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解封

人都道,风雨后会见彩虹。

姜恒熬过白天晚上双重工作的两日后,生活终于迎来了一片灿烂的彩虹。

这要是在宫里,对皇上来说,连着两夜翻牌子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也就是这深夜私下入帐,敖包相会似的奇异感,才让他连着陷入温柔乡两夜。

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作息,依旧投入到肝政务上头。

姜恒终于能停止加夜班,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不但如此,两日后,太后也宣布了放她的假。

“今晨皇帝来跟哀家请安提起来,再过五日,就要启程回京了。这些日子你一直陪着哀家,倒是没了自己的时间了。趁着还没回京,多散散闷去也好。以后就不必按点来哀家这里了。”

赛马会过去了三天。

可皇上还只是沉迷政务,每晚都留在正帐中批折子(太后视角),并没有任何召见嫔妃侍寝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召见妃嫔再见个面用个膳之类的。

太后也就开摆了。

姜恒就此解放。

姜恒在告退前,太后还将‘千里眼’送给了她。千里眼这样精铜所制线条干练硬朗的西洋物件被太后装在一只龟背福寿纹的大红锦匣中,倒是有一种中西交融的美感。

太后拿出来将‘千里眼’抽长,又缩回原样,口中道:“哀家年轻时候针线活做的太多了,眼睛早熬坏了。如今哀家渐上了年纪,倒也不用眼观千里了。反而是你们年轻人,眉眼还清亮,拿着这千里眼,也好记着凡事看远些。”太后说这话,并非纯纯说教,更多是一种感慨。

她的命不可谓不好,年少从宫女做了嫔妃,一路得宠生子最后做了太后。

可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候沉不住气,也很犯了些不可追忆的错失。

太后见信贵人双手接过‘千里眼’,心里又是一叹:哪怕是戏文里头的千里眼将军,也只能看到正在发生的事儿罢了。人世浮沉,人都没有前后眼,谁还能预料未来不成?

姜恒:在某种程度上,我还真的能。

待回到自己帐中,她先是足足的歇了一整日,几乎是抱着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补了补自己这些日子透支的身体和心灵。

之后又是一个容光焕发的自己了。

等姜恒恢复了自由身,也不忘再一次去探望郭氏。

她还记得,自己被鹅打了的谣言刚传开的时候,郭氏很紧张的来看了她。当天郭氏掉下马后,姜恒也忙送了膏药过去,就是她扭了脚后毛太医留下的膏药。

郭氏当时看起来似乎有话跟她说,然而又没说,只说她太累了,让她先回去歇着以后有空格再聊。

对比起让她加夜班的皇上,姜恒就觉得:果然女孩子更靠谱啊。

如今姜恒闲了,就再来探望郭氏。

“快进来快进来。”姜恒进门的时候,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郭氏的帐篷只比她小一点,但造型都是差不多的,圆圆的帐篷由大扇屏风与摆设器物的多宝格分割成两个空间,睡觉的地方就能保障些隐私,不会一进门就能看到床榻。

姜恒进门前,郭氏的宫女文柳已经进去通报过了。

郭氏显然是还在卧床,所以只能在床上招呼姜恒。

文柳边将姜恒往里迎,边赔着笑:“贵人快请进,我们主子刚敷了药不好穿鞋,这才没法起来迎您。”

郭氏显然也听见了这话,就在里头又道:“是啊,还好是你来看我,若是旁的娘娘来,我还得单腿蹦着起来。”

文柳忍不住低笑起来。

看到文柳,姜恒就想起这宫里宫女起名的学问。

现在的齐妃李氏和懋嫔宋氏,是最先进宫被指给皇上的。当时皇上都还没有封雍亲王,就在这宫里住,用的是宫里内务府分过去的宫人。

彼时齐妃和懋嫔还都是格格,凡事都低调,内务府的名字就没改,两人的贴身大宫女一个叫喜鹊一个叫杜鹃,后来俩人位份持续走高,名字却也叫惯了,新添的宫女也都是按照鸟类起名。

后来福晋入门了,福晋极爱茶,宫里分去的四个大丫鬟,就都用了茶叶的品种来取名字,如雪芽、贡眉,就是皇后最常带出来的两位大宫女,各宫对她们俩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后来进门的钮祜禄氏等人,自然也就向着福晋的规矩看齐。

