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瓷杯砸在地上,贵妃盯着姜恒:“出去!本宫不想看到你!”
妃嫔们就像是一群猫猫头一样,跟着声音整整齐齐摇头——贵妃说话就看贵妃,贵妃说完话,就摆头看信贵人如何应答。
信贵人都敢用阴阳鱼顶贵妃,这会子会老老实实听这道逐客令?想来会有别的说辞吧……
她们还在想信贵人会再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呢,就见信贵人站起身,干脆利落:“好嘞。”然后带着身边宫女飘然而去。
等的就是这句话。
姜恒在跟贵妃对线的时候,也没忘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留意动向。
说到底,这是贵妃的翊坤宫。
贵妃要真的失去了理智,令宫人一拥而上把姜恒拿下,武力胁迫着磕头请罪,甚至是让个手黑的宫女太监趁乱打她两下掐她几把,进行肢体上的羞辱,姜恒就要吃大亏了。
哪怕此时众目睽睽皆是证人,将来对簿御前的时候,是贵妃对妃嫔出手犯了宫规禁忌——但甭管皇上皇后怎么裁决,姜恒自己吃亏的历史可是扭转不了。
于是见贵妃气的嘴唇都发抖,姜恒觉得值回票价,听贵妃下逐客令,立刻告辞。
溜了溜了。
贵妃的生辰宴就摆在翊坤宫前殿正厅,而姜恒被安排坐的‘小孩这桌’又离着殿门最近,非常方便姜恒跑路。
这是姜恒坐下来时就看好了的。
她走的太行云流水,别说贵妃一懵,直到姜恒都走出了翊坤宫大门,在座嫔妃们也没反应过来:啊?就走了啊?
齐妃显而易见的失望,甚至扭头吩咐自己的宫女道:“这都没喝开席酒呢,还不快把信贵人请回……”‘来’字在贵妃骤然转过头,烈焰熊熊式死亡目光下,到底没敢说出口。
齐妃对上年贵妃是有心理阴影的。这会子被贵妃瞪得立刻闭了嘴不敢说话。
闭嘴后却又想起这是当着满宫嫔妃被贵妃吓住,一时有点下不来台,就自言自语不满嘀咕道:“有这会子瞪人的,方才怎么瞪不住信贵人。”
宴席至此……不对,宴席算不上至此,根本还没开始。
但已经没有开始的必要了。
贵妃强忍着恼火和愤怒直接开了席,然后只等嫔妃们敬了一杯生辰酒,还没等大家下筷子,就道自己不胜酒力,实在款待不周,让众人散了。
她只觉得,这起子妃嫔看她的眼光都带着嘲笑,每一个交流的眼波,都是在无声的讥讽。
眼不见心不烦,散了拉倒。
于是嫔妃们也只比姜恒晚出翊坤宫一刻钟而已。
齐妃出了大门就不忿道:“说了不来不来!这翊坤宫非要巴巴请咱们来。我这儿腰也疼腿也酸的强撑着来了,结果倒好,菜没吃上一口,酒才沾嘴皮子,又给咱们请出来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贵妃好大的排场。”
边抱怨边独自走了。
熹妃和裕嫔有一小段路共走,郭氏落后几步跟着。
裕嫔想着刚才的情形直乐,她并不像齐妃一样抱怨酒菜未用,她只觉得不用吃饭就笑饱了。
她好想跟身边人谈论一二,但想想熹妃那种四平八稳的画风,就又没了谈兴,准备回宫后关上门跟郭氏两个人好好唠唠——裕嫔可看见了,郭氏全程看的眼睛发亮,信贵人装可怜那段,郭氏甚至险些笑到桌子底下去。
裕嫔放弃跟熹妃搭话,谁料破天荒的,熹妃居然主动跟她说起了对旁人的点评:“信贵人是个妙人。”
