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挑了一张姜恒画的‘敏敏图’带走了。
要姜恒来说,那正是她自觉画的最像的一张。小姑娘眉目倔强,穿了件印着太阳花的嫩黄色小裙子,踮起脚来去够一支被放在高案上的金色的笔。
她画的时候,想的就是皇上之前很多年,伸出手去够那支能批览天下的御笔的执着。
皇上挑了这张画要拿走,姜恒还是有一点心虚的。
这万一皇上看久了,或是让十三爷等极熟悉皇上神情的人见了,叫破这是泥塑皇上怎么办?
且说姜恒这纯粹是做贼听见敲锣就心虚。
别说这里根本没人理解她‘泥塑的乐趣’,只说人这种物种,向来都是‘丈八的烛台,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看别人的优缺点洞若观火,看自己就失于客观。
对自身的认知,往往会产生极大的偏差。
比如说皇上,根本没想过姜恒画的这种傲娇小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在他自个儿眼里,觉得自己已历两世,生死离别太多,经历的大事也太多,已经立地成佛一样的平静从容。
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他曾经被皇阿玛评价的喜怒无常,早已消磨。
不过旁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的:雍正帝再觉得失去了激情,也是跟自己竖向对比的得出的结论,朝臣们是横向对比,就觉得他还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帝王。
而且是毒舌、心细、眼明、性急加严厉全挂子武艺的情绪性帝王。
若是用金老武侠里的人物来举例子,那就是整个朝廷都跟姜恒一样,觉得皇上是敏敏性格,经常勉强大家干不想干的事儿(比如清廉不贪),朝臣们目瞪口呆说这不合旧规旧例吧,他斩钉截铁挥手道‘朕偏要勉强’,然后直接推平朝臣们跟不义之财的大好姻缘。
估计只有皇上自己觉得他已经成为了看破红尘的一灯大师,修炼到风雨不动看破世事了。
其实要只是皇上自己认不清自己也罢了,偏生皇上最信任的十三爷,在有关四哥方面,也是纯纯眼盲。
他也认定自家皇兄是个异常冷静睿智,心理素质极强、宽仁随和心软重情分的绝世好皇帝。
对自己有滤镜,还有给这滤镜捧场的,以至于皇上对自个儿的误解就更深了。
综上所述,皇上完全没觉得姜恒画的傲娇小姑娘有原型,更是八百辈子也不会想到画的是自己。
然而越认定姜恒的画没有原型,他越是心疼:这画中小姑娘的神色灵动而充满生机,可见作画人倾注了无数心血,赋予了她独一无二的灵魂。
她必然是极想要个女儿的,才能画出这样充满灵境的画。
而且皇上没有告诉姜恒的是,其实他偶然目睹过一回她作画的神态。
前几日,他走进永和宫正门顺口让太监不必跑进去通传。
走到院子里随意一瞥,正好看到姜恒东边书房的窗户开着,她正在案前执笔作画。
哪怕只是一个侧影,皇上都真切看到了她脸上异常幸福的笑容。
那种笑容纯粹明亮,饱含着寄托似的欢喜,是他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皇上跟前像是忽然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他继续走过去的脚步,甚至撞得他鼻子都发酸:她这样期盼孩子,哪怕只是画一画臆想出的,并不存在的女儿,都这样高兴。
皇上不由想起自己前世登基后十年无子,不止如此最要紧的是,他的女儿,基本都是夭折,懋嫔所出的两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唯一一个齐妃所出的女儿活到了嫁人还是不到二十岁就少年而折。
他本就是个没有子女缘分的人。
可看着她这样的神态,皇上心上如同被人狠命戳了一指一样,只觉得锐然一痛。
只这透过书房窗户短短瞥见的瞬息,他甚至都没有忍心进去永和宫正殿,没有忍心跟她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苏培盛当时都傻了,赶紧跟着急转弯。
皇上出了大门后才补了一句道:“朕忽然想起一事要回养心殿——告诉永和宫宫人,不许通传朕来过。”
苏培盛手里还捧着个匣子,不由懵懵道:“皇上,那这套茶具……”
内务府下属的皇家瓷厂刚烧出来一套格外漂亮的石榴红茶具,据他们说,这是偶然调出来的,短期内是不可复制的颜色。
以皇上的审美见了都有几分惊艳之感,也很快断定这颜色难成,不知是多少偶然才碰撞出这样一种绮艳的红色,应当是绝版。
因是石榴红色,皇上自然而然想到了要送往永和宫,本来苏培盛跟在皇上后头就是做大自然的搬运工,亲手搞运输的。
这会子皇上忽然调头,苏培盛手里捧着东西就懵了,那我这搬运工要何去何从啊。
而他不提还好,提了皇上立刻想起了这里头的石榴红茶具,又见到匣子也是特意挑的石榴雕文,心里更难受了。
这原本只是他们之间闺房里的玩笑话,隐喻的是佳人星眸粉面。
可现在,皇上满脑子都是石榴多子的象征,都是她看着孩子画像时候的笑容,当真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在心上不只戳了一指头还顺手捏了一把的感觉。
于是皇上剜了苏培盛一眼,目光极冷:“多嘴!”