只是又要矮一等,不给宫女起茶的名字,都是草木的名儿,还不敢是什么牡丹芍药的好意头花卉,只是些冬青、雪松、龙柏、黄杨等绿植。

而姜恒新入宫的时候,要走植物科已经很难了。

随着雍亲王变成皇上,福晋成了皇后,原本的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都进宫封妃封嫔的,宫人成倍增加,她们就把一些名字安全不会有僭越风险的绿植用完了。

她们新人原本都要看着姜恒这独一份的贵人行的,结果姜恒直接秋风秋雨起来,大伙觉得倒也不必,就各自取名去了。

姜恒想起那会子刚出储秀宫,她们连给宫女起名都要小心翼翼的时期,就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也才半年而已。

郭氏把受伤的右腿放在一只垫脚的木墩上,然后热切招呼姜恒坐在她床边吃点心喝茶。

郭氏很爱蒙古的奶茶,觉得又香又浓,又配了一碟子绣球酥。丸子大小的奶香味酥球,一口一个,配茶吃非常香甜。

郭氏还感慨:“这有烤肉有奶茶的,我宁愿不回紫禁城,一直留在这里。”

又道:“我刚到咸福宫的时候的,心里也有些顾忌,觉得自己天天叫点心,显得这人事儿多找麻烦。可大膳房每天送来的不是枣泥糕就是白方糕,我吃了七八天就扛不住了。”

“后来把心一横,就想吃什么就让宫人拿银子去添钱另做了。”

在对饮食的追求上头,她跟姜恒达成了奇异的共识。

郭氏留她吃点心良久,类似于点心这样闲散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期间显然有几次她脸上有些踟蹰,似乎想要深谈些什么,最终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只笑道:“太后娘娘现今不拘着你了,我都放心多了。你要想学骑射的花样,不用这围场放马的仆妇,等过两天我好全了,我去教你如何?”

姜恒想到当日为找她借笔记,就有些忐忑的郭氏,其实已然明白郭氏没说的话。

世上有人把抢夺当成理所应当,也就有人心地善良自苛过甚,总担心对不起别人。

跟这样的人相处,真是很舒服。

姜恒看着她嘴唇上喝奶茶沾到的一圈奶沫,笑道:“好啊,好容易来一趟,离开前有机会,自然要去多骑骑马。”

话说完,姜恒起身告辞:“等你好了,咱们就去骑马。”

走到屏风处,又回头对郭氏摇摇手:“过两日见了,青栀。”

郭氏一个愣神转头:“你知道我名字?”

当着人,她们彼此会用位份称呼,是信贵人与郭常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因叙过是同岁,就也懒得姐姐妹妹的,直接是你我的彼此称呼。

当时进储秀宫第一天,嬷嬷们就让她们彼此间先认识了一番,介绍了自己的姓氏出身、父亲的官职和宫里赐下的位份,但并不问她们名姓。当时叶嬷嬷非常直接笑吟吟道:“小主们进了宫,名字不要紧,要紧的是位份。哪怕错认了姓氏呢,也不能叫错位份。”

她们学着通过衣裳首饰,出行的排场,跟随的宫人数量来辨认各级妃嫔。

名字确实是不要紧了,彼此间也再没有通过姓名。比如跟姜恒同住一宫的周答应,直到她转行,姜恒也只知道她姓周而已。

所以姜恒叫出她闺名,郭氏当真是惊呆了。

面对郭氏的疑问,姜恒答道:“你来我这里抄录笔记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册本扉页角上写了青栀二字,想来是你的名儿?”