裕嫔立刻转头搭腔,甚至未语先失笑出声,乐得吱吱的:“可不是吗!可惜当年咱们不敢……”
熹妃看着天边雪白的甚至像是假的一般的浮云,心道:今日天气真好。
是啊,她们当年并不敢。
“长江后浪推前浪,从前未瞧出,信贵人是这样俏皮的性子。”熹妃难得也多了几分笑容:“以后这宫里的日子啊,可要有意思了。”
两人到了该散的长街口。
裕嫔跟熹妃道别,然后想着当年的她们:为什么她们不敢呢。
信贵人固然是有帝宠和家世做依仗,可她们当时也都有了儿子傍身。按说,在宫里最靠得住的还是子嗣啊。
裕嫔走到自个儿宫门口前,就想明白了。
信贵人所靠之物,纯是依仗。而她们的孩子,不只是依靠,却更是她们的软肋。想到自己若是反击,孩子可能会被贵妃借故抱走,她们就什么都不敢做,什么屈辱都吞的下去。
不知道将来信贵人要是有了这份软肋,还会不会有今日的胆大。
“主子,您今日,这,这……”从翊坤宫出来好一会儿了,秋雪还处于一种嘴巴微微张着的惊呆状态。
她看到了什么,贵人居然硬怼了贵妃,把贵妃气的七窍生烟!
姜恒心情很晴朗:“我早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机会。”
她带着秋雪去玉带池边,准备给她的天鹅小队加餐——如今已经不需要竹哨子,有几只天鹅已经认识了她,见到她在岸边挥手,就会游过来要好吃的。
路上还道:“怕什么呢?都是嫔妃,后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坐镇,贵妃再生气难道能直接把我从永和宫拖出去打一顿?”
秋雪下意识道:“那要是贵妃背地里记恨……”说到这儿,秋雪自己都停了。
贵妃背地里已经够记恨自家贵人的了,这套路一套套的,根本没停下过。现在引桥那件事还悬而未决的呢。
“所以啊,那还怕什么?”
好感度为负数,不用也根本不想刷回来,有机会自然可以痛痛快快放手对线。
姜恒想着贵妃那张生气的绝美面容,就自言自语道:“这样下重药,不知道贵妃是会坚定用引桥来打压我的心思,还是会借着生辰,自己去博皇上的旧情。”
她想起了小时候,没有网络剧透的时候,每天等着看电视剧最新一集的那种期待。
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啊。
不单是电视剧,今天的事情让她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儿:先是像小孩一样坐在不能吃酒的那桌,之后又复习了童年回忆中的琼瑶女主系台词,甚至在众人面前就登台演出了一番,很有种六一儿童节时候,额头上点着小红点涂着红脸蛋,给大家表演节目的小兴奋。
这一天,还真是回忆童年的快乐一天啊。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
秋雪听到贵人甚至哼起了一首语调古怪的歌。
好吧,贵人开心就好。
姜恒挺开心的,但翊坤宫内,诸嫔妃告退后,留下的却是异常可怖的氛围。
“瓜尔佳氏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贵妃宫里的宫女,哪怕是最得她看重的束蒲都不敢说话。
然而该通报还是要通报,有小宫女战战兢兢走进来:“回娘娘,内务府库房的一位管事嬷嬷来给娘娘请安……”
“滚出去!”