给苏培盛看的直打哆嗦:哎哟万岁爷啊,到底是怎么不痛快了。难道信嫔娘娘站在那作画太投入,根本没发现您进门,您就不高兴了?
苏培盛就有些犹豫,要不要私下派个机灵小徒弟去永和宫提醒一下。
但想起方才皇上的吩咐不许永和宫宫人通传他来过,苏培盛又缩了。
而当夜,皇上还把自己御膳里的菜挑出来给永和宫送去,苏培盛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既然还特意送御膳过去,那皇上显然也不是生信嫔娘娘的气,那今儿到底是为什么情绪忽然急转直下啊?苏公公简直想到头秃。
可见皇上的心思是大海,再擅长游泳的人也会抽筋呛水。
这些日子,皇上好几次拿出了自己的占卜龟壳,有冲动想要算一下自己的子女缘。
可是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摇掷。
如果卦象不好呢,不,卦象好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卦象会比自己亲历的一世更加真实可靠吗?但心里又有一个带着希望的声音在跟他说,可你看,额娘不一样了,弟弟不一样了,或许他的亲人缘薄的命数已经改变了?
皇上矛盾极了。
犹豫了几日后,皇上仍旧决定先不动自己的卜算之物,而是宣中正殿云章法师。
这位云章法师,正是被先帝爷封为大国师的‘云嘉法师’的师弟。自打先帝爷龙驭宾天,云嘉法师辞别出京云游去了(在皇室秘密监督下云游,以免泄露宫廷机密),这位云章法师就顶替其师兄成为中正殿管理人。
这位云章法师也曾因博文广知,遍览经文被先帝爷称赞过,号称也是数一数二精通佛法的上师。
且他跟云嘉法师师出同门,就也会些先天神数。
皇上召见,云章法师当然立刻赶到,路上还赶紧复习了下最近供给皇上的佛法经文:皇上佛道双通,常跟他讨论辩说经文,所以哪怕云章大师在中正殿已经做到了一把手升无可升,他的专业知识也不敢懈怠放下,以免辩经时被皇上打脸。
属于出家了也脱离不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命数。
然而这回皇上并不是要跟他讨论经书文义,皇上开门见山,直接道:“你为朕起一卦,朕将来子嗣运上如何。”
让云章来算,若是算得好,皇上就会有些安慰,若是不好……皇上就要归结为云章算的是原身命数或是他算术不精,当不得准!
皇上此言一出,云章法师立刻软成了面条,差点当场失声痛哭。
万岁爷,不带您这么折磨人的啊!