郭氏连点了两下头,然后坐在床上,努力伸长了手:“你的名字呢,你写在这我看。”

姜恒就在她手里写了‘姜姮’二字,郭氏把这两个字念了两遍:“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骑马啊,姜姮。”

哪怕是限定版的郭青栀和瓜尔佳姜姮,哪怕是离了这木兰猎苑,甚至出了这个帐子,她们就又是别人口里的信贵人和郭常在了,她也很开心。

姜恒歇过一天,又看过郭氏,就回去整理这十日跟着太后记录的《奇闻异事录》了。她觉得这很可以成就一本畅销书。

京中贵妃们,从太后起,都是爱听带神佛色彩事迹的。

姜恒整理故事会笔记的时候,在这茫茫草原上,还有一个人在整理信息,且越整理越心惊。

这个人就是怡亲王。

怡亲王是执行皇上吩咐,向来是不打折扣还加量不加价的。

皇上前些日子提了一句让他留意年羹尧,怡亲王转头就开始着手查这件事。

此时正好圣驾在木兰猎苑,询问武将相关事宜最为方便——这会子八旗都统副都统,除了如观保这样奉命在外的,都集中在这木兰围场。

年羹尧是川陕总督。说是川陕总督,其实这总督管辖川陕甘三省不说,还顺带管着青海,管辖的范围虽不是最富足的,但无疑是面积最大的,也是驻八旗兵与绿营兵最多的地盘。

都是武将系统,青海一带又一向是最不安宁的地段之一,这些人与川陕总督年羹尧当然少不了打交道。

怡亲王就挑了几个皇上信重的人,问了些年羹尧的事儿。

得到了令他都有些瞠目的结果。

且说怡亲王是知道年羹尧的性格不太好的,当年他们都是皇子的时候,年羹尧看他们就是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但皇阿玛的重用,加上皇兄的重用,让怡亲王觉得年羹尧性子虽傲,起码是个尽忠职守的能臣。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也罢了。

可俱他现在听到的话,能臣是能了,尽忠职守却未必。

“年大将军,嗯,总是更信自己的亲信些。之前的四川巡抚蔡铤,因跟他无甚来往,去岁皇上刚登基,蔡巡抚就被年总督弹劾以至于革职了。如今的四川巡抚是年总督的铁打的亲信王景灏。”

说这话的人是岳钟琪将军,这位算是军伍里脾气比较好的,因此措辞也比较委婉:“毕竟年总督是川陕总督,他也想下头人如臂指使,才方便整理军务吧。”

岳钟琪也是镇守一地的将领,对年羹尧的举动那是一百个震惊加佩服:虽说官场大,大家都是千丝万缕的,但武将要比文官存身更谨慎,免惹嫌疑和祸患。反正岳钟琪自个儿是绝不敢把什么亲信族人,光明正大安插到一地做文官首领的。

不然就会出现现在四川的情况:年羹尧自己是总督还负责掌兵,他的亲信再掌一地财政民生,那这天府之国,到底是皇上的,还是你年羹尧的呢?

岳钟琪想想都替年羹尧害怕,但看人家年总督自个儿不害怕。

岳大将军比较厚道,但有一位告起状来就不客气了。

现任直隶总督李卫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他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亲信,眼里向来只有皇上,还是个敢直言的性子。怡亲王去问他年羹尧之事,更少一层顾虑。而李卫回答怡亲王的话也是毫无顾虑。

“呵呵,年总督啊,我瞧着他要把川陕甘青几地,划成他年家的地盘了!”

怡亲王当时眉头一跳:“李卫,说话注意些!”

李卫还是不敢跟怡亲王抬杠的,于是收敛了些态度,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王爷,您管着户部和会考府,当然明白盐引的要紧,朝廷不许民间贩私盐是律法。但落在年大总督手里,就成了借口和酷法:年总督以此为借口,在郃阳捕杀所谓的盐枭,凡有点嫌疑的人口都私下抓了去拷打,死伤百姓八百余人。”

“这事儿还是有商户的亲眷,逃到我直隶境内去寻亲告友求活路,才捅到我这里的。”

“年总督为的是让自己门下的奴才,脱了奴籍去做盐商,为此真是不惜罗织罪名,将旁人害的家破人亡。类似的事儿我风闻的可不少。总之,川陕甘青地界的粮道,铜铁矿等朝廷买卖,可都少不了年大将军的一股子。”

怡亲王严肃起来,粮食、盐务、银铜铁矿等都是朝廷的根基,年羹尧居然各个要掺一手!怡亲王直问道:“李卫,这些事儿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上禀皇上。”

李卫苦笑摇头:“王爷,年总督在当地一手遮天的,我哪能有铁证。大家同为总督,总有些两省边境上的往来,彼此间也没什么大秘密——至今我收留了一二投靠亲友的盐商,年大总督还在催我交还‘重犯’呢!这事儿闹到御前就是一个说不清,我再贸然去状告同僚插手各项税赋的大罪,岂不是等着死?况且就算有实证也未必一下子告倒年总督吧。”