小宫女圆润滚了,束蒲忙跟出去敷衍,无论怎么样,内务府的人不好得罪。
束蒲出去一趟,很快却又折回来,附在贵妃耳边道:“这内务府的人要给娘娘请安,说是有件事要上禀娘娘。”在贵妃发怒前,束蒲连忙点出重点:“有关信贵人和宫女引桥的。”
内务府进来的这位管事宫女,也不过三十来岁,在贵妃跟前还有点拘谨,磕磕绊绊将事儿说了。
只道她曾见过引桥拿出来送人情的一枚金戒指,瞧着样式,是永和宫赏人用的。那嬷嬷一脸忠厚相,小心奉承道:“奴婢也是偶然瞧见贵妃娘娘宫里的甘棠姑娘跟那引桥和和气气说话来着。生怕娘娘不知她的底细,再一时心善要了来做翊坤宫的宫女。俱奴婢看着,永和宫是有心思要笼络这宫女的。”
贵妃闻言颔首:“难为你想着来回禀我这份心。”叫束蒲拿了十两银子给这嬷嬷。
说来这嬷嬷也赶得不巧,要是原来,贵妃可能随手就给她一条小金鱼。
但现在翊坤宫下是禁绝金鱼二字。
这嬷嬷只好捧着银子走了。
内务府的人走后,贵妃忽的冷笑起来:“信贵人还想着笼络那宫女呢,却不想人家要攀高枝儿抢她的恩宠了!既如此,本宫今日就抬举那宫女一回。”
正如姜恒所推测:贵妃虽然要用引桥,但没想好什么时候用。
毕竟今日是贵妃的生日,皇上会来她宫里探望。要是今日把引桥献给皇上,是不是太给她脸了?贵妃还想着今日自己争一争复宠呢。
可她着实被姜恒的嚣张不敬气到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立刻马上,她要打脸瓜尔佳氏!不立刻反击,把自己这口气挣回来,将来她在后宫还怎么立足,怎么做人人畏惧的贵妃?
贵妃多年行事风格已定,旁人不敢得罪她,就是因为得罪她接着现世现报,会立竿见影倒霉。
若是这会子,信贵人闹了她的生辰宴,都没有收到什么报复,宫里其余嫔妃只怕也会蠢蠢欲动对她出手,渐渐掏空她贵妃的威望,对她绝不会如从前般畏惧和俯首帖耳。
贵妃都不敢想自己从神坛上掉下来的日子。
束蒲在旁边劝道:“娘娘,今日您的生辰,皇上若是宠幸了别的宫女……”娘娘怎么这么焦躁起来?贵妃生辰,皇上倒是在翊坤宫宠幸了宫女,哪怕是贵妃亲自举荐的,这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儿啊。
贵妃难得对束蒲发火了:“怎么,翊坤宫已经是你当家做主了?!”
束蒲立刻跪了伏地磕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其实束蒲说的,贵妃何尝不明白。但贵妃已经没法欺骗自己了,她发现皇上近来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男女之情的悸动,只有平静的注视和关怀。这样的眼神她见过,皇上看熹妃她们就是这样的。
贵妃不能不承认,自己或许会永远失去皇上的恩宠,变成她曾经最害怕的,除了位份资历别无其他的嫔妃。甚至比起熹妃等人,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信贵人是新人,她就要捧出更新的人来。
而且,贵妃虽然心里回避,但潜意识却已经有了这种畏惧:如果不是她生日,皇上还会来翊坤宫吗?她近期还有机会把引桥送上龙床来打击信贵人吗?
今日瓜尔佳氏当着满宫妃嫔给她难堪,让她破防失态。
她要不尽快还手回去,以后宫里还有谁把她这位贵妃当回事。
就是今天将宫女送给皇上了。
贵妃心里也有种极为酸涩的难受:“去准备一壶外头递进来的那种好酒。”
束蒲跪在地上低声应了,亲自去准备酒。
慎刑司,总是这宫里最阴凉的地方。
苏嬷嬷抱着手炉坐在正堂,眼前虽然摊着需要她审的卷宗,实际上她却有些出神。
见古嬷嬷进来,不由道:“不是,你没正事做了?闲来无事逛游到慎刑司来了?”
古嬷嬷:“你这儿清净,外面可热闹。你知不知道,贵妃的生辰宴,直接就被信贵人搅和散了?”