这位可怜法师着实是受过皇上牵连的——之前一年太后屡屡言说子嗣之事,皇上为了从太后那里混一个清静,非常自然地把云嘉法师扔出来背锅,说‘就是他说的,朕子嗣缘薄,朕也没法子’。
皇上是想着,云嘉既有先帝爷亲封的‘大国师’当护身符,本人又在外面云游,太后哪怕不快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是,太后是没有办法把远在外头的云嘉法师怎么样,但云章这个师弟不还在宫里中正殿吗。
当日皇上刚走,太后立刻命人急召云章。
云章法师哪里知道飞来横锅,他当时正在乐呵呵数香火银子呢:因信贵人入宫就得宠,又因信贵人每日一行中正殿,搞得后宫嫔妃们都觉得佛祖庇护很灵,于是中正殿的香火钱翻了好几番。
云章大师看着账本子就乐。
别说出家人眼中无金银,真正视财富如浮云的高僧也就不在宫里了。
他们这些在宫里的出家人,身处一个国家中最通货膨胀的地段,那当然要恰饭。
所以那日云章法师还在高兴数钱,就毫无预兆被太后拎过去痛骂了一场。
完全给他骂晕了,光头上挂满了汗珠子,乌雅嬷嬷看了都心生恻忍了。
云章法师被骂了一刻钟后,才整理出太后在说什么。然而他完全不相信这是自己师兄能说出来的话——什么样的二百五敢跟皇上说,万岁爷子嗣缘不佳生不出孩子啊!
何况是他师兄这种混成大法师的高僧,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同为国家高级佛学部公务员,云章大师很快想明白了,应当是皇上被太后的催生催烦了,找了个背锅侠。
但想明白有什么用,难道能跟太后说,皇上他假传圣旨!
皇上就是皇上,一言九鼎。
既然扔了这个锅过来,那他们中正殿就得背,还得含泪背好了背端正了。不能让太后起疑再回头去找皇上的麻烦。
两边神仙打架,普通小虾米夹在里头,要得罪就只能得罪一个大神。
双方都得罪才是真的完了。
于是云章大师咬牙认了,还抬出许多佛理来想跟太后说。比如皇上是什么菩萨佛祖转世的,自己运道太强,且佛理通明有返璞归真之相,以至于凡间子嗣稍弱等忽悠人的话。
然而太后根本不听他忽悠。
云章大师才起了个头,就被太后打断,还是扔了个大柚子下来打断的。云章大师看着满地乱滚的柚子,就像看到了将来自己的头来回轱辘,吓得立刻闭嘴。
太后指着他道:“不必拿这些来搪塞哀家,哀家还不知道你们,见人就说人倒霉,若是人家真倒霉了,你们就成了神算了,若是没有,也可说人家是交了香火情才免了灾。横竖都是你们的话头。”
包衣出身一路走到太后,这其中除了她个人的本事和素质,当然也有一种冥冥天命在里头。可太后信的是命数,所以她爱听的是传奇故事,相信的是命运对人的拨弄。她可不信坐在中正殿念经的和尚道士。
于是太后直接对云章道:“哀家不管这些,也不管你们算的皇帝子孙缘到底如何!你回去再算去,若是好就罢了,若是不好,你们就给哀家做法改命去。”横竖就是只接受好结局,不接受坏的。
云章大师回去痛哭流涕了整整一夜:这工作太难干了啊。
好在太后发狠过后,也没真拿他们怎么样——太后还是清醒认识到,就自家儿子进后宫的频率和这种一贯的单线宠妃模式,要孩子也很难。
作法也不能海市蜃楼,要科学性作法才行。
皇上自己不努力,把中正殿的和尚们累死也白搭。
然而就在云章大师咬牙背了这个锅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后,他听到了什么,皇上居然让他算自己子嗣缘如何!
子嗣缘如何皇上您自己不知道吗?您不是都把卦象说给太后娘娘了吗?您不是都把我们师兄弟扔过去背大锅了吗?
怎么还就逮着一只羊薅呢,怎么还让人受二茬罪呢!
这慎刑司都一罪不二罚,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了万岁爷的子嗣在这里重复被炙烤呢?
但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皇上就是皇上,哪怕云章大师委屈的想当场撞墙,还是要咬牙从头再忍,准备打叠精神应付皇上。
到底是满肚子佛经打底,云章大师满口的尊贵天命,满口天子身不可窥,绕来绕去表示皇上您是真龙,还是自己算比较准,旁人不配。
皇上嫌弃道:“那要你何用。”
云章大师忍住肚子里的海一样深的苦水,没敢说出那句:要我不是可以背黑锅吗?