李卫开始扒拉手指头:“年大将军的父亲做过湖广巡抚,河南道御史,在朝廷上也是交游甚广。就算这会子老爷子致仕了,年总督的几个兄弟也都各自在朝上为官。他大妹夫胡凤翚还在做苏州织造呢,这些都是要紧关系。”李卫说秃噜了嘴,没忍住:“当然,万岁爷要有心查,这些体量的官员都不算什么。但这不最要命的就是,万岁爷自个儿就是年总督的二妹夫嘛。”

他话音未落,就挨了怡亲王拍在他背上沉重的一巴掌,把他打的龇牙咧嘴的。

十三爷严肃了神色:“李卫,皇兄是素来看重你敢于直言,但你给本王管好了这张嘴,再让本王听见你有一句事涉皇上,你先别管年羹尧,你这直隶总督,本王就能让你被一撸到底!”

李卫很少听十三爷自称本王,知道这回是触了逆鳞了,连忙起身请罪。

他跟怡亲王也是先帝爷起的老关系了,这不说起年羹尧,逐渐怨念深重,不免忘形起来。

他认真请罪过后,终是道:“王爷,就连我,也得是您问起这事儿我才敢说。因臣瞧得出来,在万岁爷那里,年羹尧得到的信重跟您没法比。可要是换一个人问我,我真不敢说这话。”

“皇上登基,宫里贵妃娘娘独一份的贵妃,年家独一份的抬旗,可叫人怎么开口呢。”

怡亲王想起皇兄这些年对贵妃的偏爱,也默然片刻。不过……怡亲王随即想起,皇兄这半年来,似乎有些改了对后宫的态度。

怡亲王先收起杂乱想法,对李卫道:“等皇兄起驾回京,你依旧要回你的直隶总督府去。那里离年羹尧近,你素日多盯着点。”

李卫又恢复了笑脸,问怡亲王道:“王爷素来少问军务,这回忽然问起年羹尧的事儿来,是不是万岁爷要动一动他为民除害啊。”

怡亲王也忍不住笑了:“本王瞧着你才是一害呢!管好你自己这张破嘴吧!”

之后的几天,怡亲王将快马从京中调来的近一年川陕甘青等地的官员调换记录,与各类财政税收等留档细细研究了一番,越研究越是心惊。

年羹尧是才气凌厉,屡建功勋,青海守得也不错。但大清总共才多少省,年羹尧就把几个几乎最大的省都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开始自行安排官员和当地的资源了。

圣驾启程回京的前一晚,怡亲王求见皇上。

“十三弟,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好?”

怡亲王心道,大概是一下子压力有点大。

人人都说皇上最信的就是他,自古皇亲权臣,哪怕是太子,都不可能财政和军权一起掌握着。可皇上极信任怡亲王,凡事都会与他商议。

于是十三爷自己打心里就想要对得起皇上的信任,也要避嫌。他主管财政,对于这些兵部之事,尤其是封疆大吏们的调换等事,就从不主动打听和发言。

这回皇上让他查年羹尧,着实把他震惊到了。

十三爷如实把自己从朝臣口中,从邸报中分析得来的情况告知皇上。

他原以为皇兄会很恼火。

年羹尧身受皇恩颇多,行止上却是欺罔瞒上,专擅贪蠹,十三爷了解皇上的性情:他看重的,亲手提拔的人,若是犯了错,要比寻常臣子面临的帝王怒火和处置更重。

皇上的信任和感情不是那么好辜负伤害的。

然而怡亲王却见皇上没有明显的愤怒:“他这些不法事,朕多少知道些。”怎么能不知道呢。曾经年羹尧平定青海有功的时候,他也想把他树立个好的典型,让天下人看看他的朝堂上明君贤臣的,可惜年羹尧奔着僭越型权臣就去了。