苏嬷嬷也只是淡淡一笑:宫中沉浮四十年,先帝爷后宫的风云变幻她见得太多,什么人得宠失宠都不能叫她惊动。
古嬷嬷坐下来:“对了,你不是想试一试徒弟吗?我今儿就帮你添了把柴。”
内务府的告密嬷嬷是她派去翊坤宫的:命人告诉贵妃,信贵人想要笼络引桥,定然会加大贵妃的决心。
她们看着权力再大,也只是宫里的奴才。古嬷嬷自己找好了退路半投靠了皇后,但苏嬷嬷却没有这个机缘,能帮老友的就帮一把。
且古嬷嬷既然准备老了靠皇后,此时能暗中推一把贵妃的,就绝不会手软。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等着吧。贵妃娘娘按捺不动就罢了,一动今晚必有个结果。”
甘棠来到内务府,找到在值房当值的引桥。
看着引桥的脸,甘棠心里充满了嫉妒:过了今晚,或许自己再见引桥,就要行礼问安,口称小主了!
“娘娘让你今晚预备着。”这句话说的比甘棠想象的还要艰难。
看到引桥先是吃惊再是发亮的眼神,甘棠更是酸的冒泡。
引桥双眼发光问道:“甘棠姐姐,你说我该穿什么衣裳去呢?不知道万岁爷喜欢什么颜色啊。”
甘棠冷笑道:“你那些衣裳难道有什么好的?放心吧,娘娘那里自有准备。”
引桥手里勾着荷包的带子,试探问道:“那我这就跟姐姐去?”
甘棠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嫉妒和嫌弃了,脸色阴沉起来:“真是眼皮子浅的小蹄子!急什么,皇上晚上才会去翊坤宫陪娘娘用膳呢。且你不照着镜子看看自己,若是没有娘娘的抬举,皇上哪只眼睛看得上你!”
“也就是娘娘好心,才要抬举你。”
“你且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等御驾进了翊坤宫,我自会来唤你到宫中侧殿候着。”
贵妃虽然斥责了束蒲,但最终也是决定做两手准备。
皇上过来用膳,她要好生打扮自己,要是她能把皇上留下复宠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她就请皇上去侧殿稍歇,将引桥送给皇上,也算是给信贵人一个耳光。
贵妃知道皇上的脾气,对妃嫔很挑剔的。
入了眼的才会宠幸。
引桥长得不错,但皇上未必喜欢。贵妃就特意给皇上备了酒,也给引桥备了一件异常‘轻薄’甚至半透明的衣裳。
这样皇上只要进到侧殿,引桥上来奉茶就会被一览春光——甭管皇上会不会看上她,宠幸她,给她位份,引桥已经春光外露,在这个年代,女子就算是失节给看见的男子了。
之后引桥的死活,贵妃也不在乎,反正是个普通小宫女,皇上要是恼了,就说她自己要攀龙附凤,蓄意勾引皇上的,管她去死呢。
横竖只要引桥出现过,被皇上瞧见过,她就能拿这件事打脸瓜尔佳氏。
这一天,是神奇的一天。
贵妃的生辰,宫里暗流涌动,各处就如同是星动仪的星辰一样转了起来,彼此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个推动一个的进展。
后宫之中的嫔妃,忙于吃瓜打听消息,都不亦乐乎。
太后和皇后处也分别得了翊坤宫的生辰宴办砸了消息。
太后不过置之一笑:“信贵人是个乖乖巧巧的,哀家瞧她不错。倒是贵妃,之前故意送了那一对金鱼去羞辱人,辱人者人恒辱之,原也怪不得人。”
而皇后听了却觉得遗憾起来:本宫怎么就把请帖烧了呢,这要是本宫去了,信贵人就不用早早落荒而逃了。本宫也会‘热心主持’贵妃的生辰宴,让大伙儿不到夜里不准散,想必贵妃的生辰宴更热闹。
养心殿中,苏培盛也全盘知道了今天宫里的热闹。
他自有小徒弟替他盯着各处消息不算,还有各司管事会来主动汇报:敬事房张玉柱就特意来说了一回,除了他,侍膳太监常青、南果房管事胡晓顺,凡是跟他关系好奉承他的太监,都赶着把这后宫的第一热闹新闻说给他听。
苏培盛共听了五遍信贵人的壮举。
