而端午节她又不得参加,少见一回皇上而忧虑。
“万岁爷近来忙得很,想来节后会好些,娘娘别急。”
不得不说,虽然两人相处愉快,但于嬷嬷还是不够了解姜恒。
姜恒含笑:“嬷嬷说的我都明白,皇上自有天下要操持。”
且说端午节虽是三大节庆之一,但过节并不是皇上注意力所在的要紧事。
皇室别说节庆大事,就连衣食住行内务府都全面包圆,筹办节庆已经是熟手了。皇上主要忙的是端午后让十四前往青海去诸事。
起初皇上把十四下放兵部,除了怡亲王,朝中没人想到也没人会相信,皇上要把青海这种大事交给才二十几岁的弟弟恂郡王。
只当皇上在给十四爷刷履历:先去河道算是工部、户部都打过交道,再去兵部刷一层。
可谁成想,就在端午节后,皇上居然下令封恂郡王为‘抚远大将军’,命他往西北去,进驻青海掌西北兵权。
朝上顿生哗然。
恂郡王还不足三十岁啊。
隆科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恂郡王年轻,如何担此重任?仍旧以年总督熟谙西北军务,贞勇可嘉,更适宜青海之险要地段。”
且说隆科多跟年羹尧的关系原本并不如何好。尤其是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在外臣中首重他们二人,于是两人总要别一别苗头。也就是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京城才没打起来。
但后来随着年羹尧回京被冷落,隆科多也嗅出了皇上对他的疏远敲打,两人就迅速以廉亲王府为中介点,心照不宣的亲近了一点,也算是抱团取暖了。
虽说现在廉亲王这个粘合剂抽身走了。但隆科多和年羹尧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抱团的人少了,那得抱得更紧点才暖和呀。
尤其是年羹尧被皇上冷落了快整整半年了,心里已经从焦躁变成了一种无奈委屈不忿,越发要找人排解一下。
隆科多亦然:他觉得自己这个皇上舅舅似乎越来越不被尊重了。
这会子皇上居然让恂郡王去青海,年羹尧真是被迎头痛击,觉得自己家被偷了:岳钟琪暂管青海,对他来说还算是他暂时不在,有人给他看个家,可恂郡王这个将军一封,那就是要鸠占鹊巢了。
于是立刻不遗余力拉拢人为他说话。
因恂郡王年轻,之前也未有战功,于是虽则愿意为年羹尧说话的人不是很多,但想要劝诫皇上委任弟弟的却不少。
皇上抽空来看姜恒的时候,还提起这件事:“朕难道是稚子登基的儿皇帝吗?由着他们晃点,朝令夕改?”
姜恒一听就想笑:皇上是不是说秃噜了,把自己亲爹康熙爷也内涵进去了?
皇上与她一并在屋里慢慢转悠着走路,一只手臂下意识张开护在一侧,一边不忘记吐槽:“有些臣子总是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凡为君者定下一分不同以往的政令,他们就要一窝蜂上来劝谏。若是劝的皇上回心转意,他们就好给自己记一个‘不畏龙颜直谏有功’的大名,似是凭他挽回了江山社稷倒覆一般;若是为君者不听从他们的劝谏,政令再起了波澜,他们就更得意了,就要指着骂皇上昏庸不纳谏。”
皇上又哼了两声:“但要是皇上一意孤行,后来又对了,他们可就要闭着嘴不吭声装老实人了。”
姜恒笑眯眯:“皇上说的朝臣们就像是外头坑蒙拐骗的和尚道士似的。”
皇上点头:“朝中滥竽充数者甚多。”
嘴上痛快完了,才有想了想:“自然,也有些好的。”十三弟不必说,京中张廷玉鄂尔泰等人就都是实干人,京外李卫、田文镜以及他眼前人的阿玛观保等人,也都是撸起袖子干正事没事不指指点点他这个皇帝的好臣子。
只是这些官员名字,皇上就不好说给后宫人听了。
以雍正帝的脾气,一旦信任一个人,就是信到骨子里的(当然如果辜负了他这份信任,他就把对方的骨挖出来)。此时不再说下去,倒不是怕姜恒听了去会怎么样,只是为了后宫不得干政是顺治爷铁匾立在宫里的,多与她说朝事,对她并无益处,起码太后知道了就不是一桩好事。
于是皇上蜻蜓点水一样吐槽下朝臣后(没错他那一串子连亲爹都扫到了的话,对他来说只是浅浅一吐),就说起了旁的与姜恒解闷。
在姜恒这里,皇上还毒舌一点多说了几句话,到了朝上,就连口舌都不费了。
直接下最后通牒:朕让恂郡王去青海,到底谁赞同,谁反对。
虽说大家原本上折子,也是实名制劝谏,但上书陈疏跟在朝上面对着皇上的面容和气势,当场站出来道‘皇上我反对你’,又不是一回事了。
连隆科多都缩了,年羹尧孤木难支,根本没有反对的实力。
至此,恂郡王胤褆为抚远大将军往青海去,已是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