最后年羹尧的九十二项大罪,皇上是一条条仔细看过的。

雍正帝也为此怀疑过自己:是他做不了唐宗宋祖吗?唐太宗有传世的贤君名臣典范,他对臣子的信任,却就换来一个九十二条大罪——臣子能犯的罪,年羹尧犯的真是差不多了。

其中更有一些祸害民生的罪过,让皇上这世不想,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年羹尧是有本事打仗,但不能为了他这些才,就放任他去霍霍当地的百姓和整个西北的官场。

皇上想起旧事,对应今朝,眉目冷而利:“他的罪过,朕很快就会一桩桩跟他算起来。”

十三爷见皇上这样神色,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怪道听自家福晋说,这半年来皇上不怎么肯见贵妃。而且俱太后的抱怨,皇上往后宫去的次数明显减少。难道是……难道是年羹尧的罪行开始败露,皇上要处置他,只好冷落贵妃,以至于心里难过,索性封心锁爱的投身于朝政,忘记不能见贵妃的苦闷?

串起来了,这就都串起来了!

十三爷想明白了:怪不得自己从河南回来,就觉得皇兄一下子沧桑了,想来是经历了这样被看重的臣子悖逆,不得不疏远心爱之人的缘故啊。

怡亲王鼻子都发酸,努力压制住自己对皇兄同情的心情——皇兄一世要强,又是帝王,肯定不愿被人看出来这种伤心。于是十三爷只发了半句含糊的感慨:“皇兄,真是难为你了。”

皇上:???

哪怕是一对知己兄弟,这会子皇上也完全没想到十三的脑回路。他还以为十三在说他暂时忍耐,不动年羹尧的事儿呢。

皇上就宽慰他:“要动他不是什么难事。”这世年羹尧可还没建什么平定青海之功,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只是总督之一,跟旁的封疆大吏齐平,皇上要动他,都不似前世一样,有什么舆论危机。

“只是青海不安稳,朕要找一个能压住场子的人,再与他算总账。”

怡亲王从对皇上的同情里醒过神来,与皇上心有灵犀道:“十四?”

皇上点头:“等十四回来,朕看看他这大半年的历练到底如何。”十四的本事皇上并没有怀疑过,而十四的身份,也绝对压得住西北的场子。皇上最担心的还是他的性格毛躁了点。

但想来去河道上被琐碎的差事磨了近一年,一定会有进益的。

“况且朕也不是什么也没做,任由年羹尧在任上继续作威作福的。”皇上带着十三来到大清舆图前头,指给他看:“朕半年前就将李卫调任了直隶总督,山西也交给李卫一并管着。”皇上指着山西边上的陕西:“让他方便就近监察着年羹尧的举动。”

“湖广和云贵总督则盯着四川。”皇上指着四川道:“三个月前,朕又将原兵部侍郎咸宁调往四川去了。如今他已查到年羹尧安排的四川巡抚王景灏侵吞军饷六十余万两。”皇上提起侵吞银子这种事儿,语气更冷了两分。

“等朕回京,第一个要办的就是这王景灏。”

“之后再以年羹尧推举不当为由,将四川单独分出来,不许年羹尧做什么川陕总督了,只让他先暂领陕青,甘肃则交给岳钟琪。”四川天府之国,是年羹尧管辖的几地里最为富饶的。且四川还特别适合做储备兵力之所——它属于大清的腹地,周围云南、西藏等地都是边陲,一旦发生战事,四川就是后备军力。

年羹尧失了四川的官职,基本就废了一大半了。

十三见皇上在大清的舆图上抬手定乾坤,就像回到了幼时,自己拿着犯难的题目去找四哥,四哥很快就能替他答疑解惑一样。

这种安心感很多年都没有变过。

“有皇兄在,臣弟就放心了。”十三爷甚至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放心了,就回去好好歇歇。朕让你盯一盯年羹尧,可没让你白天黑夜的颠倒着忙。回去让太医扶个脉,明儿让太医来回朕。”

十三爷心道:皇兄难道还记得我那个什么病重不治的噩梦吗?唉,皇兄待我这样好,我一定也要尽心尽力回报。

断不会做出年羹尧这样依仗功劳就放肆任为的事儿来!

十三爷在心里暗暗发誓。

而此时,遥远的紫禁城中,贵妃并不知道年羹尧要倒霉,她还在问甘棠有关引桥的情况。

“圣驾就要回銮了,那宫女的事儿,你办的怎么样了?”