但每一次听都有新感触:人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指信贵人这样吧。人家平时不哼不哈,跟谁也笑的甜兮兮的。除了陈得宝事件外,后宫里各处宫人就没有说永和宫主子不好的。
然而人家一怼人就直奔贵妃,而且特意挑了贵妃的生辰把之前的羞辱全盘还回去,一点脸面不给贵妃留。听说把贵妃气的都不会说话了。
苏培盛罕见有些犹豫: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这事儿说大不大,就是非常热闹。
只是事关贵妃和信贵人,自己说不好容易得罪人。
他正在外头踌躇,就听里头青玉磬的声音响起。
皇上见苏培盛颠儿进来,就随口道:“摆膳,朕留十三弟用膳。”
对皇上来说,这只是寻常的一个下午,就是批批折子兼与怡亲王等人讨论军务。现在堪堪忙完,就想留十三弟吃饭,说完正事也好再叙些家常。
然而苏培盛带着有话说的表情上前。
皇上就点头:“说吧。”
苏培盛先捡要紧的事儿说——皇上提起要留十三爷用膳,必是忘记了贵妃的生辰。毕竟主位嫔妃的生辰,皇上都会去用膳的。
苏培盛就先提这个,请示皇上是否摆驾翊坤宫。
听说是贵妃的生辰,皇上一怔:今日是年氏的生辰吗?
曾经自己也给她热闹办过生辰的,只是这样的往事,也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怡亲王见皇上神色略有惆怅,心里也是叹气:今日他跟皇兄还商议了许多西北的军务。他瞧得出,皇上对年羹尧,是不会宽宥的。
最轻最轻也得是个削成白菜,此生不起复。这还得年羹尧命好,赶着这两年立点什么功劳,功过相抵一下。
那皇上一定很不忍面对自己心里的爱妃。十三爷又开始脑补‘此生许国,再难许卿’的复杂凄美心理了。
“皇兄,臣弟想起府里还有些事儿,今日就不叨扰皇兄的御膳了。”
十三连忙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苏培盛跟在皇上的步辇旁边。
他一直用眼角觑着皇上的神色,想看有无机会,把今天贵妃生辰宴上的事儿略透一透。
不是他爱搬弄是非。
而是皇上这会子正往贵妃宫里去,若是气急败坏的贵妃立刻扑过来跟皇上陈述这件事,痛说自己的委屈,那皇上一定会怪他的——皇上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他不喜欢面对超出控制的局面。
到时候一定会责苏培盛不将后宫事及时上禀。
愁人。
然而苏培盛偷偷觑了皇上好多次,都没敢开口。
皇上脸上的神色,让苏培盛都有些陌生。似乎是伤感,又似乎是欣慰的。苏培盛心道:这新欢旧爱是不一样哈。记得皇上去永和宫,就是纯然眉眼放松略带愉悦,这怎么去翊坤宫就总是忧郁沉闷的呢。
皇上确实一路陷入了回忆。
他真的不太想面对这里的贵妃。这半年多,他每月都会去探望熹妃和裕嫔,甚至连常惹他生气的弘时生母齐妃也没忘记偶尔去看看。
倒是这翊坤宫,去的是最少的。
给她恩宠是不可能了。但看这里的贵妃身体很不错,说话中气十足的。也不曾被多次生育拖累弱了身子骨,想来年羹尧伏法后,哪怕受到家族不振的打击,这个年氏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皇上心里有了打算:那自己就依旧给她现有的待遇和位份,让她在这宫里好好过一世吧。
弥补的是旧人盛年凋落于眼前的遗憾。
直到步辇停在翊坤宫门口,苏培盛也没有找到机会交代今日后宫发生的事儿。
甚至因为他总是一眼一眼偷看皇上,皇上下了步辇后,还给了他一个眼刀:“怎么?眼珠子长斜了回不去了?要不要朕给你请个太医。”
苏公公再不敢斜眼,端端正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叫苦:没法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