皇上见云章今日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似的(实在不能怪大师),也就打心里不肯信他了,直接挥手让他走人。
云章大师如蒙大赦,立刻告退。
然而云章大师的话,到底还是入了皇上的心:是啊,他是帝王,且还是有大造化大机缘经历二世的皇帝,还有谁能测算他的命格。
只有他自己了。
于是皇上终是以天子之身,郑重起了完整一卦。
当解出卦象为“子孙爻旺遇生扶之相”时,皇上心中翻涌的是难以言说的喜悦和动容。
为着前世子孙的凋敝,近来皇上哪怕心中期待,也不敢起卦,甚至都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这一卦,万幸是个好结果。
也就是说,此世终是跟前世不同了吗?
皇上的喜悦有些无人分享,悬空在半空中也不真实似的。于是皇上准备找人来体验一下两世已截然不同的真实感。
“宣恂郡王。”
这种事就不能找十三爷了,皇上看他那是千世万世也不会变的好弟弟,两世都没什么变化。
可十四就不同了。
恂郡王到的很快——因他不在京中的王府里,而是在皇城兵部中恶补青海知识,加班加的昏天黑地。
他从河道上呆了大半年都没怎么瘦,回京这三四个月就瘦了。
也是两者用心程度不同,在河道上十四是不劳心的,凡事都有观保做主,他只是个旁观学习者。可现在不一样,皇上让他学各项青海事务,之前是有密旨明确告诉他的,以后就是你去掌兵青海,一应都是你自己拿主意。
这激起了十四爷的斗志。
青海是什么地方,大清自关外来,武将很多,可朝中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守住青海,所以年羹尧才把尾巴撅的那么高。
用兵这件事是需要天赋的。十四自问不敢比史书卫、霍之流,但他觉得自己不差。
皇兄既然信任他,将这块要地交给他,他就一定要守好。
此时皇上宣他,十四就连忙过去了。果然,皇上是要考他,而十四再一次被考的外焦里嫩。
皇上考的都是非常刁钻的细节,比如他得用的副将和亲卫兵于耕季坏了百姓田地怎么处置;比如当地粮道官员贪污,运来的粮食不足怎么应急;甚至还考十四相关医道,问他若是误入某些气流稀薄的断层山脉呼吸不畅怎么自救。
青海的绝高之地会令人生病,已经是常识了。但其实有些明面上海拔不高的山脉,因特殊的地理环境,也会对人体产生四千海拔左右的影响。
皇上问的都是前世青海之战出现过的各种棘手问题。
十四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准备挺好的了,这会子一看还是道阻且长。
皇上面上严厉,心里还是欣慰的:十四去河道大半年,虽是不喜欢,但可见没有荒废时间。起码十四现在很细致的了解到了,多少壮男丁要吃多少口粮、用多少衣布、远行的军队要怎么筹备运输粮食才最省人力物力等庶务。
打仗这种事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是只提刀冲就行了。
皇上将如今正在代管青海的岳钟琪的厚折扔给十四:“将里头所有的话都背熟了,再来朕跟前请命出发!”
自打廉亲王去了云南后,十四总想快点去青海实地带一下队伍,可皇上总说他学的不到位,要他端午后再走。
十四就发急,然而这回被皇上又考的头上冒汗后,十四只好捧着折子蔫哒哒走了。
见十四这样的劲头,皇上心里就有了一种真实感:这确实不是那个他们兄弟仇怨重重彼此不能相见的世界了。
皇上再次来到姜恒的画之前。
他会有一个这样像他的小女儿吗?
皇上的目光又落在爱新觉罗·敏敏几个字上。他也就此事问过姜恒,孩子的容貌是想着像他画的,那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姜恒当时只好说是梦见的,梦里有个她很喜欢的姑娘叫敏敏。
前世的小说,对她来说,就算是一场梦吧。
皇上很自然接受了这个想法,应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只是当时皇上没觉得自己会有子嗣,对敏敏这个名字也就一笑而过。如今起过一卦的皇上,深觉女儿在望,不由认真琢磨起这个名字来。敏是很好的字,只是……皇上想起十三弟生母追封的敏妃,就觉得,应该提前跟十三弟说一声。
虽说吉祥的字和封号就这么些,自古至今重的不知有多少,何况敏这个字常见,许多人以此为名。
但皇上总觉得,要是自己的女儿用这个字,需让十三弟知道。
皇上是个急性子的人,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办了。
十三爷这日罕见不加班,已经回到了府里。谁料刚到家,宫里太监又追到了府里请他回去,说皇上有事急召怡亲王。
十三爷连外头的大衣裳都没换,怎么穿回来的,就怎么穿回去。
到了宫里,才发现皇兄是要请他吃饭,甚至设了酒。
饶是十三爷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但看皇上脸上是毫不遮掩的高兴,怡亲王就也跟着高兴起来:看起来皇兄是有喜事啊!
果然他刚落座,皇上很快说道:“朕想给信嫔的女儿起个名字,只是担心若不提前知会一声,你心里会不好受。”哪怕是一样的事儿一样的结果,但办的方法却不一样人的心情就不同。
提前沟通,就是明显的在意,才会让人心里舒服。
皇上自己就是这样的,喜欢凡事尽在掌握,有人想做事要先跟他沟通,他是不肯被赶鸭子上架被人通知安排去做事的。
所以以己度弟,皇上也这样对十三爷。
然而皇上这一句话里信息量太大,十三爷愣是呆了半天。
信嫔娘娘有身孕了?怎么没听福晋说起啊!以太后娘娘盼孙辈的热情,这宫里要是妃嫔有喜讯怎么能不大大热闹一番?哦,那应当是信嫔娘娘未足三月胎像不固,女子便是有孕不能共诸于众,十三爷倒是知道这个风俗,但转念一想,还不对啊,要是女子有孕未足三月,断然也不能知道男女啊,皇兄这可是言之凿凿女儿啊。
当然最令他震惊的还是最后一句话:皇上给信嫔娘娘的孩子起名字,为什么他心里会不好受啊!这话听着咋这么怪啊。
于是十三爷忙先捡着最后一句话道:“皇兄这是哪里话,臣弟如何能置喙公主的名字?”
皇上望着他神色很柔和:“因朕想给公主起敏敏这个名字,自然要先问你的意思。”
十三爷真是快要感动哭了。
说来他生母章佳氏,生前说起来是妃,但也只是庶妃,直到过世才追封了敏妃。但四哥一登基,可是直接给追封了敬敏皇贵妃的,直接提到了妃子过世后最高级别。
这会子皇兄时隔多年,后宫才终于再有喜讯,钦天监算了个敏字送上来(按惯例妃嫔有孕,钦天监都会根据妃嫔八字和有孕时辰测算名字,十三爷自然而然这样想),居然还顾虑自己的心情?
于是他忙道:“额娘的追封荣耀远超其余太妃,就全仰仗皇兄。臣弟一直相信,人有在天之灵。额娘有知,必然愿意皇兄的小公主用这个名字。”想起面容已经略有些模糊,但那种温柔爱护的感觉永远珍藏在他记忆最深处的额娘,十三爷声音有些微微哽咽:“额娘必会好生庇佑皇兄的女儿。”
兄弟俩简直要对着垂泪了。
十三爷忍住泪意,仍旧先关心正事:“可是皇兄,宫中太医医术再高,也不能早早断明男女吧,就算到了临生产的时候,还有断错的呢……”十三爷略一沉吟,又觉得没关系:“不过好在这个敏字,阿哥公主都可以用。”
弘敏也不错。
十三爷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刻再次举杯:“臣弟方才糊涂了,先扯些闲话。应当先贺过皇兄的大喜才是!过不了几个月,皇兄就要再做阿玛了!”
皇上一怔,然后难得带了几分赧然道:“还并没有。”
十三爷端着杯子,跟皇上比着发怔:啊?什么叫还没有?没有什么?不都知道是女孩子了吗?
皇上终于理智上线,开始略带尴尬解释道:“朕就是先跟你一说,信嫔其实还无身孕。”后知后觉方才的话里有些误会,就努力找补道:“但是她做了一个梦,会有个女孩子,且连长相名字都俱全,想来是预兆。朕也起了一卦,跟她的梦境很是相符。”
十三爷:我麻了,我真的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